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武
(闽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漳州 363000)
王学在闽南的传播及其对黄道周的影响——黄道周学术渊源考论之二
陈良武
(闽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漳州 363000)
闽南是朱熹的过化之地,士人多服膺朱子,故王学在闽南的传播较他处阻碍为大。黄宗羲《明儒学案·闽粤王门学案》所录多为粤地揭阳、罗浮学者,闽地王门学人仅马明衡一人。考诸文献可知,王学在闽南并非湮没无闻,而是广为传播。王学在闽南的传播主要是通过王守仁在闽地从事军事活动时的讲学、闽地学人的外出游学、王学门人在闽地的游宦与谪戍等途径进行的。王学在闽南的传播,对晚明闽地士人的学术思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黄道周朱陆互济、朱王调和学术思想的形成正与这一学术环境息息相关。
王学;闽南;传播;黄道周
一般认为,闽地是朱子学发祥地,闽南又是朱熹过化之地,士人受朱子影响极深,多服膺朱子,故王学在闽南的传播较他处为难。黄宗羲《明儒学案》在王门诸学案中,虽辟有“闽粤王门学案”一节,但其所录者也多为粤地揭阳、罗浮学者,而“闽中自子莘(马明衡,莆田人)以外无著者焉”。
但是真实的情形是,“阳明先生之学,有泰州、龙溪而风行天下”,以闽南之僻远亦不能免。《明儒学案》虽然著录闽地王门学人仅马明衡一人,但并不等于王学在闽地湮没无闻。具体到闽南而言也是如此。概言之,王学之于闽南的影响,主要是通过王守仁在闽南从事军事活动时的讲学、闽南学人的外出游学、王学门人在闽南的游宦与谪戍等途径进行的。王学在闽南的传播,对晚明闽南乃至整个闽地士人的学术思想均产生了深远影响,黄道周就是其中最为著名者。
黄道周是明季闽南学贯古今的著名学者,从其著述和学术实践看,其学术思想具有明显的多元性,其中既有朱学的熏陶,又有王学的影响,呈现出朱、王调和的特征。这种特征,无疑与其成长的学术环境息息相关。限于篇幅,本文的论述仅就王学在闽南的传播及其对黄道周的影响展开。这种展开,一方面可以梳理出阳明之学在闽南传播的实际情况,另一方面可以更加清晰地彰显黄道周所受阳明之学的影响。
闽地,尤其是闽南,不仅是朱熹的过化之地,实际上也是王阳明的过化之地。对这一点,向来论者甚少。据王守仁年谱载,正德十一年(1516)九月,王守仁升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等地。当时,汀、漳各郡盗寇蜂起,气焰方炽,地方官吏束手无策。因此,王守仁次年正月甫一抵赣,即行十家牌法,征选民兵,以讨盗贼。二月荡平漳寇,四月班师,五月上《添设平和县治疏》,奏请朝廷新设平和县(即今漳州平和县),“设县治以敷政教,以息寇贼”。新的县治取名平和,“取其寇平而民和也”。王守仁认为:
盖盗贼之患,譬诸病人,兴师征讨者,针药攻治之方;建县抚辑者,饮食调摄之道;徒恃攻治,而不务调摄,则病不旋踵,后虽扁鹊、仓公,无所施其术也。
王守仁疏请新设县治,其目的就是要通过实行治理和教化加强对僻远山地的控制,防患于未然,以永绝盗寇之患。
