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狐笔记

◆ 董 煜

猎狐笔记

◆ 董 煜

民谚：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2015年5月27日。

六十六年前，蒋介石亲自督阵的20万守军死守上海，与他们同在的，还有遍布市区内外的3000个美式碉堡，4000个钢筋水泥永备工事，一万多野战卫星工事，和两万多颗地雷。可是，这个在他们眼里固若金汤的上海，在经过了历时15天艰苦卓绝的上海战役之后，5月27日，这个中国最大的工商业城市上海，还是回到了人民手里。

对上海来说，5月27日是个具有特别意义的日子，或许，正因为如此，上海市公安局才会选择在这天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上海公安“猎狐2015”专项行动战果。

市公安局经侦总队徐长华总队长向记者们通报了开展猎狐行动以来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取得的赫赫战果：从今年4月1日至5月25日，上海公安机关已抓获境外在逃人员26人，协助外省市抓获11人。其中，抓获中央追逃办部署的“天网行动”境外在逃人员2人。在抓获的26人中，出逃时间10年以上的有5人，其中出逃时间最长的为21年。

徐总队长的讲话还在继续。他说的只是些数字，但大家都知道，报告里的每一个数字后面，都是广大警员几十年如一日锲而不舍的坚持和付出，都有一个个鲜活的故事。

守株待兔机上抓狐狸

那年，中国刚加入WPO，美国和欧洲等西方国家对中国的纺织品等出口商品作了配额限制。一些一心想打开欧美市场却没有配额，又不堪忍受高昂配额转让费的国内企业，只能选择第三地，通过在一些东南亚国家出具他国产地证明的方法，进行转口贸易，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连某这样的人，就有了赚钱的机会。

连某1992年来上海做生意，在与波兰LPP公司上海办事处打交道时，他的身份变成了加拿大公民。

LPP公司乃波兰唯一的服装销售上市公司，在波兰全国经营着27个商厦，年销售额超过2亿美元。上海代表处是该公司在中国设立的唯一成衣采购部门。以前他们一直与陈先生进行合作，认识连某之后，他们觉得这位连先生交际广、人脉多，在新加坡又有自己的公司，多一个合作人也可分散风险，于是便请连某通过他在新加坡的公司，转道印尼进行转口贸易。

起初一直相安无事。LPP公司给他的订单金额并不大，一两个集装箱的生意，10万20万美金的货款。连某办事利索，结账及时，又很会做人，只要来上海办事，都会请公司上上下下吃个饭什么的，所以只要说起连先生，一片赞许声。渐渐地，LPP公司上海办事处的“首代”就放松了警惕，通过连某转口的服装出口订单金额也越来越大。

很快就到了2006年7月。

LPP公司当月的采购额已超过往年半年的量，可是，这次连某却破天荒地没有及时结账。面对LPP公司的询问，他表现得非常诚恳，说大概是银行转账系统出了点毛病，他将亲赴新加坡督促银行汇款。很快，他真的从新加坡某银行发来了9张发票和银行汇票申请书的传真，他表示，银行很快就会根据他的申请汇出款项。

“趁我人在新加坡，能不能把后面几单生意也给我做呢，我亲自督办，周转流程会快一点。”

连某提出了一个新的请求。

LPP公司的上海“首代”徐先生觉得既然前账已清，再进行新的合作也无不可，于是授意工作人员又打给连某一笔新的订单货款。

一天两天三天，原先一直跟LPP公司保持热线联系的连先生，居然联系不上了，失踪了！消失了！找到该公司的部门经理温小姐，温小姐说，老板生病了要离开一段时间，至于生什么病、去哪儿、去多长时间，一问三不知。焦虑中的徐先生让财务赶紧算一下连某欠款的金额，很快，数字出来了，66．4万美金！在2006年，这可是个很大的数字！

几天后徐先生接到一个电话，听到电话里传来连先生熟悉的声音，徐先生好激动，他想，原来是虚惊一场。可是接下来听到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

