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红牡丹》小说之礼教探析

2015-11-14 22:14林登顺
闽台文化研究 2015年4期
关键词:林语堂牡丹家庭

林登顺

(台南大学 国语文学系,台湾 台南市)

林语堂《红牡丹》小说之礼教探析

林登顺

(台南大学 国语文学系,台湾 台南市)

礼教是一种行为规范,一种文化形态和精神文明的重要标尺,它具有引领民族向上的积极力量。在现代社会和现代生活中,值得被人们重新加以审视和吸取。牡丹花大而艳丽,一向被视为富贵昌盛的象征。作为文学的象征意涵,它则更具有浓厚的民族气息,在人民群众的心目中,牡丹也是美的化身,纯洁与爱情的象征。林语堂晚年所写的《红牡丹》小说,可说完全将门第观念、三从四德等教条,抛除在后。依着人情,顺乎人性,不把人性看作是罪恶而予以压抑。所追求的,是人性真挚的爱情,是一种人性本质的追求。对于家的看法,在《红牡丹》求真的礼教中,呈现出对家庭伦理的赞颂。小说最后,以家庭作总结,这是林语堂由外部现实世界改造,走向人心潜藏世界的最佳注脚,既合乎情,更合乎礼。

林语堂;《红牡丹》;礼教;小说

一、前 言

无论社会如何发展,礼乐作为一种重要的行为规范,一种文化形态和精神文明的重要标尺,都不会过时。礼乐文化曾经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发挥引领民族航向的作用,它必然也在现代社会和现代生活中,被人们重新加以审视和吸取。

牡丹花大而艳丽,一向被视为富贵昌盛的象征。在武则天贬牡丹的传说中,武则天冬日游园,一时兴至,竟下令百花限时开放,百花慑于权势,不得不开,独牡丹没有按时开花,而被武则天下令放火烧之,将牡丹贬谪洛阳。在《秋翁遇仙记》中,牡丹因不畏权贵、恶势力,倍受称赞,认为她“不特芳资艳质足压群葩,而劲骨刚心尤高出万卉。”其不肯盲从于懦弱的群芳,不惜得罪于女皇的劲节,因此,赢得更多人的喜爱与赞赏,更是其象征意义内涵。

牡丹是中国文学重要的传诵载体,因其具有厚实的传统内涵。唐代诗人刘禹锡赞誉它:“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李正封又有“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的名句,皮日休亦有对牡丹的赞赏:“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竞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春。”北宋昭文馆大学士韩瑜的牡丹诗中,又以“国艳”来赞誉牡丹。因此,自唐宋以来,牡丹成为吉祥幸福、繁荣昌盛的象征。宋周敦颐《爱莲说》写道:“自李唐以来,世人甚爱牡丹……牡丹,花之富贵者也。”从此,牡丹与“富贵”二字更紧密联系在一起,而被称为“富贵花”。

除此以外,在人民群众的心目中,牡丹也是美的化身,纯洁与爱情的象征。在西北广为流传的民歌“花儿”,指的就是牡丹,也是对唱双方中,男方对女方的称呼。所以牡丹有繁荣昌盛,富贵平安,幸福吉祥,劲骨刚心、不畏权贵的高风亮节特点与寓意;温婉中不失骨气的柔媚风度,令人风靡。

林语堂留学德国时,曾到东部一座美丽的小城,参观大诗人歌德的童年之家,想起《少年维特的烦恼》,不禁心动神驰,维特爱上已有婚约的绿蒂,但是他不退却,他的感情热烈而思想高贵,并具有童真、个性,不在乎时尚潮流,不愿虚伪奉承。这一信念在林语堂思想以及各时期的创作中,呈现出乐观与理想性,反映在他的思想感情、他的天性与时代社会的多重对话。

及至晚年写作《红牡丹》时,故事的时代背景不变,作者却已经完全将门第观念、三从四德等教条抛除在后。故事的开端,牡丹以寡妇之身登场,抨击守节的恶习。要寡妇守节是宋儒开其端。宋朝之前“理”并未成为主要论述重心,直到宋朝的理学家才大力主张。这种压抑人性的行为,宋朝之前的儒者并不加以陈述,他们认为顺乎人性才是圣贤所讲的人生理想,不应把人性看做是罪恶而予以压抑。

