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洪菊 袁婷
摘要:金石学作为一门正式的学问发端于两宋,这一时期也是金石学发展史上的第一个高潮时期。一大批金石学者的涌现迅速将金石学从单纯的收藏欣赏发展到集收藏、考古、补经、证史于一体的系统学问。
关键词:宋朝;金石学;发展
中图分类号:K877.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9324(2015)32-0106-02
金石学始于何时?学界的观点不一。一种观点认为开始于两汉,代表人物是孙星衍[1]、王鸣盛[2]。但是纵观两汉时期的相关记载,可知当时的学者对这些出土的古器物铭文价值的认识是十分匮乏的,研究也是处于偶尔为之的状态,并没有形成专门的、有规模的研究。因此,目前学术界普遍认同的是王国维提出的始于宋代的观点:“近世学问多发端于宋人,如金石学,亦宋人所创学术之一。宋人治此学,其于搜集、著录、考订、应用各方面,无不用力,不百年间遂成一种之学问”[3],“古来新学问之兴起,大都由于新发现。有孔子壁中书出,而后有汉以来古文学家之学。有赵宋古器出,而后有宋以来古器物、古文字之学”。[4]
在宋代兴起收藏古器物之风,“盖当时王君提倡于上,好事者相兴搜藏于下,加之地不爱宝,名山大川古器时出,得之者莫不究其文字,编为目录,抚其形状制为图谱”。[5]关于北宋时期上至官府学者,下至市井民众搜集古器物的风气,在叶梦得的《避暑录话》中有更具体的描述:“宣和间,内府尚古器,士大夫家所藏三代秦汉遗物,无敢隐者,悉献于上。而好事者复争寻求,不较重价,一器有值千缗者。利之所趋,人竞搜剔山泽,发掘冢墓,无所不至,往往数千载藏,一旦皆见,不可胜数矣。吴珏为光州固始令,先申伯之国而楚之故封也,间有异物,而以僻远,人未之知,乃令民有罪皆入古器自赎。既而罢官,几得五六十器。与余遇汴上,出以相示,其间数十器尚三代物。后余中表继为守,闻之,微用其法,亦得十余器。乃知此类在世间未见者尚多也。范之才为湖北察访,有绐言泽中有鼎,不知其大小,而耳见于外,其间可过六七岁小儿。亟以上闻,诏本部使者发民掘之。凡境内陂泽悉干之,掘数十丈,讫无有,之才寻见谪。”[6]
根据叶梦得的描述,酷爱书法和绘画的宋徽宗对文物的收藏也十分感兴趣,因此文人士大夫纷纷将自己所藏献上,而且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寻宝人”开始四处搜掘古器物。叶梦得还举了光州固始令吴珏令有罪之人入偏远之地发掘古器的例子,“得五六十器”,“数十器尚三代物”,其价值还是非常高的。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当时发掘风气的盛行。古器物不断被发现,使学者手中积累了大量的研究材料,这也为日后的研究打下了基础。
当时的研究已经提出了明确的目标:“予于士大夫之家,所阅多矣,每得传摹图写浸盈卷轴,尚病窾启未能深考,暇日论次成书,非敢以器为玩也。观其器颂其言,形容仿佛以追三代之遗风,如见其人矣。以意逆志,或探其制作之原,以补经传之阙,望正诸侯之谬”。[7]“予尝阅古钟鼎碑碣之文,以证诸史及它传记,其褒颂功德,虽不可尽信,而于年月名氏山川风俗,与一时之文采制度,有得其详,而史传追述,乃其概耳”。[8]或考三代遗风,或补经正史,金石学伊始即提出的这两点目标,在此后的研究中也是一直被奉为圭臬的。
这时期的代表性著作有刘敞的《先秦古器图碑》(已佚)、吕大临的《考古图》、王黼的《宣和博古图》、薛尚功的《历代钟鼎彝器款式法帖》,石刻类研究则以欧阳修的《集古录》和赵明诚的《金石录》为代表。自此在中国历史上存在了千余年的“金石”成为学者专门的研究对象。对于这一现象的出现,欧阳修曾说道:“物常聚于所好,而常得于有力之强。有力而不好,好之而无力,虽近且易,有不能致之。象犀虎豹,蛮夷山海杀人之兽,然其齿角皮革可聚而有也;玉出昆仑,流沙万里之外,经十余译乃至乎中国;珠出南海,常生深渊,采者腰絙而入水,形色非人,往往不出,则下饱鲛鱼;金矿于山,凿深而穴,远篝火糇粮而后进,其崖崩窟塞,则遂葬于其中者常数十百人。其远且难,而又多死,祸常如此,然金玉珠玑,世常兼聚而有也。凡物好之而有力,则无不至也。汤盘、孔鼎,歧阳至鼓,岱山、邹峄、会稽之刻石,与夫汉魏已来圣君贤士之恒碑彝器铭诗序记,下至古文篆籀分隶诸家之字书,皆三代以来至宝,怪奇伟丽、工妙可喜至物。其去人不远,去之无祸,然而风霜兵火,湮沦磨灭,散弃于山崖墟莽之间未尝收拾者,由世之好之者少也。幸而有好之者,又其力或不足,故仅得一二,而不能使其聚也。”[9]
南宋偏安一隅,由政府主持的金石资料的收集和整理工作虽然比北宋时期已是极小的规模,但官方还是采取了鼓励的态度,因此南宋的金石学发展虽不比北宋时期的繁盛,但还是在其基础上继续前进的,以薛尚功的《历代钟鼎彝器款识法帖》和王俅的《啸堂集古录》为代表,也是流传较广的两部著作。两宋金石学繁荣的表现之一就是涌现了大批的金石学家和著述,除上面提到的几位代表人物外,另有诸多人物不能一概而全,如黄伯思、郑樵、洪适、曾巩、王回、翟耆年、曾宏父等。据统计,当时的金石学家有381人,而元、明两朝才仅有300人。[10]
