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视当下的现实，直书大时代中的个人哀歌

【摘要】方方的中篇小说《涂自强的个人悲伤》展现了当代农村大学生坚持不懈努力而又一无所获社会现象。从小说的思想主题来看，小说直面现实的苦难，体现了作家忧时伤世的人文情怀；但从小说人物形象的塑造来看，涂自强的形象过于单薄，典型性有余而个性不足。总体来看，这部小说深刻地展示了当下从农村走向城市的“蚁族”大学生的遭遇，书写了这个大时代中的个人悲伤，具有鲜明的社会意义。

【关键词】方方；《涂自强的个人悲伤》；人文情怀

武汉女作家方方，从1987年发表成名作《风景》开始，一直以悲悯的眼光书写底层人物的悲欢离合，在创作中对城乡弱势群体倾注了无限的同情与关注。2013年《十月》杂志第2期推出《涂自强的个人悲伤》之后引发了大学生群体的广泛的关注和热议。小说主要讲述了农家子弟涂自强走出大山，由于文化资本的差异，卑微奋斗无望，奔命于都市，终于积劳成疾，生病而亡的故事。方方在小说中写出了乡下寒门子弟涂自强走出大山之后悲凉的处境，写出了大时代中的被人遗忘忽略甚至不忍直视的个人悲伤，就像20世纪20年代的“问题小说”一样，她以清醒悲悯的心态揭示时代发展中存在的问题，却无法开出药方。

一、个人的悲伤，群体的哀痛

涂自强是一个一直在奋斗的农家孩子，他没什么过错，却换不来好的命运，劳累去世。这是涂自强个人的悲伤吗？不是，这是一个时代的阵痛。从个体角度来讲，涂自强奋斗而亡的经历，触发无数草根农家大学生内心深处，秘而不宣的隐忧。出生与贫穷落后封闭农村的涂自强，在成长过程中不仅忍受着物质匮乏的不便，而且言行举止、生活经验、知识技能、社会价值观、交往模式都是草根式的怯懦、自卑、无力，而社会却以精英文化来评价一个人的成就，农村出生的涂自强在步入城市以后，文化资本上的差异已经将他推向劣势，越进入精英圈子，这种文化劣势越加明显，内心承受着更多无形的压力，对于他喜欢的女孩，他以笨拙的方式表达爱意，却只会被嘲讽，爱情对他来说就是伤害自尊的利刃。涂自强一心奔走、满腹思量、盘算生活，“人生还有多少美好呀，而他却要别它而去……他对自己的人生想过很多很多。为了这完美的人生，他一直都在做准备，也一直拼命地努力。他惟独没有想过他根本就没有人生。”面对突如其来的绝症，涂自强只能任由摆布，没有哪怕一点点的还击之力。这悲惨的遭遇是多么残忍而无从选择、不可抗拒。注视着涂自强短暂而卑微的一生，人们不禁唏嘘于生命的脆弱无常。作家方方通过涂自强的经历，把人们对于城乡夹缝中的小人物的极端遭遇展示出来，戳中了人们惶惑无助的心灵，产生了巨大的感染与共鸣。

小说中鲜明地反映了农村子弟通过求学这条路来到大城市以后的悲惨遭遇，在情节上打破了以往小说中农家子弟逆袭成功的常规套路，真实地反映了当下社会，“寒门再难出贵子”的社会现状。这样尖锐而深刻的社会问题需要有良心的作家去放笔直书，处于转型期的中国社会，城乡二元结构被打破，农村生活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大巨变，农村人口的迁移促进了社会的城镇化建设，但是奔涌向城市的农民子弟为了赢得一线生存的机会，承受了太多的社会压力，成了名副其实的“边缘人”。作家方方以自己深厚的人文情怀和社会责任感触及以涂自强为代表的草根“蚁族”的不幸与痛苦，这是难能可贵的，具有很强的社会现实意义。但是在小说中怎么表现这种社会现象呢？这是一个值得不断探索的问题。