此外,对于家的看法,传统都认为它是组成社会、国家的最基本细胞,是个人生存、成长不可或缺的场所。在中国,家庭是一个积淀丰厚的历史文化概念。中国的家庭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和根本。

一生致力于“对外国人讲中国文化,对中国人讲外国文化”的林语堂,对中国的家庭文化同样予以了极大的关注。接受过“五四”新文化洗礼且久经欧美风气浸润的林语堂,对家庭文化有怎样独特的审美取向呈现在《红牡丹》中呢?到底要呈现怎样的礼教观?确实值得再加以澄清。

二、《红牡丹》文化礼教内涵

牡丹的爱情观,与中国传统主流文化的道德观,存在着行为操作上的差异。也许林语堂将西方近代思潮中有关女性解放观念,融进晚清士绅阶层中之新寡少妇身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牡丹无疑是作家思想中长期以来受到中西文化碰撞而产生之理想角色,作者将自我胸中的大量思想感情经过提炼而浓缩在牡丹的精神世界,因此,每当牡丹感到传统道德压得她透不过气时,她就用生理的冲动逾越礼教的矩度。在与梁孟嘉的恋爱过程中,孟嘉一开始便很清楚地知道,牡丹是个礼教的叛徒,牡丹也就理直气壮地说,总得有人甘冒社会指责的风险来完成创举。

(一)求真的礼教

礼乃本于自然,天地有自然礼乐,圣人效法,所以礼乐备矣。天地各得其位高低,所以别尊卑;万物虽殊,但各有其序,这就是自然之礼、自然之和,不可强分,因此,它成为人们在互动中所遵循的行为规范。《荀子·大略》云:“礼者,人之所履也,失其履,必颠撅陷溺。”《说文》亦云:“礼,履也。”《礼记·礼运》曰:“是故夫礼,必本于天,殽于地,列于鬼神,达于丧、祭、射、御、冠、昏、朝、聘。”

所以,它有区别类型,强调差异,确定名分、地位,呈现出贱者对贵者、幼者对长者的敬意。当然,上对下、长对幼的关爱,也是礼中应有之义。古时称鞋为履,引申为踩踏。礼如同人所行走的道路,前人所踏,后人所从,是一种必须遵循的行为规范。人的行为是多方面的,因此,礼也具有多样性。小到个人的言行视听,大到国家的祭祀、军事、政治活动等等,都有其自然位序之礼。

礼作为人类文明的产物,期能对人类社会产生恒久的影响,保持自身强大的生命力,就必须随时而变,与时俱进。《礼记·礼器》云:“礼,时为大。”“时”对于礼有其重要性,所以,推行礼治为己任的儒家十分强调。孔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这说明合理、恰当、适时的礼,是君子做人做事的准则。因此,孟子称赞孔子是“圣之时者也”。后来,荀子将此思想发展为“崇人之德,扬人之美……与时屈伸”。礼与时俱进的道理并不复杂,而问题的关键是,礼与时俱进的根据如何确定?方向怎样把握?

《红牡丹》中学识渊博且富有现代意识的梁翰林、狂放洒脱蔑俗的诗人安德年,以及具有魁梧伟岸身躯的拳师傅南涛,都得到过美丽的梁牡丹的爱恋,他们的人格价值,都在恋爱中得到肯定。在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中,林语堂一再歌颂敢于冲破门第樊篱的爱情,这与他本身的婚姻经历有关。

林语堂和廖翠凤的婚姻是由父母作主的,促成这门亲事的陈天恩医师,则是他当时心仪对象陈锦端的父亲,其目的在于拆散双方,以给自己女儿找一个门当户对的金龟婿。而在没有爱情的情况下林语堂与廖翠凤订婚,拖到四年后才完婚。林、廖先结婚后恋爱的婚姻,后来虽然非常美满,也在互敬互爱中度过了半个多世纪,但是那无法逾越的门第鸿沟,却是林语堂毕生难忘的一个隐痛。在晚年所作的《八十自叙》中,林语堂仍念念不忘地写道,当他知道不能娶C小姐时,真是痛苦万分。可见,这场因门第差异的恋爱悲剧,在他的心中是多么深刻难忘。

