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列二项式词序制约因素的语料库研究

刘世英

(重庆邮电大学 外国语学院，重庆 400065)

1.引言

并列短语的并列成分排列顺序问题是并列短语研究中一大热点，其中尤其以对并列成分为两个的并列二项式研究最多。国外有较多的关于英语并列二项式的词序研究。在Malkiel(1959)研究提出制约词序6个因素后，Cooper和Ross(1975)提出7条语音方面的排序原则。Allan(1987)提出7个决定名词性成分排序的层级。目前，国外有不少对英语并列二项式词序制约因素研究语料库定量研究。Mollin(2012)利用英语国家语料库(BNC)，考察了英语并列二项式词序制约因素的制约力排序等级。

与国外有关英语并列二项式词序制约因素的研究相比，汉语并列二项式的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定性研究和例证观察上。其中，廖秋忠(1992)提出十条常见的现代汉语名词性并列结构的排序原则，即重要性原则、时间先后原则、熟悉程度原则、显著性原则、立足点原则、单一方向原则、同类原则、对应原则、礼貌原则、由简至繁的罗列原则，并指出各原则在运用时有和谐、不相干以及冲突等三种可能。遗憾的是，由于汉语语料库的局限性，之后并未出现对排序原则相互作用的具体情况的深入研究。因此，正如袁毓林(1999)所述，需要进一步了解和研究具体的排序原则竞争机制。

包括语义、语音和词频等因素在内的三大因素是制约汉英并列二项式词序的主要因素。并列短语词序制约因素共同作用于具体的短语时，可能相互交叉、竞争或者相互冲突。若多种制约因素共同作用于该并列二项式词序时，哪种制约因素占主导地位是复杂且值得深究的话题。跟定性的研究和例证相比，定量研究因其能提供直观的证据而往往具有较强的说服力，也便于我们进一步考察分析汉语并列二项式的词序制约因素制约力，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汉英对比。

2.汉语并列二项式的词序制约因素

结合前文所述廖秋忠(1992)提出的汉语并列结构词序十原则以及英语中之前的相关研究以及汉英并列结构词序原则的诸多研究结果(文旭，2001;崔应贤，2002;王会芬，2007;周荐，2005)，基于汉英语言的差异，笔者将汉语并列二项式的词序制约因素概述于表2:

表2 汉语并列二项式的词序制约因素

基于以上表格中反映出的汉语并列二项式的词序制约因素概况，本文提出以“可逆性”这一概念来考察并列短语的固化程度以及并列二项式词序制约因素制约层级。同时统计词序制约因素的词序预测成功率，即:词序制约因素预测词序的正确率，呈现结果并分析汉英并列二项式词序制约因素及其词序制约力的异同。

3.汉语并列二项式词序制约因素的语料库分析

本节通过统计并列二项式优势词序，划分可逆度区间，排列语义因素、语音因素以及词频等三种制约因素的词序预测成功率层级，并进一步排列语义因素下属小类选定的并列二项式中词序预测成功率层级。在此基础上，分析预测汉语并列二项式固化的主要因素，揭示词序制约因素在汉英并列二项式中的词序预测成功率的异同。

3.1 优势词序的频次

利用国家语委现代汉语语料库、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选定398个汉语并列二项式。结果显示，“改革 +开放”是出现频次最高的是二项式(29991)，其次是“左+右”以及“内+外”。下列表3是汉语并列二项式优势词序频次的分段数量对比以及占总数的百分比:

从表3可以比较清楚地看出，汉语并列二项式优势词序的频次位于199－100以及100以下两个频次段出现的频次较高，占51%。

表3 汉语并列二项式优势词序概况

3.2 并列二项式的可逆性

本文引入“可逆性”这一概念来分析并列二项式的固化，其含义为优势词序和劣势词序在语料库中的相对比例。可逆性的分值可由公式reversibility=［freq/(freq+revfreq)］×100计算得出(说明:“freq”指优势词序频次，“revfreq”指劣势词序频次)。两种可能词序中若只有一种在出现，该二项式为不可逆，是凝固并列二项式;若两种可能词序在语料库中均出现，该二项式为可逆。可逆的程度高低取决于可逆性分值。可逆程度高低与可逆性分值成正比关系。因此，优势词序频次越高，二项式可逆性低，短语较固化;反之，优势词序频次和劣势频次相当，二项式的可逆性较高，短语较自由。倾向自由的并列二项式的可逆性分值情况以及据此划分的并列二项式的从不可逆到可逆的种类及其数量和比例情况统计在下列的表4中。

