考利科特环境伦理思想中的审美问题及其中国意义

2016-03-07 01:49

曹 苗

(山东大学 外国语学院, 山东 济南 250100)



考利科特环境伦理思想中的审美问题及其中国意义

曹苗

(山东大学 外国语学院, 山东 济南 250100)

[摘要]考利科特在继承利奥波德生态思想的基础上,修正和发展了大地伦理学的理论内涵,进而在大地伦理学建构过程中催生了环境伦理整体主义。考利科特认为,站在生态中心主义的立场考虑,我们在关注荒野不为人所用价值的同时,更需关注整个生态系统的存在价值,而非其中的某个物种或个体价值。于是,应对人类中心主义最好的办法就是建立在生态科学基础上的生态中心主义理念。为此,考利科特对环境审美的世界观基础进行了阐释,对生态整体主义做出了相关辩护,以论证其生态伦理的客观性和合理性。可以说,考利科特在发展利奥波德大地伦理学的同时,还发展了利奥波德的大地美学,人类从环境中获得的不仅是物质资源,还获得了审美体验,而这种审美体验就是大自然给我们的酬报。考利科特环境伦理思想为我国生态美学构建提供了重要启示。

[关键词]伦理哲学研究;环境生态学;大地伦理

考利科特(J.B.Callicott 1941-)是美国当代著名的环境哲学家,他曾在美国的北德克萨斯州大学任教,担任应用研究所哲学和宗教学教授。作为活跃在环境伦理学界的相当知名的美国学者,考利科特早在1994年至2000年间,就曾担任过国际环境伦理协会的主席。哲学意浓、内容深刻、层次分明、叙述详实、论证严密、语言生动、用词丰富等是考利科特的著作的普遍特点,为此,他被业界称为伟大的环境伦理学者。当人们书写环境伦理学的发展史时,必须要提及的就是考利科特这位美国学者。

考利科特是大地伦理学的当代传人,他的生态哲学思想在整个世界都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作为西方环境伦理学的代表人物和领军人物,他20多年来的研究成果和思想为该学科的进一步发展引领了方向,推动环境伦理学进入成熟期。他的一系列非常具有启发性的著作引起了众人褒贬不一的广泛评论。目前,国内学界尚缺少对考利科特理论观点全面的研究和解读。总体来说,对考利科特的评价仍然集中在环境伦理中的生态整体主义的问题,而对于很多有意义的研究,比如各时期西方生态伦理思想对其影响、考利科特生态哲学思想的文化、科学和哲学背景等,人们的研究少之又少;而梳理其哲学思想中渗透的美学旨趣更是无人问津。为了更好地协调人与自然的关系,协调审美与道德的关系,我们有必要更加深入地探讨考利科特生态哲学思想的定位和他思想中的美学问题。本文拟分析考利科特环境哲学和环境伦理学中的美学思想,思考他对于当代环境美学和生态美学的理论建构具有怎样的价值和意义。

一、大地美学的建立

考利科特的美学思想主要集中在对利奥波德美学观的阐释之上。在考利科特看来,利奥波德不仅是当代环境伦理学的领军人物,他同样也是当代大地美学的发起人和创始人。利奥波德的大地美学虽然并没有像他的大地伦理学一样赢得世界的广泛关注,但是他的大地美学同样会给人们带来十分特别的灵感。

相对于利奥波德的伦理学而言,他的美学就显得颇有趣味。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利奥波德的伦理学最终指向的是各式各样有限制性的规范,他的最终目的也是通过建构伦理学来给世人对待和开发自然提供相应的规范,于是他提倡人类义务地为自然服务,做出自我牺牲和自我约束。这对于农民或者土地的所有者而言,也许是一件极为不快的事情。但在他的美学中,利奥波德则强调的是收获和成果,这种收获和成果不仅仅是人类的财富,而是大自然的赐予,人们可以从这种赐予中获得美的享受和体验。于是,利奥波德强调人类应该自觉地爱护自然。他明确表明自己的观点,如果一个土地所有者可以用生态的眼光去对待荒野和大地,那么这个土地所有者就可以骄傲地去接受大地恩赐的那些果实和美景:比如森林,绿地,花鸟鱼虫,各种动物。