“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反正损失的都是那些出口企业的钱，跟你不搭界。你要是报警的话，我知道你家就住在浦东，你和你的家人都给我小心了！”

满口威胁，跟以往那个文质彬彬、恭维话连篇的连先生判若两人。

或许就是这番话让徐先生彻底明白，连某是打算黑了这笔钱。眼看要账无望，徐先生用自己的钱垫付给了涉案的各出口企业，然后报警。

2006年9月，上海市公安局经侦总队接到报案。

面对警察的询问，温小姐不敢再一味推脱，她说出了一个细节。原来，连某见温小姐年轻漂亮，便诱骗她说，因为自己一直忙于事业，至今尚未婚配，现在事业初成，很想跟温小姐组成个家庭。23岁的温小姐根本没有生活阅历，经不住连某的花言巧语，见他南来北往“生意”又做得很大，自己今后生活也有保障，所以很快便跟他同居了。在连某失踪的前一周，她被指派去江西看一批货，等她回到上海，他们的昔日爱巢早已人去楼空，连某拿走了自己的一切个人物品，连两人的合影都没留一张，这让温小姐十分意外和伤心。

看来，连某这次玩失踪是早有预谋的。

办案人员去了新加坡。在银行，工作人员解释了“银行汇票”和“银行汇票申请书”的区别。申请人要使用银行汇票，应向出票银行填写“银行汇票申请书”，出票银行收妥款项后签发银行汇票。可是，连某向银行提出申请后，并未付清款项，也就是说，双方只是签订了购销合同，真正的商品交易并未发生。

好狡猾的狐狸！连某正是利用了一些人对银行业务的不熟悉，钻了这个空子。

再去查他在新加坡注册的国际利得公司，吓一跳，注册资金只有100新加坡元，纯粹一个皮包公司嘛！请新加坡警方协助找到了连某的合伙人，询问下来同样大失所望。因为新加坡注册公司需要一名当地人担保，所以连某才找了个所谓的合伙人，给他一笔报酬，让他参了1%的股。至于连某做的是什么生意，他完全不知情。连某持有的是加拿大签发的护照，再去加拿大查，可是，居然查不到这么个人！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和他卷走的66．4万美金，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连某的犯罪事实查实后，经侦总队以涉嫌合同诈骗案，对连某开展网上追逃。几年来，案件的承办员更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每任侦查员始终没有放弃对连某的缉捕工作。公安部“猎狐”专项行动展开后，总队更是把连某列为境外追逃的重点人员。经分析，连某在潜逃境外后极有可能再次入境。

一次，边检在工作中发现，有个在2014年曾先后多次出入境的人，他的有关资料跟连某比较相近。再调出照片一看，这不就是连某嘛？他居然连护照上的照片都没换过。

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那就守株待兔吧。

2015年4月26日上午9时，一架飞机徐徐降落在上海浦东机场。飞机上的乘客纷纷起身取自己的行李，机长忽然通过广播告诉大家，请大家安静地在自己位置上坐好。一时议论纷纷，大家都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片刻，机舱门打开后，几位民警走了进来，他们走到一个坐在座位上用报纸遮着自己的脸的乘客面前喊了一声。

那人有点惊惶地说：“你们搞错了，我是来看病的”。

“我们没搞错，就是你，跟我们走吧。”

尽管连某矢口否认，可从他随身的包里，却搜出了一个他的私人印章，面对证据，他无言以对。

落网的鱼，总是要挣扎几下的，见身份无法隐藏，连某又想出一招。他说，我不是中国人，我只用英语跟你们对话。

根据我国参加的国际条约及公安机关的有关规定，司法机关有责任为外国籍犯罪嫌疑人提供翻译。本案的承办苏警官，英语会一点，但是他想，你连某明明跟LPP公司交往时说的也都是中文，偏偏现在不会说中文了？别忘了这是在中国。