尽管金石学是宋代才兴起的新兴学问,但在一开始它就提出了这门学问的价值和实用特点:“一方面,数千年沉沦埋没大古器物重新问世,使人们得以窥见古人敬天法祖、崇礼重祀乃至日用起居的初始状况,从而有可能澄清和纠正许多旧有的模糊认识和错误说法。另一方面,大批新史料的发现整理和鉴别研究,也为学者们提供了证经考史、开辟新领域的手段和依据”。[11]吕大临在《考古图》的序言中即有过对研究目的的阐述:“观其器颂其言,形容仿佛以追三代之遗风,如见其人矣。以意逆志,或探其制作之原,以补经传之阙,望正诸侯之谬”。[12]赵明诚进一步发挥了他的说法,对于金石史料的历史价值和历史文献与金石资料之间的相互补充作了肯定:“窃尝以谓《诗》、《书》以后,君臣行事之迹悉载于史,虽是非褒贬出于秉笔者私意,或失其实,然至其善恶大节有不可诬,而又传诸既久,理当依据。若夫岁月、地理、官爵、世次,以金石刻考之,其抵牾十常三四。盖史牒出于后人之手,不能无失,而刻词当时所立,可信不疑”。[13]
与此同时,金石学的著述体例也日渐丰富,图录类有吕大临的《考古图》、《宣和博古图》,将所收录器物的名称、形制、大小、重量、款识、明文、出处、藏家等一一详载。小学文字考证类则有洪适的《隶释》、《隶续》及娄机的《汉隶字源》。洪书先用楷体将隶书石刻写出,对文字进行释读,并涉及史事、人物、形制、所在地等,《四库全书提要》称其“自有碑刻以来,推是书为最精博”。取金不取石类的有《宣和博古图》、薛尚功的《钟鼎彝器款识》及王俅的《啸堂集古录》,铜类器物的研究是宋人金石学研究的一个重要部分,他们对此类器物的定名极有意义,王国维对此作了充分的肯定:“凡传世古礼器之名,皆宋人所定也。曰钟、曰鼎、曰鬲、曰甗、曰敦、曰簠、曰簋、曰尊、曰壶、曰盉、曰盤、曰匜、曰盦,皆古器自载其名,而宋人因以名之者也;曰爵、曰觚、曰觯、曰角、曰斝,古器铭辞中均无明文,宋人但以大小之差定之,然至今日,仍无以易其说。知宋代古器之学,其说虽疏,其识则不可及也”。[14]分地类著述则有王象之的《舆地碑目》,目录、跋尾类则有欧阳修的《集古录》及赵明诚的《金石录》。这些著述体例“约而言之,其例有六:一曰存目,二曰跋尾,三曰录文,四曰分地,五曰分人,六曰纂字”。[15]
综上所述,宋代的金石学研究不仅目标明确、“考经证史”,且成果丰厚,涌现出了一大批金石学的相关著作。宋代金石学确立的编纂和研究方法对清代金石学的著述、编纂产生了重要影响。“大抵著录之法多本前代之成例。曰存目,曰跋尾,曰录文,曰摹写,曰纂字,曰义例,曰分地,皆前代所固有也”。[15]
参考文献:
[1](清)孙星衍.《寰宇访碑录》序.石刻史料新编[M].第1辑,第26册.台北:新文丰出版社公司,1986.
[2]王鸣盛.《潜研堂金石文跋尾》序.(清)钱大昕.潜研堂金石文跋尾[A].石刻史料新编[C].第1辑,第25册.台北:新文丰出版社公司,1986.
[3]王国维.宋代之金石学.静庵文集续编.王国维遗书[M].第5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70.
[4]王国维.最近二三十年中国新发现之学问[M].佛雏.王国维学术文化随笔[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6:287.
[5]陆和九.中国金石学讲义[M].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3:370.
[6](宋)叶梦得.避暑录话(下).丛书集成初编[M].第2787册.中华书局,1983:59.
[7](宋)吕大临.《考古图》序[M].北京:中华书局,1987.
[8](宋)王回.故迹遗文序.宋文鉴(卷87)[M].北京:中华书局,1992:1247.
[9](宋)欧阳修《集古录》序.石刻史料新编[M].第1辑,第24册.台北:新文丰出版社公司,1986.
[10](清)李遇孙《金石学录》及补录、陆心源的《金石学补录》、宣哲的《金石学著述考》三家合计,除却重复部分外,共得2360人.卫聚贤.中国考古学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8:89.
[11]张富祥.宋代文献学研究[M].上海:海古籍出版社,2006:489.
[12](宋)吕大临.《考古图》序[M].北京:中华书局,1987.
[13](宋)赵明诚.《金石录》序.石刻史料新编[M].第1辑,第12册.台北:新文丰出版社公司,1986.
[14]王国维.观堂集林(卷3《说觥》).王国维遗书[M].第1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13.
[15]朱剑心.金石学[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1:24,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