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挺
(成都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四川 成都610106)
陆游寓居成都的活动空间与城市意象及其东归记忆
杨挺
(成都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四川成都610106)
摘要:陆游在成都的城市穿行与空间书写,表现出区域确认、道路凭借、节点进入与标志识别等多种意象方式。这些城市印象成为东归之后诗人成都记忆的主要内容。
关键词:陆游;成都;空间;城市;意象
陆游寓居成都期间①,足迹遍布城市的东南西北,对其间地理景观与地方风物,至为熟悉。甚至在他离蜀东归之后,仍然对成都生活深深眷恋。“每一个人都会与自己生活的城市的某一部分联系密切,对城市的印象必然沉浸在记忆中,意味深长。”[1]1在陆游的成都穿行与城市书写以及东归回忆中,城市意象之密集②,以及环境意象化方式之多元③,引人注目,值得深入探究。
一、从草庐到浣花村:被识别的共同特征
陆游寓居成都,其初寓于花行官居④,而后于笮桥之东,借寓僧庐⑤,直至受诏东归。在成都的日子里,诗人以寓居之草庐为中心,西向浣花溪、青羊宫,北向石犀祠、金雁桥⑥,东向万里桥、合江园(蜀苑),南向惠陵、武侯祠,频频出游⑦。随着诗人的漫步或骑行,一个多圈层的活动区域渐次展开⑧。
(一)闲处天教着放翁,草庐高卧笮桥东:与情景相联的习惯
在城南筰桥之东有座草庐,是诗人陆游的寄居之所。“每一习惯都同一个情境相联”⑨,陆游的日常生活,与他寓居的草庐紧密相关⑩。
其诗《寓舍书怀》有云:“春从豆蔻梢头老,日向樗蒱齿上消。丛竹晓兼风力横,高梧夜挟雨声骄。”[2]卷六,523随着春天的过去,豌豆梢头(蜀地俗称豆尖)渐渐变老;诗人把玩着樗蒱,看着日头西落;在风力吹拂之中,清晨的竹子更显横劲;夜雨声中,高高的梧桐越发矫健。又《幽居晩兴》有曰:“借鉏劚药喜微香,汲井浇花趁晩凉”[2]卷七,574,向邻居借来锯子锯断药材,诗人喜欢那种淡淡的香味;趁着傍晚的凉爽,从井里打水上来浇花。寓居的草庐是一个“可意象性较好的环境”,诗人很快产生了“家的感觉”[1]85。
夏天的晚上,刚刚洗过澡,诗人闲居无事,漫步溪园,“断续风蝉噪,俯仰露叶翻”(《晩步》)[2]卷七,585。由于有风,蝉的声音断断续续,凝露的树叶上下翻飞。“月出照西壁,参差见檐痕”,月亮照着西壁,屋檐的轮廓映在墙上,参差不齐。因为疏懒,诗人不愿把头发盘起。风吹过后,凉意深入发根。面对江流,挥动羽扇;对着月亮,倾倒酒杯。“浣花之东当筰桥”(《夜闻浣花江声甚壮》)[2]卷六,515,草庐与筰桥很近。“壮声每挟雷雨横”,晚上睡觉之时,可以听到浣花江的水流声。诗人已经在这个区域找到栖居的空间依托。
淳熙七年(1180)四月十九日,东归之后的诗人,因提举江南西路常平茶盐公事,身居抚州任所。其《初夏》诗有云:“百叶盆榴照眼明,桐阴初密暑犹清”[2]卷十二,955,榴树的百叶令双眼明亮,桐树的树叶刚刚长得茂密。夏季初来,天气还算清爽。“深深帘幕度香缕,寂寂房栊闻燕声”,从深深的帘幕后面传来缕缕香气,寂静的栊房前听到燕子的声音。“细煅诗聊凭棐几,静思棋劫对楸枰”,诗人在茶几上推敲诗句,或是对着棋盘思考打劫(围棋术语)的手段。此情此景跟成都草庐如此的相似,令诗人顿生怀念,“浣花光景应如昨,回首西州一怆情”,不禁悲从中来。
(二)老病愁趋画戟门,天教高卧浣花村:融入环境而不愿离开
淳熙三年(1176)四月,居于浣花村的陆游,《晩兴》有云:
老病愁趋画戟门,天教高卧浣花村。[2]卷七,582
诗人自叹本是老迈病弱,深怀忧愁,高卧于此浣花村中。他独自前往山林,与屠夫、渔翁为伍。“兴来倚杖清江上,断角踈钟正敛昏”,兴致来时,拄杖漫步于清江之上。黄昏时候,听取断角疏钟。