在军事活动和政治活动中,因深感“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故正德十三年(1518)于军事进剿的同时,王守仁在赣、闽、粤交界之地,立社学,举乡约,修书院,厉行教化,以期移风易俗,“敦礼让之风,成淳厚之俗”。王守仁又于当年七月刻《古本大学》、《朱子晚年定论》,八月门人薛侃刻《传习录》,九月修濂溪书院,于戎马倥偬的闲暇,时与诸门人讲聚不散,一时四方学者云集。
王守仁在闽南的活动,除《年谱》的记录外,其诗文中亦屡有体现。正德十二年(1517)二月二十五日《给由疏》中有“臣系廵抚官员,见在福建漳州等府地方督调官军,夹剿漳浦等处流贼,未敢擅离”等语。可以说,在提督南赣、汀、漳等处军务的两年时间里,王守仁文章、事功兼重,其“致良知”之说以及《朱子晚年定论》中的倡朱、陆调和之论在当地士人中产生了巨大影响。
黄道周少年时代即有志于事功,年少时即已“于时事得失,往往慷慨指画,有贾生流涕之意,不能身禁”,后更直接“献时事策以干藩臬”。因此,黄道周对王守仁的事功极为推崇和钦慕,认为论事功阳明实为千古之唯一,孔孟犹有不及。这种推崇和钦慕,集中表现在黄道周所著的《王文成公集序》、《书王文成公碑后》、《王文成公碑》、《懿畜后编·王新建》等文章中。在为施邦曜辑评的《阳明先生集要》所作的序文《王文成公集序》中,黄道周称王守仁不仅“有圣人之才”,而且“当圣人之任”,有“成圣人之功”,并盛赞其“明绝学,排俗说,平乱贼,驱鸟兽”,“自伊尹以来,乘昌运,奏显绩,未有盛于文成者也”。
需要提及的是,对于王学,黄道周不是没有批评,但他所批评的只是王畿之类的王学末流。可以说,黄道周正是由对王守仁事功的钦慕,转而变成对其学说的思考与亲近。据黄道周弟子洪思记载,黄道周年十三岁时,“如平和,过王文成公庙而叹,见其湫侧,为之徘徊乃去”。后作《王文成公碑》,尝言“自平和设县以来百二十年,弦诵文物著于郡治,在崇义、和平邈不敢望者,岂独于山川雄峻苞郁使然,亦以为名贤巨掌高蹠之所专导……是则文成之发仞籍为收实也。”在该碑文中,黄道周对王守仁的学术、事功推崇备至。其末歌曰:
折瑶枝兮捣琼糜,思君兮中阻饥。扬灵鼍兮播灵旗,矫欲来兮何期?大江横兮大岭绝,射朝曦兮马当发。招余弓兮云中,遗余佩兮木末。虽无德兮心所知,昔曾来兮安足辞。露所生兮雨膏之,菊有风兮兰与吹。追邹车兮抗峄马,上天兮下土,不同时兮安得游?登君堂兮不得语,耿徘徊兮中夜。
从这段骚体中,不仅可以看出黄道周对王守仁的景仰之情,而且“不同时兮安得游?登君堂兮不得语,耿徘徊兮中夜”数语更传递出黄道周因不能登堂入室从教于王守仁的遗憾。
漳州滨海,僻处东南一隅,虽非通都大邑,但明时交通已开,通往省外均有专门的驿路与商道。从当时的行政区划来看,漳州南接广东,西临江西,而黄道周出生与活动的主要地区漳浦县,更是“处八闽之极地,为漳、潮之要冲”。正因为如此,漳州历史上一直与赣、粤联系较为紧密,三地士人的学术交流亦较频繁。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赣、粤成为闽南联系中原核心文化层的中间地带,新的思想学术往往正是主要通过赣、粤对闽南的中介而传入闽地。
江右地区是阳明学说的重镇,不仅王学门人众多,而且深得阳明之学真谛。黄宗羲曾云“姚江之学,惟江右为得其传”,且“皆能推原阳明未尽之旨”,故“阳明一生精神,俱在江右”。在黄宗羲看来,“阳明之道赖以不坠”,正是由于江右王学门人的努力。闽地毗邻江西,闽地学者多有入江西游学者,故两地学风激荡影响在所难免。查检方志等地方文献,这方面的记载极多。
