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松
(黑龙江大学 文学院, 哈尔滨 150080;东北林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哈尔滨 150040)
外国文学研究
《等待戈多》与《黑客帝国》的多视角比较
王培松
(黑龙江大学 文学院, 哈尔滨 150080;东北林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哈尔滨 150040)
《等待戈多》与《黑客帝国》分别出品于1949年和1999年,具有后现代解构文本的共同特征。适逢特殊的历史时期,一方面,身处其中的人们感到迷茫彷徨,不知所措;另一方面,出于西方文化共同的原罪心理,人们又渴望得到救赎,急于寻找出路来摆脱精神荒芜的窘境。《等待戈多》中的狄狄和戈戈相信冥冥中会有上帝来拯救他们的灵魂,指引他们走出迷茫,上帝却始终隐而不显,而《黑客帝国》中上帝则派遣救世主力挽狂澜。两部作品表现了人们由被动等待转为凭借信念争取救赎的心路历程。与《等待戈多》不同,《黑客帝国》体现了后存在主义哲学侧重选择的转变过程。
《等待戈多》;《黑客帝国》;后现代;存在主义;后宗教观
《等待戈多》与《黑客帝国》虽然一个是剧本,一个是电影,但作为文本,它们都表现出后现代文学的共同特征,因而也就具有可比性。1953年,贝克特的戏剧《等待戈多》上演之初就引起轰动。主人公狄狄与戈戈种种看似可笑的行为将人们在理性耗尽之后的无力感表现得淋漓尽致。作品展现的混乱世界中人与人之间的冷漠、生疏与敌意正是二战之后生活的写照。这也是以《等待戈多》为代表的法国荒诞派戏剧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作为“反戏剧派”风靡欧美的原因。“1961年英国学者马丁·艾斯林第一次使用‘荒诞派戏剧’来总括贝克特、尤内斯库、热奈、品特、阿达莫夫等人的作品。”[1]他认为荒诞派戏剧“力图使人正视人所面临的现实”,因而成为具有时代意义的“现实主义戏剧”。其价值就体现在荒诞的真实、颓废的舞台形象、碎片式的台词等反传统要素上。汪义群认为荒诞派戏剧的主要艺术特征是:“情节结构的非理性特征;非逻辑的语言造成的语言贬值的特点;通过直喻的舞台形象来表达作家对生活本质的感受;通过抽去个性的人物来表现人的共性与人类的共同处境。”[2]这与后现代主义文艺的四个基本审美特征不谋而和。1.消失的主体。个性和风格在后现代文化氛围中消失殆尽。传统的价值、观念、等级、制度、秩序遭到颠覆。没有了意义,也没有了逻各斯中心。能指成为悬浮物后,主体碎片成幻象。2.消失的深度。当自由、平等宏大叙事轰然倒塌,所谓的真理不过是权力的话语。后现代主义艺术作品放弃追求意义、思想和深度,转而追求语言快感、话语的狂欢。3.消失的历史感。历史是存在于主体记忆中的事物,具有个体差异性的体验。后现代艺术抛开深度,当主体自身逐渐隐退,历史价值随即变得肤浅。4.消失的距离。艺术和生活、创作主体和客体之间的距离曾使作家、作品和读者处于各自相对独立又互动的状态中。后现代文艺由于主体、作品深度和历史感消失,作品转而关注感官的刺激。后现代语境的独特性使文学文本创作成为发散状叙述话语。《等待戈多》在文本风格、形式上既不追求技法和中心意义,又没有完整结构。 它是贝克特从小说向戏剧创作的转折点,也是20世纪戏剧风格从现代主义走向后现代主义的重要标志,开创了一种全新的反戏剧形式。[3]
