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运涛
(郑州工程技术学院 文化与传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45)
从民间信仰的“三教合流”看关羽形象演变
王运涛
(郑州工程技术学院 文化与传播学院,河南 郑州450045)
摘要:裴注本《三国志》和《资治通鉴》中的关羽,是后世平话、小说和“关公戏”等通俗文学中关羽形象的原型。关公形象从历史人物到成圣成仙的神化、崇高化过程,是皇家敕封、宗教造神和民间信仰综合作用的结果。《鼎峙春秋》对关羽形象的扬美隐恶、彰显忠义与成仙显圣等叙事策略,旨在宣传忠义,为清代统治者歌功颂德,教化民众,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古代对关羽的民间信仰,具有典范作用。
关键词:关公戏;民间信仰;《鼎峙春秋》
21世纪以来,不少学者对《鼎峙春秋》中的关公戏进行了研究,如刘海燕《〈鼎峙春秋〉与早期京剧中的关羽形象》(2004)、蓝颖《清朝关公戏装扮和道具的研究》(2010)、潘琰佩《从三国戏到〈鼎峙春秋〉关羽形象的演变研究》(2011)、杜鹃《百年关公戏研究综述》(2013)等,从故事情节、曲文唱词、舞台表演乃至民间信仰等方面均有所梳理。研究发现,从“桃园结义”“夜读《春秋》”“却物明心”到“古城团聚”,从“过五关斩六将”“华容道义释曹操”“单刀赴会”到“玉泉升仙”,相似的故事情节及各种变异形式,曾经在《三国志平话》中出现过,在《关大王单刀会》《关云长千里独行》《古城记》等元明杂剧中出现过,在《三国演义》等小说中也出现过[1]。足见《鼎峙春秋》是吸收了各种古代通俗文学的内容的,所述关羽故事也是前代不断演绎过的。这就使得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古代对关羽的民间信仰,具有典范作用。本文拟详细比照其前后源流关系,以期能够得出一些有价值的结论。
一、还原:一个真实的关羽
史传文学中的关羽事迹,最早集中于西晋陈寿所著《三国志》中。如《三国志》卷三十六(关张马黄赵传第六)将关羽与张飞、马超等蜀将列传,首次将关羽的生平串联起来。后裴松之为《三国志》作注,又加入了《蜀记》《魏书》《傅子》等史书的内容,完善了其中的历史资料。到了北宋时期,司马光写作《资治通鉴》,以编年体纪史,补充了一些重要事件的细节。综合陈寿原文与裴松之的注解,关羽平生故事主要有:亡命涿郡,结拜刘、张;乞娶貂蝉(注);被擒拜将,辞曹归刘;议论马超;劝刘杀曹(注);刮骨去毒;拒婚孙权,轻视将官;兵败被杀等,另有《吴书·周瑜鲁肃吕蒙传第九》中的“单刀赴会”故事。而南宋朱熹所著的《资治通鉴纲目》重在以儒家观念对《资治通鉴》进行解释,内容则大同小异。所以,裴注本《三国志》和《资治通鉴》这两部史书中的关羽,可以看作是后世平话、小说和“关公戏”等通俗文学中关羽形象的原型。
在裴注《三国志》中,关羽是一位有血有肉的战将形象。《三国志》中的关羽,一方面重义轻利(辞曹归刘)、英勇过人(刮骨去毒),另一方面也有平常人的种种欲望和缺点。比如曹、刘在下邳包围吕布的时候,他就对吕布的妻子动了心,想要据为己有;在马超投降刘备的时候,他故意询问诸葛亮的意见,实际上是想要把自己与马超比况;当刘备和曹操一起打猎的时候,他也曾建议刘备用不那么“光明”的手段杀掉曹操以绝后患;而在军中,他轻视南郡太守糜芳和将军傅士仁,与他们出现了嫌隙,这也直接导致了关羽在江陵孤立无援、兵败被杀的结局。可见,《三国志》对关羽的记述相当客观,既赞扬了他英勇忠义的品质,也没有刻意为之避讳、隐瞒缺点,是一种公正的史家态度。
而在《资治通鉴》中,司马光一方面完善了《三国志》中所述故事的细节,另一方面增补了一些《三国志》中没有出现的内容,比如轻视黄忠、攻打樊城等。在《资治通鉴》中,与关羽相关的故事情节更加丰满了,比如,司马光用了大量篇幅描述了关羽攻打樊城、中孙权吕蒙之计乃至兵败的细节,这是《三国志》中写得十分简略的。和陈寿一样,北宋时期的司马光亦不避讳关羽的缺点,写了他轻视黄忠、不屑与之并列一事。而《三国志》中记载的关羽刮骨疗毒故事,《资治通鉴》并未提及。