最可喜的是,春天的时候,江边开满杏花,“我行浣花村,红杏红于染”(《江路见杏花》)[2]卷八,642;经常可以看见浣花女,“江头女儿双髻丫,常随阿母供桑麻”(《浣花女》)[2]卷八,657,正如阿格妮丝·赫勒所说:“我们的日常生活具有边界,它是我们行动和运动的有效辐射的极限。”[3]256浣花村就是陆游日常生活的边界,构成他行动的范围。夏秋之时,诗人晚上出去走走,“红藤拄杖扶衰病,村北村南破夜行”(《夜行》)[2]卷八,670,他拄着红藤杖,支撑着衰病的身体,在村南村北,破夜而行。“闲绕长堤逐萤火,戏临荒沼问蛙声”,在长堤之上追逐萤火虫;面对荒沼,听取老龟的声音。沿江的长堤、江边的荒沼,都是他在此区域随意游走的空间凭借。
正如凯文·林奇所说:“环境是原始文化的一个完整组成部分,人们在其中工作、繁衍、生息,与之和谐相处,几乎每时每刻,他们都将自身完全融入环境而不愿离开。”[1]92在浣花溪畔的生活,频繁地出现在诗人的东归记忆之中。淳熙八年(1181)十二月,诗人在梦中作诗,有“路平沙软净无泥,香草丰茸没马蹄”之句(《梦中作》)[2]卷十四,1110。在梦境之中,平坦的路上,是细细的沙,极干净,没有一点泥土。香草长得茂盛,刚好淹没了马蹄。“捣纸声中春日晚,怳然重到浣花溪”,春天的夜晚,传来一阵阵捣纸的声音。呵!诗人恍然又回到了浣花溪。
(三)散懐丝管繁华地,寄傲江湖浩荡天:具有连续线索被识别
在陆游的笔下,成都是一个“高度可意象的城市”,吸引了诗人“视觉和听觉的注意和参与”[1]7。淳熙三年(1176)五月,诗人于席上有作:
绿波画桨浣花船,清簟疏帘角黍筵。一幅葛巾林下客,百壶春酒饮中仙。
散怀丝管繁华地,寄傲江湖浩荡天。(《席上作》)[2]卷七,588
浣花溪边的游船,绿水画桨,相映成趣;竹席做的疏帘,角黍做的筵席。林下之客,一幅葛巾。百壶酒中,成就酒仙。诗人向往闲散,所以来到这丝管喧闹的繁华之地。成都,它看起来“适宜、独特而不寻常”。
凯文·林奇指出:“城市的区域,在最简单意义上是一个具有相似特征的地区,因为具有与外部其它地方不同的连续线索而可以识别。[1]79《醉题》有云:“裘马清狂锦水滨,最繁华地作闲人。”[2]卷八,631这是诗人裘马清狂,游玩于锦水之滨的写照与概括。“金壶投箭”“翠袖传杯”本是成都的常见生活方式;“笙歌围里,锦绣丛中”(《忆秦娥》)[4]卷四十九,306构成了锦绣之都的“特征的连续性”;“醉帽倾欹歌未阕,罚觥潋滟笑方哗”(《梦蜀》)[2]卷四十一,2596,即使归居山阴,它们仍然残留于诗人的记忆之中。
东归之后,一日,在山阴幽斋之中,诗人支着枕头听取夜雨之声。“忆在锦城歌吹海,七年夜雨不曾知”(《冬夜听雨戏作二首》其二)[2]卷十,835,他想起在成都之时,歌声如海。居蜀七年,竟然从未听到夜雨的声音。“最忆铜壶门外路,满街歌吹月如霜”(《湖村月夕》其二)[2]卷十三,1067,特别是铜壶门外的那条路,歌吹喧天。当时,天上的月亮如霜般清亮。诗人在山阴的樵风溪上荡起扁舟,再次想起当年在成都濯锦江边的游赏,“豪竹哀丝”(《秋兴》)[2]卷十四,1143,歌舞喧天。无论是锦江边上、铜壶门外、浣花船中,“这种场所感本身将增强在那里发生的每一项人类活动,并激发人们记忆痕迹的沉淀”[1]91,“爽砧繁杵又惊秋”,虽然梦境终被捣衣之声惊醒。
二、青羊路与锦江路:观察的移动通道
随着诗人的漫步或骑乘,青羊路、锦江路、浣花江岸、南出笮桥,几条道路渐次展开,方向明确,路线清晰。
(一)锦官城外青羊路,常记当年小猎回:成为一种体验的出行
淳熙四年(1177)正月,“射雉归来夜读书”(《读书》其一)[2]卷八,625,自谓“退藏只合卧蜗庐”的诗人打猎归来,深夜读书。或许这正意味着诗人生活由南郑方式向成都方式的转变。不过,从“村路雨晴鸠妇喜,射场草绿雉媒骄”(《数日暄妍颇有春意予闲居无日不出游戏作》)的句子中[2]卷九,704,我们仍可体察诗人出游打猎时那不可掩藏的喜悦心情。
当“(出行)本身也成为一种体验”[1]75,成都游猎的日子,令诗人印象深刻,在其脑海之中时时浮现。淳熙五年(1178)秋,东归之后的诗人行于浦城道中,有《宿鱼梁驿五鼓起行有感》二首,其一有云:
忆从南郑客成都,身健官闲一事无。分骑霜天伐狐兔,张灯雪夜掷枭卢。