外国犯罪嫌疑人在羁押期间有权会见本国领事官员，那天，连某提出要会见加拿大驻华领事。等领事、出入境管理局工作人员和警方承办人一一落座之后，连某开始陈述，他起先用的是英语，但说到他的病情时，掌握的那一点英语不够用了，见大家都没听明白，一着急，他开始用中文解释起来。苏警官暗自发笑，等连某说完之后，他站起来正色地说，我是你案子的承办，我的英语水平不高，但我看你的英语也不行，我们以后还是用中文交流吧，这样大家都方便。

见自己露了马脚，连某装不过去，以后，只能乖乖地用中文接受审讯。

对涉嫌合同诈骗，连某死不认账，一会说这是对方付给他买配额的钱，一会又说自己跟LPP公司没有贸易往来，但货物、发票和资金整个流程都是一一对应的，证据链清清楚楚，岂能容他抵赖？

“面对狡猾的犯罪嫌疑人，侦查员一定要有把控全局的信心和能力，而这一切都来源于平时认真、细致的工作态度。”回顾对连某的抓捕始末，苏警官如此总结说。

连某先后用过三个名字，三个身份，但不管他怎么千变万化，还是没能逃过猎人的火眼金睛。

锲而不舍追逃十八年

1997年3月2日。

上海某证券公司郭经理接到谢某的一个电话，说有要事，请他立即去宝隆宾馆相见。郭经理当时有事走不开，便追问谢究竟有什么事，谢不肯说，只是一味坚持，请郭一定立刻就去。郭经理跟谢某交往多年，除了业务往来，平日里私交也不错，见如此，就放下手上工作赶去了宝隆宾馆。可是在宝隆宾馆大堂，却没见到谢某。再打电话去，谢某却说，自己有事来不了了。

“我忙着呢，你拿我开涮啊？那我走了。”郭经理有点不高兴。

“不不，你别走，你去总台拿511房间的钥匙，里面有个箱子，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郭经理一头雾水，心想，这谢某今日有点古怪呢。

走进511房间，桌上真的有一个箱子，打开一看，郭经理顿时懵了，里面满满一箱子钱，估计有一百多万。钱上还放着一封信。

信上说，自己对不起朋友，辜负了朋友的信任，因为做期货严重亏损，无力偿还证券公司的债务，只能走了！在以往的合作中，郭经理对他多有关照，他几次想“表示”一下，都被拒绝，他知道此番一走一定会连累朋友，所以给郭经理留下一点钱，作为补偿。

把信看完，郭经理一下跌坐在沙发上，完了完了！这个谢某，可把我害苦了！

郭经理第一次见到谢某时谢某才三十多岁，却已经是宁波某集团公司的总裁了。在郭经理的眼中，这个年轻的民营企业家思想解放，踌躇满志，是个有能力的人。以后，两人多有交往，不久，谢某又凭着宁波某证券营业部代理处的公章和国债券代保管凭证，与郭经理所在的证券公司签订了债券交易协议书和国库券融借协议等合同，先后从该证券公司拿走4600万元人民币现金及面值4550万元人民币的国债券。事先郭经理也派人去谢某所在的代理处考察过，见谢的办公场所很气派，里面的工作人员也都是谢总长谢总短的，就没往深里调查，没想到这谢某居然给自己捅了这么大的娄子！

接到报案，全队震惊。18年前，9000多万元无疑是个天文数字，这桩巨额金融诈骗案牵动了整个经侦总队，他们立即以涉嫌金融诈骗罪对谢某立案侦查并对谢进行了网上追逃。

这谢某原本也算是个成功人士，成家生子，又有自己的企业，在宁波当地算得上是个人物。可是，由于经营不善，他的企业资金链出了点问题，见证券市场上的钱来得容易，便动了心思，想趁机“搏一把”。他私刻了宁波某证券营业部的公章，对外开具伪造的国债券代保管凭证，除了在上海证券公司弄到的价值9000多万元的现金和现券外，又从宁波证券营业部骗取了巨额资金，用于期货和股票投资，没想到一亏再亏，上亿元的资金，最后只剩下4000万，面对这巨大的债务窟窿，回天无力的谢某，干脆一走了之。

