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算命算,不如天算
——“自然理性”的算计与被算计

2016-03-06 19:31张志扬
关键词:西学进化论理性

张志扬



人算命算,不如天算
——“自然理性”的算计与被算计

张志扬

30年前,“形而上学的检测与防御”;

20年前,“现代性理论的检测与防御”;

10年前,“自然理性的检测与防御”;

对西方文明的深度质疑由何而来?

时间,“时间之后得逻辑之先”。

德国有句谚语:“结果好,一切都好。结果坏,一切都坏。”当西方地中海古希腊开启“自然理性”之途,从“‘人是政治动物’—‘逻辑实证形而上学’”发展到今天大西洋西岸美国“‘人是基本离子聚合物’—‘人工智能科学主义’”,有可能导致完全“去人化”的“第三型文明”,就应该惊醒:西方文明何以至此?

今天提出“人算命算,不如天算”,目的在于同青年一代学者讨论“西方自然理性的检测与防御”。

你们和我同时不同代。不同何在?在应然的意义上,不单纯在于西学著作鞭辟入里功力深厚了,更应该在于检测防御意识的自觉警醒上。也就是说,鞭辟入里的“西学之长”虽不能放弃,但它绝不等于至今仍不能放弃顶礼膜拜的“西学之赞”;由此改弦更张、别开生面的“西学之检”,尤其是“自然理性的检测与防御”便成当务之急。

所谓“检测”,当然是对“西方理论”检测。对中国的西学研究者,无所谓检测,各人自省而已。我是沉溺于西化至深而回头是岸归根复命者。我的西学和你们西学科班出身有点不一样,我“穷而后工”哲学之前是浸润在西方文学艺术绘画音乐之中讨生活的人,亲身经历过你们在书本上津津乐道的“诗与哲学之争”。其中特别受过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洗礼——这一点太重要了——否则,我就会同你们一样触不到“资本滴血的梦幻本质”*“吸血鬼”、“狼人”在英美愈来愈民俗化实体化了,与“鲁滨逊”、“福尔摩斯”乃至莎士比亚人物如“李尔王”、“哈姆雷特”形成实体化民俗系列,它们都是“资本”人格化的不同面相,已经进入英美式常态生活到日用不知的程度。有趣的是,“吸血鬼”、“狼人”以前很恐怖,现在却变得美丽起来,人向往之,真到了“暮色之城”。!在年轻人看来,西方就是“民主自由平等博爱的化身”、“现代道德世界的形成”——这一套伪善概念就像柏拉图的“本相”和亚里士多德的“实体”那么迷人。别小看那一点“嗜血”质感,在我最沉溺的时候也不曾被“资本底民主自由”所迷惑,相反它激励我直抵古希腊“阴影之谷”,亲临开端即“落日”征兆方能全身而退。所以,很抱歉,进入学术界,我做的不是“学问”,而是“问题”,即是对西学“真理之密”不断破解的问题,于是有“重审形而上学的语言之维”(20世纪80年代)、于是有“偶在论谱系”(20世纪90年代)、于是有“自然理性的算计与被算计”(21世纪最初10年)——坚持不懈地在对西方“自然理性”的深度怀疑中推进其“检测与防御”。

“拿什么”做检测标准?——“以史正论”。

谁都知道,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开创的“形而上学”是“以论治史”,即以计算制作的“形而上学本体论同一”治物:“治神-治人”也如同治物,谓之“宇宙论知识论”。完整地说,一部西方哲学史就是形而上学本体论“同一或虚无”的两极震荡史。其震荡逼出的“本相”与“实体”恰恰是可“计算与制作”自我证成之“逻辑实证真理”底功能结构主义知识学。

它真吗?在什么意义上真?在什么意义上谬?先拿西方五个人参较,他们对此各有其特征性描述:

黑格尔把“形而上学”叫做“堆满头盖骨的战场”;

马克思则依它的“意识形态”性质叫做“把特殊的东西说成是普遍的东西窃真理之名,再把普遍的东西说成是统治的东西获权力之实”;

尼采则看穿它的虚无指出“柏拉图主义就是颠倒的虚无主义”,为的是让“超人”放手建立“强力意志”帝国;

前三个人说出的仅仅是形而上学的形式特征,尼采虽然触及到冷酷的现实,但他不过是与柏拉图一起完成了“形而上学”之“双头鸟”:“本体”与“虚无”为之震荡的“强力意志”。

海德格尔,终于在“存在史的地形分布”中实际地勘察了“形而上学史无非是遗忘存在的历史”,明确指出“存在者的计算与制作”归根到底是对“人与大地”的“连根拔起”*海德格尔解释之一:“遗忘存在”的“存在”来自“本土性”深渊即“另类开端”之“大地标尺”,并从中引申出检验亚里士多形而上学“第一开端”之计算制作“存在者”底“无根世界性”。。