百忧忽堕新衰境,一笑难寻旧酒徒。投宿鱼梁溪绕屋,五更听雨拥篝炉。[2]卷十,844
诗人想起当初从南郑到成都,身体强健,官职闲散。在霜天之日,骑马打猎;在雪夜之时,张灯赌博。东归之后,百忧交集,顿堕衰境。即使一笑付之,但亦苦于酒伴难寻。投宿鱼梁,一支溪水绕屋而流,五更时候难以入眠。只能对着火炉,听那下雨的声音。在此孤独凄清之时,更显对成都射猎生活的刻骨思念。
淳熙五年(1178)九月,《怀成都十韵》有云:“斗鸡南市各分朋,射雉西郊常命中。[2]卷十,825”对于归居山阴的陆游来说,西郊射猎与斗鸡南市都是成都记忆的重要部分。庆元三年(1197)冬,诗人《春近山中即事》其一有云:
乞得松楠手自栽,结茅聊喜避风埃。百年孰与梦长短,万事只如云去来。
雪后梅花初半吐,身闲樽酒盍频开。锦官城外青羊路,常记当年小猎回。[2]卷三十六,2347
诗人自问,人生与梦幻,哪一个更长久呢?诸事都像云一样易聚易散。山阴雪后,梅花初放。此身既然闲散,为何不开瓶畅饮呢?“经常穿行的道路当然具有最强的影响力”[1]37-38,或许因为春近山中,此情此景,跟成都之时太过相似,从成都城外青羊路打猎归来的情景重新浮现于诗人的脑海之中。
(二)十里温香扑马来,江头还见去年梅:沿着道路展开的元素
诗人喜欢成都的梅花,每年都会沿江探梅,“四野云齐初酿雪,一枝梅动已催春”(《对酒》)[2]卷六,533,小雪纷飞,撒满天空,一枝梅花初萌,预示春天即将到来。“青羊宫里春来早,初见梅花第一枝”(《城南寻梅得绝句四首》其一)[2]卷九,735。诗人先到青羊宫寻梅,见到了那初开的梅花。也到浣花村寻梅,“春回积雪层冰里,香动荒山野水滨”(《浣花赏梅》)[2]卷九,743。虽然春回大到,但仍是积雪层冰。在荒山之边,野水之滨,诗人闻到了梅花的香味。“十里温香扑马来,江头还见去年梅”(《蜀苑赏梅》)[2]卷九,744,自其寓居僧庐前往蜀苑,十里梅花,香味扑马而来。“(植被的样式)能够使它(主要道路)与周围的道路区分开来”[1]73,我们可以想见,诗人乘着马,沿着锦江河岸,从青羊宫、浣花村,直至蜀苑,一路寻梅。那些于不经意之间出现的一株一枝,妆扮着沿江两岸,使此锦江路分外妖娆。
庆元四年冬(1198),诗人归居于山阴,“五十年间万事非,放翁依旧掩柴扉”(《梅花》其一)[2]卷三十八,2463,他仍然保留在成都的习惯,隆冬之时,关上柴门,外出赏梅。“相从不厌闲风月,只有梅花与钓矶”,梅花和钓矶仍是诗人的最爱。“人们正是在道路上移动的同时观察着城市,其它的环境元素也是沿着道路展开布局”[1]35,“青羊宫前锦江路,曾为梅花醉十年”(《梅花》其六)[2]卷三十八,2463,从青羊宫沿江向东,一路的梅花,妆扮着这一条道路,曾令诗人深深迷恋。“青羊宫里应如旧,肠断春风万里桥”(《梅花绝句》其九)[2]卷十,849,也令归居山阴的诗人心碎肠断。
(三)废苑烟芜迎马动,清江春涨拍堤平:细节顺序的具体记忆
淳熙二年冬(1175),春意已浓,诗人乘马出游:
大城少城柳已青,东台西台雪正晴。莺花又作新年梦,丝竹常闻静夜声。废苑烟芜迎马动,清江春涨拍堤平。(《成都书事》其二)[2]卷六,529
大城、少城的柳色已青绿;(咒土寺边)东台西台,雪霁方晴。新年将到,诗人又开始梦见莺花,夜静之时,经常听见丝竹之声。废弃的苑台(蜀苑)虽然荒芜,但足可激发诗人乘马出游的兴致。因春潮而涨起的江水,拍打着堤岸。我们可以想见,诗人骑着马,沿着锦江河畔,一路往东。“有目的的运动必须依靠对独特细节顺序的具体记忆”[1]93,中间可以看看大城、少城的柳树,东台、西台的雪景,沿江两岸的景点渐次展开,一直走到蜀苑,这些景观的“细节顺序”清晰而明确,层次井然。
诗人出游,“青丝金络白雪驹,日斜驰遣迎名姝”,于花海之中骑马驰骋已经成为“一种连续的体验”[1]75。“成都海棠十万株,繁华盛丽天下无”(《成都行》)[2]卷四,345,繁华盛丽的海棠是锦绣成都的象征。淳熙五年(1178)二月,诗人乘春出游,作《观花》一诗:
我游西川醉千场,万花成围柳著行。红锦地衣舞《霓裳》,翠裙绣袂天宝妆。