(一)不确定性
1.不确定的时间。《等待戈多》的主题就是“等待,无望的等待”,对戈多的等待是现代人具体化、共性化的经验。人生旅程中每个人都有所期待,人们等待的也许是某个事件、某件东西、某个人,抑或是死亡。人们在等待中纯粹而直接地体验着时光的流逝。当等待者处于主动状态时,他就可能忘记时光,于是人超越了时间;当人们因为某种情境或限制而被动等待时,他们面对的是时间流逝本身的不确定性。戈多本应今天来,也许明天来,后天一定来。这使等待本身陷入了无限延展的时间黑洞中。文本中时间的不确定还表现在两个流浪汉之间的对话不知发生在哪一天、星期几、哪一个季节。例如,第一幕的背景只有一条乡间小路和一棵树,时间是黄昏。至于是哪年哪月哪个黄昏,读者不得而知。从古希腊文学到现实主义作品中的时间是有意义的、可测量的物理时间。作品以现实为背景,与历史相连,有确定的时间意义。文学创作通过虚构加工文学作品时间,一方面注释人生的无奈,另一方面通过对时间的优化组合达到完美人生或悲惨宿命的艺术效果。时间的存在是确实的、不可逆转的,任何人都不可避免地要受时间掌控,直至最终走向死亡。随着理性神话的破灭,各种非理性的文化思潮使作品时间由具体转为抽象,由客观变为主观。文学作品中的时间被虚化和弱化,与我们现实生活中使用的时间相去渐远。《等待戈多》的时间表述既有钟表时间,也有后现代超时间概念。
例1:哲学时间。“爱:一切东西都在徐徐流动。……从这一秒钟到下一秒钟,流出来的决不是同样的脓。”这句话让人联想到赫拉克利特的名言:“万物流转,时光飞逝,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流浪汉对时间哲学性的表述具有反讽意味,对任何人来说时间都是变化无常的,一秒接一秒,循序渐进,永无止息。而狄狄和戈戈的痛苦(脓),却不会因时间而治愈。他们对待时间的态度就是消磨。“弗:这样就把时间消磨掉了。 爱:时间反正会过去的。 弗:不错,可是不会过得这么快。”
例2:概括性时间。 “爱:他应该到这儿啦。 弗:他并没说定他准来。 爱:万一他不来呢? 弗:咱们明天再来。 爱:然后,后天再来……直等到他来为止。……咱们昨天也来过了。”
例3:“爱:是在今天晚上等他? 弗:他说是星期六。…… 爱:可是哪一个星期六?还有,今天是不是星期六?今天难道不可能是星期天!或者星期一?或者星期五?——或者星期四?”
与传统戏剧时间的确定性相比,《等待戈多》整个对话时间是线性绵延、不确定的。作者用昨天、今天、明天、后天以及星期这些字眼涵盖人类能感知的所有时间概念。作者虽然没有明确具体日期,读者还是能感受到某种时间的约束。从昨天跳到今天,或是一星期中的某一天。时间虽然是封闭的、碎片的,但有一点是确定的:狄狄和戈戈一定要等到“戈多”也就是“上帝”。战后的人们无助彷徨,精神上的流浪汉寻求救赎。尽管他们的等待看似毫无希望和意义,人们还是愿意坚守信仰,等待下去。
2.不确定的地点。古典主义戏剧创作一直坚守“三一律”。悲剧人物只能描写国王和贵族,喜剧描写市井村夫。启蒙之后,戏剧开始关照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至于戏剧的时间、地点一直都是明确的。《等待戈多》不仅把流浪汉这样的普通底层人物作为荒诞悲剧的对象来描写,而且打破了时间甚至地点的确定性。
例4:“爱:咱们在等待戈多——你肯定是这儿吗?……弗:他说在树旁边。你还看见别的树吗?”
