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韩礼德的音系观

2015-12-02 04:22赵永刚
外国语文 2015年3期
关键词:韩礼德音系语调

赵永刚

(西安外国语大学 英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8)

1.引言

乔姆斯基的生成语法,被称为“乔姆斯基革命”;韩礼德的功能主义理论,也同样被誉为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语言学理论之一。韩礼德建立和发展的当代系统功能语法常被称为“系统语法”或“系统语言学”,也有人称之为“功能语言学”或“功能语法”,严格地说,韩礼德的语言理论模式应称为“系统语法(语言学)”或“系统功能语法(语言学)”,无论如何,“系统”二字不能去掉,这也是其语法区别于布拉格学派(马泰休斯、尼古拉.特鲁别兹科依和雅各布森)、荷兰学派狄克(S.Dik,1940-1995)等“功能语法”的根本所在。

对韩礼德(1961)来说,“系统”(system)是一种封闭的“系统”,并包含一整套“条件”(terms),这些条件是有限的,每种条件和其他条件是独特的,新条件的增加会改变其他所有条件的形式意义。“系统”(system)和其他几个术语,如“单位”(unit)、“结构”(structure)、“类别”(class)等共同构成语法理论的一个范畴。韩礼德用“阶”来描述范畴与范畴之间的关系,包括级别阶(rank)、精度阶(delicacy)和标示阶(exponence)。在韩礼德后来的理论中,把“系统”的概念升级为整个语法体系,即后来的“系统功能语法”。韩礼德(1967)对其语法基础做了概括:“语法通过一系列‘系统网络’(systemic networks)表现出来,每种网络用以阐释与某种给定类型相关联的不同选择,如子句系统网络,名词性系统网络(名词短语)等等。一个系统就是一套特征集合,而只有一种可以满足系统准入条件的特征可以被选择出来。从某种给定系统网络中所形成的这些特征的任何选择,可以构成一类‘系统描述’(systemic description),这种‘选择表达’(selection expression)然后作为一种‘结构’来实现,而结构表现又完全来源于其所在系统。”对韩礼德来说,系统是最重要的一个范畴,表示某单位成分上可供选择的一个意义组合,其中的组合成分在这里被称作意项(term)。系统是由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要素(部分)组成的具有一定结构和功能的有机整体。系统不但包括句法所描写的各个意项,而且还包括语言中所有的意义组合。韩礼德的这种语法理论不同于词汇理论,在解释语言结构中,它属于封闭系统,并且在尽可能地简化对语言事件的阐释,因而其语法理论要远远强于词汇理论。

相对于其他语言理论,系统功能语言学(System-functional Linguistics)或者系统功能语法(System-functional Grammar,SFG)非常关注语言的社会属性,以及如何实现社会功能。它把语言看作一种实践,而不是一种认识,并且在可能的语言行为和实际的语言行为间进行区分。而且,系统功能语法更加重视对个别语言、个别语言变体的分析,主张用“连续性”来解释语言的不同表现形式。这种“连续性”可以图示如下:

图1 SFG的“连续性”

除此之外,系统功能语法通过语篇的观察和统计手段验证其假说,其核心类别是系统的类别。这种观点对系统音系学的形成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在当代中国语言学界,利用系统功能主义语言学理论研究语言教学、语篇分析、文体学、机器翻译等,可谓深得当代语言研究者的推崇与赞赏。然而,韩礼德有关音系学的理论和观点,却很少有学者提及,学界也往往因为形式和功能之争而对其音系理论少有深入研究。

