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马克思生态哲学立场及其世界观、价值观的创立

2016-03-07 00:01苗启明张兆民云南省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昆明650034
关键词:人本主义人类学自然界

苗启明,张兆民(云南省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昆明 650034)

·生态文明建设·

论马克思生态哲学立场及其世界观、价值观的创立

苗启明,张兆民
(云南省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昆明650034)

马克思的哲学思考,是从“人所引起的自然界的变化”开始的,这就既有自然性,又有人类性,从而为自然主义和人本主义的态度奠定了基础。马克思强调要从“自然主义和人本主义”把握世界,由此形成了马克思的人类学生态学的双重一体的哲学立场。马克思强调人类学的自然界和自然界的人类学,并由此把人与自然界视为同一个生态整体,这就形成了马克思的人与自然界的辩证生态整体论世界观,从而既超越了导致生态危机的机械论二元论世界观,又为今天解决生态问题奠定了世界观基础。这三个方面为解救当代世界的生态危机奠定了哲学理论基础。

人类学生态学立场;自然主义与人本主义;人与自然的生态整体世界观

当前,生态危机已成了全人类的生存危机。要解决这一危机,使其不致危及当代人和子孙后代的健康生存,这就需要一种站在世界历史高度上的人类学生态学的哲学立场的主导。我们惊奇地发现,马克思就是站在这种世界历史高度上为今天的生态理论需要做好了哲学准备。

一、马克思的自然主义与人本主义:人类学生态学双重一体的哲学立场

(一)马克思哲学的世界观起点:从人所引起的自然界变化开始

要克服人类文明发展所遇到的生态危机,实现人类文明的生态转向,有许多理论和方法。其中最彻底的,还是马克思的理论和方法。马克思从一开始思考人和人类世界的问题,他的世界观起点,既不是从直接的本来的自然界开始,也不是从脱离自然的人开始。他找到了自然史与人类史的结合点,这就是人的活动所引起的自然界的变化。马克思对费尔巴哈的基本批判之一,就是他从“先于人类历史而存在的那个自然界”开始讨论人类问题的错误。他强调:“先于人类历史而存在的那个自然界,不是费尔巴哈生活于其中的自然界,这是除去在澳洲新出现的一些珊瑚岛以外今天在任何地方都不再存在的、因而对于费尔巴哈来说也是不存在的自然界。”[1]

在马克思看来,整个“地球的表面、气候、植物界、动物界以及人本身都发生了无限的变化,并且这一切都是由于人的活动”引起的[2],这也就是恩格斯所说的“人所引起的自然界的变化”[3]。这与马克思的“自然界的人化”思想本质上是同一回事。所谓“人化了的自然界”,就是为人的活动所影响和改变了的自然界。这种改变的开始也就是马克思所说的从“自然史向人类史”转化的开始。马克思从“人的活动所引起的自然界的变化”考察世界,是马克思哲学的真正的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的起点。

马克思恩格斯的“人的活动所引起的自然界的变化”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它既是马克思哲学思考的起点,也是他的生态问题的起点。在这样一个概念里,既涉及自然性,又涉及人类性,因而从这里出发的哲学,就既是从自然界出发,又是从人类性出发。从自然界出发,就不能不产生自然主义,从人类性出发,就不能不产生人本主义。这就为进一步思考人类世界的问题埋下了双重支架。

(二)人的双重存在与双重生存关系:自然主义与人本主义的产生

马克思哲学思考的这种自然性与人类性的双重性,在最早就体现出来。1842年,马克思在初出茅庐而从事哲学思考时就感到,既不能再以传统的宗教神学精神观察理解世界。也不能再以绝对理念的哲学精神观察理解世界,而提出要以“人类精神的真正的视野”[4]116观察理解世界,这种“人类精神”,就是马克思站在“人类史”的高度观察人类世界的人类学精神,它既与宗教神学精神相对立,又与黑格尔的绝对理念精神相对立,是一种革命性的新思想。从这里出发,就可以正确地把握人类世界。