关于利奥波德的大地美学,考利科特主要提出了自己三个方面的认识。

(一)体验看不见的美

在他的代表作《沙乡年鉴》中,利奥波德明确表达了自己对于自然审美价值的重视。考利科特认为,利奥波德的大地美学像大地伦理学那样,把进化论和生态学视为理论建构的基础,而欧洲早期的自然审美理论则主要是与风景如画论紧密相关的。于是,植根于生态学和进化论中的大地美学则更加强调特殊视野中的审美现象。这种特殊的视野摆脱了艺术欣赏的方式,改变了视觉作为主要审美感官的审美传统,扩大了人类体验自然的感官范围。正是基于这种观点,传统美学从艺术的角度对自然美的欣赏和解释始终无法得到大地美学的接受和认可。大地美学关注的正是那些被传统美学忽视的环境美,它强调轻视那些可见的、风景般的自然现象,倡导人们多加关注观念性的自然。比如说自然的丰富性和复杂性,物种的多样性,物种之间的相互作用以及动物的栖息之所等等。这些都和自然进化、生态历史密切相关。在考利科特看来,大多数的情况下,我们以欣赏艺术的方式来欣赏自然,而这种方式注定会使得我们忽略掉很多和美的艺术不同的审美体验。可以这样说,这种审美方式是有限的、狭隘的。即使是在艺术欣赏之中,这种对审美方式的限制,对各种感官的忽视以及对审美对象其他特征的忽视,也会造成艺术欣赏的局限性。比如说,在绘画中,我们往往能够体验到画作之外的价值,像是画艺的高超,颜色的协调,情感的表露,等等。但是,传统的审美方式却引导着我们忽略这些东西,转而去重视那些理论上重视的审美特征。这种忽略在自然美的欣赏中变得更加明显,我们的感官在经受了训练之后,总会体会到美之外的东西。当我们在面对平原的时候,也许我们直接看到的,并没有带来多少审美体验,但是当我们透过平原的生物和历史,就可以获得更加深刻的审美体验。

(二)美来自大地的酬报

在大地美学那里,化学农药可以为现代农业解决增产增收的问题,但是大地美学却恰巧不在意这些酬报。大地美学所重视的酬报在于田园生物的繁盛,并不限于果实的繁茂和庄稼的丰收。考利科特认为,由于人类的农业生产活动,野生生物和植物群逐渐消亡,庄稼的聚集成团产生了农业生产的规模效应,虽然庄稼也是生物,但是这些物种的聚集势必会造成这一区域原本物种的逐渐消亡。这一区域原本的物种多样而复杂,焕发着勃勃的生机,但却可能会因为种植庄稼而导致灭绝。这一问题是由于人类的经营活动而造成的,究竟人类的经营活动是否具有合理性的确值得商榷,但有一点是不用怀疑的,那就是生物的多样性会因此遭受重大的破坏和威胁。从这种意义上说,在给生物多样性带来的毁灭方面,人类生产活动的杀伤力远远大于化学农药。也就是说,农业活动本身就是一种物种灭绝行为。当然,我们不可能因为这种矛盾的存在就禁止农业,因为这种毁灭本身也是在生态系统的合理范围之内的,只不过由于人口的急剧增加而导致底线突破罢了。大地美学希望可以给人们一个尺度,让农业在一定的限度之内发展。大地美学注重生物的多样性,希望人们更多地关注生物的多样性。田园风光给人们带来的精神上的享受,也是大自然赐予我们的酬报,是大自然给人们人类珍贵的礼物。人类不能为了自己的生存就无视大自然那慷慨的礼物,大自然给人们的那种美,除非天然,谁也难以创造。而人类的常见行为却是,把大自然按照人们生存的基本需求加以改造,从而浪费了很多原本就属于人类的宝贵财富。在一个生物共同体中,每一个物种都有其特殊性,从而给我们提供了多姿多彩,丰富性,多样性和高兴的情绪,这对于农民或是土地所有者来说,又未尝不是一种财富,对于任何一个疏远自然许久的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神奇美妙的体验。大地美学重视的财富是不具有经济价值的,对于解决土壤污染,水污染等问题也是没有帮助的,但往往是对这种非经济价值的强调和重视,大地美学才帮助人们扩展了人类的视野,走出了经济消费主义的路子,从而得以更加全面深刻地体验田园中的美。