2.韩礼德系统音系观的起源和发展

韩礼德有关语法系统的思想最早来自于丹麦语言学家Hjelmslev,而其有关音系的思想和理论明显受到了其恩师Firth的影响。20世纪30年代到50年代,Bloomfield的语言学在音系学和形态学领域的影响力非常强,但在语义学方面较弱。而韩礼德的系统功能语言学强调语境、语义、交际以及语言的社会性,把语义当作语言各方面的核心,可以说正好填补了其理论的空白(Bloor&Bloor 1995:2)。韩礼德有关的音系观点起源于弗斯(J.R.Firth,1890-1960),在伦敦学习期间,韩礼德曾师从弗斯,弗斯的观点对韩礼德产生了很大影响。弗斯在语言学研究中所持观点主要有四点:(1)语言学的中心是研究意义和语境;(2)英国的语言学家应讨论语言学史;(3)应当研究音系学,特别是他本人发展了“音韵分析”(prosodic analysis)的模式;(4)应当研究和描写印度和南亚诸语言,特别是拼字法和音系学。他在(1)和(3)方面的成果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罗宾斯认为,“语言学在两个方面的发展是和弗斯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这就是他的语言环境理论,或更概括地说,是他在语义方面的语境理论,和音位学中的韵律分析。”韩礼德继承并发扬了弗斯的观点,就像弗斯的理论一样,他后来也创建了自己的语言结构理论,适用于语言的各个层次。除形态学以外,韩礼德在语言学的各个方面都做出了突出贡献。他有关音系学的研究,也曾经出现在汉语音韵研究之中。他认为,在汉语中,并非所有的声母和韵母都可以组合成一个音节。有些从理论上来讲是不可能的,如/d/和/o/;有些在理论上可能,但却并不存在,如/d/和/uai/的组合/duai/就不存在(Halliday,1981)。当然,除了语言学的核心学科之外,韩礼德也在语言习得、语言与社会结构的关系以及语言学与学校教育等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

系统音系学的理论是建立在Firth的“韵律音系”基础之上,通常采用“韵律音系学”的分析方法,由于系统功能语言学主要关注语义,所以国内外并没有很多学者过多地关注其音系领域。韩礼德认为,音系学是对语音如何组成人类语言中的系统和模式进行研究的一门学科,它是语言的实质(substance)和形式(form)之间的一种联系(韩礼德1961:244)。韩礼德的语法概念包括语义、词汇语法(lexico-grammmar)和音系上下衔接的三个系统。语言系统由三个层次构成:语义、词汇语法(lexicogrammmar)和音系。这三个层次之间是一种体现关系:即语义(意义系统)由词汇语法(措辞系统)来体现,词汇语法又由音系(声音系统)来实现。在韩礼德的《功能语法入门》(Introduction of Functional Grammar)一书中,他期望能在别人放弃的领域做出贡献,如:语调、主题化结构、状语以及归隐到语篇结构中的句法结构。韩礼德认为,音系是把抽象的措辞体现为具体的声音的资源,包括语调、音调、韵律、发音等。此外,这一层次也可以是语言的文字系统。通常说来,音系系统与词汇语法的关系是任意的,纯粹是约定俗成的。韩礼德对于音系学的传统看法认为,音系学是语音实体(phonetic substance)和语言形式(linguistic form)之间的桥梁。他认为,“在音系学中,我们从各种语音实体中抽象出独立的音系系统,并通过各种陈述来表达这种音系系统,这些陈述在某种给定语言中,通过其语法和词汇组织形式来构成其语音实体”(韩礼德,1961:244)。“当我们在描述语言形式的时候,其实就是在解释带有语义的某种语言的内在模式”(Halliday、McIntosh & Strevens,1964:21)。韩礼德的语调观在逻辑上符合其系统语法理论;当然,他也以同样的方式来处理语调系统(intonational system)和非语调系统(non-intonational system),他认为语调系统可能在语法系统的许多层次起作用,并且应该纳入语法描述的自始至终。语调的音系陈述应该尽可能地详尽,足以去对语法描述所需要的那些声调子系统进行限定。所以,韩礼德关于音系的描述,已经达到了对句法部分描述的精致入微的地步,而并非学界认为的“粗放”和“宏观”。

P.Tench作为韩礼德系统语法理论的追随者,可能是系统音系学方面最主要的专家之一。他继承了韩礼德有关音系的观点,认为系统音系学是一种描述语言音系的方法,强调用语义选择中的层次化网络来链接和选择语音模式关系。该方法也可以接受其他适合语言及其理论的不同组成部分的不同方法体(Tench,1992:6)。层级特征的结构与彼此之间的搭配相关,帮助保持相关条目在一起,确保坚持其标志性原则(Tench,1990,1992,1996;Leech&Short,1985)。选择关系表明语言的构成模式,关系显示语义选择,而语义选择是在给定结构点上语言用户可以获得的语言。音系的选择可能在语调层级是有意义的,但是在其他层级,尤其是音段层级上,它们主要反映语言在口语实际层级中的形式。