所以,那些才子形象都有林语堂本人的影子,他们虽在不同情况出现,但都会碰上一个美丽女人,并和他们相爱,这正是林语堂在艺术世界里找回现实生活中失落的表现。才子佳人爱情、冲破门第樊篱的男女爱情,乃是林语堂向往的理想爱情,但和传统把爱情与婚姻的和谐看成家庭、夫妻幸福的理想前提不同,它是一种追求人性真挚的爱情,是一种人性本质的追求。

而在经历一系列情感波折后,牡丹最后选择了刚出狱的傅南涛作为自己的终身伴侣,结束她情感漂泊的历程。在林语堂看来,牡丹爱其所爱,乐其所乐,她的冲动、狂野、热情,都是她的本性、生命意志的自然体现。牡丹每与情人相爱,都追求“灵肉合一”。情致深处,以身相许,两情相悦,伴以性爱,林语堂并不认为这是淫荡,而是人的自然本性的真情流露,是对人的生命力的张扬。

由于对性怀着普遍沉重的罪恶感,人们不能公正、坦然地对待人的欲望冲动,尤其对女性的性欲一直以来采取回避态度。对于进行爱情的人们,往往大谈人的精神世界沟通与交流,回避人的情欲碰撞和展现。其实性作为一种体验,对人有重大意义,在马斯洛“需要层级理论”中,曾将倾听伟大的音乐、体育竞技上的卓越成绩、美妙的舞蹈和一次完美的性交相提并论,称之为真正卓越、极度幸福的人生经验,并且说,肯定有一天我们会不再把它当作笑料,而是认真对待并教导儿童,就像音乐、卓见、美丽的草坪、逗人的婴儿等等,这许多通向天堂的道路,性也是其中之一,正如音乐是其中之一那样。它们碰巧是最容易的途径,最广泛存在的、最容易理解的途径。

这种人欲的解放,与传统观点存着极大差异,林语堂正视人的性爱体验,在作品中对人物的性爱体验,做了诗意的描绘,如在《红牡丹》中牡丹与孟嘉在“不能忘情之庐”的幽会,其情如下:

两人的肉体和灵魂,在痛苦和喜悦的狂欢之中一同融化了,肉体长期积郁的渴望,终于突然获得了满足。两个人合二为一了。阴阳相交,九天动摇,星斗纷坠,彼此只有触摸对方,紧抱对方,两人仿佛忽然沉陷入远古洪荒的时代,不可知的原始天地,只有黏液、变形虫、有刺的软软的水母、吸嘬的海葵。只有肉的感觉,别的一无所有了。

对人的欲求肯定,并不等于是对人的一切欲望的放纵,败坏道德。林语堂肯定和赞美的只是合乎人的自然本性那部分欲望,并不是人的全部欲望。林语堂对欲望的肯定的前提是 “合理”,即合乎人情事理,并且将这种“合理”的底线规定为不对他人造成伤害。

林语堂在处理牡丹与安德年的关系时,就以此为底线。安德年是牡丹最近乎理想的男人,也是她追求理想爱人的最后一搏,然而他们的结合,将会使已经惨遭丧子之痛的安太太,陷于被弃的悲惨境地,这种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的做法,在林语堂看来乃是不道德的行为,所以,林语堂最终没让他们结合。

林语堂写孟嘉从素馨那儿、立夫从莫愁那儿获得的宁静,也是他从妻子的体贴中获得过的。在妻子面前,林语堂乐于将自己置于与三个女儿同等的地位,尽情享受蕴含母爱的宽厚的妻爱。他生活严肃,从不在外面拈花惹草,这在现代作家中并不多见。陈锦端是林语堂深爱的女性,陈锦端的才华与美貌、灵性与境界永远是林语堂心中高悬的太阳。直到生命的黄昏,八十岁的林语堂听说陈锦端还在厦门,竟迫不及待地对来人说:“你告诉她,我要去看她。”这就是如同牡丹所追求的,它是人性真挚的爱情,是一种人性本质的追求。