(三)大地美学的隔代重归

在揭示了利奥波德的大地美学的内涵之后,考利科特又对大地美学的未来进行了展望。在考利科特看来,自从利奥波德去世以后,农业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农业的信息化、产业化、机械化和商业化纷至沓来。农业发展的一个核心表现即是经济价值成为评价农业的新标准。因此,利润便成了农业最推崇的目标。在这一目标的驱使下,那些林地、杂草、瀑布、沼泽都成了农业中的奢侈品,因为农民没有办法从中获得利润,这些自然景物势必就会成为过去。因此就产生了一种观念,它认为,农民根本就无法负担起保护自然的责任。因为无利可图必定会深深地打击农民保护自然的积极性。但是,考利科特认为,虽然这种观念看上去是有道理的,但实际上未必如此,也不符合实际的需要。农民不仅可以主动地去选择保护自然,而且也完全可以负担起这种保护自然所带来的经济上的压力。在考利科特那里,是否选择保护自然并非一种经济行为,仅仅只关乎你是否愿意这样去做,选择保护自然是一种自愿的选择,与利益没有任何的关系。在大地美学的视野之中,人们完全有足够的理由去疯狂地砍掉树木,开垦良田,种植作物,涸泽而渔,但除了得到一点经济效益以外,我们是不是失去的会更多呢?因为我们从此失去了美丽的家园,既失去了大自然给我们安排好的邻居,也从此失去了自己美好的童年。所以说,保护自然,不单单是一个伦理学的问题,更是一个美学的问题。人类无论经过多么深刻的文化浸染,也不可能从根本上与自然脱离开来。教养是亲近自然的教养,鄙视自然永远都是一种粗鄙的行为。因此,考利科特倡导人们在收获庄稼,获取利润的同时,来收获大地之美。而这就是大地美学在当代的回归。

二、环境审美的世界观基础

在研究考利科特的思想体系的时候,不难看出利奥波德对他的影响,当然也能够明显看到考利科特对利奥波德思想进一步的提升和发展。考利科特的思想体系更强调科学论据而不是经验性的证明,这种区别来源于考利科特与利奥波德两人所受到的教育和个人经历的不同有关。

在利奥波德那里,大地不再是传统视野中“死”的东西,而是拥有生命的土壤。他在《沙乡年鉴》中解释了“生物区系金字塔”,金字塔底层是土壤。他要求人类放弃对土壤所做的机械式的解释,更希望人们解放自己对土壤的奴役。土壤是一个有机体,其中生存着大量的生命体,包括动物、植物以及微生物。因此,土壤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有生命的。至此,利奥波德的理论还是建构在一定程度的推测的基础之上的。他说:“一种用于补救和指导对土地关系的伦理观,是需要有一种智力上的想象的,即能把土地当成一种生物结构的想象。”[1]但这并不表明他的“想象”是一种空想,他对于未来生态科学的发展也有所预见。

自从利奥波德构想出大地伦理学以来,生态学和进化生物学也就相应地经历了范式的转变。利奥波德在自己的著作中明确阐明了,如果在科学基础上做出适当的修正,那么大地伦理学依然在理论上是可以保持其可行性的,同时在实践中也是符合实际需要的。大地伦理学所依托的空间与时间尺度,与全球气候变化的行星式空间和百年时间尺度是极不相称的。利奥波德于1923年在生物地球物理尺度下依稀勾勒出了地球伦理。他把地球设想为一个“活物”,每个部分都是“具有明确功能的器官”,这在实际上就预告了盖亚假说。利奥波德在这里暗示了地球伦理的几个理论基础:一是对于地球完整生态环境的尊重与爱护,这就要求人们秉持一种非人类中心主义的世界观;二是个人的、专业的和社会的美德,通过人与自然伦理关系的建构来保证自然的道德地位;三是对子孙后代的人类中心主义的责任,当然这其中既包括“最近的后人”也包括“未知的未来”。利奥波德的这一著作的第二部分增强了他对于地球伦理的微弱的描绘,探讨了其科学的、形而上学的基础,批判地阐述了他自己提出的地球伦理是具有根基性的几种学说,并从理论上把大地伦理与地球伦理融合在一起。