3.韩礼德系统音系学的层级观

系统功能音系学认为音系层级是语言系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韩礼德和Greaves(2008)认为,对于二语或者外语学习者来说,需要把音系学看作一个层级,这个层级和其他层级一起,对构建话语的意义会做出贡献。在音系层次的每一次选择,都会对其他层次产生影响并同时受其他层次的条件限制。外语教师经常发现学生会把语言的不同语义建构成分当作大学课程组织的一种自然结果而孤立起来,这一点与韩礼德和Greaves(2008)所倡导的系统功能音系学理论相背离。因此,系统功能音系学认为语言是一个系统网络,这个网络系统强调层级分析的相互依赖。人类通过纵聚合的方式从这个系统中选择合适的成分来创造语义,在成分选择上非此即彼,而且通过对比来创造语义。除此之外,每一个体系也通过横组合方式和其他体系结合在一起,在横组合的链条上,每一种选择会限定并影响其他进一步的选择。这种方法把音系当作一种语义构建体系,处于语篇这种更大的语境中。正是基于此种考虑,韩礼德和 Greaves(2008)把语调体系和语法体系合二为一。然而,他们更多的是把这些选择当作这个综合系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并且这个语法体系的目标就是观察不同层次选择的相互关系,这一点非常符合系统论的观点。韩礼德和Greaves(2008)的语法体系把语言分析分为四个不同层级,这四个层级代表对语言抽象化和理解的不同层次,每一个上级层次通过紧随其后的下一层次来实现。这些层次自上而下依次为:语义、词汇—语法、音系以及语音。虽然不同层级之间有必要关联,但是对于每个层级中各个单位的语言分析并非必须和其他层级同时进行。也就是说,每一层级都有着其特别的语言描写架构。

另外,韩礼德 和Greaves(2008)认为语调通过词汇—语法语境,可以实现语法的三种语义:概念意义、人际意义和语篇意义。如前文所述,作者往往不会把语调的意义和语法关联起来,而是和话语环境或者语境相关联。按照韩礼德 和 Greaves(2008)的说法,他们往往会绕开语法而直接把音系和语义关联在一起。正如韩礼德 和 Greaves(2008:51)所言:“假如我们想要对语言进行全面的阐释,词汇—语法就是一种理论结构,它把语言作为一个整体,从而赋予我们能力来阐释语义构建。”

韩礼德的系统音系学认为,英语音系是由语音系统、语调、节奏单位和笔体学(Graphics)等构成,这几个方面又一起构成英语的字母、词汇和句子。当然,语调和标点符号也可以构成语言的韵律。韵律是任何语言组织的超音段模式和方法。韩礼德(1985b:30)对口头语韵律语言特征和副语言特征之间的差异进行了区别:“韵律特征是语言系统的一部分,像语法中的其他资源一样,它们承载着语义上的系统对比,这些韵律特征和语法其他方面的区别就在于它们可以穿过口语的延伸部分,比如,语调的曲拱。而副语言特征也可以有不同长度的延展,但它们并不具有系统性,也并非语法的构成成分,而更可以说是额外的变化,通过这种变化,说话人用于传递自己话语的重要部分。”显然,这是从整体角度来阐明什么是韵律中的语言特征,什么是副语言特征。韩礼德(1985b:30)列出了一些副语言特征,如音质特征、语速、音量、面部表情、体态语等。然而,从局部来看,这些副语言特征也带有系统性的特征。当然,由于副语言特征的不稳定性,要想全面系统地阐述副语言特征,可能性极小。

在韩礼德的系统语法中,它曾多次表达了语法的层级理论,这一点和生成音系学中所提出的层级理论不谋而合。Matthiessen(1989)概括总结了韩礼德的层级理论,认为语法系统的层级之间存在着以下关系:(1)层级之间的相关性是象征性的;一个层级的模式可以在另一个层级的模式中重新表达或实现;(2)层级的排列要考虑到彼此,这样才能够使得较高层级通过较低层级实现(Halliday 1961),比如语法可以通过音系来实现。韩礼德认为英语语言由三个层级构成,从外到内依次为:语篇—语义层级(Discourse Semantics)、词汇—语法层级(Lexicogrammar)、音系—字音层级(Phonology/Graphonology)。下图为韩礼德语言层级理论的层次结构图:

图2 韩礼德语言层级结构图

在这个语言层级结构图中,最外层和中间层表示语境、语义以及词汇和语法相互作用的方式,属于语言的内容体现,最内层表明多元化和无限的“世界”被转化成有限的语言声音系统的方式,也是语言的外在表达。语篇—语义和音系—字音之间的边界表明了语言实现的随意性关系。语篇—语义可以选择不同的词汇—语法结构或者音系—字音结构来实现,而音系—字音可以表达语篇—语义以及词汇—语法的具体内容。音系—字音在不同的语言中具有任意性,而语法语义不是任意性的(Halliday,1961;Matthiessen,1989)。从上图可以看出,音系学在韩礼德语法层级体系中的位置。语言的意义要通过受语境限制的语义学来实现,语义学要通过词汇—语法来实现,而词汇—语法要通过音系或者字音来实现,当然,音系或者字音往往通过符号系统或者图形学(graphetics)来实现。语言正是通过不同层级接口之间的相互作用来实现的。韩礼德和Greaves(2008)的这种更具有综合意义的观点能够帮助学生把音系学当作一个层级,这个层级和其他层级一起,构建话语的语义,而且每一次音系层级的选择,都会对其他层级产生影响,同时也以其他层级为条件。因此,虽然 韩礼德 和Greaves(2008)强调各层级分析的独立性,但是他们也把语调实现概念意义、人际意义和语篇意义等当作语法中相称的语义,而且语义的实现要依赖词汇—语法环境。

韩礼德语言理论研究的对象大致相当于乔姆斯基的“外化语言”或者说是语言的应用,其目的是研究语言在交际中的作用和表现形式,在语言系统描写的基础上来充分反映语言的实际运作过程。从“系统描写”这一点上来讲,它与乔姆斯基最简方案中所提出的“多层拼出理论”(Multiple Spell-Out Hypothesis,MSOH)可谓异曲同工(赵永刚,2013)。最简方案认为,人类语言机能(Faculty of Language,FL)总是会做出最优化的选择,追求音系和句法表达的简单性和经济性。每一种语言都有一套语用系统(Performance systems),这个系统由两部分组成:一种是发音—感知系统 (Articulatory-perceptual systems,简称为A-P系统),一种是概念—意向系统 (Conceptual-intentional systems,简称为C-I系统)。这两部分对于语言的接口研究尤其重要,A-P系统在语言的表层中体现为语音—音系的表征形式(PF),而C-I系统则表征为语义形式(LF)。这两种表征形式都通过句法的多层拼出,与语言的基本组织单位—词汇(Lexicon)相连。这就是乔姆斯基著名的Y-模型或者T-模型。图示如下:

图3 乔姆斯基的T模型

乔姆斯基的UG基本上是一个以语言习得装置(Language Acquisition Device/LAD)或语言器官(Language Facutly/LF)为基础的理想化的抽象形式系统,这是由他的语言研究出发点决定的,也即是说他研究的切入点是把语言从社会活动这个大系统中抽象出来,只研究其运行机制,而对语言使用等外在方面考虑不够。乔姆斯基主要研究“内化语言”(I-language)但韩礼德与乔姆斯基相反,他的研究对象基本上是外化语言(E-language)。他把语言放在社会生活中来考虑其功能和系统,这就使得他研究的语言系统与语言的使用环境等外在因素联系很紧密。

4.韩礼德系统音系学的语调观

语调通常通过声调单位形成,声调单位由一系列重读和非重读的音节构成,偶尔也可能由单一的音高突出音节构成。那么,序列中最突出的音高峰就被称为声调单位的调核(Quirk 1976)。单词重音和句子重音是语调的两个方面。“句子的重音通过话语中的某个重读音节的音高滑动来实现。通常情况下,这种音高滑动发生在句子的最后一个重读音节上”(Adetugbo 1997:135)。英语的重音也会为了加强、强调、纠正、突出或者对比,从一个单词移动到句子中的另一个单词,从而创造出不同的语义(Jowitt 1998;Williams 1990)。音步以及声调群在语义的构建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英语有音步时长和重音时长两种节奏类型,其语速依赖于音步。作为一种结构单位,每一个音步由一个强音节或者突出音节和一个或者多个依附于其上的弱音节构成。英语的突出音节倾向于有规律地发生,因而所有的音步的时长基本相当。