(二)对家庭伦理的赞颂

家庭在传统中国人心目中有其重要的位置,家对每一个中国人来说,不仅仅是一个生存的场所、安身立命的所在,而且也是他们精神情感的寄托、个人奋斗的终极目标。正是因为家庭在国人的生活中,占着如此重要位置,所以,在传统文学的长河中,流传不少歌颂家庭亲情的著名篇章。然而,因为它在传统社会中具有重要位置,所以在“五四”新文化运动时即成为众矢之的,遭到新文艺者猛烈地批判。而对家庭伦理的批判,也成为新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母题,贯穿于新文学创作。

可是,当作家们对传统家庭伦理进行批判时,在情感上仍然无法摆脱对传统家庭伦理的亲情眷恋。这种理智与情感矛盾的复杂性,乃是由于家族文化的复杂内涵所致。而以家庭为核心的家族文化,它作为文化的载体,其丰富复杂的文化内涵,是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进步而不断演化。曹书文在《家族文化与中国现代文学》一书中认为,就一般意义上讲,家族文化主要由三个不同的层面构成。

在人伦层面,即家庭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呈现一种尊卑上下、贵贱长幼的伦理秩序。而要维持这种秩序,主要是靠外在的行为规范。相对来讲,家庭成员间的亲情反倒变得微不足道。这种关系,是以卑幼对尊长的尊重与服从为前提,家庭中的这种等级秩序,无疑是社会政治生活中君臣关系的折射。而在道德层面上,即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义妇顺的家庭伦理,家庭成员间虽爱有等差,但也蕴涵着血缘基础上的亲情。至于在价值层面上,家庭不仅是生存场所与人伦关系,它同时意味着一种价值上的终极关怀,人们对家的感情,既表现为对具体家庭的眷恋,有时也把它视为精神的家园与情感归宿。

家族文化中的尊卑等级制度,激起了现代作家反叛的激情,而家族文化中的血缘亲情,又使现代作家无法摆脱对旧家的眷恋。现代作家对家族文化矛盾复杂的情感,显示出家族文化本身的复杂性,我们不能用单一标准对其进行简单的评判,而应该正确理解其多样性。家族文化有遏制个人发展、个性自由的弊端,也有维系情感、避免现代文明带来精神危机的优点。

林语堂正是看到和突出了后者,所以,他从家族文化内涵的第二层面,即从道德情感上,肯定家族作为文化所呈现出的积极一面。这种情感,乃是建立在血缘关系上,这是人的一种正常人性需求,是理性无法中断的情感联系,没人能摆脱它的诱惑。

而从这一层面出发,当其他现代作家苦恼于对家族制度的理性批判、情感眷恋的冲突时,林语堂对家族文化所持的态度,与其他作家相比明朗多了,展示更多家族文化的优质方面。在林语堂的笔下,家不再是以封建堡垒、束缚个性发展的牢笼面貌出现;家不再是封建家长施展淫威的王国,以及制造弱小者血泪的屠场,或新旧观念交战的战场;家不再是政治观念异化产物的象征,而是呈现出日常生活的本来面目。

即使是在婚恋方面颇为大胆叛逆的红牡丹,她所做的一切也不是对家庭的否定与抛弃,恰恰相反,她所追求的理想是有一个理想的丈夫,有一群儿女,过一种田园牧歌般的生活。她与几个情人之间的感情纠葛,她的一切惊世骇俗的举动均是以此作为出发点和归宿。丈夫的去世使牡丹摆脱了僵死无爱的婚姻,为她找寻幸福的家园开辟了道路,所以,在为丈夫守灵时她未曾落下一滴眼泪,因而遭人非议。

新寡后本打算与恋人金竹再续前缘,然而金竹已有家室并且也不打算离婚,这样牡丹只能永远地处于情人的地位而得不到她梦寐以求的美满家庭,所以尽管她在内心深处深爱着金竹,但是她还是理智地离开了他,与孟嘉同居。然而同样的困境再次摆在了牡丹面前,她与孟嘉因是同宗兄妹,要结为夫妻即使是在这两个叛逆者之间,也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障碍,而长期的幽会同居终非长久之计,因此虽然牡丹对孟嘉有着深厚的感情,最终还是离开了他。