还有一个德国犹太人维特根斯坦,他一生对语言划界,因为一个语句“说出的”并不就是它“显示的”,而说者对此常常无意识。如对“摩尔论证”的批判:“这是我的手”为什么在经验上是对的而在逻辑上是错的?因为它的逻辑不自觉陷入“我认为是怎样的就是怎样的”——这恰恰是西方“形而上学”最容易犯的“逻辑罪”*以上五人的论述请参阅拙文《如何重写西方哲学史?》。

五个批判性审查都来自内陆地区德国,即不抽象人、反带着人之为人的信仰乌托邦倾向,虽然它们都有检测的能力以检验形而上学本质的各种面相*不同在于,前三者仍在形而上学之内,唯第四者“带向形而上学边缘”,第五者深陷“逻辑罪”终身不得其解,因他只看见“关在瓶子中的苍蝇飞不出去”,却看不见“为什么要把苍蝇关到瓶子中”,而西方正是被关到“自然理性瓶子”中的苍蝇!,然而相对西方沿地中海西行至大西洋——“在波涛上除了波涛还是波涛”——即“抽象人”的逻辑实证主流而言,就难免“王顾左右而言他”了。也就是说,只有到了以美国为标志的“科学主义”时代才能真正显露出“马脚”: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开创的“以论治史”的“论”,究竟是什么性质的“密钥”?且看下面三点:

(一)他们只关注他们心中瞩目的至高的“本相”,向下演绎与可实证的“实体”向上归纳,而把现实中大量的“奴隶”、“女人”、“小孩”乃至划为“种族奴隶”的“殖民地人”等,一概排除在所论的“论域”之外,并视为“强力意志”底“自然正当”。这是以内部奴隶制与外部殖民地为基础的雅典民主制必然形成的认知方式(黑格尔叫“自然之光”即非神性之光的“狡黠理性”——“人算之密”与“命算之密”皆在其中,非西方的如中国知识人长期对此懵然不知)。或不如描述为“意识中的无意识”之“显隐二重性”更直接,因这种意识现象具有“双重遮蔽”特征:论述(意识)一种论域必以排除(无意识)其他论域为隐蔽前提,如论述(意识)“上等人”必排除(无意识)“下等人”和“无责任能力者”、“非我族类者”*凡此种种的“文明等级论”西方历来都有,殖民主义扩张时代才强化出来理所当然。。这是一层遮蔽,而且还要把排除排除掉,即把遮蔽遮蔽起来,当做无界限者。于是“意识”也好、“论域”也好,呈无界限无遮蔽状态(“白色神话”),以维护论述的“正义性”与“普适性”,美其名为“普遍真理”、“自然正当”。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乃是这种“显隐二重性”之“双重遮蔽”底“自然理性”之“自然正当”(“人算-命算之密”)的始作俑者。其“以论治史”底“论”均不过据此“自然理性”制订的“密钥”,一直传承至今,构成西方知识学的“内核”(有人用“金苹果”反讽,却未察其隐喻义“诅咒”)。

(二)还有同样重要的一点,为了反对诗性底“神话”与“悲剧”以启迪“哲学”人性,于是把“人性”定义为自然性的“人是理性动物”或“人是政治动物”。也就是说,以“动物”的自然欲本能限定人性而以“理性”作为显现方式在“智能-功能”层面靠技术(计算与制作)对象化为“强力意志”,谓之“自然正当”。古希腊这一“自然理性启蒙”开端,表面叫“诗与哲学之争”(“说出的”),其实是“自然与文化之争”(“没说出的”,但隐含而“显示的”)。“自然”就是“智慧”降解成“智能”、“功利”取代“德性”,给灵魂打下“功能结构主义”印记(“以体代用”之发端),为17世纪的英国工业革命“知识即力量”及其“知识即功利”底“知识进化论”埋下伏笔。致使古希腊以降的西方历史至今始终摆脱不掉“双重遮蔽”的“自然光幕”(“天算之密”),西方“理论”便一直笼罩在“显隐二重性”中:

显:意识形态上的“以论治史”——————————————双重遮蔽

隐:去神化-去人化-唯物化底“以史正论”——“进化论”成了“末世论”