二、真实的现实，单薄的人物

在方方的这部小说中，关于历史的停滞与现实的畸变，乡村的落后与城市的喧嚣，命运的无常与人生的惶惑无奈，生活的冥冥注定与生存的艰难多舛，一切似乎可以掌控而一切又似乎无力左右。关于个人生活单纯而明朗的希望，对未来幸福想象在现实河流中不可逆转地灰飞烟灭。关于这个时代，关照当下现实，方方在作品中，通过涂自强这样一个农民大学生“蚁族”形象，深刻地反映了在当下的时代背景中，农民大学生身上所承担的社会压力，时代的微尘，落在个人身上就成了一座大山。

从对现实深切关注及极富洞察力的表达中，显示了作家方方的人文关怀，直面世道人心的勇气与责任。鲁迅曾说，文学的责任在于揭露疾病，以引起疗治的作用。但是如果在文学创作中，为了追求所谓的时代性、典型性而使小说人物理念化，失去给人精神自由慰藉的诗性表达，这是时代之不幸，也是文学的不幸。西方在经历了浪漫主义的洗礼之后，批判现实主义的文学蔚为大观，这种现实批判的背后闪耀着很强烈的宗教信仰式的浪漫光辉，应该说正是因为有充满理想与希望的人文精神为支撑，有了对性格鲜明的典型人物形象塑造和描写，这些现实主义的经典之作才经久不衰地打动人心，引发无尽共鸣。这篇小说中作家方方表现了卑微的“蚁族”群体社会性的无奈与凄楚，这也可能是底层社会中存在的集体性感受，但在无奈中寻求出路和精神寄托也是人类永恒的命题，是文学永恒的追求。因此，方方的这篇小说虽然具有共时性的敏锐深刻，但因缺乏对小说人物形象个性化描写，而略显单薄。而方方在塑造涂自强这个人物形象时，为人物注入了太多的时代标签，涂自强成了一个单向度的人，成了一个时代符号，而失去的鲜活的个性和细腻的内心生活，不能不说，小说的一个失误。孟繁华教授曾多次提到，中国当代文学创作中缺乏典型的人物形象。俄国文学中有“小人物”形象、鲁迅笔下有旧式农民形象，郁达夫笔下有“零余者”形象、老舍笔下的“骆驼祥子”也是一个来到城市闯荡的农民，祥子的性格就比涂自强要鲜明的多。从本质上来说祥子从来就不是一个有觉悟的劳动者，在他的思想里有中国农民根深蒂固的自私、懒惰、软弱，小说通过对祥子的“三起三落”、他与虎妞的婚姻、他对小福子的爱情的描写，把祥子性格的本质特征稳中有变地展示出来。而涂自强的性格是什么呢？他没有自我，没有性格，他是一群人的代表，是一个标签化的人物。如果在这个具有高度代表性人物身上演绎出更多细节化、个性化的特征，从而达到个性与共性的有机统一，达到主题思想与艺术形象的和谐成熟，就可能为当代文学的发展增添新的内涵。

总体来看，这篇小说的出现反映了当代文坛作家创作时，关注现实，直面生活的创作取向。小说人物涂自强卑微到没有一点反抗命运的机会，作者方方把命运的残忍与尖锐的社会问题都加到这个人物身上，这是一部无关个人悲伤而直指社会时代悲哀的作品，这是一部无关性格的命运悲剧，这是一出喧嚣奔腾向前大时代中渺小个人的独角戏。作者方方以深沉的悲悯之心写出了一曲大时代的小哀歌，使人临文皆叹，或有痛彻心扉的悲伤，或有心照不宣的悲哀，或有无法排遣的悲痛，更有浮生如尘的悲悼。面对社会时代带给个人无法言说的种种压抑与异化，这篇小说给人们日益冷漠麻木的心灵带来的一次猛烈的冲击，于文学本身而言，小说在人物形象的处理上有所欠缺，但是作家对小人物真实处境的关注与描写，显示了作家方方的深厚的人文情怀与热切的社会担当，希望这样的作品能越来越多，越来越好。

【参考文献】

[1] 方 方， 著. 涂自强的个人悲伤[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5.

[2] 孟繁华. 失去青春的中国文学——当下中国文学状况的一个方面[J]. 当代作家评论， 2014（01）： 58-69.

[3] 廖 斌. 论方方《涂自强的个人悲伤》的社会意义[J].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 2014（03）： 71-76.

【作者简介】

张玲霞（1989—），女，汉族，山西人，现就读于沈阳师范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