谢某有个妻子，不久前与谢离婚后移民澳大利亚，谢某本想去投奔前妻，但他知道，只要郭经理一报案，全国就会布下天罗地网，他是出不了境的，于是他找到安徽宿松一个朋友家，请朋友帮忙托人给自己落了户。以后，谢某便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叫张健平的安徽人，在安徽一带隐居下来，凭着他在商场多年的经验，做点小生意维持生计。

一晃经年。

这些年中，上海警方从未放弃对谢某的追查。2014年7月，公安部部署开展了猎狐专项行动，经侦总队对谢案的历年工作进行了全面细致的梳理，并通过对谢某亲属及关系人的走访，获取了谢某早已化名出境的信息，并取得了澳大利亚国籍这一重要信息。侦查员分析，谢某的父母和儿子都在境内，孤身在外的谢某，一定会设法回国探亲的。

2015年，又是3月2日。距离1997年，已经整整18年了。

那天，警方接到边检的电话通知，得到一个重要信息。

侦查员立即对该线索展开查证，并对相关涉及到的人员进行排查，很快就发现了疑点。这位自称是张某的境外人士，移民前的籍贯是安徽宿松，可是他入境后一直居住在杭州的一家酒店，活动范围也仅在杭州宁波一带，从未去过宿松，这就有点不正常。再调出张健平当年在宿松入户时的照片，请郭经理前来辨认。当年，因为轻信他人给国家造成了巨额财产损失，郭经理被判玩忽职守罪，获刑三年，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忘记那个害得他锒铛入狱的“朋友”，看了照片，他明确无误地告诉警方，这个人就是当年的谢某。

可以收网了！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上海的侦查员对谢某入住的酒店进行了突击排查，在证据确凿的前提下，将谢某刑拘。

谢案的承办民警曹警官，与谢某这个老狐狸有过多次交锋——

“你叫什么名字？”

“张健平。”

“你说你是安徽人，那你说说在安徽生活的一些细节吧。”

“我生了一场大病，失忆了，忘了。”

“安徽人说话怎么会有宁波口音呢？”

“是啊，我病好了之后，就会说宁波话了。”

见曹警官年轻，谢某故意胡搅蛮缠。

录了他儿子的视频，希望用亲情来打动他，可他掉头不看。给他和儿子做了亲子鉴定，已确定他们是亲父子，但他还是不承认。他以为靠这么矢口否认就能蒙混过关，其实警方的证据链已经非常完整，任他百般抵赖，终难逃法律的制裁。

曹警官认为，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其实这个不漏，靠的不是天助，而是公安民警18年如一日的锲而不舍，所以，无论犯罪嫌疑人藏得多深，逃得多远，终将会落入法网。

境外抓逃全国第一案

法律专家认为，经济犯罪案件发生以后，犯罪嫌疑人能否缉捕到案，牵涉到整个刑事诉讼工作能否顺利开展，牵涉到人民群众所要求的公平正义能否实现。看似一个逃犯，但其背后牵动着司法公平正义的天平。如果逃犯不归案，人民群众的合法权益就会受到损害，法律的尊严就会受到挑战。依法治国，需要通过各种具体的措施来加以体现，境外缉捕追赃工作就是其中之一。

2015年6月5日，上海市公安局宝山分局经侦支队在中国驻马来西亚大使馆的协助配合下，成功抓获潜逃三年的境外逃犯郭某。这是“猎狐2015”专项行动开展以来，上海公安机关首个赴境外成功抓获的境外逃犯。

郭某以前一直在广东经营高档酒店用品，生意倒也红红火火。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上海的一个老板，说起上海广阔的酒店市场，让他很是动心，于是，郭某逐渐把经营重点转向上海。