虽然史书总会混进许多传说内容,并不全都可靠,但从《三国志》和《资治通鉴》中,我们还是能够了解到关羽本人一些真实的生平事迹。其后,在统治者、宗教和民间三种力量的合谋下,关羽逐渐成“仙”成“神”,并在文学作品中不断走向崇高化。关羽变成了“关公”“关王”“关帝”“关老爷”,逐渐脱离了作为历史人物的原始存在形态。
二、成圣:从战场走上神坛
关羽从一员三国时期的普通战将走向神坛,是皇家敕封、宗教“造神”和民间信仰综合作用的结果。
1.皇家敕封
关羽从一员三国时期普通战将走向神坛的“神化”过程,首先体现在历朝历代帝王对他的大行敕封上。“被敕封”意味着关羽受到了官方权力的关注,得到了统治者的认同,这无疑对于中国古代关羽信仰的形成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建安五年,关羽在曹操东征徐州的战役中被俘投降,随曹操赴许都,被拜为偏将军;由于关羽解白马之围有功,又被封为“汉寿亭侯”。建安十四年,刘备以关羽为荡寇将军、襄阳太守;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刘备拜关羽为前将军,位列五虎上将之首。同年12月,关羽被杀。可见,关羽生前的职位仅为将军,封号至汉寿亭侯。但关羽死后,从刘禅封他为“壮缪侯”开始,历代皇帝对他的追封从没有停止过,且不断增加,形成了“汉封侯,宋元封王,明清封大帝,历朝加尊号”的现象。这一现象早已引起学界的关注,如学者石麟指出:“关羽封号的演变是很有意味的,从中似乎可以窥见不同朝代的统治者们各自的心态。”[2]无论是宋明社稷危亡时,统治者基于渴望神灵护卫的心态而追封关羽,还是满清入主中原后,统治者基于以汉治汉的考虑而追封关羽,都是出于统治者宣扬“忠义”思想的政治需要。
随着历代帝王对关羽的不断追封,统治者在为关羽敕赐封号、极尽溢美之词的同时,还大兴土木,为关羽修建庙宇祠堂。据史料记载,湖北当阳县修建于南朝(567—568年)的关羽玉泉祠是关羽最早的专祠;后来随着历朝对关羽封号的不断拔高而享庙日多;元代之后关羽的封号由“王”变为“帝”,原先的关王庙、关公庙也纷纷更名为关帝庙。清康熙四年(1665)尊关羽为夫子,四川成都关羽衣冠冢则曰:“孔夫子,关夫子,万世两夫子;修春秋,读春秋,千古一春秋。”雍正三年(1725),诏令天下广建关庙,从此关庙遍及全国。雍正八年,关羽更是被追封为武圣,与孔子并称为“文武两圣人”,江苏吴县东山关庙楹联曰:“纲纪重春秋,周有夫子,汉有夫子。庙堂齐学府,文一圣人,武一圣人。”[3]至此,走上神坛的关羽形象日益深入人心,其受尊崇的程度俨然与孔子并肩,关庙在数量、规制上也都不让孔庙。
在历朝历代中,值得注意的是满清王朝对于“关圣大帝”登峰造极的推崇。关羽为汉家民族英雄,与满清并无直接关联,但满族人对于关公的崇拜由来已久。据学者考证,早在明代,东北地区已经建有一定数量的关帝庙。女真政权入关之前,努尔哈赤、皇太极就对关公十分尊崇。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城东修建七大庙,其中就有关帝庙;而从皇太极(天聪)初年开始,清军在出征、班师祭旗纛的时候“附祀关帝庙”。皇太极即位后,还在地载门外敕建关帝庙,赐额“义高千古”,并“岁时官给香烛”。乾隆十二年编纂的《钦定满洲祭神祭天典礼》也记载:“凡朝祭之神,皆系恭祀佛、菩萨、关帝。”[4]到了咸丰一朝,关羽已经享有与历代帝王、文昌帝君等相同的地位,对关羽的祭典也日益制度化。据《大清会典》《钦定大清会典事例》等书的记载,在清朝关帝信仰达到顶峰的时候,其礼仪制度与帝王相等,如“祭日为春秋二祭”“关帝庙佾舞与历代帝王庙一样用八佾”等。关羽祭祀制度也由中央推广到了地方[5]。
除了官方记载之外,清朝文人笔记提到关公信仰的也很多。清人姚元之在《竹叶亭杂记》一书中写道:“伏魔呵护我朝,灵异极多,国初称为‘关玛法’,‘玛法’者,国语谓祖之称也。”这里的“伏魔”就是关帝。晚清学者梁章钜也说:“相传每朝之兴,必有尊神为之护国。前明为岳忠武,我大清则奉关帝护国。二百年来,武功之盛,震迭古今。神亦随地显灵,威震华夏。故朝廷尊崇封祀,洋溢寰区。”[6]可见,满清统治者对于关公的信仰是自发自为的,并不是纯粹出于上文所说“以汉治汉,抬高关羽以为楷模,从而定世道、正人心”的政治目的。这种信仰对于民间的关羽崇拜,乃至文学作品都有一定的影响。
2.宗教“造神”