考利科特在利奥波德的基础上融合了进化道德心理学、生态学和环境伦理学,形成了伦理整体主义思想,这是考利科特的进步和发展,也是他区别于其他学者的特征之所在。相比于其他环境伦理学家,考利科特思考问题的视角更加广阔,他试图将这个地球生态系统作为整体出发点来面对生态环境问题,而其他学者则总是把自身完全限制成考利科特所说的理性的个人主义。在考利科特看来,人们对于自然的理解应该符合自然自身的价值,人们对于自然的评价应该基于物种的保存、生物的进化和生态系统的完整,人们所追求的最高的“善”应该是“整体的共同体的善”。

考利科特的环境伦理学特别重视将学理基础建立在环境科学发展的基础之上。在他看来,讨论生态伦理问题,但这种伦理观必须要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之上。他认为,善和美的合理性正因其符合生态规律才势必成为一种必然。当然,考利科特的观点涉及伦理学的根本问题,本身就值得进一步地深思和考虑,但至少有一点必须正视,那就是价值和事实之间的鸿沟并不是轻易就可以跨过的。在考利科特看来,价值与事实之间的关系是清楚的、明确的,因此,我们没必要恐惧这种鸿沟的存在。就现实而言,世界观的建立确实对我们建立伦理观与审美观是有利的。换句话说,即使从逻辑上可以加以确认,科学的生态规律并不能足以证明人和自然之间的道德和审美关系,但是从人文的视角出发,我们仍然能够发掘一种不争的事实,那就是人们的确会在发现生态规律之后,自然而然地产生一种“好生之德”,不再忍心破坏生态规律的正常运行。

因此,世界观的确立成为审美观确立的前提之一。针对研究内容来说,环境美学能够涉及的领域包括哲学、美学、伦理学、环境科学等众学科,它是一门交叉性的学科。美与善的相通之处依赖于健康的生态环境,而环境审美与环境道德也就依赖于一种生态的、科学的世界观。可以这样说,审美既是人类的一种本能,也是一种文化的产物。作为人类的本能,审美具有了共通的倾向性,于是美与丑之间有了差别;作为文化的产物,审美能力又可以在这种本能的基础上得到相应的改变和提升。从此,正确世界观的确立,对于环境审美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也就可见一斑了。

三、考利科特环境伦理思想的中国意义

(一)关于以自然科学为基础的生态美学理论建构

考利科特最具原创性的思想就是他对于大地伦理学的建构。在建立大地伦理学的过程之中,考利科特特别强调的是生态学、进化论和天文学研究在其生态哲学体系建设中所起到的作用。这种将人文学科建立在自然科学基础之上,并以此作为价值评判标准的根据的做法,对于我们中国的学术发展,特别是生态哲学和生态美学的发展有着十分重要的启示作用。

之所以这样说,原因在于中国的人文学科的发展有更多的思辨性而缺少实验性,这样一种学科发展的状态并不利于我们拿出足以说服众人的新的见解和主张。就生态理论而言,我们赖以发展的理论基础无非两个:一个是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的思想,另一个就是西方伦理学的理性传统。但这两种思想传统在近几年却并没有获得重大的理论推进。这并不意味着,中国的天人合一思想或者西方的契约论传统没有什么价值可言,而是因为人与自然关系的这种特殊性,仅仅依靠之前的传统,我们并不能建立一种新的思想体系。