首先,从这一高度看待人类世界,马克思看到的就不仅仅是存在主义的“人的存在”,他看到的是人的自然存在和人的社会存在这种更深入更具体的存在。这特别体现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那里既指出“人是自然存在物”[5]76,又指出“人是社会的存在物”[5]120,并且,马克思把人的这种双重性存在,视为理解人类世界的理论基点。马克思的整个哲学思考,就是建立在人的自然存在和人的社会存在这种双重存在基础上的。

进而,马克思从“人是自然存在物”出发,发现了人与自然的生存关系,即“人依赖自然界而生存”,他把这视为人类赖以生存的最基本的关系,这成了马克思的“自然主义”态度产生的基础;马克思从“人是社会存在物”出发,发现了人依赖人的即人与社会的生存关系,强调人只有在社会关系中才能生存,这同样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最基本的关系,由此产生了马克思的“人本主义”态度。这种从人的人类学精神出发,既看到人是自然存在物又看到人是社会存在物,既看到人的自然生存关系又看到人的社会生存关系,是对于人的生命的生存基础的思考,是基于人的生命理性精神的生存思考,这一思考构建了马克思生态哲学的基础工程。

更进一步,人的这种自然的与社会的双重生存关系是什么关系?一句话,是人的生态生存关系,是生态关系。因为马克思强调:人的存在不是孤立的存在,他的自然存在和社会存在都是“互为对象”的存在,所谓“互为对象”,就是在生态一词还没有在科学和哲学上出现时,马克思对于人与自然、人与人的生态生存关系的把握。人与自然事物以及人与人“互为对象”,就是他所把握到的生态学事实,从这种事物“互为对象”出发看待世界,就是从生态学视野出发。这表明,在马克思哲学视野的人类学根基处,同时又是生态学视野的。这也就是说,马克思的“人类精神的真正的视野”所体现、所发现的,既是人类学视野,又是生态学视野。这是马克思的人类学精神的完整体现。在今天,任何有意义的生态哲学,都不能不从人的这种双重本性、双重生存关系和双重视野开始。这也就是说,在今天的生态危机时代,在全人类需要团结合作解决生态问题的时代,最重要、最需要的哲学精神,就是马克思的这种人类学生态学精神,以及以它观察把握世界的人类学生态学视野。这是全人类走向生态文明新时代的最重要的哲学精神和哲学视野,是马克思的生态正义、生态理性思想的哲学起点。

确认马克思的哲学精神是人类学生态学哲学精神,马克思的哲学视野是人类学生态学视野,对其强调的“自然主义”和“人本主义”就会有个正确的看法。

(三)自然主义与人本主义:人类学生态学双重一体的哲学立场

这里,让我们先看看马克思在他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对自然主义与人本主义的强调,诸如:

社会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本主义”[5]75。

“无神论是通过对宗教的扬弃这个中介而使自己表现出来的人本主义,共产主义则是通过私有财产的扬弃这个中介而使自己表现出来的人本主义。”[5]127

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本主义,作为完成了的人本主义,等于自然主义”[5]73等等。

如何理解马克思在这里强调的“自然主义和人本主义”?人们一是仅仅直观地把它视为对共产主义特征的描述,并称之为哲学共产主义,正像字面直接表现出来的那样。二是认为“自然主义”、“人本主义”不过是费尔巴哈哲学思想的再现,因而把这些思想排斥在对马克思思想的经典理解之外。许多人仅凭马克思使用了“自然主义”、“人本主义”、“人道主义”这些词,就认为马克思哲学是西文传统的人道主义或人本主义甚而是民主主义的,从而看不到马克思的哲学开创。他们不知道,马克思从一开始就超越了这些历史上的既有思想观念,而以他所理解的自然主义与人本主义的互相实现,来表达他的人类学生态学相统一的哲学思想。这是马克思理解人和人类世界的纲领性立场,也是理解《手稿》的钥匙。可以认为,马克思以他所理解的自然主义和人本主义观察自然,观察人,观察人与自然的关系和建立其上的人的社会经济生活,这是《手稿》的本质特征。马克思之所以创作他的《手稿》,在于深感人类世界的不合理性,即人与人的关系因为经济对立而相异化,以及由此而产生的人与自然界关系的异化,即“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5]73不能解决。马克思力图为解决这种矛盾找出一条道路,他所找到的理论立场就是其“自然主义和人本主义”立场。其本意,在于克服人与自然界的对立和人与人的对立;其目的,正如恩格斯所说,是为了达到“人类同自然的和解以及人类本身的和解”[6]449。明白这样一种思想背景,再来看马克思提出的“自然主义”与“人本主义”要求,它就远远超越了费尔巴哈的原有意义。