以邱原高为例。邱原高,漳州龙溪人,磊落不羁,尝从邹守益、罗洪先游学于江西,刻志苦思,深得邹、罗二人嘉许。邱原高常以倡明斯道为任,曾对人曰:“吾昔凭气,今凭理;吾昔信理,今信心,然后乃知学之能变化气质也。”邱原高卒,邹守益志其墓。邹守益在王门诸传人中,向来被奉为王学正宗,黄宗羲盛赞“阳明之没,不失其传者,不得不以先生为宗子也”。邱原高受邹守益等人影响而发生的“昔信理,今信心”之学问转向,可为王学在漳州传播与接受的一个重要个案。
闽地学人不仅通过江右地区得以广泛接触王学,而且毗邻的广东也是其学习、了解王学的重要渠道。漳州与广东潮州,两地渊源很深,漳州本身就有一部分原来隶属潮州,后于唐垂拱二年(686)割出,成为漳州这个新的行政区划的一部分。同漳州一样,潮州亦素有“海滨邹鲁”之美誉。王学在潮州地区影响颇大,传人亦较多,黄宗羲尝谓“岭海之士,学于文成者,自方西樵始。及文成开府赣州,从学者甚众”。王阳明对此也颇为自豪,尝言:“潮在南海之涯,一郡耳。一郡之中,有薛氏之兄弟子侄,既足盛矣,而又有杨氏之昆季。其余聪明特达,毅然任道之器,以数十。”
因地缘之故,闽、粤两地学者交往颇多,他们谈学论道,诗文唱和,结下了深厚的情谊。黄道周同乡前辈陈真晟与陈献章之间就曾发生过一段令人唏嘘不已的故事。陈献章为广东新会人,和陈真晟为同时代著名学者,二人论学大旨虽不甚相契,但彼此仰慕,神交已久。陈献章《与布衣先生》诗云:
千载武彝峰,伊谁事幽讨。垂老赴江山,怀贤荐苹藻。多谢泉南翁,神交愿倾倒。聊将一瓣香,寄向君怀抱。
由诗可知,二陈未曾晤面,但陈献章此诗,抒写的正是对陈真晟的景仰之情。这种“神交愿倾倒”的情谊,可从陈献章此诗后的跋语略知一斑:
泉南陈先生布衣者,其学以子朱子为宗,予尝闻林蒙庵及周进士渠石,粗得其大致,而恨不能与接。今年秋,予过江西,访张廷祥内翰,乃知先生曩岁亦尝有意于不肖。值予在京师,行至潮弗果。今因乡友余习之之官莆田,赋此诗赠之,盖特借以寓景仰之私云耳。
此处的林蒙庵即林雍,漳州龙溪人,景泰五年(1454)进士。归居乡里后,林雍与布衣陈真晟相师友,“漳人谓北溪之后,得正学之传者,真晟与雍二人而已”,学者称其为蒙庵先生。林雍与陈献章二人在京师相识,陈献章尝称“曩于京师见其人慎许可人,以是信之”。之后,二人交往颇多,《陈献章集》中有多篇涉及林雍的诗文。
当时,广东番禺人张璝(字徳润,别号两山居士,张诩之父 )知漳州,有政声,漳州人为之立去思碑,林雍董理其事,并撰碑文。陈献章读碑文后盛赞“《漳州功徳碑》绝不类时样文字,亦一奇也”,并为之题《读漳州张太守功德碑》诗:“罢守三州卧两山,漳州面目此碑间。郡人欲识蒙庵老,也傍斯文捉一斑。”不仅如此,在其《与张廷实主事》和该诗的跋语(《跋漳州功德碑后》)中,陈献章还表达了其“托林蒙庵刻于功徳碑阴,以彰太守之美”的愿望。除了与此事件相关的诗文外,陈献章文集中《代简答林蒙庵,用前韵》、《代简答林蒙庵先生》、《次韵董子仁见寄,兼似林蒙庵、周时用提学二首》、《与林蒙庵》等诗文更进一步印证了二人之间较为密切的交往。从现有文献看,陈献章与林雍的治学进路是不一样的,但这并不影响二人的交往,这是闽、粤两地士人交往密切的又一例证。
陈献章未曾见过陈真晟,他对陈真晟的了解正是通过其好友、陈真晟的同乡林雍。通过林雍,陈献章与陈真晟二人开始了书信往来、诗文唱和的交往。在交往过程中,二陈惺惺相惜,曾约定共游武夷山,只因陈真晟的逝去而成为永远的遗憾。陈献章《挽布衣先生》诗云:
武彝为约后,垂死又三年。闲月罗浮外,高楼镇海前。独疑何面目,相望此山川。忽报龙岩计,乘春欲理船。
此诗后亦有一段跋语,其曰:
拙诗一章,奉烦龙岩掌教致之布衣陈先生柩前,以表哀悼之忱。布衣先生余雅敬慕久矣,曩岁有书约予游武彝,冀得一会,今弗及矣。可胜悼哉!