搜奇选胜日夜忙,不惟燕宫碧鸡坊。暮归奚奴负锦囊,路人争看放翁狂。[2]卷九,764
成都是一个万花包围,柳树成行的城市。红锦地衣,舞动着《霓裳羽衣》之舞;翠裙绣袖,着的是天宝年间的妆。只要歌唱一开始,人们就不断地饮酒。杏梁之间,余音缭绕。黄金笼头的马,光彩照路,在繁花茂枝之中,观赏海棠。诗人沉醉千场,忙着寻花问柳。等到天暮之时,书僮奚奴背着我的诗囊,和我一起回家,旁边的路人都争相来看我的狂放。“在场景中我们不仅仅是简单的观察者,与其他的参与者一起,我们也成为场景的组成部分。”[1]1况且,怒放的海棠与狂荡的诗人实在有着太多的精神相通。
三、笮桥、万里桥与少城:进入的战略性焦点
凯文·林奇在城市意象研究中对城市交通的节点十分重视,他指出:“连接点或是交通线的中断处,不容置疑地对城市的观察者有一定的重要性,因为人们必须在此作出抉择。他们在此会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对连接点附近的元素了解得更加清楚。”[1]55由此观之,陆游的成都穿行也有一些节点,它们“具有了特别的重要性”,让我们驻足凝视。
(一)平明南出笮桥门,走马归来趁未昏:向另一种结构的转换
“笮桥”是与诗人寓所邻近的一座桥,也成为诗人向南出游必经的一个节点。对于节点,凯文·林奇特别指出:
节点是在城市中观察者能够由此进入的具有战略意义的点,是人们往来行程的集中焦点。它们首先是连接点,交通线路点的休息站,道路的交叉或汇聚点,从一种结构向另一种结构的转换处,也可能只是简单的聚集点,由于是某些功能或物质特征的浓缩而显得十分重要。[1]36
由此观之,笮桥即是这样的一个节点,“显得十分重要”。
淳熙四年(1177)十二月,诗人《看梅归马上戏作》其一有:“平明南出笮桥门,走马归来趂未昏。[2]卷九,748”天刚亮的时候,从南边的笮桥门出城,回城要趁着天还没黄昏的时候。因为“江郊车马满斜晖,争趁南城未阖扉”(其五)[2]卷九,750,江边的车马披着落日的余晖,争着在南门关闭之前回到城里,这时会出现交通拥堵。诗人接着写道,“本为梅花判痛饮,却嗅梅香消宿酲”,本来为了梅花而决定痛饮一场,出城之后,却用梅花的香味来消除昨夜的酒意。从笮桥南向出城,以及傍晚之时从笮桥进城,其实即意味着“从一种结构向另一种结构的转换”,因为,城内与城外,人们有着不同的心理状态与行为方式。
(二)雕鞍送客双流驿,银烛看花万里桥:清晰而强烈地被感知
淳熙三年(1176)二月,一天清晨,诗人经过万里桥,有诗:
晓出锦江边,长桥柳带烟。豪华行乐地,芳润养花天。拥路看欹帽,窥门笑坠鞭。京华归未得,聊此送流年。(《晓过万里桥》)[2]卷六,542
清晨,诗人沿着锦江河边,经过万里桥。长桥两边是如烟的柳树。成都,这豪华行乐之地,正当气候温润、百花开放的时候。人们拥挤在路上,可以看见那些掉落的帽子;从门缝里可看那些掉在地上的马鞭。既然京华难归,蜀中风物又如此优美,何不凭此以度流年。万里桥畔的秀丽风景,确实令诗人心醉神迷。
淳熙四年十月(1174),诗人在万里桥上,饯别好友谭德称,有诗:
诗人写道,成都城南有一座万里桥,芦根和青蘋之末正随风飞舞。金玉嵌饰的车子,暎花碾草,显得很小;急涧注坡,犹如青色骏马,尤为矫健。进入万里桥门之后,是一段绿色的小径,优美极了。一个飞观高挑临水,更显高峻。“置身其中,感受它与周围环境清晰的关联,人们能够精确地进行定位。”[1]60谭德称离蜀东归,诗人祝愿好友能忠事明主。对于自己,则是“判无功名著不朽,惟仗诗酒宽亡聊”,在此,万里桥既是成都东归吴地的节点,也成为触发人生感慨的象征性景观。
万里桥南有一座刘氏小园,诗人偶游于此,清寂无人。当他回头望时,“朱桥架江面,栏影揺波光。奇哉小垂虹,梦破鲈鱼乡。”(《游万里桥南刘氏小园》)[2]卷九,754或许“形状、颜色或是布局都有助于创造个性生动、结构鲜明、高度实用的环境意象”[1]7,万里桥的红色桥面和栏杆,倒映水中,随着波浪,金光摇荡,可见“物体不只是被看见,而且是清晰、强烈地被感知”。诗人无意间的一回头,这座状如垂虹的万里桥,竟是如此的美丽!
