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露
【摘要】郁达夫的《沉沦》细致地描写了一位忧郁型青年由于是弱国子民在强邻日本所受的屈辱,以及他在精神上和生理上的种种难以排遣的苦闷。本文以《沉沦》是叙述话语类型文本切入,通过分析其第三人称内视角叙述手法,结合艾布拉姆斯的镜与灯理论和读者角色认同理论解读作者和读者“目击”沉沦的过程和文学作品对于读者的意义。
【关键词】《沉沦》;目击;第三人称内视角叙述;角色认同
一、“目击”——第三人称内聚焦视角
小说文本打破了古代小说的全知叙述视角,虽然采用了第三人称的叙述视点,但是用了第三人称在小说中的内聚焦叙述,也就是整个故事的展开依赖第三人称叙述,在展开过程中充分利用了人物视角来观察、描述和感觉。将聚焦权力,即对事件的观察、感受和评判的权力赋予“他”,并以第三人称的人物的眼光去看故事中其他的人物、事物。从他的心理感受能力出发感知世界,去观察、推测他人的行为思想。这样就使得以第一人称叙述而出现的大胆、坦率的自我暴露,变成了相对遥远的他人经历。文章从主人公“他”在日本东京的苦闷、失落,从“他近来觉得孤冷得可怜”开始起步,接着描写和叙述“他”对爱情的追求和失落。再以“他的故乡,是富春江的一个小市、去杭州水程不过八九十里”追述“他”的家世、学业及性格。第四节开始叙述“他”从东京到N市,以及到了N市高等学校之后种种颓唐、忧郁、孤独的情绪。从第五节到第八节,叙述按照时间顺序依次展开。读者在阅读中可以感到叙述者非常熟悉沉沦精神低迷消沉的全过程,以及其中感情变化的轨迹,因为作者在有意识地设计和控制故事的展开。顺着叙述者的指点,我们目击了“他”逐步沉沦乃至最终走向死亡的过程。
在另一个方面,小说中的景物也被描写成了“有我之境”,一切景物皆出自主人公之眼,都带着主人公的自悼自哀,凄凉失落的感情色彩。“太阳已经打斜了,大平原的彼岸,西边的地平线上,有一座高山,浮在那里,饱受了一天残照,山的周围酝酿成一层朦朦胧胧之气,反射出一种紫不紫红不红的颜色来。”“窗外有几株梧桐,微风动叶,飒飒的响得不已,因为他住在二层楼上,所以梧桐的叶战声,近在他的耳边。他觉得害怕起来,几乎要哭出来了。他对于都市的怀乡病从未有比那一晚更甚的。”等等的环境描写中,“一切景语皆情语”,环境都带上了主人公的情感色彩,从“他”的视角在感知人、物和事。跟随叙述者追寻故事的过程,也就变成了追寻一个忧郁的“他”的心理历程。于是,文章就好像有了“目击者”。
二、“目击”——镜与灯
M.H艾布拉姆斯在《镜与灯——浪漫主义文论及批评传统》序言中指出“本书的书名把两个常见而相对的用来形容心灵的隐喻放到了一起:一个把心灵比作外界事物的反映者,另一个则把心灵比作发光体,认为心灵也是它所感知的事物的一部分。前者概括了从柏拉图到18世纪的主要思维特征;后者则代表了浪漫主义关于诗人心灵的主导观念。”作品是显示世界的“镜”和表现主观世界的“灯”。郁达夫在小说集《沉沦》“自序”中说:“第一篇《沉沦》是描写着一个病的青年的心理,也可以说是青年忧郁病的解剖,里边也带叙着现代人的苦闷——便是性的要求与灵肉的冲突。”郁达夫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个特殊年代中青年人的心理和时代的病变,并将此反映到他的作品中去。郁达夫也曾经提到,他的自言,他的写作,只是想“赤裸裸地把我的心境写出来”,“只求世人能够了解我内心的苦闷就对了”。他自述在写《沉沦》的时候,“在感情上一点儿也没有勉强的影子映着的,我只觉得不得不写,又觉得只能照那么地写,什么技巧不技巧,词句不词句,都一概不管,正如人感到了痛苦的时候,不得不叫一声一样,又哪能顾得这叫出来的一声,是低音还是高音?或者和那些在旁吹打着的乐器之音和洽不和洽呢?”艺术作品的本质在于艺术家的内心世界,而艺术作品无非是艺术家内心图景的外化,“是激情支配下的创造,是诗人的感受、思想和情感的共同体现。”《沉沦》展现的苦闷是时代社会的病征,也是个体的病征,因为个体无法脱离他所处的社会和时代而自己生存。“目击”沉沦的过程,可以说是作家对现实世界的抨击和自身苦闷情怀的发泄。