例5:第二幕。“爱:我跟你说,咱们昨天不在这儿。弗:照你说来,咱们昨天晚上是在哪儿呢? 爱:我怎么知道?在另一个场所”。
通过对话,读者无法确定等待戈多的地点,狄狄和戈戈也不知道。然而,流浪汉在各种条件不确定的情况下还坚持等待,这无形中增加了他们行为的荒诞和无意义。同时,也反衬了人们对信念的坚守,展现即使没有希望,也要等下去的执著。
(二)无深度的重复
《等待戈多》后现代特征表现在文本并不试图挖掘各种事件背后的意义,而是通过反复出现的人物、场景加深读者的印象。狄狄和戈戈总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等待同一个人。通过对动作和对话的重复来表现人物性格和心理状态。
例6:反复的小动作。弗拉基米尔三次摆弄自己帽子的动作描写:他脱下帽子,向内窥视,摸索,抖动,然后再重新把帽子戴上。第二章里,他脱下幸运儿的帽子,窥视,抖动,拍打帽顶,再重新把帽子戴上。这一系列下意识重复动作把弗拉基米尔在等待过程中的焦躁不安、百无聊赖表现得淋漓尽致。
例7:儿歌重复。马尔克斯的名著《百年孤独》描述了马贡多从无到有,从有到无,布恩地亚家族从第一个长猪尾巴的孩子到长猪尾巴的最后一代。这是一种看似流动,实际停滞的无限循环的魔幻时间。《等待戈多》中也有这样的情节。流浪汉唱起一首儿歌“一只狗来到厨房,偷走一小块面包。厨子举起勺子把那只狗打死了”。他停住不唱,沉思一会,然后又重新唱起来。这种因即果、果即因的循环论证暗含着荒诞处境中的人们无法摆脱宿命的安排。
(三)独白的戏仿
莎士比亚创造了戏剧独白形式。细读《等待戈多》文本,狄狄与戈戈看似两人间的对话可以理解为一个人理性与情感的自问自答。弗拉基米尔是理性的觉悟者,爱斯特拉冈代表追求感性一面的人。这是戏仿莎士比亚独白的“仿独白”。例如:“爱:别碰我!别问我!别跟我说话!跟我待在一起! 弗:我几时离开过你? ……两人颤巍巍地越走越近,跟着突然拥抱。弗:我想念你……这不是怪事吗?……你这个人真难相处,戈戈。 爱:咱俩要是分手,也许会更好一些。 弗:你老是这么说,可是你老是爬回来。”
戏仿是后现代文学创作的突破。传统的经典文学作品在现代语境下被赋予新的意义。文学作品的情节、人物被解构。《等待戈多》对独白的戏仿却不是为了消解意义,而是建构。当人们在外界无法获得理解的时候可以转向内心。其实,每个人都有理性和感性,这两个方面也从来没有停止争斗,就好像弗拉基米尔与爱斯特拉冈又爱又恨,又相依存的关系。有时理性占上风,有时感性有优势。只有两者合二为一,保持平衡,人才能获得完整的人格,作出恰当的判断和行动。拉康曾从心理学角度提出了镜像理论,狄狄和戈戈彼此眼中映照的是他们自我的另一面,他们互为“文本镜像”。
相比《等待戈多》,电影《黑客帝国》中后现代元素更趋复杂。首先,影片的时间观念是多样的。除了1999年和2199年这两个确定时间点代表钟表时间外,还有尼奥往返于现实和虚拟世界的穿越时间。他的身体留在飞船上,他的意识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穿梭。身体代表的物理时间是凝固的,精神代表的是运动的时间。此外,化成慢镜头的子弹时间碎片寓意后现代的相对、无序和断裂。其次,开头主人公尼奥在读一本名为《拟像与仿真》的书。导演沃卓斯基兄弟就是受鲍德里亚这本书的影响拍摄了《黑客帝国》。电影随即附上后现代文学“元小说”特性,暗示观众即将发生的一切是虚构的。其三,影片反映后现代人们的生存状态及对传统概念的解构。孟菲斯一直以全能叙述者形象警示世人。他说“人工智能演变出电脑人”,“近代历史中人类一直依赖电脑生存”。