开禧二年(1206),已经八十高龄的诗人,再次想起成都,《感旧》其二有云:“雕鞍送客双流驿,银烛看花万里桥。三十三年真一梦,茆檐寒雨夜萧萧。”[2]卷六十九,3862乘着雕花鞍马送客至双流驿,秉着银烛去万里桥边看花。三十三年了,一切就像梦境一样。如今归居山阴,在茅檐之下,寒雨之中,夜色的凄清冷寞,与昔日万里桥头的繁华浓艳构成强烈的反差。
(三)绣毂金羁三十里,至今犹梦小东门:周围环境特征的浓缩
淳熙四年(1177)十月,诗人驱车出门,“江头作雪雪未成,北风吹云如有营”(《晚登子城》)[2]卷九,719,江头的浪花好像下雪一样,只是积雪未成,即随波而逝。北风吹散云团,一切都好像事前有所谋划一样。“驱车出门何所诣,一放吾目登髙城”,再往前走,高高的城墙自然映入诗人的眼帘。“某些集中节点成为一个区域的中心和缩影,……它们因此成为区域的象征[1]36”,子城即是如此,它是成都的象征。诗人爬上城墙,放眼远眺,“城中繁雄十万户”,城市繁雄,居民众多。“朱门甲第何峥嵘”,朱门甲第,何等壮伟。“名都壮邑数千里”,“安危自古有倚仗”,子城城墙是驱车东行中的节点,更使诗人联想到蜀中倚仗与边境安危的生死相关。
小东门是向东出游的节点,诗人曾经由此出城观梅,“东风吹梅花,烂漫照城郭。晴日千堆雪,偏宜马上看”(《平明出小东门观梅》)[2]卷八,628,可以想见,诗人骑着马,向东寻梅。花瓣漫天飞舞,映照着小东门的城郭。小东门外有赵氏园,“常记东园按舞时,春风一架晚蔷薇。尊前不展鸳鸯锦,只就残红作地衣。[2]卷十二,999”(《感昔》)晚春之时,残红遍地,诗人出尊按舞。出小东门外,荒野之中有一株千叶朱砂海棠,“奇丽绝代”,诗人叹为观止。
嘉定元年(1208),诗人已归居山阴,有诗《新春感事八首终篇因以自解》其五云:“锦城旧事不堪论,回首繁华欲断魂”[2]卷七十四,4090,成都的繁华生活令诗人刻骨思念而肠断心碎。“绣毂金羁三十里,至今犹梦小东门”。“成功的节点不但在某些方面独一无二,同时也是周围环境特征的浓缩[1]59”,梦中的小东门显然不仅仅是其本身的风景,还自然包括诗人赵园按舞赏花的狂放,以及在荒野之中,发现那株千叶朱砂海棠时的惊喜。
四、学射山、江楼与散花楼:确定身份或结构的线索
成都还有一些具有标志物性质的景观,“标志物经常被用作确定身份或结构的线索”[1]36-37,学射山、江楼、散花楼都是这样的标志性,令诗人在成都之时印象深刻,东归之后魂牵梦绕。
(一)纤腰袅袅戎衣窄,学射山前看打围:确认并形成联系的物体
淳熙三年(1176)三月,时任四川制置使的范成大在学射山上开宴,诗人以参议官的身份陪同前往,有《三月一日府宴学射山》一诗:
北出升仙路少东,据鞍自笑老从戎。百年身世酣歌里,千古功名感慨中。
天远仅分山髣髴,雾收初见日曈昽。横空我欲江湖去,谁借泠然御寇风。[2]卷七,560
从升仙路出去,偏东而行,即可到达学射山。诗人据坐马鞍,自嘲其实是一个老兵了。没想到一生沉溺酣歌,至今功名无成,只剩下无限的感慨。浓雾围绕的学射山,从远处望去,只能看见隐约的影子。等到雾散的时候,才能看见朦胧的太阳。或许,诗人在此,场景既与南郑生活有某种相似,又感受到成都生活的巨大差异,于是生出纵游江湖的想法。显然,学射山是一个涉及陆游“理想和传统”的地方[1]91。诗人想要横空而去,归隐江湖,只是可惜无法像列子那样御风而行。
学射山甚至沉浸入诗人记忆之中。淳熙七年(1180)四月,作者在抚州。有《感旧绝句》诗,其四云:
十月新霜兔正肥,佳人骏马去如飞。纤腰袅袅戎衣窄,学射山前看打围。[2]卷十二,960
十月的时候,刚刚下霜,此时正是狐兔长肥的时候。有佳人穿着细窄的戎衣,乘着骏马飞驰而去,更显纤腰袅袅。“那些第一眼便能确认并形成联系的物体,并不是因为对它的熟悉,而是因为它符合观察者头脑中早已形成的模式。”[1]5佳人一骑飞驰,当年成都学射山上围猎的情景在他脑海中顿时闪现。这不是因为诗人对它熟悉,而是因为它符合诗人对学射山前骑射生活的固有模式。
(二)淋漓百榼宴江楼,秉烛挥毫气尚遒:共同的记忆和符号源泉
“短剑隐市尘,浩歌醉江楼”(《步万里桥门至江上》)[2]卷八,619,江楼之上,放歌醉饮,已是诗人大隐隐朝市的象征性行为。“急雨洗残瘴,江边闲倚楼”(《江楼》)[2]卷八,658,夏天的一场急雨,将天空洗得干净。诗人站在江楼之上,顺着东流的锦江远望,“日依平野没,水带断槎流”,太阳向水平线隐没,江水载着小船驶去。显然,江楼是一处极易触发人生感慨的标志性景观。淳熙四年(1177)正月,一日,诗人偶过浣花村,想起当年在江楼的一段旧事,有《偶过浣花感旧游戏作》一诗:
忆昔初为锦城客,醉骑骏马桃花色。玉人携手上江楼,一笑钩帘赏微雪。宝钗换酒忽径去,三日楼中香未灭。市人不识呼酒仙,异事惊传一城说。[2]卷八,627