然而,韩礼德的确在语调方面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语言中的有些语音会改变话语的意义,而语言中语音的变化可以进一步分为音高、音质、响度以及时长。韵律是一种超音段声音,是音高、曲调、语速、停顿、节奏、重音等韵律特征和音段特征一起作用的合力。韵律还包括表现形式、讽刺、情感以及强调等特征。这些在语境中的语句或者通过各种语言表现形式中的句子,也就是话语(utterance)中可以看到。它们的范围就是在韵律音系结构分组中所形成的语音的集合。Adetugbo(1997:70)把音节描述为“小于单词大于单音的发音单位”。韵律音系学研究话语的节奏,并给话语划定范围,话语就这样由各种停顿打断的一整套彼此相关的单位构成(Fabb,1997:29)。韩礼德(1975)曾试图从语音学角度对音系做出准确解释。在其分析中,他设置了八种音高变化范围(极高、高、中高、中、中低、低、宽、窄),四种音高变化方向(平、降、升、升降)以及其他的韵律和副语言特征(慢、短、长、响、吟声、尖声、擦音、喉音)。音高的变化范围在韩礼德的研究中非常重要,像中对低,后来是中对高这种音域范围在其早期的语音识别中比音高运用得更加频繁。考虑到这些可变性,因此对于不同学者从语音学角度所考虑的“降对升”的曲拱等问题,很可能依然是一个开放性问题。

韩礼德(1967)对于英语语调最初的描述是基于20世纪60年代的语料库资料。他提出了英语语调三重系统——语调短语划分(Tonality)、调核位置(Tonicity)、调型(Tone)。而其有关语调的研究体现在其1970年由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灰色书”,这本书是牛津出版社英语口语教程(A Course in Spoken English)系列教科书的一部分。韩礼德对语调的一个贡献就是从音系学上把语音形式和语音实体结合起来,例如,语法和语调的关系,语法和重音的关系等等。韩礼德认为,语调不仅是表达是否清楚或者发音是否准确的问题,而且也是语义的不同表达方式(1970:12)。实际上它也是某种语言语法的一部分(Halliday 1967:10)。语调的任何变化,最终代表着说话人所传递信息的语义变化,这一点不仅与说话人的态度,而且也与听话者所感知的信息结构相关。韩礼德(1970:21)认为,一个句子总会有各种不同的语调模式,不同的语调模式带有不同的语义。这就意味着,说话人想要传播多少意愿或者语义,就有多少种不同的语调模式。

韩礼德对语调的另一个贡献是有关信息结构的概念,也就是语调的语义系统,这一点也往往被大多数人所忽略。韩礼德认为,语调并非和音系的其他部分整合在一起,而是和语言的其他方面整合在一起的,比如句法、言语行为甚至态度。Paul Tench(1991)进一步发展了韩礼德有关语调的观点,认为可以用信息状态(information status),也就是调型,来取代韩礼德的信息单位(information unit)以及语调焦点(intonation focus),即调核位置(Tonicity)和语调短语划分(Tonality)。他认为语调可以超越小句综合体(clause complex),而对音系语段以及口语语篇做出贡献。他认为带有某种特征的英语语篇有六种主要功能,分别为:语类识别(Genre identification)、音系分段(Phonological paragraphing)、信息结构(Information structure)、言语行为或者交际意图(Communicative intention/speech acts)、情感态度(Attitude)以及句子消歧(Syntactic disambiguation),并且语调在这六个层次都起着一定作用。语调可以作为某种语类韵律构成的一部分;重读音节前调首的音高,以及下降的深度可以确定音系语段的切分位置;语调短语划分、调核位置以及调型可以确定焦点和已知信息;独立分句中的调型可以确定交际意图和言语行为;语调短语划分、调核位置以及调型也可以消除长短相同的分句的歧义。语义变化了,其语调也会随之改变。

韩礼德的语调观产生的一个后果是:语调作为语法的一部分,应该在其他语法的系统中,按照相同的方式,如时态、数以及情态进行分析。韩礼德(1967:10)认为:“把语调仅仅当作是一套情感上有细微差异的体系,这是完全不够的……英语语调的对比,其实应该是带有语法性质的。”韩礼德 利用英国有关曲调的概念,认为语调可以跨越不止一段语篇。这些曲调都有一个“核心”,这个核心往往落在调型音步的第一个(也是最主要的)音节上。语调短语切分(Tonality),往往涉及话语中音调组的数量,每个这样的音调组都可以被看作是言语行为中的一次“移动”。语篇切分为语调短语单位时,要考虑标记性和无标记性的差别。因此,调型(Tone)就可以看作是“一个复杂的组成模式,由一个个简单的介于确定与不确定之间的极性对立体构成”(Halliday,1967:30)。