三、“目击”——读者角色认同
“目击者”的存在,这样的叙事特色,读者就能小说中人物的内心情感有更全面、更清晰、更近距离的把握。小说的主题也更容易得到彰显和深化。郁达夫写出了一种“时代病”:五四运动以后,一部分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不满现实而又找不到出路的苦闷、彷徨心情,徘徊于时代岔路口的“零余者”形象,黑暗现实给青年人的精神磨难,新旧交替时代中国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精神剧变过程。周作人曾经提到“作者所欲求表现的时代青年性的苦闷和思想上的抑郁症,则更具强烈地现实意义和鲜明的时代色彩。”作者真率忧郁地表现了深刻的个人、彷徨以及时代的不幸、悲哀和对黑暗现实和传统陈腐观念的反抗和冲击,对个性解放和光明前途的热烈追求强烈地反映了中国人民,特别是五四时代青年知识分子强烈地爱国精神,激烈的渴望解放的情绪以及对未来的向往。读者在作品中有关于自我的寻找和认同,试图在小说中搭建一个想象的世界,读者对作品的凝视阅读相当于拉康镜像中婴儿对镜中自我的寻找和确认。读者会如婴儿一样向小说故事中的角色寻求认同,把自己的欲望投射到小说人物当中去。“他”偷看日本姑娘沐浴的情节,以及由此导致他最后走向沉沦的精神和心灵上强烈的负罪感,最能触动读者心灵的就是其中主人公情感和理智的冲突。“他”代表着新时代知识分子的典型形象,有着对封建旧道德旧礼教的叛逆,但又有着传统文化的积淀,一定程度上沿袭了中国古代的文人情怀,由此“他”在新时代到来之后就开始承受着强烈的矛盾冲突。“他”的沉沦与毁灭,中国传统道德负者主要责任,这种抑情主义的道德原则,束缚了人的个性,压抑着人的正当要求,使他因性觉醒而深陷于自我恐惧当中,并怀疑自我人格,最终在不堪重负中自杀。《沉沦》中“他”的毁灭,读者在目击“他”的沉沦的过程中深刻感受到了“他”身上的自己的影子,抑或说是自己身上“他”的影子,读者也同样深受着这些伦理道德的迫害,因此在阅读过程中一直进行着角色的认同。
乔纳森·卡勒在《文学理论入门》中曾经提到:我们在与我们所读的那些人物的认同中成为我们自己。长久以来,人们一直指责文学鼓励年轻人把自己当做小说中的人物,并以类似的方式寻找满足:离家出走,去经历大都市的生活,信奉并追随男女主角,像他们一样反叛长辈,而且在尚未体验世界之前就厌倦了一切……人们批评文学以认同的方式腐蚀了世界,与此相反,文学教育的捍卫者却一直希望文学会通过他人的经验和认同的方式使我们成为更好的人。这就是阅读文学作品的作用,读者在阅读作品中试图寻找角色认同,但是,与此同时,他也能感受到作者所要表达的观点,他能在对他人的经验的认同中试图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成为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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