在政治统治者大力表彰关羽之“忠义”、赐其封号、为之建庙修祠的同时,佛教、道教两派主要的宗教力量,也试图借关羽的名号为自己争取信众。关于这一点,郑镛《论关公信仰与儒释道的关系》一文中有较为详尽的归纳和分析。
在佛教中关羽的形象主要体现为“守护神”,多以托梦显灵与佛教结缘。如《佛祖统纪》中记载有关羽父子在玉泉山显灵,并被智顗授戒度化的传说。这个传说是关羽形象在佛教中产生影响的一个典型案例,甚至也影响到了文学作品。此外,关羽在中国佛教中还演变为伽蓝神之一,《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三十七所载《伽蓝考辩》曾指出:“禅林道院中有护法神,曰伽蓝……而以关帝作伽蓝者,大概十八九。”如今许多佛寺的伽蓝殿上供奉着关羽塑像,如杭州灵隐寺。另外,在藏传佛教中关羽也受到了尊崇,被纳入了藏传佛教神灵体系,关公信仰在蒙区也很流行[7]。这说明关羽在佛教中的影响力甚至跨越了民族文化。不过,总体来讲,关羽在佛教中的影响并不及道教。
道教中降神靖妖的“关帝”形象,是我们更加熟悉的。宋朝之前的文献中,并没有太多记载表明关羽和道教有所关联。关羽进入道教殿堂是在宋徽宗时期,宋徽宗崇宁三年,关羽被敕封为“崇宁真君”,“真君”是道教中对神仙的尊称。此后,关羽在道教中越传越玄,能够帮助祈雨、斩鬼,并受到道士的驱使。此外,一些道教书籍也伪托关羽来讲道,如《关帝全书》《关帝觉世真经》《关帝明圣经》等。关羽在道教中发生影响的另一个表现,是一些关帝庙演变成了道观。今天上海现存的道观遗迹中,就有宋朝所建的崇宁庵。也有一些道观将关羽作为尊神列享,设置“伏魔大帝殿”或伏魔大帝的神位,如北京东岳庙。这都是有宋以来举国上下关羽信仰不断发展的结果。
实际上,古代宗教对关羽的信仰,到了后期更多地体现出一种“三教合流”的特征,特别是儒道两教之间常有融合现象。比如明神宗曾先后追封关羽为“协天大帝”“协天护国忠义帝”“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震天尊关圣帝君”等封号,“帝君”封号属道教范畴,但“忠义”等封号也带有儒家色彩。所以,关公信仰从明朝以后成为一个三教并行、又保留了各自独特个性的文化现象。
3.民间信仰
权力阶层对关羽形象的大力宣扬,无疑对于民间关公信仰的形成起到了重要作用。宋朝“靖康之变”以来,民间对关公的崇拜活动一直没有停止过,主要表现为关公显灵、仗义救危、讲求信义的种种故事和传说,在民间始终有着强大的生命力,直到今天也是一样。对此现象的成因,周倩在《关公信仰浅论》中已有所归纳:一是关羽形象附合民众祈盼的善神形象;二是关公曾受到历代皇帝的加封;三是关公信义、轻财的品格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商业行业和帮会阶层的精神需求[8]。甚至在我们的当代生活中,仍然随处可见关公信仰的文化符号。譬如,改革开放以来,城市中的商业场所广泛地供奉“关老爷像”,关公故里的祭祀活动也一度复兴,各种关帝庙会成为了重要的地方民俗活动。这既有历史文化原因,也迎合了当代经济发展的需要。这个问题可以参阅黄旭涛《新时期关公信仰复兴的原因》一文。此外,戏剧舞台上的关公信仰也是值得注意的。齐如山《京剧之变迁》一书提到:“戏中每遇关羽的戏,皆不许直呼其名,本人则称关某,通名时则只称关字,别人或敌方则都称他为关公。”“然在宫里头演关公的戏,每逢关公一上场,皇上与西太后均要离座,佯为散行几步,方再坐下。”[9]可见,关羽在戏剧舞台上具有非同一般的地位,演戏者不许直呼其名。甚至在关公出场的时候,连慈禧太后都要离座走一走。这都是戏曲表演中关公信仰的体现。
总之,皇家(主要代表儒家立场)敕封、宗教“造神”和民间信仰三方面的力量,把关羽由一名三国时期的战将一步步推上了神坛。而这种民俗信仰反映在文学中,就是关羽形象从“人”到“神”一点点转变的过程。清朝乾隆年间的宫廷大戏《鼎峙春秋》就是一个典型的文本。《鼎峙春秋》是作者吸收借鉴元明两代戏曲和小说,集大成而创作的结果,其中的“关公戏”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古代对关羽的民间信仰,具有典范作用。
三、演绎:《鼎峙春秋》话关公
在《鼎峙春秋》这部传奇大戏中,有关关羽的剧目为五十五出,将近全戏的四分之一,其中关羽或者作为主要人物,或者他的位置和作用很重要,属于不可或缺的[10]。《鼎峙春秋》中的关羽身上体现了忠义、英勇、智慧等各种美德,但是毫无缺点,这种艺术塑造表现出了“扬美隐恶”“彰显忠义”“成仙显圣”的鲜明特点。