韩礼德对英语的语调进行了具体的陈述和分析。他认为英语中存在五个简单的、两个合成的声调。这些声调分别为:T1降调、T2高升调、T3低升调、T4降升调、T5升降调五种简单调,以及T1+3降调+低升调、T5+3升降调+低升调两种合成调。韩礼德(1967)认为,这五种基本核心声调相互之间,彼此独立,但大多数都有次要变体。如果“极性”(Polarity)是一定的,主音音高下降,反之,主音音高上升(Halliday,1967:30)。“极性”指的是事实或陈述观点的真假,或者某事属于“已知”还是“未知”等。根据这些声调和极性的概念,声调和语义之间形成了复杂的关联模式。五种简单调分别解释为:(1)T1降调:已知极点陈述的无标记实现,或者一个已知极性的问题;(2)T2高升调:极性未知的简单疑问句的无标记实现;(3)T3低升调:尚未决定“已知”或“未知”,依赖于别的东西;(4)T4降升调:看起来确定,但结果却未确定,与态度保留与具体条件相关;(5)看起来未确定,但实际上确定。常用于强烈的,尤其是相互冲突的断言中。它往往带有“你应该知道……”的含意(Halliday,1985:281-282)。

韩礼德摒弃传统语调的诸多不足,给语调赋予了新的内涵。他将语调单位划分(tonality)、调核位置(tonicity)、调型(tone)三大子系统,并把这三大子系统有机结合起来,形成一个较为完整的语调新体系。依照层级体系,韩礼德把音系单位又分为四种,分别为调群(tone group)、音步(foot)、音节(syllable)以及音位(phoneme)。这四种音系单位存在着单向的包含关系,从而形成了级阶。每一个调群包含一个或者多个完整音步,一个音步包含一个或者多个音节,一个音节又包含一个或者多个音位。这几个级阶形成了英语音系调群的分割单位。在具体的音系分析中,韩礼德一般用“//”来表示调群的边界,用“/”来表示音步的边界。调群中存在着两个结构元素,一个称为前调段(pretonic element),一个称之为调段(tonic element)。前调段属于可选项,至少包含一个非静默强音。调段则为必选项,每个调群中至少要有一个调段来形成主要音调对比。韩礼德有关语调的三大子系统相互联系、相互作用并各自独立、自成体系,它们的共同作用使人类语言无与伦比,但同时又更加扑朔迷离(陈拥琼、李红,2008)。

此外,韩礼德(1967,1970)还认为语调具有一定的语法作用。韩礼德认为,语法结构的各种语调对立是由说话人的语义选择来决定的,“语调所阐释的语言系统和体、态、数等语法形式所解释的语言系统一样,带有普遍性”。David Crystal(1969)认为韩礼德有关语调的观点自从1961年发表以来,没有过什么实质性的改变。其基本目标依然是“表明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描述语调模式,而且这种方式能够把英语口语作为一个整体,并在其内部把语调模式整合起来”。实际上,有关语调的核心内容虽然没多大变化,但对于语调在其语法体系中的作用,以及语调所阐释的语言系统来说,其观点更加细化,实用性和操作性都在不断增强。

5.韩礼德的信息主题结构及其音系实现

信息结构是韩礼德提出的一个重要概念,信息单位通过语篇中的声调群来实现。节奏和声调群把语篇组织成信息单位,每一个信息单位由新旧两种信息功能构成。小句中强调的部分可以通过语调表现出来,并且根据听话人了解的具体状况来做出引导(Melrose,1995:33;Halliday,2000:59)。通常情况下,在一个声调单位中,已知信息往往先于未知信息。说话人往往一开始先讲一些自认为和听话人共享的信息,然后才讲出新信息。句末焦点的原则是一种修辞原则,这种原则可以减少信息解码的困难,而且会影响不同语言体系之间的选择。信息结构和主位结构密切相关。说话人“在已知信息范围内,选择主位,指定焦点,也就是新信息的最高部分,这一部分应该在述位内部的某个地方”(Halliday,2000:299)。通常情况下,已知信息和新信息,主位和述位之间有着对应关系,但主位并不总是已知信息,也可以是新信息,特别是在对比的环境下。主位是说话人选择的出发点,而已知信息是听话人以前知识的恢复再现。主位化的方法可以使我们实现一定的语篇功能。已知信息通常通过照应语和指示语来实现,而新信息要对比强调,带有信息焦点,通常利用对比指示语来实现。而两者都是说话人所选择的。说话人做出选择,并且把每一种选择和语境联系起来。这种由丰富的言语和非言语环境构成的语境,通常会“创造一些本地条件,这些条件比已知信息内的主位,述位内部的新信息等带有普遍性的无标记模式更加重要”(Halliday,2000:300)。