现代技术衍生出各种智能扩大了人的视野。一切知识展现在人类眼前,你只要坐在电脑前,似乎一切尽在掌控中。后现代知识的理解和传递异化了,人也不可避免地异化成电脑人“不再从娘胎出生——可以栽培”。的确,新媒介与新技术的发展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对现实的态度。符号、代码和模型取代了资本和霸权成为时代主要特征。信息和图像被大量复制传播,人们被抛入不断复制的仿真世界中。广告、图像、信息、代码构成的“超现实”模糊了真实感。影片展现的高科技、虚拟空间促使尼奥对这个世界曾经确定的现实、历史以及自身的真实性产生质疑,如同柏拉图的洞见理论所阐释的那样。如果人们习惯了虚幻世界,当他回到真实世界中反而迷失。所谓真相也只不过是从不同角度出发进行阐释所得出的结论。“矩阵”(Matrix)是20世纪末的世界,如果从未来的视角回顾,它也是一个“互动的虚拟的世界”。电影中的虚拟世界是真实的,而人类真实的存在反倒成了虚拟。影片对“真实”的这种处理粉碎了传统的价值观和认识论。真实“如果指的是触觉、嗅觉、视觉和味觉,那全都是大脑接受的信号”。后现代对宏大叙事的解构集中在两个关键词——矩阵(Matrix)和仿真(simulation)。“矩阵”所代表的虚拟新世界无处不在,甚至将取代现代社会。现代社会已经失去了深度和历史感,我们所掌握的一切都是复制品,是不断地重复和消解以致最终意义的消失。影片警醒人们“矩阵”是“一种控制方法”。“电脑模拟的梦世界”“控制我们,把我们变成电池(存储器)。”“只要母体存在一天,人类就没有自由。”“矩阵”是系统,人只是系统的一部分。影片传递了后现代对传统真理概念的纠偏。没有所谓的绝对真实,后现代无法定义,也不需要定义。
19世纪,当科学和理性无往而不胜的时候,人们对未来充满希望。任何等待只不过是一个或长或短有意义的过程。到了20世纪,尼采振臂高呼上帝死了,人与世界的关系变得荒诞,人没有了希望, 等待失去意义。第一次世界大战使文明遭遇浩劫。失去归属感的人们成为社会中的“外人”,克尔凯郭尔率先提出存在主义理论试图化解人的异化感。二战后,经过雅斯贝尔斯、海德格尔、萨特和加缪的阐发,存在主义作为一个文学流派开始流行,并出现了以荒诞派戏剧和黑色幽默为代表的存在主义文学。
加缪曾说“一旦世界失去幻想与光明,人就会觉得自己是陌路人。他就成为无所依托的流放者,因为他被剥夺了对失去的家乡的记忆,而且丧失了对未来世界的希望”。以《等待戈多》为代表的荒诞派戏剧反映的正是人对自身存在的荒谬感。狄狄、戈戈、波卓和幸运儿都处在疯狂的边缘受尽折磨。这些等待的人满怀信念和耐心。然而,他们越是虔诚,越是感到绝望。希望的荒诞性也是理性的荒诞。等待没有出路,结果要么死亡,要么孤独。例如:“爱:咱们等着。弗:不错,可是咱们等着的时候干什么呢? 爱:咱们上吊试试怎么样?”等待中的人们希望弄清自己的处境。“弗:咱们先等一下,让咱们完全清楚咱们的处境后再说。” 等待中人们普遍怀有恐惧、孤独、失望、厌恶、被遗弃的感觉。人与人的关系是冷漠紧张的。他人成了地狱。“弗:假客气的猴儿! 爱:假正经的猪!——爱:这倒是个主意,咱们来相骂吧。 弗:窝囊废! 爱:寄生虫! 弗:丑八怪! 爱:鸦片鬼! 弗:阴沟里的耗子! 爱:牧师! 弗:白痴! 爱:(最后一击)批评家!。” “爱:看上去简直像灌木。弗:像丛林。 爱:像灌木。 弗:像……”狄狄和戈戈彼此的咒骂及对琐事无意义的争执表现了战后人与人关系的紧张,难以沟通。对于未来,《等待戈多》没有从自身出发提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他们不求改变现状,只把希望寄托在不确定的等待。