诗人回忆,刚到成都之时,喝醉之后,骑上骏马。与玉人携手,同登江楼。在帘钩之后,欣赏微雪中的市景。宝钗换酒,开坛畅饮。数天之后,酒香也未消散。市民当时惊为酒仙。这件事很快在整个城市都传开了。或许,江楼太适合畅饮了。诗人到此,情怀与氛围自然相融。淳熙四年(1177)十月,诗人又有《江楼醉中作》:
淋漓百榼宴江楼,秉烛挥毫气尚遒。天上但闻星主酒,人间宁有地埋忧。
生希李广名飞将,死慕刘伶赠醉侯。戏语佳人频一笑,锦城已是六年留。[2]卷九,707
诗人在江楼之上饮酒,酣畅淋漓,百壶不惧。又秉烛挥毫,气势遒劲。在生之时,希望能像李广那样以飞将军名世,死后像纵洒的刘伶那样得获“醉侯”的封赠。这曾经是诗人的愿望。但此时,在江楼之中,诗人与佳人戏语,佳人总是报以一笑。诗人顿生感慨,到成都已经有六年了。江楼的畅饮挥毫和戏语佳人怎能宣泄报国无门的愁郁。
淳熙六年(1179)六月,诗人时在建安,倍感孤独之时,有“淋漓蜀苑酒,散落江楼诗”之句(《风月》)[2]卷十一,886,还是成都江楼和蜀苑时的畅饮作诗的情景令人难忘。诗人也想起当年在成都同时为官的好友谭德称,“江楼列炬千锺饮,花市联鞍一字行”(《怀谭德称》)[2]卷十一,863,他们曾于江楼之上,列炬而饮;在花市之中,骑马并行。江楼是诗人与好友都极为熟悉的“有名有姓的环境”,它成为陆游与谭德称(或亦包括当时“玉人”“佳人”)“共同的记忆和符号的源泉”,提示了“对共同文化的回忆”[1]95。
(三)万里桥西系黄骝,为君一登散花楼:拥有某种意蕴的物体
淳熙二年(1175)六月,诗人到成都不久,有诗云:“我游四方不得意,阳狂施药成都市。[2]卷六,522”(《楼上醉歌》)人生既不得志,遂放浪市井。成都显然是一个好地方,“瓢空夜静上高楼,买酒卷帘邀月醉”,可以登楼买醉。淳熙四年(1177)年,诗人登上散花楼。有《初春出游》诗云:
春风初来满刀州,江水照人如泼油。犊车芳草南陌头,家家倾赀事遨逰。万里桥西系黄骝,为君一登散花楼。半年长斋废觥筹,兴来忽典千金裘。小桃婀娜弄芳柔,红兰茁芽满春洲。垆边女儿不解愁,斗草才罢还藏钩。[2]卷八,632
诗人写道,春风初度,成都已春意盎然。在阳光照耀之下,江水像泼了油一般。牛车压着芳草,到了南城陌头,家家户户正准备出游。在万里桥之西,系住那一匹黄骝马,登上散花楼。吃了半年的长斋,也早已戒酒。此时兴致忽来,将千金裘拿去换酒。桃花婀娜,展现着柔嫩的花朵;红兰茁壮,新芽长满春洲。垆边的姑娘不懂得忧愁,玩了斗草,又玩起了藏钩。“可怜世人自拘囚,盎中乾坤舞蜉蝣。百年苦知云日遒,问君安用万户侯”,诗人从春意中得到启发:实在不必太在乎功名利禄,应该尽情享受有限的人生。
淳熙七年(1180),诗人在抚州,心情大有不同,有《初秋》一诗:
湿萤相逐照高栋,又见一年风露秋。流落江湖常踽踽,扫平河洛转悠悠。
簿书终日了官事,尊酒何时宽客愁。拟倩天风吹梦去,浩歌起舞散花楼。[2]卷十二,986
萤火虫飞舞相逐,光亮照明了高楼。又是一年风露之秋了,诗人流落江湖,孤独前行。扫平河洛、恢复中原的宏愿变得更为渺茫。整日只是应付簿书官事,杯中之酒又如何宽慰得客居之愁。“拟倩天风吹梦去,浩歌起舞散花楼”,真希望一缕清风将他吹至成都,于散花楼之上再次浩歌起舞。“一旦某个物体拥有了一段历史、一个符号或某种意蕴,那它作为标志物的地位也将得到提升”[1]62,散花楼事实上承载了诗人在成都纵情诗酒、享乐人生的一段记忆。
五、结语:意象单元的整体编组
“弃官若遂飘然计,不死扬州死剑南”(《东斋偶书》)[2]卷十八,1435,陆游一生寓居多地,唯对成都眷恋至深,“尝有归蜀之意”[2]卷十八,1435。其子陆统(字子虡)《剑南诗稿跋》有云:“(先君)西泝僰道,乐其风土,有终焉之志。……然心固未尝一日忘蜀也。”[5]跋,1155周密《齐东野语》亦深有体会,“陆放翁在蜀日,有所盼,……出蜀后每怀旧游,多见之赋咏”[6]卷十五,282-283。而我们想进一步提出的是,陆游“通过对现状进行删减、排除、甚至是附加元素,融汇变通,将各部分关联、组织在一起”[1]66,成都在其笔下“才形成最终的意象”。
综上所述,从寓居草庐到高卧浣花村乃至城市穿越,陆游用他的漫步与骑行,书写了一个多圈层、多层次的生活区域:与日常生活习惯紧密相联的草庐、深深融入而不愿离开的浣花村、“笙歌围里,锦绣丛中”的锦城。就道路而言,有承载了诗人骑射记忆的西郊青羊路;有被沿着道路展开而又不经意出现的梅花尽情妆扮的锦江路;有细节顺序清晰,可以形成连续体验的清江路。就节点而言,自其庐居南向出城,代表着城内与城外、心理状态与行为方式结构转换的笮桥;有形状、颜色鲜明,而清晰、强烈地被感知到的万里桥;有成为周围环境特征浓缩的小东门。就标志而言,有举行围猎举宴而涉及诗人理想与传统的学射山;有诗人酣饮挥毫,作为与好友共同的记忆和符号源泉的江楼;有诗人浩歌起舞,拥有某种意蕴的散花楼。我们可以说,在成都寓居时,陆游用他身体穿行和诗笔挥洒,使成都成为“一个可读的城市”,在成都书写和东归记忆中,“它的街区、标志性或是道路”,“容易认明,进而组成一个完整的形态。”[1]2