因此,在人类学生态学的视野之下,马克思的自然主义要求,不过是对人与自然关系的生态学立场和生态学价值追求;马克思的“人本主义”态度,不过是对人与人的社会关系的人类学立场和人类学价值要求。这就是说,马克思“自然主义”一词所表达的,实际上是一种生态学价值立场;而“人本主义”一词所表达的,实质是一种人类学价值立场。在马克思的哲学精神理念里,二者实际上是渗透在一起的,并共同形成了马克思的人类学生态学价值立场。当马克思强调自然主义与人本主义是同一个东西时,它实际上表明了一种人类学意义和生态学意义的本真统一性的哲学价值立场。因而,马克思所说“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本主义”,“完成了的人本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可以这样从人类学生态学上加以理解:实现了的生态学价值要求,等于对人类世界的人类学价值要求;实现了的人类学价值要求,等于对自然界的生态学价值要求,即自然主义与人本主义在互动中相互实现,在相互实现中走向相互统一。这是在没有“生态”一词的情况下,马克思不得不借这种方式来表达他的生态学与人类学的双重一体的价值立场。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的“社会”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本主义”就有了确解:社会既是人与自然生态的统一,又是自然生态与人类学价值要求的统一,这就是理解今天人类的生态问题的哲学起点。所以,马克思对自然主义和人本主义的强调,表明他是站在人类学生态学的哲学立场上来看待这一问题的。马克思在哲学上的重要贡献之一,就是他所强调的这种自然主义与人本主义相统一的哲学立场。这是解决21世纪的生态问题的根本哲学立场。然而,即使西方最进步的生态马克思主义者、生态社会主义者,也都还没有认识到马克思的这种哲学立场对于今天的重要。

二、从马克思的人类学、生态学立场到其人与自然界的生态整体世界观

(一)马克思人类学生态学的双重立场:解决生态问题所必须的立场

马克思的这种人类学生态学哲学立场,作为世界历史发展的需要,它在20世纪有了科学的发展。美国人类学家朱利安·斯图尔德等,在20世纪50年代把生态学应用于人类学研究,创立了生态人类学(或称文化生态学),主要考察人与环境的相互影响。从而,人与自然环境的生态关系得到了科学的研究。但是,马克思则早在19世纪40年代,就站在人与自然界的生态生存关系的哲学立场上,研究人和人类世界在自然界的生存发展问题,即研究人与环境的相互影响问题,因而可以视为对生态人类学或者说人类生态学的早期哲学开创。但是,马克思的理论却不能仅仅概括为生态人类学,它在本质上是一种生态哲学,这种生态哲学与后来的一切生态理论既有相同的一面,这就是从自然生态和人与自然的生态关系出发的生态学立场,又有不同的一面,这就是从人与人的生态关系出发的人类学立场。而当代世界的生态理论,其基本缺陷就是缺乏人类学立场。他们仅仅从生态学和伦理学出发解决生态问题,因而是不彻底的,不能不导致生态治理危机。当代世界的生态主义、生态后现代主义、生态女性主义等等大都是这样。仅仅的生态学、伦理学立场,只是一种技术性价值性立场,只能局限于技术层面和伦理价值的以及法律层面讨论问题,而不能推动人类世界发生革命性变化。只有同时彰显人类学立场,即从解决社会生态的不平衡问题入手,生态问题才能成为人类的政治问题,成为社会的生态革命问题,从而成为全球政治界、实践界的问题,才能超越民族的、国家的、地区的局限,超越生态问题上的“囚徒困境”等等,才不致出现“污染输出”的生态帝国主义行径等等。所以,就当代人类共同面对的生态问题来说,就当代世界的资本统治和生活消费方式的革命变革来说,首先需要一种人类学的生态哲学立场。如果说,当代需要一场哲学革命的话,那么,这就只能是一种在人类学生态学立场上的革命。这是由于,我们的时代由于全球生态危机,由于全球化,已经提前进入了人类学时代,这个时代唯一正确的哲学立场,就是人类学、生态学并举的哲学立场。仅凭生态立场、伦理立场,像当代许多生态主义者那样,不足以解决生态问题,因为生态问题在本质上是社会问题,人的社会生态生存问题,应当从人类学的价值立场来求得根本性的解决。