表4 汉语并列二项式可逆性概况

表4可以看出，在398个汉语并列二项式中，占总数的4.02%共16个短语的可逆性分值为100，表明这类并列二项式无劣势词序，属于固化短语;可逆性分值超过90的二项式占总数比例为34.42%，共137个。数据显示，这类二项式是高倾向某一词序的可逆二项式;占总数的28.89%共115个二项式的可逆性分值超过75，表明此类二项式固化程度中等;占总数的35.17%多达140个二项式在词序上无明显的倾向，属自由式可逆二项式。

3.3 词序预测成功率与预测短语固化能力

本节首先回顾英语并列二项式词序制约因素的词序预测成功率的相关研究，对比本研究中对汉语并列二项式词序制约因素的研究，通过比较分析语义因素、语音因素和词频因素的词序预测成功率，再对照可逆度区间，分析语义因素下属小类预测短语固化的能力。

3.3.1 英语并列二项式词序制约因素的预测成功率

Mollin(2012)通过考察BNC语料库中优势词序出现频率超过50次的共544个英语并列二项式，考察语义、音律、音频以及词频等四大因素在制约二项式词序中的预测成功率，结合前文提及的“可逆性”这一概念，预测了英语并列二项式固化的主要因素。Mollin排列了英语并列二项式词序预测成功率的层级:语义＞音律＞词频＞音系(“＞”表示“强于”或“先于”，以下同)。音系因素的制约作用最弱。可见，排除音系因素，在其余三大制约因素中，语义因素对词序的制约作用最明显。因此，Mollin得出的英语并列二项式的词序制约力层级为“语义因素＞音律因素＞词频”这一结论。

表5 英语并列二项式词序制约因素的预测成功率(转译自Mollin，2012:93)

3.3.2 汉语并列二项式词序制约因素的预测成功率

选定的398个汉英并列二项式的词序制约因素对并列二项式的词序预测成功率的总体情况如下表所示:

表6 词序制约因素的预测成功率

从表6可以看出，汉语并列二项式词序制约三大因素的制约力层级为:语义＞语音＞词频。排除由于两种语言自身的特点带来的具体的语音(或音律)因素分类上的差异，这一结论与Mollin(2012)的研究结论一致。因此，汉英并列二项式词序的三大制约因素中，语义最强，语音(或音律)其次，词频最弱。

因此，研究发现，语义因素是制约汉英并列二项式词序的主要因素。

3.4 语义因素的制约力层级和预测短语固化能力

如前所述，语义因素在汉英并列二项式词序的制约因素中占据主导地位，但语义因素下属的各小类的词序预测成功率确有差异。通过考察可逆度区间的各语义因素的分布情况，发现汉语并列二项式词序的语义因素下属小类呈现出明显的差异，体现不同程度的短语固化预测能力。

表7显示汉语并列二项式词序制约因素中的语义因素即权力、时间、显著性、重要性、积极性、递升等6种语义因素在可逆性分值100、90－99.99、75－89.99、50－74.99 等四个区间的分布情况。

表7显示，显著性因素和重要性因素这两种语义因素在可逆性分值为100以及50－74.99这两个区间在有明显的数量差异，即:接近词序固化的二项式数量远远少于接近词序自由的数量。因此，可以看出，由显著性因素和重要性因素限制的二项式固化程度较低。可见，重要性因素和显著性因素是导致汉语并列二项式的词序接近自由的主要因素。

表7 制约汉语并列二项式词序的语义因素在可逆度得分区间的分布

表7反映的语义因素制约下的汉语并列二项式的固化程度概况。

表8 汉语并列二项式的固化程度概况

表8显示，在接近固化和接近自由的二项式数量上相差不明显的语义因素有权力、时间、积极性和递升。因此，导致汉语并列二项式的词序固化语义因素排序为:权力，积极性＞时间、递升＞显著性，重要性。导致英语语并列二项式的词序固化的语义因素的排序为:权力，递升，显著性，重要性，时间＞积极性。

由此可见，预测并列短语接近固化的最主要因素是权力因素。若并列短语遵循权力因素，短语可能固化;若并列短语违背权力因素而遵循其他因素，短语可能自由。预测汉语并列二项式固化的最主要因素是权力因素这一结论与Mollin(2012)关于英语并列二项式的研究发现与推断相吻合。