正是它双重遮蔽着立论者自然权利底主人道德,为此而不惜拿灵魂与“去人化强力意志”做交易,终于兑现此交易的终盘——“末日清算”。

(三)奇怪的不是西方以“知识进化论”之名如此走着的“神议论——人议论——物议论”下行路线,这是西方“现代性理论”早已说白了的现象;甚至也不是下行路线的“非人属”结局,某些犹太人也已预见到了;奇怪的是,绝大多数西方哲学家、政治家、科学家等,把人的自然社会“好话说尽”,以致“义正词严精美绝伦”的理论浩如烟海,直到把康德“实践理性批判”三大“自在之物”(上帝创世、灵魂不死、自由意志)全由“机器人”指日实现*亚里士多德认为“人自然地是政治动物”,其政治性的自然层级“自然目的性”高于“自然必然性”,而前者是必须由懂得终极目的的统治者领导的共同活动完成的。他做梦也想象不到他倾心的“终极制作-机器人”今天替他悉数实现了。不过,黑格尔帮他补全了一句解释“自然手段是一定要超出自然目的的”。——为何到头来“人的启蒙偏偏葬送了人”,即葬送到彻底自然化的宇宙“基本粒子”地步还蒙蔽全世界?只有一种解释可以自洽:所有“完美理论”的“核心”恐怕只在于资本输血底自然技术之“功能功利之用”的不断进化论上,以致按“自然”程度从“政治动物”进化到“机器人”最后阶段才出现根本翻转,“进化论”成了“末世论”。也就是说,西方这条“自然理性路线”不发展到最后阶段是不会暴露其“诅咒的秘密”(“天算之密”)的,以惊醒人类。

【插入】

犹太人的《旧约》(《托拉》),开篇“创世纪”记述了亚当夏娃偷吃象征知识善恶的“苹果”被逐出伊甸园的故事。

(按:“智慧性-善恶”因蛇的狡智和人的嫉妒翻转成用“智能性-善恶”,即改变知识属性,使善恶变成功利,一切以功利衡量之,结果也就取消了善恶。西方“侵略、殖民、种族清洗”,于是可解释成“资本文明、功利需要、进化论使然”,绝无善恶可言,只有“自然理性”技术知识的“自然正当”。结果,“人是政治动物”到“人是基本粒子聚合物”的知识“进化论”,最终变成去人化的“末世论”。此属“人算之密”,但早已预设在神的末日清算之中,非言之不予也)。

古希腊悲剧索福克勒斯《俄狄浦斯》讲述了埃及狮身人面兽斯芬克斯为忒拜城邦立下“谜底为人”的“谜语”。

(按:其实是“咒语”——因为它隐含着“把有婴儿纯真、成人血性、老人智慧的完整人生通过悲剧精神净化为单一成人之强力意志”,必遭致“盲目和断子绝孙”的诅咒。这也是“人算之密”早就预设在“神的诅咒”中,非言之不予也)。

这两个关涉“人”与“知识”神话故事我都在《如何重写西方哲学史?》中重新解读了。只是尚未把“人算之密”、“命算之密”、“天算之密”之间的关系点破。

所谓“人算之密”、“命算之密”、“天算之密”,各个民族文化都有。可初步界定为:

“人算之密”——针对具体目的而设,为人、为天才、为集团所制。

“命算之密”——针对终极关怀而设,为民族、为宗教、为文化所制,所谓“哲言”(关物)、“圣言”(关人)、“神言”(关神)者,各归其位,各司其职,从诸神之争到诸神以和。

“天算之密”——与人类存亡相关,它最初出现在各民族的神话与神学中,原是教诲人应警惕的基本界限,后来竟片段片段地不幸而言中。今天隐现出来的进化论即末世论的凶险。它超出了前两者的人为目的论。

500年来,西欧对大西洋西岸、对中东远东的侵略殖民扩张搅动了世界命运。西方破物取力的自然理性摧毁了前现代人类文化“神-人-物”相互制约的均衡结构,引向了“一物独大”的单向度膨胀,构成了人类的风险世界,其他民族不得不涡旋其中。如今自然理性科学主义更使个人单子化、使物欲与技术互为对象化而加速走向“超人工智能”的“机器人第三型文明”——只有到这种趋势端倪初显,西方的“人算之密”、“命算之密”才露出“天算之密”的反讽式总清算,即对人启蒙而言的自然理性“进化论”到头来变成了去人化的“末世论”,遂成为对整个人类的“当头棒喝”!

不到此时,非西方人、比如中国人,特别是那些迷信西方知识学的知识分子,是不会惊醒其“算计与被算计”的。其中极少数人仍然会说:“人总是要死的,被机器人取代了也是自然规律。”这是最彻底的“物理还原主义”——“自作孽不可活”。它至少表明,西方“自然理性”走到了末路。

但人类不是西方“自然理性”的殉葬品。东方有责任归根复命以复兴“神-人-物”的新型均衡关系。如何可能?问题必须提出来,以便在“非自然理性”的大智慧中重新思考,才有可能。

这首先是东方年轻人的使命。

2016年9月9日

主持人导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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