郭某是客家人，家里的长子。不管在家还是在公司，他都喜欢说了算，不太听得进别人意见。此番进军上海，他雄心勃勃，希望能尽快在上海立足，开拓一片新的天地。可是，财富的积累也要循序渐进，合理获得，岂能使用不良手段？2012年6月，郭某的公司被人举报，说他们在无实际货物交易的情况下，采取支付开票费的方式，让他人为自己公司虚开增值税发票，价税合计达600余万元。宝山经侦支队立案后，将该公司的总经理缉拿到案，一审，总经理便立即招供说，他是得到董事长郭某的授意。

一调查，还真是，在一次公司干部会议上，郭某居然公开授意，让他人为公司虚开增值税发票，逃避税款。公司的会议室有视频，何况在场有十几个人都可以作证，这郭某，究竟是胆子太大还是不懂法呢？

证据确凿，10月，侦查员前往广东肇庆抓捕郭某。

得知总经理被逮捕，郭某心存侥幸，他让家人去安抚总经理的家人，希望总经理把事情“扛”起来，他答应一定会照顾总经理的家人。可是，没想到总经理已经把他给供出来了，这让他十分恼火！面对警察，他先是喊了一通冤枉，说自己是遭股东陷害……在警方进一步调查取证的过程中，郭某经由深圳、香港潜逃出境了。

2014年，公安部部署“猎狐2014”，缉捕在逃境外经济犯罪嫌疑人专项行动后，上海警方在短短100多天内，便抓回了22名境外在逃经济犯罪人员，其中缉捕12名、劝返10名。宝山公安分局经侦支队也对郭某进行了重新评估，觉得他曾有过投案自首的意向，给他一条出路，能劝则劝吧。

施东，宝山公安分局经侦支队的副支队长，是个有27年警龄的老警察了。来经侦支队前，他曾先后在警校、公安专科学校当老师，主讲刑事侦查。在课堂上讲刑事侦查总不如实际操作来得过瘾，所以当了10年老师后，施东主动要求离开讲台下到经侦第一线。施东阅人无数，又有丰富的侦查经验，所以劝返郭某这块硬骨头，就交给了施东。

郭某有妻子和两个孩子，在深圳的公司也运作着，只是郭某走后，生意大不如前。施东跟郭某的妻子通上了电话，每周一次劝说，并答应她，既然已经补上了税款，如果郭某自首，可以争取宽大处理。

苦口婆心，讲法律，讲道理，讲伦理亲情。连着说了好几周。妻子终于开口说，我也劝过他，但他听不进去，要不，你自己跟他说吧。她给了施东一个电话号码。施东打过去，电话是通的，铃声一阵阵地在响，可是没人接。

一连打了几天。

有天晚上，施东已经入睡，半夜被电话铃吵醒，没有来电显示，但凭直觉，施东知道那一定是郭某。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了郭某的声音，但他没说几句，就满嘴喊冤，只说自己内部出了问题，是股东挤兑他。他的情绪激动，一说就说了一个多小时，等他慢慢平静下来，施东才开口，先告诉他经过各方调查，他的罪行已经成立，抵赖是没有用的，只有端正态度，认识自己的问题，才是相互沟通的前提。而且，施东已经咨询过法律专家，以前也有过犯罪嫌疑人退税自首判缓刑的案例，所以，自首，不管是对他，对他的家庭，还是对他公司日后的发展，都是一件好事。

最后施东理解地说，要跨出这一步不容易，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以后，施东与郭某以及他的亲属就一直保持着热线联系，长途电话，一打就是几小时，但郭某就是下不了决心。

2014年7月，宝山分局的领导亲自带队前往深圳，大力开展劝说工作，主动上门走访郭某的亲属，向其讲解法律政策，敦促投案自首，表现出警方最大的诚意和善意。但警方也告诉郭某的亲属，机会并不是永远等在那儿的，9月25日，是郭某自首的最后期限，倘若他再下不了决心，警方就会采取行动了。