注释:
①孝宗乾道八年(1172),王炎幕府星散之后,陆游经剑门、绵州、汉州到成都,任成都府路安抚司参议官。其后又通判(或摄知)蜀州、嘉州、荣州,其间多次至成都;淳熙二年(1175)春,再至成都,任成都府路安抚司参议官兼四川制置使司参议官,直至淳熙五年(1178)春应诏东归,他长居成都达三年之久。参见王定璋《行遍梁州到益州——略论陆游宦游四川的诗歌》(《文史杂志》2009年第4期,第31页)、牟家宽《陆游在四川》(《南充师院学报》1980年第3期,第28页)。
②凯文·林奇曾经指出:“我们可以从许多地方寻找到有关环境意象的资料,比如那些古代或现代的文学作品,旅行或探险杂志,新闻报道或是一些心理学和人类学研究资料等等。”([美]凯文·林奇著,方益萍,何晓军译,《城市意象》,北京:华夏出版社2001年版,第92页)其环境意象研究甚为宽广的视野,使我们面对陆游诗歌中的成都意象,不断获得研究的信心。
③凯文·林奇指出:“我们对城市意象中物质形态研究的内容,可以方便地归纳为五种元素——道路、边界、区域、节点和标志性。”([美]凯文·林奇著,方益萍,何晓军译,《城市意象》,北京:华夏出版社2001年版,第35页)我们正是在这些元素的基础之上稍加损益,或以比附,从而展开陆游的成都寓居与城市意象研究。
④陆游《天中节前三日大圣慈寺华严阁燃灯甚盛游人过于元夕》一诗中有“归途细踏槐阴月,家在花行更向西”一联([宋]陆游著,钱仲联校注《剑南诗稿》卷六,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514页。本文所引陆游诗句皆出自此本,所引诗作之系年,皆依从钱仲联之题解。为避繁冗,以下注释引陆游诗时只注卷次和页码,不再注明版本),其下又有自注:“予官居在花行,距寺(大圣慈寺)数里。”可知淳熙二年(1175)五月,诗人尚寓于花市官居。
⑤大概其后不久,诗人就移居浣花溪之东的筰桥附近的草庐。陆游《夜闻浣花江声甚壮》有“浣花之东当筰桥,……壮声每挟雷雨横”(卷六,第515页),表示其借寓之所近于筰桥。而由《过筰桥道中龙祠小留》(卷九,第754页)等诗,可知他经常自此桥出城。关于筰桥的具体位置,据《太平寰宇记》载:“筰桥,去州西四里,亦名夷里桥,又名笮桥,以竹索为之,因名。”([宋]乐史撰,王文楚等点校《太平寰宇记》卷七十二,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1465页)。《成都城坊古迹考》认为1983年扩修宝云庵东侧锦江时,发现两岸均有大楠木桩,“与古文献所记筰桥结构相同,当即筰桥遗址”(四川省文史研究馆著《成都城坊古迹考》(修订版),成都时代出版社2006年版,第104页)。当时陆游借寓于草庐之中,其诗颇多述及。如《寓舍书怀》有“借得茅斋近筰桥”(卷六,第523页),《幽居》其二又有“剡曲故庐归未得,暂从地主借茅茨”(卷八,第656页),《病酒述怀》云:“闲处天教着放翁,草庐高卧筰桥东。”(卷九,第703页),可见诗人暂时租住于草庐之中。又由《幽居》其一“殊方飘泊向谁论,小住僧庐亦所欣”(卷八,第656页),可知借居之草庐实乃僧庐。又《题庵壁》“偶向城南卜草庐,二年混迹寄樵渔”(卷八,第655页)之句,据诗题可推测,此诗当即题于所寓僧庐庵壁之上。至此,我们基本可以推定,诗人借寓之僧庐位于筰桥之东,并临近锦江。淳熙五年(1178)三月,诗人受召东归,《东归有日书怀》有云:“万里桥边白版扉,三年高卧谢尘鞿。”(卷九,第768页)筰桥与万里桥之间距离甚近,并不矛盾。诗人自淳熙二年(1175)五月官居花行移居筰桥之东的僧庐,直至淳熙五年(1178)三月离开成都前夕,一直寓居于此。
⑥庆元四年(1198)冬,诗人归于山阴,其诗《思蜀》其一,中有“园庐已卜锦城东,……石犀祠下春波绿,金雁桥边夜烛红”(卷三十八,第2448页),由借居之草庐可步行至石犀祠、金雁桥。可参见四川省文史研究馆著《成都城坊古迹考》对石犀寺的考证(成都时代出版社2006年修订版,第278页)。
⑦诗人在成都的活动空间,大概呈现出一个范围:西至浣花村,“我行浣花村,红杏红于染”(卷八《江路见杏花》,第642页);青羊宫,“青羊宫中竹暗天”(卷八《杂咏》,第664页)。东至万里桥,“出门纵辔何所诣,万里桥南追晩凉”(卷八《杂咏》,第664页);合江苑(蜀苑),“跌宕放翁新醉墨,凄凉废苑旧歌台”(卷九《蜀苑赏梅》,第744页);南至惠陵,“凄凉汉陵庙,衰草卧翁仲”(卷九《谒汉昭烈惠陵及诸葛公祠宇》,第708页);武侯祠,“题诗古柏庙”(卷七十二《忆蜀》,第3989页)。对于陆游的成都游踪,可参见常崇宜《陆游诗文中的南宋成都初探》(《成都大学学报》1981年第1期)一文。