如果说《等待戈多》表现的是存在的荒诞和人的无力感,那么《黑客帝国》反映了通过选择重新树立了存在主义人的主体地位。人们面临选择,有选择的机会和权利,但也要为选择负责。
影片中选择无处不在。巫师对尼奥说:“选择权在你,你可以相信我和你说的或是拒绝相信——因为你不是来做选择的,你已经选择了。你来是为了了解你为何这么选择。”舰长和锡安人民选择相信尼奥是救世主;生死关头,尼奥面临选择:救自己,还是舰长,救爱人,还是人类。“身为人类的救世主,你必须决定他们的生死。这里有两扇门,右边的门带你进入电脑主机,让你重建锡安。左边的门让你回去救她,但也会让人类灭亡。”圣人(Oracle)也要做选择,“明知代价惨痛,却仍必须做出同样的选择”。巫师“人永远看不透他不了解的选择——我跟你一样要做出选择”。关键是认识你自己,因为许多问题只有靠人类自己找出答案。影片肯定人存在的价值和选择的意义。面对未知的将来,不要逃避而应直面改变。如电影背景声音“我知道你们在听,我感觉得到。我知道你们很害怕,你们怕我们。也很怕改变。我不知道未来,我不知道该怎么结束。我只知道该怎么开始,我要挂断电话,让众生见到真实世界,一个没有电脑的世界,没有任何硬性规定和界限,一个充满可能的世界”。
当科技理性逐渐代替了工具理性,人所创造出的科学技术反过来控制了人的思想行为与文化生活的时候,现实中异化的人无法摆脱心灵枷锁。在《黑客帝国》中,现实社会成了虚拟世界,这反映出的正是工业文明对人的自由精神的蚕食。孟菲斯告诉尼奥“矩阵”虚拟世界无处不在,他的任务是寻找。先有真理后有真实存在的认识论到了后现代变成现象即本质。虚拟与现实共存无法分辨。“他是虚拟世界,在你眼前制造假象蒙蔽真相。”“矩阵”无法描述只能目睹。尼奥因而面临两个选择:要么生活在现实中接受一切,要么找寻奇异世界。存在就是选择。和大多数人一样,尼奥感到焦虑,不断在平淡生活中寻找存在的价值。尼奥主动选择到虚拟世界寻找真相,但是表象世界后的所谓真相真能够目睹吗?梦的世界和现实世界如何区分?当尼奥从培养液中走出那一刻,他已经从1999年穿越到2199年开始了新生。后现代没历史,人在时间中漂浮。与《等待戈多》不同,影片的完美结局则体现了存在的意义和乐观主义精神:人生的意义在于选择,选择后的未来无限光明。
宗教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和文化现象。人们在交往以及与自然的相互作用中逐渐形成自我意识,面对自然界、社会和内心世界不可知的力量,许多东西人类无法认识和解释。这时只能凭借想象臆造宗教去克服现实的状况。宗教不仅遮掩了人的软弱与局限性,还给心灵带来了寄托。一直以来,基督教是西方思想文化的基石。宗教情结在文学作品中的体现历来有之。《玫瑰传奇》、莎士比亚戏剧、《神曲》、《天路历程》、《失乐园》等,许多文学名著都借助宗教故事褒贬时弊。《等待戈多》与《黑客帝国》文本中都可以发现宗教寓意。《等待戈多》中戈多的法语“Godot”去掉后缀“ot”就成了“God”,“等待戈多”即等待上帝的拯救。文本中也可找到圣经中的人物与隐喻。例如剧中小男孩为戈多放羊,而《旧约》中先知大卫称上帝为牧羊人。下面的对话使人联想起关于亚伯与该隐的传说。“爱:亚倍尔! 波:救命!——也许另外那个叫该隐。”赵华和陈雷从圣经角度对《黑客帝国》人物姓名、场景意象与叙事进行分析,解读蕴含其中的圣经元素及基督教思想。主人公尼欧(Neo)转换字母顺序就成了 “one”,寓意救世主(The One);尼欧的正式姓名是托马斯·安德森(Thomas Anderson),其希伯来语意义分别为“双生”“人之子”。这也暗示了尼欧与耶稣基督同等的地位,女主角崔妮蒂(Trinity)意为“三位一体”。