诗人安德年是牡丹所追求的近乎理想的伴侣,并且他可以给她一个她渴望已久完整的家,然而他们的结合将会置与安德年同居多年、新近丧子的安太太于悲惨的境地,所以善良的牡丹只好忍痛割爱离开了他。在经历了一系列情感的波折之后,牡丹发现理想和现实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理想的丈夫、完美的家庭,在现实生活中是可遇而不可求,只能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梦,人只有扎根现实生活才可能获得幸福,所以牡丹最后与傅南涛结合,过上一种平淡而充实的生活。因此,牡丹与几个情人情感纠葛的过程,也即是她找寻家园的过程,对家的执着与眷恋成为她取舍情感重要的标尺。

因此,即使牡丹曾疯狂般寻找灵肉和谐的爱情,寻找一个上等男人,最后却嫁给不算上等的傅南涛,而将金竹“如令人陶醉之玫瑰一般的爱”、德年“如纯白耀眼的火焰一样的爱”、孟嘉“如淡紫色的丁香一般的爱”都珍藏在心中。牡丹认为有了这些过去的爱,她已经很充实,何况南涛还会给她许多实实在在的快乐,她想做南涛的好妻子,为他生儿育女。

承认人生缺陷的普遍性,承认完美爱情和标准丈夫(妻子)的相对性,借助心理调整功能改善现实、适应现实和乐生于有缺陷的现实中,这是林语堂小说中女主角的处世哲学,更是工于“生活艺术”的林语堂处世哲学。林语堂的妻子廖翠凤虽算不上很美,也不太懂风情,可性格柔婉,精明能干,她也许没有给过林语堂心灵的摇撼和一辈子的缠绵,但长期给他精神的抚慰和生活的照顾,给他一个安定、舒适、自在的家。家还是治愈精神创伤的疗养院、温暖的避风港,在牡丹经历了情感的创伤后,投入了家庭的怀抱,在家庭浓浓的温情中,抚平他们情感的创伤。

林语堂之所以能在时代对传统家庭伦理大力批判中,着力于对家庭伦理的赞颂,这与林语堂自身的个人生活经历有关。从小林语堂生长于乡村一个和睦温馨的大家庭中,林语堂在谈及童年生活对他的影响时深情地说,情深似海的基督教家庭对他影响巨大。童年时和睦的家庭生活,对林语堂从正面描写家庭生活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成年后娶廖翠凤为妻,虽说与廖翠凤结合,并不是以爱情为基础,但在此后,天长日久的生活中培养了感情,相亲相爱地度过了一生。而廖翠凤是典型的贤妻良母,成为其得力的贤内助,为林语堂营造了一个和睦温馨的家庭。

林语堂一生都生活在和睦温馨的家庭氛围中,家对林语堂来说,呈现的是美好的一面。林语堂没有体会到封建家庭所带来的痛苦,没有经历过生长于封建大家庭所经历的苦痛、悲剧,以及大家庭分崩离析时呈现出丑陋的一面,成年后为争取婚恋自由所经历的苦痛。正是这种经历的不同,导致林语堂与其他现代作家对传统家庭伦理有不同评价。相对而言,愈是出身于封建大家庭,愈是对家庭伦理表示彻底反叛的激情,而来自下层社会的作家,反倒对尊卑有序的家庭结构、和谐温馨的血缘亲情,不自觉地流露出神往之情。

三、结 语

林语堂笔下接受现代文明熏陶的新女性,在吸纳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等现代观念的同时,也并没有摒弃旧有的传统家庭观念,家庭仍是她们的出发点和归宿。古往今来,妇女始终是家庭的核心,妇女总是与家庭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在小说中,既有讲究礼法的贤妻良母,又有极具情理精神、自由放达的现代女性,也有自由、博爱、浪漫的时尚型女子形象,在她们身上,呈现出林语堂对女性独特的审美趣味。