具体来说,第一,中国古代的天人合一思想的确对于当前人与自然的分离和对立有很强的矫正作用,但是因为中国古代的天人合一思想自身是有模糊性和神秘性的,现代人并不能从理性上真正接受这种世界观。假使我们认定天人合一世界观是正确的,那我们应当提供确切的数据和事实作为证据证明我们的观点,而不是仅仅依靠我们对天人合一世界观的一种偏爱和信仰。第二,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之上是西方伦理学的现代传统,而且这一传统把个体设定为是平等且有独立价值的,那么在此基础上,人与人之间便可以通过理性的对话来达成良好的伦理关系,从根本上说,这还是一种契约论的传统。但是,如果把契约论移植到人与自然关系的处理之中显然就不太合适了。这是源于自然缺少独立价值,至少自然并不和人具有相同的价值。这也是罗尔斯顿等人尤其热衷于发现自然内在价值的原因所在。只有发现了大自然的内在价值,我们才可能“如人类一般”建立人和自然之间的伦理关系。问题在于,这种内在价值是否有根据,如果缺少了科学的基础,内在价值就像是空中楼阁一样,没有了存在的立足之地。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不难得出,考利科特理论的成功与否暂且不做评价,单是这种借助科学来建构人文理论体系的方法就具有极其深远的方法论意义,特别是对于我国当前学术界的发展有着十分重要的启示作用。

(二)关于中国传统文化与生态理论

虽然前文已经提到,天人合一的思想因为缺乏科学的依据而无法直接为当前所用,但我们也并没有妄下结论,自惭形秽地认为中国传统文化中没有任何对当前生态理论建构有利的资源。

在此,我们必须提到考利科特曾经编写的一本论文集《亚洲思想传统中的自然:环境哲学论文集》。考利科特在夏威夷大学做访问学者期间,参与组织讨论了一系列题为“作为环境伦理学精神资源的亚洲传统”的研讨会,后来他就将这些研讨会的会议论文集结成册,最终编辑成这本论文集。当然,考利科特自己也曾明确表示过,亚洲思想特别是中国文化里面有非常鲜明的生态资源,他曾明确地把中国古代道家的思想看作是“传统的东亚深层生态学”[2]。

毋庸置疑的是,考利科特给中国人的启示并非只是一种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视,更重要的是对自身文化的反思,以及主动接受其他文化的博大胸襟。这样说的原因在于大多数人认为,如果有外国人讲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点和长处,我们便会产生出一种莫名的自豪感,误以为世界文化的“东方转向”已经来临了。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许是一种夜郎自大,但更可能是一种后殖民主义心态在作祟。我们过度地强调本土资源不仅不利于本土资源的开发和利用,与之相反,极有可能会造成我们目光短浅和格局局促。

我们不难发现,考利科特选择在比较哲学的视角中面对自身的哲学传统。这不仅不会损伤自身的传统,相反会对本土文化有一定的增强作用。他下意识地引进了东方的宗教和哲学,就是希望我们在面对人与自然的问题时,能够拥有更多的参考视角。就这一点来说,他声称:“然而,努力通过另一种思想框架来看待世界对自身会起到很好的启发作用。因此,通过展现某种前提和设想,东方能帮助西方理解和尊重自然的一个很明显的方面便是,它关涉自然本质及与自然相联系的我们人类,同时也包含我们试图获得的这方面知识,这些东西植根于或渗透于西方的世界观中,以至于它们不可能通过其他方式得以显现”[3]16。仅仅从西方人的视角出发,或者说仅仅用美国人的视角来思考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势必难以找到新的理论的突破口,当然,借助东方的力量也并不意味着全盘接受东方的理论。考利科特这种中立的、审慎的学术价值观非常值得我们借鉴和深思。在关于环境的问题上,考利科特认为“新兴的西方世界观是非二元论的、不可化约的、整体的、系统的、全面的和关系性的,而不是孤立的;是有机的而不是机械的……简而言之,自然的概念和自然的价值是最近出现在西方思想历史辩证过程中的问题,而东方思想模式正对应于这些问题,因而起到了补充和丰富的作用”[3]17。

因此,我们需要注意以下两个方面:一方面,以一种客观、平等、中立的姿态来面对中西的文化传统,端正以问题意识为导向的学术研究的态度,研究中国但并不拔高中国传统思想的生态价值,合理有效地利用西方,却并不过度盲从,以致丧失我们文化的主体性。另一方面,在现代思想传统中,需要重新发掘中国传统文化的生态价值,以问题为核心,着重关注各种文化之间的互补性。唯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真正地把握中国文化,特别是儒、释、道三家思想中丰富的生态资源。