由此可以看出,仅仅从马克思开创的这种人类学生态学的哲学立场看,这是一种对当代人类世界有根本意义的哲学立场,可以说,马克思在19世纪中叶就创立了20世纪人类还没有完全达到甚至还没有完全认识到的哲学立场。这是需要人类在21世纪及其以后彻底实践的哲学立场。面对当代人类的严重生态危机以及解救生态危机的诸般努力,面对生态不断恶化以及生态治理遭遇的困境和人类的生存危机,我们必须在哲学精神深处发生革命,必须同时强调人类学立场的生态革命。因此,只有从马克思的人类学生态学双重一体的哲学立场出发,才能解决今天的生态问题。

(二)从人类学生态学的双重立场到人与自然互化的人化自然观的创立

正如同一切生态理论都不能不从自然界和人与自然界的关系开始那样,马克思的生态哲学立场,也是从自然界以及人与自然界的关系开始的。但是,马克思不是从本来的原初的与人无关的自然界开始,因为,从人类学视野看来,那种原初的、在人类历史之外的自然界已不是我们所面对的自然界。我们所面对的自然界,是已经被人类以他自己的本性所改变了的自然界,即“人化的自然界”、“人类学的自然界”,与此同时,人也不能不成为“自然界的人”,即由自然界所规定的生命存在物。只有这种既是人的自然化又是自然界的人化的“人化的自然界”,才是处于人与自然界的生态生存关系中的自然界。也只有这种自然性的人,才是与自然界处在生态一体关系中的人。所以,马克思的人化自然观是一种人与自然互化的自然观。那么,马克思的这种人化自然观是怎样形成的呢?

马克思的人类学哲学视野,使他得以从人类学高度强调,人是一种对象性的存在物,即要借助于其生存对象即自然界的存在才能存在的存在物。人的这种对象性存在,使人与自然界在性质上统一成为一体,如耳朵之与空气的、物体的震动,眼睛与光波的色彩和物体的形象,身体与物体的温度等等,使主体与客体、人与对象在存在方式上成了共同的东西。马克思就此指出:

“眼睛对对象的感受与耳朵不同。而眼睛的对象不同于耳朵的对象。每种本质力量的独特性,恰恰是这种本质力量的独特的本质。因而也是他的对象化之独特的方式,它的对象性的、现实的活生生的存在方式。因此,人不仅在思维中,而且以全部感觉在对象世界中肯定自己。”[5]79

所以,马克思强调,人作为对象性的存在物,其对象化的结果是“对象成了他本身”,人和对象成了一体性的存在,人物共在。这里,无论从本体论还是认识论、实践论、感性存在论角度,都没有任何二元论的容身之地。

人的这种对象性存在,在人的生命活动中就进一步转化为“对象性活动”。前者(对象性存在)是1844年在《手稿》中提出的,后者是1845年在《提纲》中的进一步发展。马克思指出,他与费尔巴哈(以及所有旧唯物主义)的本质区别,在于能不能“把人的活动本身理解为对象性的活动”。人是进行对象性活动的存在物。所谓“对象性的活动”,就是说,它是人作为自然界的一部分力量而又作用于自然对象的活动,人的活动不是单纯的人自身的主观的活动,而是人与对象即人与自然界的共同的“互为对象的”客观性的互动,是人依存于自然对象而又主动作用于自然对象的活动。这种对象性活动的重大结果是:

“一切对象对他来说成为他自己的对象化,成为确证和实现他的个性的对象,成为他的对象,这就等于说,对象成了他本身。”[5]77-79

这就是人的自然化和“自然界的人化”,就是马克思所说的通过“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和“自然界的人化”所形成的人化自然观。这种人化过程是在人与自然的互动历史中发展着的。马克思正是以这种人化自然观为起点来看待自然、看待世界的。而这也就是生态哲学特有的眼光,此其一。

其二,马克思强调,通过这种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及其导致的自然界的人化,人与自然界就成了生态一体性的存在,以至于可以说成了“人对人来说作为自然界的存在和自然界对人来说作为人的存在”[5]84,即人是自然的存在而自然也是人的存在,是自然存在与人的存在的一体性、整体性存在,这就把“自然界的属人的本质,或者人的自然的本质”[5]81视为同一个东西。这是对人与自然界之间的互动、互为、互成关系的发现。同时,也正是基于这种人与自然界的生态性的互动、互为、互成关系,马克思才能把自然主义与人本主义视为互相完成的同一个东西,即“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本主义,完成了的人本主义等于自然主义”[5]73。这是从哲学上对人与自然界的共同本性的高度概括。从这种人与自然界的互动、互为、互成关系看世界,就会看到人的自然性和自然的人类性,看到人与自然界的同一性和相互改变的人化自然观;而从这种人化自然观出发,就会通向人与自然的生态整体世界观,这是理解马克思的其他一切生态原理的理论基点。

三、马克思的人类学生态学价值观及其与反生态的金钱物欲价值观的对立

马克思的人类学生态学的哲学立场、哲学世界观,为马克思形成人类学生态学的价值观奠定了基础。

主要由西方发达国家造成的生态危机,不仅有其世界观方法论根源,有社会性的生产、分配与消费根源,更有其价值观的根源。他们根据人与自然界相对立的二元论,把自然界作为人类征服掠夺的对象,把整个自然界都视为人的无止境的欲望的对象。同时也把其他后进国家视为征服统治的对象,把劳动人民视为其资本增值的工具。这种建立在主客对立、人与人对立基础上的物欲价值观、征服价值观、剥削价值观,是资本主义、帝国主义的支配一切的价值观,是造成生态危机的思想价值观根源。

(一)马克思的互相实现的人类学、生态学价值观

马克思的哲学思想,是完全反对这些价值观念的。他的一切哲学思考,都是“因为人而为了人”、“通过人并且为了人”[5]77的哲学思考,而这种“因为人而为了人”的哲学思考是一种人类学意义的价值性思考。众所周知,马克思认为:“任何一种解放都是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己。”[4]443这一思想正是他的人类学价值思想的集中体现。马克思在一切思考中所肯定东西,也就是他所崇尚的具有人类学价值意义的东西。而他所批判的东西,也就是从价值上看来不利于全人类生存发展的东西。马克思的新哲学,在本质上是一种有利于全人类的生存发展的价值追求哲学。从自然价值即生态价值的追求方面,主要体现有:

其一,马克思把自然界作为人的身体来看待,表明人与自然界是生态一体的存在。马克思强调了人与自然界的生态一体性:

“实际上,人的万能正是表现在他把整个自然界——首先就它是人的直接的生活资料而言,其次就它是人的生活活动的材料、对象和工具而言——变成了人的无机的身体。自然界就它本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来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形影不离的身体。”[5]49

在马克思看来,自然界,植物、动物、石头、空气、光等等,是人的食物、燃料、衣着、居室这些实际生存价值要求的构成部分,也是人的意识、人的精神、人的艺术追求和价值实现的实际体现。因而,这些生态性的东西也就是人的价值追求的东西。这种生态性的价值思想在这样一段话中更明显体现出来:

“人(和动物一样)依赖无机自然界来生活,而人较之动物越是万能,那么,人赖以生活的那个无机自然界的范围也就越广阔。从理论方面来说,植物、动物、石头、空气、光等等,或者作为自然科学的对象,或者作为艺术的对象,都是人的意识的一部分,都是人的精神的无机自然界,是人为了能够宴乐和消化而必须事先准备好了的精神食粮;同样地,从实践方面来说,这些东西也是人的生活和人的活动的一部分。人在肉体上只有依靠这些自然物——不管是表现为食物、燃料、衣着还是居室等等——才能生活。”[5]49

这一表述所透露的思想是深刻的,它必然把整个自然界作为人类生存的价值体系来看待。因为,这种自然生态不仅是 “人的本质力量的新的显现和人的存在的新的充实”[5]85,也是人的实际生活的体现。

其二,马克思把人与自然界理解为互为互通、生存一体的互在。马克思从人的自然存在的高度和自然界形成为人的生态学人类学高度来观察自然界和人类世界,从而既在自然界那里发现人的本质,又在人那里发现自然的本质,这就把人与自然界视为互为互通的一体性的东西。因而既从人出发达到了极高的自然境界,又从自然出发达到了极高的人的境界。这两方面的统一,应当视为一种人类学、生态学结合一体的价值观。这种双重一体的价值观体现在他的许多论述中,诸如前面一再引过的话:

“自然界的人的本质,或者人的自然的本质”[5]81,“人对人来说作为自然界的存在以及自然界对人来说作为人的存在”[5]84,“抽象的、孤立的与人分离的自然界,对人来说也是无”[5]131。“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本主义,完成了的人本主义,等于自然主义”[5]73等等。

一些人把马克思的这种表述视为一种神秘,其实是以辩证哲学语言对于人与自然的统一性、一体性的表达,这种统一性是在过程中实现的,因而讲“完成”云云。这种把自然主义的即自然生态主义价值方向与人类性的人本主义价值方向视为同一个东西的价值哲学理念,是马克思的基本价值理念。

其三,马克思直接追求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双重和谐这种人类学生态学的价值理想。在把人与自然界、人与人理解为互为对象、互相实现的生态整体观的基础上,马克思特别强调人与自然界的和人与人的和谐。在这方面,恩格斯有很好的概括,他把马克思的整个哲学乃至整个理论,理解为为“人类同自然的和解以及人类本身的和解开辟道路”[6]449的新理论新哲学。在今天,人类同自然界的和解,就是要克服自然生态危机;而人类本身的和解,就是要克服社会生态危机。马克思的人类学生态学价值观,在这两方面都开辟了道路。事实上,建立在人与自然界的辩证生态整体论之上的价值观,只能既是人类学价值观,又是生态学价值观。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马克思生态哲学的基本价值追求,是人与自然界、人与人的生态价值追求。只有以这样的价值观和价值精神面对人类今天的生态困境,才有可能开辟人类活动的生态价值方向,才有可能反对一切危害广大民众健康生存的反生态行为。

马克思的这种追求生态和谐的价值观,最早体现在他对城乡分离的批判中,因为城乡分离使人与自然界的“新陈代谢”即生态循环发生了生态断裂:破坏了人与自然界的生态和谐。在《资本论》第一卷中,马克思就指出:

“资本主义生产使它汇集在各大中心城市的人口越来越占优势,这样一来,它一方面聚集着社会的历史动力,另一方面又破坏着人和土地之间的物质变换,也就是使人以衣食形式消费掉的土地的组成部分不能回到土地,从而破坏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条件。”[7]