水滴石穿，这么多次的劝说，郭某终于有所松动。他请了一个律师，在香港跟警方见了面。警方再一次重申了以前的承诺之后，他给施东打了个电话说，我在境外还有点生意，处理一下，会尽快给你答复。

施东松了口气，他想，一年多的劝返工作总算没有白做。

谁料到，几天后郭某又反悔了，他对亲属说，他请一位大师算了一卦，他要是回国，一定会有牢狱之灾，所以，他还是不打算自首。

施东得知后深深叹了一口气，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对郭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请示领导，抓吧。

侦查员紧密围绕郭某亲属的日常生活轨迹，开展了大量细致入微的排查梳理工作，终于在海量的信息中发现郭某已潜逃至马来西亚的蛛丝马迹。2015年4月，宝山分局经侦支队报请市局猎狐办，在公安部的统一部署下，赴马来西亚实行抓捕。

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天气炎热、困难重重，但行动组还是在马来西亚警方的帮助下，很快查清了郭某的活动轨迹，可是，连续几天在郭某经常活动的地点守候伏击，无果。

说来这郭某也是个人物，短短不到两年时间，他已经在马来西亚站稳了脚跟，买了房产和车。他也知道警方不会轻易放过他，所以潜逃马来西亚后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他购买的房产是个高档小区，购房后他便与物业保安联络感情，施予小恩小惠，让保安帮他留心，有人打听他的消息就通知他。他还在公寓外安装了监控，只要有陌生人经过，他立即就会知道。何况，小区管理严格，非小区住户根本进不了小区，要是强行进入，很可能会打草惊蛇。怎么办？

机会终于来了，郭某将在6月5日装修房子！得到这个消息，侦查员们很快决定，就在这天实行抓捕。正在积极准备之中，忽然得到另一个消息，马来西亚将在近期发生地震。是撤？是留？面对地震预报，行动组毫不理会，逃犯就在眼前，岂能容他再次逃脱。

6月5日早晨，马来西亚沙巴发生了里氏5．9级地震，地震强度让沙巴多地都能感受到摇晃。但当天一早，猎手们还是决定出动，直捣狐狸老巢。

“我们是装修工人，是郭先生请我们来的。”

侦查员扮成装修工人，在马来西亚警方的掩护下，骗过保安，进入小区。

郭某在家，听到敲门声，从猫眼往外看，见是几个穿着装修工人服装的人，便想开门，但再一看，觉得这几个人身姿挺拔，英气内敛，不像是那些懒散的工人。他警觉起来，悄悄地退回房间。

房门久敲不开，侦查员开始喊话了，“郭某，我们知道你在里面，我们是上海公安，立即把门打开！”

还是没有动静。

早有准备的侦查员拿出工具强行破门而入。

通了一年的电话，施东这次终于见到了真人。郭某穿着短衫裤，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束手就擒。

押解回沪的飞机上，凌晨三点，施东和郭某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我请你谅解，你是个好人，你一定要想法救救我。”郭某心存侥幸，询问是否还能算他自首。

“自首是肯定没有了。我已经劝了你一年，但现在这个结果，我也很遗憾，这都是你自己造成的。至于能不能从轻处理，问你的律师吧。”施东说。

郭某小时候家境贫寒，做生意也很不容易，是他自己把自己送进了监狱。

公安部副部长孟庆丰在一次会议上说，缉捕外逃经济犯罪嫌疑人的工作，“永远在路上”，只要还有一名逃犯尚未归案，缉捕工作就一刻都不会停止。上海警方也将秉承“天涯海角、有逃必抓”的信心决心，以更加坚决的态度、更加果断的行动、更加务实的作风，持续深入地开展“猎狐2015”专项行动，务求取得更大成效。

猎狐行动，仍在进行中。

发稿编辑/冉利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