语调短语的切分和调核位置的确定可以表达语篇元功能(textual metafunction),而调型或者语调模式往往表达的是人际元功能(interpersonal metafuction),以及说话人所感受到的信息功能。在人际元功能内,一些基本的言语功能可以区分开来,详见韩礼德(1994:69)和 Eggins(1999)。根据Ramírez Verdugo(2002)的研究,韩礼德“三位一体”的语调体系在表达语篇元功能和人际元功能时,本族语者和非本族语者在语调的使用上有很大的不同,呈现出重大差异。调群(tone group)可以形成同类的语义上关联的、连贯的义群或者信息单位。韩礼德(1985a:274)认为这样的单位可以形成一个独立的、不言而喻的构成成分,其属于语篇功能的研究范围,这种语篇功能就是已知的、可以预测的信息和新的、不可预测的信息之间的互动过程。语篇功能的携带者往往就是调核的落点音节,其语调突显可以称之为信息焦点,用来指明话语中的新信息,这种新信息一般由说话人依据语篇的上下文而定。另外,韩礼德(1985a:278)还认为信息结构和主位结构之间有着紧密的语义关系。句子重音是一种重要的标记,它是交际的最大动力,可以推进交际的发展,这种动力往往来自述位信息而非主位信息。当然,调群作为级阶中最高的音系单位,在语音合成中非常重要,因为语音合成中使用的是文法文本而不是音系文本或者音节文本。虽然音步不属于语法范畴,但是它却可以帮助判别哪些词具有词汇意义,哪些词具有语法意义。调群可以被认为是实现语法信息单位(information unit)的音系单位。而且前者必须自动并且自然地映射到后者上,从而作为一个调群来实现信息单位。

6.结语

系统分析是音系分析的基本方法之一。它的主要作用是帮助人们理解音系系统并对不同语言的音系系统加以比较;鼓励学者对不同语言音系系统的不同部分进行共时研究,从而注意不同语言音系系统中的结构和层次的特点,开拓新的研究领域,增加新的知识。对于新知识、新理论的探索也可以使学者从过去和现在的基础上了解未来音系学理论建构的新方法,从而使学者转换视角,从不同的角度或侧面看待语言现象和语言问题。首先,韩礼德的系统音系学强调横向结构与纵向系统相结合分析音系现象,将音系层与语法层相结合,主张系统性、非普遍性、规则性和描述性,主张音系学层面的分级结构以及细分的系统网络理论,在音系层级系统的不同级阶上研究与之对应的各种有规律、有特点的音系学特征系统(赵忠德、马秋武,2011:86),这对当前音系学理论的发展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其次,韩礼德音系学的系统功能模式要求研究者最终放弃数字指定的调型模式,而支持图像符号,这对于当前音系研究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然而,韩礼德的系统语法在英语语调中的运用,依然有大困难。首先,语法系统和语调系统毕竟存在着很大差异,很难用“系统”这个概念来指代两套体系。相对于语法系统,语调系统无论是从形式上还是从语义上,结合都非常紧密,并无多少限制,而且很难辨识。而语法系统的有限性和排他性很容易表现出来,也很容易辨识与其相关的语法对比。其次,韩礼德的语调观中所讲的语调的稳定值很难确定,而且任何可预测的共现(co-occurrence)的空缺,都很难说明语调体系中的各种语义对比值是怎样改变的。所以,韩礼德的语调系统不同于其时、体、数等语法系统。最后,韩礼德的两本音系著作,1967年出版的《英语的语调和语法》(Intonation and Grammar in British English)和 2008年与Greaves合作出版的《英语语法的语调》(Intonation in the grammar of English),相隔多年,虽然早期版本中很多不成熟想法在其后来的版本中有了进一步的解释和说明,在当代音系学中依然有着一定的借鉴意义,但其有关系统音系学的层级理论,以及许多语调作用于英语语法系统的实例分析,以及语法对比和语调对比的系统性论述,还有待商榷和进一步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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