早期西方精神一直建立在宗教教义基础上,通过一种普遍意义行为规范道德。启蒙时代哲学对宗教持批评与怀疑,把世俗精神推向无神论阶段,人们不再相信神作为超验物的存在。理性与信仰、科学与宗教矛盾加深。曾经人们认为理性可以替代宗教,然而当理性神话破灭后,人们何以拯救?加尔文教派认为只有上帝的选民才能得救。上帝全权决定哪些人可以被救赎,哪些人终遭弃绝。只有那些自律、节俭和勤奋的人才能赢得上帝的恩宠。在《等待戈多》中人是被上帝牵住的羔羊,“爱:难道我们没给系住?——弗:你说系住是什么意思? 爱:拴住。 弗:拴在谁身上?被谁拴住? 爱:拴在你等的那个人身上”。狄狄和戈戈等待上帝的拯救,他们因为自身的惰性无法成为选民,只能等待下去。
作者又给他们的等待以希望。借两个流浪汉之口提到了与耶稣一起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两个强盗的故事。“弗:你还记得《福音书》吗?——你还记得那故事吗?——这两个贼准是永堕地狱、万劫不复啦。 爱:那还用说? 弗:可是另外的一个使徒说有一个得了救。”贼代表了抛弃了上帝而改信理性与科学的西方人。当信仰破灭后,他们要么万劫不复,要么重新恢复对上帝的信仰,期待被救赎,即路德教派的“因信而义”。只有凭借内心真正的信仰才能得到上帝的宽恕,不受末世审判。人类因为违背了与上帝的契约而背负无法摆脱的原罪,不能自救。只有顺从上帝的意愿,坚信基督是救世主,信念将使救赎实现。这一点在《黑客帝国》中尤为明显。孟菲斯就是充满“信”的人。不管其他人信或不信,他始终相信尼奥是救世主,有尼奥才能拯救圣城;当尼奥在虚拟和现实之间被火车人的程式控制,他告诉孟菲斯“信不信我你要自己做决定”。影片中人物面对现实的种种和存在的困境,不是宿命等待,而是试图通过重建人与社会、人与自身的关系探寻一条自我救赎之路,这就是体现在《黑客帝国》中“信”的力量。
从希腊普洛泰诺拉 “人是万物的尺度”到洛克的经验主义都为实现主体性打下了基础。笛卡尔“我思故我在”标志一切都可以怀疑,只有思维的主体不能怀疑。人有认识世界的能力,启蒙理性促进社会进步同时使人异化。后现代产品不再被生产者所有,造成主体性消失。《等待戈多》里荒诞社会中人类追求有意义世界的企盼变得不确定的。《黑客帝国》片尾尼奥与机器达成协议,标志人类重新确立作为主体的自我在社会中的地位,通过与上帝缔约,达成和解获得最终的救赎。
[1] 杨俊霞. 写实的消解与荒诞的建构——论《等待戈多》中的种种不确定对理性的否定之否定[J].云南艺术学院学报,2009,(1):38.
[2] 汪义群.荒诞派戏剧及其他[M]//西方现代戏剧流派作品选.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5:12-20..
[3] 蓝仁哲. 感受荒诞人生 见证反戏剧手法——《等待戈多》剧中的人及其处境[J].外国文学评论,2004,(3):74-80.
〔责任编辑:曹金钟 孙 琦〕
2016-08-31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文学性的历史建构与文学研究范式转型”(13YJA751036)
王培松(1971-),女,山东黄县人,博士研究生,副教授,从事欧美文学研究。
I0-03;I106.3
A
1000-8284(2016)10-019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