这段跋语,哀悼之情,溢于言表。
二陈虽未能晤面论学,但这段经历大可说明闽、粤两地学界早已信息相通。从文献记载看,明代闽南士人多有往潮州游学者,他们中的很多人正是在与粤地学者的交往中得以接触王学。诏安人陈鸣球,家贫力学,尝与湛若水论体认工夫,认为工夫无处不贯,然下手处不可不知,令湛若水大为叹服。后又与薛侃讲明良知之旨,证吾心之无二。湛若水、薛侃均为粤人,其中湛若水系广东增城人,为陈献章衣钵传人,亦是王守仁密友,曾与王守仁“一见定交,共以倡明圣学为事”。陈献章的思想正是通过湛若水而对王守仁产生影响。薛侃系广东揭阳人,为第一位入王守仁之门的粤地学人。阳明之学在岭南的传播,薛侃功不可没。
由于地理上的便利,黄道周亦曾数次游学于广东,其学问不能不受到岭南学风的影响。据《漳浦黄先生年谱》记载,黄道周“垂髫即志四方”,曾于十四至十六岁间远游博罗,“游罗浮、崧台、匡阜,所至名公翰客,无不下榻虚左。每有结撰,俱黄金贽而白璧酬”。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黄道周二十一岁,再次游学于粤,历数月而还。万历四十三年春,潮州守詹佐雨遣使致币,迎黄道周于郡斋以教其子。
第一次游学博罗期间,黄道周不仅遍游罗浮山等名胜,更有机会结识潮州士人,眼界为之大开。在此次游学期间,结识韩日缵并得以尽读韩日缵家藏书,可说是黄道周此次的最大收获。洪思《黄子传》记曰:
(道周先生)年十四便慨然有四方志,不屑治博士业,必读天下所未见书。闻博罗有韩大夫(日缵)贤而好士,其家多异书。一日,杖策行,遂造焉。大夫与之语而大悦曰:“此儒者也,今日任斯道者,非子其谁?”因留与诸子处,遂得尽观所未见书,俱录以归。
惠州博罗韩氏是当地显赫的仕宦家族,其家藏书极丰。韩日缵少小苦读,学问淹博。黄道周游学粤地,终于“得尽观所未见书”。
韩日缵入仕后,立朝守正,痛陈时弊,耻于与“阉党”为伍。韩日缵历官翰林,先后于万历四十四年(1616)、天启二年(1622)两为同考,“所拔皆精深之彦”,黄道周即于天启二年出其门下。庄起俦在《漳浦黄先生年谱》中记载了一则轶事,言“是科会试,分考者为韩公(讳日缵),得先生文,异之,曰:‘此必福建黄子也’。比拆号,益自诧不妄。”此虽无法考证落实,但也可以从一侧面说明韩日缵对于黄道周的熟悉程度。韩日缵卒后,黄道周曾应其子之请为其父撰述碑文,题为《韩海罗碑》。在文中,黄道周盛赞其“家世清淑,化鹊之印非雕;尚素颂容,剪匏之俎不改”。
由于文献不足,虽然目前从韩日缵《韩文恪集》等著述中无法知道韩日缵本人是否为王学中人,其对王学究竟为何种态度,但游学粤地的经历无疑会对黄道周产生许多潜移默化的影响。这种影响,应当包括粤地王学的影响。可以推知,游学粤地当为黄道周早年接触和了解王学的又一重要途径。
漳州虽处于僻远的海边,但从陈元光疏请设治以来,基本在中央政府的控制之下,外籍官员因此得以大批进入闽南。在实行有效政治控制的过程中,兴学施教是其重要内容。借助此种途径,包括王学在内的各种学说也得以在闽南士人中广为传播,并对其产生了重要影响。此方面,以黄道周好友、王学修正者施邦曜的影响最为典型。