这种批判表明马克思是以生态价值观来批判城乡分离导致的人与土地的生态循环的破坏性后果的。

重要的是,要面对今天的生态危机,生态价值观的树立是首要的前提。马克思把自然界视为“人的无机的身体”的思想,把人本主义实现于自然主义而又把自然主义实现于人本主义的思想,都是从根子上确立的人类学生态学意义上的生态价值观。今天的生态主义的一系列理论,可以说都不外是生态学意义上的生态价值观的觉醒的表现。它要跟上马克思,还必须明确上升到人类学价值观上来。

(二)马克思对反生态的金钱物欲消费价值观的批判

马克思创立的人类学生态学的世界观、价值观,与当时社会中实际盛行的资本主义的世界观价值观是完全对立的。所以,马克思在强调他的世界观价值观的同时,不能不批判资本主义的反生态的、非人类性的金钱物欲价值观。这种批判从《巴黎手稿》一直到《资本论》都存在。《巴黎手稿》开始批判资本主义的金钱货币崇拜和物欲价值观。《资本论》进一步批判它的商品拜物教,批判资本主义对物的崇拜压抑了人,异化了人,使人成为只知道追求金钱货币物质财富的动物。这与马克思对人的理想是完全对立的。在马克思看来,就本来的意义上说,人应当把人作为最高的人类学价值来对待,用马克思的话就是:

“人是人的最高本质”[4]16。“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4]9。“我们现在假定人就是人,而人跟世界的关系是一种合乎人的本性的关系,那么,你就只能用爱来交换爱,只能用信任来交换信任,等等。”[5]108

但是,在金钱货币崇拜观念之下,一切都会颠倒过来,人的良好的自然本性完全被改变:

货币能“把一切人的和自然的性质加以颠倒和混淆,使各种冰炭难容的人亲密起来”[5]107,“它足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邪恶变成良善,衰老变成年少,怯懦变成英勇,卑贱变成崇高”,甚至“能把祭司诱离神坛”[5]104。

这样的论述在1844年的《巴黎手稿》中大量存在。马克思还通过援引歌德和莎士比亚的诗,刻画了人们的金钱价值观的丑态。足见马克思对于无限追求物欲的经济主义价值倾向的憎恨。

重要的是,马克思的这些价值观念,又是以人与人的合理生存关系为前提的。马克思的新哲学,就是从人与自然界的生态整体关系出发,进而通过人与人的社会生态合理性的实现而实现人与自然界的生存合理性的哲学。而社会在生态上的最高合理性,不外就是每个人与一切人的生态性的合理生存、健康发展与走向自由解放。所以,马克思的生态哲学,其核心问题,就是人类的生存合理性问题如何在自然生态、社会生态以及精神生态中的实现问题。正是这一特质,使它成了今天解决生态问题的最重要的哲学。

[1][德]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节选本)[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21.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573.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29.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德]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551.

On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Position of Marx's Ecological Philosophy and the World Outlook,the View of Value

MIAO Qi⁃ming,ZHANG Zhao⁃min
(Institute of Philosophy,Yunnan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Kunming 650034,China)

The thinking of philosophy of Marx begins with the changes of nature caused by human,which is both natural and human nature,thus laying a foundation for the attitude of naturalism and humanism.By stressing to grasp the world in accordance with the naturalism and humanism,Marx forms the philosophy standpoint of a double one of anthropological ecology.Marx emphasized the anthropological nature and the nat⁃ural anthropology,thus viewing human and nature as a whole,which forms dialectical ecological holistic view of the world on human and nature,thus transcending the world view of mechanistic dualism which results in ecological crisis and may lay a worldview foundation for solving the problem of ecology.The three aspects lay the theoretical foundation of philosophy for relieving from the ecological crisis of the contemporary world.

the standpoint of anthropological ecology;naturalism and humanism;ecological holistic view of the world on human and nature

B82-058

A

1009-1971(2016)04-0122-07

[责任编辑:王 春]

2016-04-01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西部项目“马克思的生态哲学思想与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研究”(12XKS023)

苗启明(1939—),男,河南济源人,研究员,从事马克思生态人类学哲学思想和生态文明问题研究;张兆民(1967—),男,山东鱼台人,副研究员,博士,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史、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与正义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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