4.分析与讨论

综前所述，通过语料库的统计与分析，发现汉英并列二项式词序的制约因素在词序预测成功率以及预测短语固化能力方面有同有异，以下进行归纳和总结。

4.1 相似之处

从前述分析可以得出:语义因素较语音和词频因素而言占主导作用;从语义因素的层级上看，时间和递升因素在汉英中词序预测成功率较高;权力最能预测汉英并列二项式固化。

首先，在语义、语音以及词频等三大因素中，语义因素预测二项式优势词序最有效。制约汉语并列二项式词序的权力、时间(象似性)、显著性、重要性、积极性、递升等六种语义因素的词序成功率均较高。语音和词频因素的词序预测成功率都较低，因此，语义因素是制约并列二项式词序的主要因素。

其次，就语义因素的层级而言，跟 Mollin(2012)的研究结果相比，时间和递升因素在汉英中都有较高的词序预测成功率。由于汉语有在真实的时间里创造想象的顺序这一特点，受制于时间因素的二项式也体现出语义的逐步上升。一些汉语并列二项式遵循真实时间顺序原则，另一些遵循想象时间顺序原则或推断时间顺序原则的，比如语料库中发现的例子:影响+制约、认识+理解、修改+补充、组织+宣传、教育+启发、拥护+支持、分析+评估、恢复+重建，等等。英语并列二项式中也有部分既遵守时间顺序原则也符合语义递升原则，如:research and development、knowledge and understanding、advice and assistance、growth and development，等等。

最后，导致汉英并列二项式固化的主要因素是权力因素。若并列二项式按照权力因素排序，固化可能性大，反之，不依照权力因素而依照其他因素排序如显著性和重要性因素排序，固化可能性小，短语可能词序自由，在英语中亦然。

4.2 相异之处

词序预测成功率以及词序制约因素预测短语固化能力在汉英并列二项式中有差异。具体表现为三方面:固化程度、语义的制约作用、时间顺序的制约作用。

首先，汉语并列二项式固化程度总体上低于英语。汉语二项式的词序自由度更高。由于汉语并列双音化现象普遍，不少以前由单音词构成的二项式经过词汇化已成词，未纳入在本研究中。然而，英语中并列复合造词现象少见，有不少相当于汉语并列复合词的凝固成对词仍属于短语，是并列二项式。可见，英语中成对词的普遍存在使得英语并列二项式的固化程度强于汉语。

其次，语义因素对汉语词序的制约作用强于对英语，语音因素对英语词序的制约作用强于对汉语。产生这一差异可能有如下两条原因:一方面，如前所述，汉语并列二项式受双音词汇化影响，并列复合词较多，剩余的大多数并列二项式不再受语音因素制约;另一方面，汉语中单音字组成的并列短语已经为数不多，已有的多属低频短语，未纳入于本研究之中。

第三，汉语中时间顺序因素尽管在词序预测成功率上低于重要性，在预测二项式固化方面低于权力，但时间顺序因素对汉语并列二项式词序有普遍制约作用。这一现象印证了谢信一(1991)的观点的正确性，即汉语词序不仅体现为遵守真实时间顺序原则，同时也遵守想象时间顺序以及推断时间顺序。选定的398个汉语并列二项式中有141个受时间顺序制约，包括遵循真实时间顺序原则的和想象以及推断时间顺序原则的二项式。

5.结语

语料库研究表明，制约并列二项式词序的语义、语音、词频这三大因素互动，形成并列短语的优势和劣势词序。语料库的定量研究克服了定性的研究只能解释具体语例中各因素的互动情况这一不足，直观呈现了词序制约因素对汉语并列二项式词序总体上的制约力，并对此进行了分析。研究发现，语义因素是制约汉语并列二项式词序的最主要因素，这一结论跟之前Mollin对于英语并列二项式词序的研究结果吻合。研究还发现，语义因素下属的权力因素最能预测短语固化，这一现象在汉英并列二项式中有一致性。此外，时间顺序因素普遍制约汉语并列二项式词序。

由于本研究重点考察汉语并列二项式的词序制约因素，因此研究的范围狭窄，且语料有限。进一步深入全面研究汉语并列二项式词序，并在此基础上对比研究汉英并列二项式词序制约因素，找出更多的异同，对于促进语言研究和教学有一定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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