(三)关于构建我国生态美学的问题意识与反思意识

在对环境美学的研究中,考利科特持伦理整体主义、非人类中心主义和生态中心主义的观点和立场,他认为人也是自然界中的普通的一份子,人理应融入到自然之中。这种观点与中国生态美学所倡导的“天人合一”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是不谋而合的。另外,在西方发达国家出现了西方的环境美学,但这绝不是说西方的环境美学不再需要面对发展经济和保护环境这两方面的需要。既然西方的环境美学以我们人类的观点和利益为中心,就一定会考虑到经济的发展。于是,考利科特的美学也必然面对人类与自然之间存在的现实矛盾。究竟在人类与自然之间如何达到一种平衡的状态,是几乎所有学者的共同思考和值得关注的问题,当然,考利科特本人也有他自己独到的见解。而这种见解主要是建立在利奥波德的大地伦理学和大地美学的基础之上的。

在考利科特看来,我们从经济的角度去思考和应对自然,势必一定会导致我们变得视野狭小,我们如果想要真正地认识自然,就必须既接受当前的认识,把大地看作是人类生存的栖息之地和各种资源的获取场所,同时还必须深刻认识到,大地同样赐予了我们很多体验,无论是道德上的体验还是审美的体验,对我们来说,自然总归是丰富的。

正是在这一思想的基础之上,考利科特对东方的思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东方思想对自然的态度与西方世界迥然不同,东方思想中那种尊重自然,甚至有些膜拜自然的倾向,一定会给西方世界在发现和认识自然的价值方面提供良好的启示。当然,考利科特并没有一味地崇拜东方的思想,他只是希望以此作为反省西方思想传统的一个视角而已。

在我国当前生态美学建设中,我们对于东方思想和本土资源的重视也需要像考利科特一样,首先要有自己的问题意识,搞清楚环境伦理和环境美学今天究竟面临着什么样的问题;其次还需要有反思意识,即古老的东方文化是否一定就是我们的出路所在。问题意识可以让我们更加客观地进入到一种文化之中,不带有任何的偏见,防止先见来影响我们的观点,从而形成一种取舍与好恶;而反思意识则是为了让我们不仅可以准确把握中国文化的主体性,也可以进一步梳理清楚中国文化中存在的诸多问题。唯有这样,我们的学术思想才有可能得到真正的推进。

[参考文献]

[1] 利奥波德.沙乡年鉴[M].侯文蕙,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203.

[2] Callicott, J. B. Earth’s Insight[M]. Berkeley: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4:67.

[3] Callicott, J. B. Nature in Asian Tradition of Thought: Essays in Environmental Philosophy[M]. Alba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1989.

[责任编辑:孙绍先]

[收稿日期]2015-12-31 [基金项目] 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14CZW004)

[作者简介] 曹苗(1981-),女,山东济南人,山东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博士,主要从事文学理论、文艺美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B82-058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4-1710(2016)03-0075-06

On Aesthetics Issues in J.B. Callicott’s Thought of Environmental Ethics and Their Chinese Significance

CAO Miao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 Shandong University, Jinan 250100, China)

Abstract:J. B. Callicott, while succeeding Leopold’s ecological thoughts, modifies and develops the theoretical connotation of land ethics, further giving rise to the holism of environmental ethics in the process of the construction of land ethics. Callicott holds that we, while focusing on the unused value of wildness from the standpoint of eco-centrism, should pay more attention to the existence value of the whole ecosystem rather than the value of some species or individual. So the best way to deal with anthropocentrism is the ideas of eco-centrism established on the basis of ecological science. Therefore, Callicott interprets the basis of the world view about the environmental aesthetics, and makes the relevant defense for the ecological holism so as to demonstrate the objectivity and rationality of his ecological ethics. To some extent, while developing Leopold’s land ethics, Callicott also develops his land aesthetics. What the human obtains from the environment is not only the material resources but also the aesthetic experience that is the reward of the nature to us. Callicott’s ideas of environmental ethics provide the important enlightenment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ecological aesthetics in China.

Key words:study of ethical philosophy; environmental ecology; land eth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