⑧凯文·林奇对于“区域”有一个定义:“区域是城市内中等以上的分区,是二维平面,观察者从心理上有‘进入’其中的感觉,因为具有某些共同的能够被识别的特征。这些特征通常从内部可以确认,从外部也能看到并可以用来作为参照。”([美]凯文·林奇著,方益萍,何晓军译,《城市意象》,北京:华夏出版社2001年版,第36页)本文由高卧僧庐、漫步江村乃至骑行成都着眼,将陆游的活动范围视为“区域”,其间有小、中、大不同层次的渐次延伸。
⑨见[匈]阿格妮丝·赫勒著,衣俊卿译《日常生活》,重庆:重庆出版社2010年版,第156页。共理论虽然主要针对资本主义社会而言,但对本文之陆游寓居成都的日常生活研究仍不乏借鉴意义。
⑩列斐伏尔《空间:社会产物与使用价值》一文认为:“空间总是现在的空间(present space),一个目前的整体(current totality),而且与行动相互扣连衔接。”(包亚明主编《现代性与空间的生产》,第48页,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凯文·林奇则指出:“意象的产生是观察者与被观察物体之间的一个双向的过程。”([美]凯文·林奇著,方益萍,何晓军译,《城市意象》,北京:华夏出版社2001年版,第8页)受以上理论的启发,我们对陆游活动空间的研究始终与对他的城市穿行之考察相联系。
参考文献:
[1][美]凯文·林奇.方益萍,何晓军,译,城市意象[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1.
[2][宋]陆游.钱仲联校注.剑南诗稿[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3][匈]阿格妮丝·赫勒.衣俊卿,译.日常生活[M].重庆:重庆出版社,2010.
[4][宋]陆游.渭南文集[M].北京:中国书店,1986.
[5][宋]陆游.剑南诗稿[M].北京:中国书店,1986.
[6][宋]周密(撰),张茂鹏点校.齐东野语[M].北京:中华书局,1983.
(责任编辑吕晓英)
The Activity Space and City Image during Lu You’s
Stay in Chengdu and His Later Related Memories
Yang Ting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Chengdu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0106)
Abstract:During his stay in Chengdu, Lu You often walked or rode across the city and wrote much immortal poetry regarding the experiences and impressions afterwards. In his poetry, he used many images such as recognition of areas, identity of sign posts, dependence on roads and entry of key points, etc. Later, these experiences and impressions became the memories about Chengdu which were woven into his poetry time and again after he returned to his hometown.
Key words:Lu You; Chengdu; space; city; image
基金项目: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项目编号:SK2012B471;安徽省省级示范实习实训中心(84;安徽省省级专业改革综合试点,项目编号:2013zy095;校级教学团队,项目编号:2014xjjxtd01。
收稿日期:*2014-10-10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293X(2015)01-0072-09
doi:10.16169/j.issn.1008-293x.s.2015.01.014
作者简介:杨挺(1974-),男,贵州铜仁人,成都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