1.“为尊者讳”:扬美隐恶
《鼎峙春秋》对关羽的“扬美隐恶”首先表现为对其性格缺陷的淡化和美化。如前所述,《三国志》和《资治通鉴》等史传著作都对关羽的一些性格缺陷有所记载,比如性格傲慢、有妒忌心甚至好色。到了《三国演义》中,关羽身上的这些缺点仍然有所体现,如第七十三回《玄德进位汉中王,云长攻拔襄阳郡》中云长怒曰:“黄忠何等人,敢与吾同列?大丈夫终不与老卒为伍。”这一段即从《资治通鉴》中关羽轻视黄忠之史实而来。然而,关羽的上述缺点在《鼎峙春秋》中几乎毫无体现,例如将表现关羽傲慢不耻黄忠同列之事,在荆州册封的故事中仅以一句“虽则与老卒号齐肩,却不道五位我居先”的关公唱词一语带过,这反映出戏曲作者有意美化了关公的形象。
《鼎峙春秋》对关羽“扬美隐恶”的另一个表现,在于很少正面提到关羽在战场上的败绩。在《三国演义》中,第七十六回《徐公明大战沔水,关云长败走麦城》和第七十七回《玉泉山关公显圣,洛阳城曹操感神》详细描写了关羽失荆州、走麦城乃至中吕蒙之计的始末。然而在《鼎峙春秋》里,作者仅仅借马良、伊籍、廖化等人之口交代荆州为东吴所袭的史实,并极力强调关羽在这场败仗中表现出的忠义和勇敢。对于关羽如何战败、走麦城乃至被擒的细节,《鼎峙春秋》并没有予以正面描写。从这里我们可以想到,在《鼎峙春秋》编纂的时代里,清王朝对关公的信仰几乎达到顶峰,无论是作者还是观众,都不喜欢在戏曲中看到关公的败绩。所以,这样的写法与皇家乃至民众对关羽的崇拜是有一定关系的。
2.强调“忠义”色彩,服务统治需要
在《鼎峙春秋》中,作者极力刻画关羽作为忠义典范的形象。《关夫子夜看春秋》《承燕会却物明心》《赴单刀鲁肃消魂》《游说客较短论长》等戏文都是非常典型的例子。我们若将《游说客较短论长》的戏文与其他通俗文学中类似情节相互比照,就可以发现《鼎峙春秋》是如何服务于政治宣传需要的。《游说客较短论长》写的是张辽劝降关羽的故事。陈寿《三国志》载:“建安五年,曹公东征,先主奔袁绍。曹公擒羽以归,拜为偏将军,礼之甚厚。”后来,曹操擒关羽一事被小说、戏曲多次演绎,元代话本《三国志平话》、明万历年间刊刻的传奇《古城记》和明代罗贯中《三国演义》第二十五回《屯土山关公约三事 ,救白马曹操解重围》都有相关情节。总体来讲,各种文学对于该故事的演绎都集中在张辽劝降关羽的说辞,以及关羽对曹操一方提出的条件上。一方面,张辽的说辞都是大同小异的,其中心基本是劝关羽挂念二位皇嫂的安危,在归曹后再慢慢寻访刘备的消息。另一方面,在清代之前的戏曲小说中,关羽的“三个条件”也没有太大变化,一是与二位皇嫂分开居住,二是一旦得到刘备的消息就立刻离开曹营,三是“只降汉帝,不降曹操”。有趣的是,从元平话,到元传奇,再到明代小说,“降汉不降曹”这个条件,从第三位升到第二位,最后又升到了第一位。然而,到了清宫戏《鼎峙春秋》中,这个条件消失了,关于二位皇嫂的条件被拆分为二,即“分开居住”和“受皇叔俸禄”,与“主存则归,主凶则辅”一起凑成三个条件。这体现出清朝的戏曲作者更加强调关羽“节义”的一面,而刻意淡化“降汉不降曹”的色彩,这很可能与满清统治者入关之后的政治避忌有关。
3.渲染成仙显圣情节
上文中曾经提到,由宋至清,皇家不断对关羽进行敕封,提高他的地位;佛教、道教等宗教将关羽拉入自己的神职系统;民间也出现了大规模崇拜关公的现象。《鼎峙春秋》戏文也反映了这种崇拜,这主要体现在对关羽“成仙”“显圣”“封神”等虚构情节的大行渲染。
在明代小说《三国演义》中,关羽死后在玉泉山重逢普净大师,显灵皈依的情节已经出现了:“却说关公一魂不散,荡荡悠悠,直至一处,乃荆门州当阳县一座山,名为玉泉山。……普净认得是关公……”在小说中,关羽被孙权斩首,自感不平,大呼“还我头来”,普净大师为关羽指点迷途,反问他“然则颜良、文丑,五关六将等众人之头,又将向谁索耶?”听了这话,关羽恍然大悟,方才皈依而去,从此在玉泉山上显圣护民,受到乡人祭拜。这里的关羽是一个受到点化方才皈依的形象,小说的整体情节体现了佛教因果报应的思想。
