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死亡”的言说:余华说的重要母题

2016-01-13 15:29何敏
雪莲 2015年30期
关键词:死亡余华人性

何敏

[摘要]余华的写作从20世纪80年代始,就一直延续着“死亡”母题的叙事特征。在“死亡”的意义阐释中,余华完成了从先锋到现实,从西方主义到东方文化,从暴力关学到民间生存问题研究的转型。这种对“死亡”母题的执着和深化,既有关于作家本身的经验,又相关于鲁迅的影响。

[关键词]余华;死亡;人性;鲁迅

一、“死亡”意义的转换

余华一度迷恋于“死亡”的叙述。“死亡”对于80年代末的余华来说,成就了一种先锋的姿态。他从这个命题上找到了超越自身现实经验的小说主题:若干恒久的但永无答案的形而上的“死亡故事”;同时又把这些故事与中国的历史、文化相连,进行着一种反讽式的解构。所以我们看到了《古典爱情》中,古而有之的为生存本能的“食人”:饥荒引发的“易子而食”和人肉买卖,给千年美化的才子佳人故事重写了狰狞的结局;《现实一种》中,兄弟妯娌、父子叔侄罔顾人伦的“互杀”和报复;《死亡叙述》货车司机出车祸后,逃匿获得了“生”,而承担获得了“死”;更有《一九八六》,跨越时空而来的政治虐杀:尽管这种政治已经被证实为错误,但社会、人情都在继承着虐杀的遗迹。在一系列的死亡书写中,余华更触及到历史、文化之后的“人性”问题,人性冷酷、麻木、自私的本能在死亡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鲜明。“死亡”还给予了余华前期小说一种艺术上的力量。在对各种死亡形态的津津乐道下,余华小说总是弥漫着一股血腥缥缈的味道,灰色的环境、黑色的人性和鲜红的血液,组构成暴力美学,成为小说的总体基调。

90年代初的余华,开始了和大众阅读情绪的和解。或者说他用“生存”的观念,代替了“死亡”,也成就了一种对底层“温情”的赞美。《许三观》中的不断的“卖血”是一个底层的平凡人对生存、爱情、亲情、责任的担当,在余华讲述的“卖血”故事中,“血液”的意味由让人厌恶和恐惧的,变成了让人同情和敬佩的。《活着》开始讲述一个人一生中遭遇的种种死亡事件,从祖父、朋友、妻子、女儿、女婿、外孙,“死亡”成为对福贵生存意念不断打压的事件,然而,福贵终归是活着,“活着”本身就是价值。因此,值得注意的是,对“生”的赞颂,并不是对“死亡”的跨越和遗弃。相反,“生存”和“死亡”相互依存,印证,成为了一首悠扬的民歌。余华曾谈到一首美国民歌《老黑奴》:“老黑奴经历了一生的苦难,家人都先他而去,而他依然友好的对待世界,没有一句抱怨的话。”这里,我们看到生与死,变成了对底层文化宝贵的坚韧性的证明;人性,也从虚幻的本能的西方概念开始变得具体、踏实和富有中国底层特色。

经历了“死亡”到“生存”的转型,相当长一段时间后,《兄弟》成为了两者的又一次衔接。余华似乎在此想融合起属于他小说的一切特质:生存的和死亡的,历史的和当下的,冷酷的和温情的;然后用一种属于李光头式的荒诞来统摄全篇。李光头和宋钢两异姓兄弟曾经以坚韧的情义度过了饥饿、疯狂的“文革”时期,也经历了父亲宋凡平、母亲李兰的死亡;但是到了一个看似文明的新时期,金钱成为对人性新的考量,并刺激着人本能欲望的宣泄,于是宋钢死了,而李光头过着富有空虚的生活。《兄弟》剔除了《许三观卖血记》、《活着》单一的情节反复(“卖血”/“死亡”),也解除了单纯的“温情”,李光头是一个伴随社会畸形成长的成功者,他最终在金钱中“生存”着;而宋钢,作为传统礼义的代表者,被迫“死去”。“生存”和“死亡”,回归到了世俗中命运的判定。

2013年余华推出了长篇《第七天》。《第七天》是一部穿越“死亡”的小说。头七,在中国文化中是联系着阴阳的中间时段;七天,也是西方文化中“创世纪”的时间。主人公杨飞由生而死,是死亡的亲历者也是见证者。在他死后“七天”中,透过这个亡灵的眼睛,再述着各式各样的现世故事和描绘亡灵世界。在现世故事中,有被金钱夭折的爱情,有暴力拆迁,有刑讯逼供,有医院私下把死婴当医疗垃圾处理:直面着社会中隐藏的种种阴暗。因此不少评论认为,余华的“死亡”已经变成新闻串烧,落入简单的反映论,丧失了形而上的意义。但余华拒绝仅仅把他的“死亡”理解成控诉的方式,与这些目不暇接的现世丑陋相对,他更认为自己在创造一个“死后”的乌托邦。在亡灵世界里,既延续着现世的等级、家(墓地)的归属,更有一个美好的给那些最底层的无“家”可归者栖息的“死无葬身之地”。“那里树叶会向你招手,石头会向你微笑,河水会向你问候。那里没有贫贱也没有富贵,没有悲伤也没有疼痛,没有仇也没有恨……那里人人平等。”余华在“死无葬身之地”里投注了全部的温情:理解、仁爱、和谐、平等;这个亡灵世界,才是《第七天》想要提供的新质。

二、“死亡”母题的生成

余华对“死亡”的依恋,有几方面原因:1、童年经验。余华是医生的儿子,也曾当过牙医。医院和其间的死亡,构建过他生存的空间;同时,他又出生和成长在一个带着暴力遗迹的时代,有血腥味的大字报和荒诞的死亡事件形成了他对人性与死亡关系的最初认知。2、西方现代主义文学影响下的“死亡”意义。不仅是余华,应该说80年代末的整个先锋群体都迷恋着“死亡”叙事。他们从西方现代主义小说中汲取了理念和技巧,“死亡”本身的荒诞性、陌生化和终极性,被用来弥补这个群体在时代写作中感到的经验不足。3、鲁迅的影响。余华自言,他在写作和阅读中重新认识了鲁迅。鲁迅是擅长写死亡的。他的小说中,阿Q,夏瑜,华小栓、祥林嫂、孔乙己、魏连殳、子君,都一一死去,他用死亡来对国民性和中国的黑暗现实做最后嘲讽。而在《野草》这部具有深刻自剖性质的散文诗集中,具有浓重的“死亡”情结:“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对“死亡”的歌唱与对“生存”的赞美相互印证,也成就了余华90年代后对“死亡”新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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