林语堂创造了敢于大胆反叛命运的女性形象——牡丹。牡丹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姑娘,她大胆追求爱情自由,为自己的爱情拼搏。面对不爱的丈夫费庭炎,牡丹无法忍受这种没有爱的婚姻,认为生活在其中就是在摧残她的人性。因而,她选择了挣脱家庭的枷锁和镣铐,主动争取并获得人格独立、婚恋自由的胜利果实。到最后,具有自我主体意识的牡丹,回归到家庭生活中,与傅南涛过着小富则安的农户生活。与事业为主的男人不同,女人是以爱为主,她们不同程度地具有对正常、健全的家庭幸福的向往。

整体来看,牡丹的种种作为,乍看下似乎违背传统礼教道德,但如深一层探析,性的冲动、情的需求,皆人性之本然,礼本于自然,何必在意不明事理、不求甚解之冬烘先生的人伦分际网络。小说最后仍以家庭作总结,这是林语堂由外部现实世界改造,走向人心潜藏世界的最佳注脚,既合乎情,更合乎礼。

注释:

[1]典出宋人高幸:《事物纪原》卷十,参见 http://ctext.org/library.pl?if=gb&file=7217&page=81。访问日期:2015年9月1日。另外,清朝李汝珍:《镜花缘》第一部分,第1~6回。http://ctext.org/library.pl?if=gb&file=47394&page=51。访问日期:2015年9月1日。

[2]《牡丹故事:牡丹深刻的文化象征意义》,http://henan.qq.com/a/20120328/000430.htm。访问日期:2015年9月1日

[3]参见(唐)李浚:《摭异记》引李正封诗。http://61.136.80.211:8081/historyshow.php?cid=19&id=1620。访问日期:2015年9月1日。

[4]以上参见《牡丹故事:牡丹深刻的文化象征意义》,http://henan.qq.com/a/20120328/000430.htm。访问日期:2015年9月1日。

[5]参见《牡丹故事:牡丹深刻的文化象征意义》http://henan.qq.com/a/20120328/000430.htm。访问日期:2015年9月1日。

[6]参见陈平原:《两脚踏东西文化——林语堂其人其文》,《读书》1989年第1期,第66页。

[7]《荀子·大略》,《诸子集成·荀子集解》,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第327页。

[8](东汉)许慎著、(清)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台北:天工书局,1987年,第2页。

[9]《礼记·礼运》,《十三经注疏》第十一册,台北:新文丰出版社,2001年,第1032页。

[10]《礼记·礼器》,《十三经注疏》第十一册,台北:新文丰出版社,2001年,第450页。

[11]《论语·里仁》,《诸子集成·论语正义》,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第79页。

[12]《孟子·万章下》,《诸子集成·孟子正义》,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第397页。

[13]《荀子·不苟》,《诸子集成·荀子集解》,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第25页。

[14]孙凯风:《林语堂小说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8年第1期,第149~166页。

[15]马斯洛:《人性能达到的境界》,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76页。

[16][19]林语堂著、张振玉译:《红牡丹》,台北:金兰文化出版社,1986年,第145页,第524页。

[17]尤爱焜:《论林语堂小说家庭文化的审美取向》,《福建工程学院学报》2005年第5期,第483页。

[18]参见曹书文:《家族文化与中国现代文学》,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第108页。

〔责任编辑 李 弢〕

On Ethics in Lin Yu tang’s Novel The Red Peony

Lin Dengshun

Ethic,a code of conduct,a form of culture and ameasure of civilization,serves national development in positive way,so it is worth reexamining and applying in modern social life.As a literary image,peony is the symbol of wealth and prosperity,and also the embodiment of beauty aswell as the symbol of purity and love.In Lin Yutang’s novel The Red Peony,the dogmas like the conception of family status is opposed while human affection and nature praised.;the pursuitof true love is the reflection of human nature.As regards the family conception,The Red Peony gives respect to the family ethics.The novel comes to end with family,showing Lin Yutang’s transformation of the outside world to the inner, which is in agreementwith human feeling and ethics.

Lin Yutang,The Red Peony,ethics,novel

林登顺(1962~),男,台湾台南人,文学博士,台南大学国语文学系教授兼人文与社会学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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