而在《鼎峙春秋》中,关羽的悲愤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个人仇怨,而是“汉室凌夷,奸臣觊觎,某欲伸大义于天下,奠义邦家,不料中道被戕,此心未免耿耿”的家国之恨。见此,普净大师劝勉关羽之魂曰:“且善恶报应将来自见分明,更不必以目前曹愤悲矣。君候精忠炳日,大义烛天,即不满意于红尘,却已策名于紫府。这便是善有善报了。”这里,戏文淡化了恩仇报应色彩,而突出了关羽对汉家的忠义,实际上也是以佛教形象为统治者的“忠义”宣传服务了。在《鼎峙春秋》结尾,升为仙人的关羽还被天宫封为伏魔大帝,道家色彩浓厚。
以上这些附会的情节,均鲜明体现出关公信仰的“三教合流”特征。首先,关羽成神的过程披着佛家的“外衣”:他受到佛教僧人普净大师的点化,到西天去敬拜如来佛,称“心超法界行无踪,足到金天住有期。顿觉佛光身上出,不须衣内缀摩尼。某钦承玉旨,拜佛西天,为此敬谒莲台,皈依法宝”。第二,如果仔细阅读,不难发现这里又混入了许多道教色彩,比如“帝君”这个称谓,还有“既游天府神仙洞”的行为,其实属于中国民间信仰中的道教范畴。第三,《鼎峙春秋》中关羽成神的整个过程无处不体现出儒家的“忠义”思想,如关羽的唱词“天宫赐封,愿世人、忠诚行述似我同”,还有如来佛称关羽“善哉善哉,忠义烛天,勳猷盖世”都是佛教概念与儒家思想的奇妙组合。这从文学角度反映出有清一代的主流思想:无论是宣扬佛教,还是推行关公信仰,本质上都是为了宣传“忠义”,为统治者歌功颂德,并让民众在欣赏戏曲的同时受到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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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蒋成德)
On the Evolution of the Image of Guan Yu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nvergence of Three Religions" of Folk Beliefs
WANG Yun-tao
(School of Culture and Communication, Zhengzho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Zhengzhou 450045, China)
Abstract:The prototype image of Guan Yu is originated from the Three Kingdoms and the Comprehensive Mirror to Aid in Government.Guan's image exalted from a historical figure to an immortal deify is ascribed to the Royal investiture,religious creation and folk beliefs.The book Legend of Tripartite Confrontation demonstrates his loyalty and immortality with the purpose to praise the rulers of Qing Dynasty and set a loyal example for the people.
Key words:play of Guangong; folk beliefs; Legend of Tripartite Confrontation
收稿日期:2016-05-22
基金项目:河南省科技厅软科学项目“城市化进程与中原历史文化名城保护研究”(132400410233)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王运涛(1977- ),男,河南开封人,郑州工程技术学院文化与传播学院副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古代文学教学和研究工作。
中图分类号:I207.3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3571(2016)04-007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