施邦曜,字尔韬,号四明,余姚人,万历己未(1619)进士。崇祯八年(1635)由京外出为漳州知府。在漳州任上,施邦曜锄豪强,赈旱荒,平盐政,讨海贼,漳人呼之为“施青天”。甲申之变,施邦曜留下“愧无半策匡时难,惟有微躯报主恩”(《施忠介公墓志》)之绝命词后,慷慨殉国。
施邦曜少好阳明之学,后曾精心选辑王守仁的有关著述,并按类编排,分为理学、经济、文章三编,题名为《阳明先生集要》。施邦曜选辑《集要》,既与其少好阳明之学以及对这位乡贤的景仰有关,亦出于其“苦其帙之繁而难携”,以“便储之行笈,时佩服不离”,“以见先生不朽之业有所独重”的表彰王学的需要,更有对学术现状的思考。关于后者,时人王志道序曰:
尔来漳海多故,亦向者虔州一时,四明公每过余,焦然谈海上,辄及桶冈、浰头时事,因举文成在三浰,有‘平山中贼易,平心中贼难’之语,遂相与剧论文成之学,其论文成学,未尝不及宋诸儒。先而尤反复于紫阳,几同几异,几疑几信,盖数十往复,然后相与释然。今评是编,亦其反求诸躬,参诸行事,论其世,然后详说之。非高谈影语,鼓吹先正,苟让当仁者比。昔文成反复紫阳定论,必求针芥于良知而后已。今四明公反复阳明定论,究其指归,亦必求针芥于紫阳而后已。
可见,施邦曜辑评此书是出于对晚明动荡现实的思考,是关于学术与治道的思考,针对的是当时或执于朱子之学、或固守阳明之道的学术偏见。在施邦曜看来,世道系于学术,论学术不必拘泥于一端,而应当“反求诸躬,参诸行事,论其世”,然后才可详说之。通过书中的大量注评,施邦曜对王学作了一定的修正,表现出调和朱、王的倾向。他认为,“先生之学,因议论与朱子有异,遂开人疑信之端,愚以为实无异同也。二先生之言虽殊,卫道觉世之心则一。此非愚之敢以私意窥二贤,而谬为调停之说也”。在施邦曜看来,朱、王二人学说“卫道觉世”的现实考虑和终极追求是一致的,只是因为所处的历史语境不同,生发议论的角度和侧重点而有所不同。对此,施邦曜分析道:
晦庵当五季之后,虚无寂灭之教盈于天下,患在不知穷理也,故宗程氏之学,倡主敬穷理之教,使人知所持循。文成当晦庵之后,辞章训诂之习,没溺人心,患在徒事见闻也。故明陆氏之学,揭知行合一之旨,使人知所返本。二先生以为道之苦心,不得已而为补偏救敝之微权,非文成知内而不知外也,晦庵知外而不知内也,尚安得有异同哉?夫道一而已矣,自内观之,而不睹不闻,涵天地万物之理。自外观之,而伦物事变,一根于身心性命之微。所谓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君子亦惟学问、思辨、笃行,以尽吾之性焉。二先生皆我师也,异同可弗问也。学者不得其心之同,而徒执其言之异,哓哓聚讼,将二先生必有戚然于廊庑者矣。
施邦曜的这些精辟批点无疑较为客观,为后学者指点了入学门径。《集要》一书辑成后首刻于漳州,在漳州士人中影响很大。今观卷首所录之序,除黄道周外,尚有漳州籍著名士人林釬、王志道、颜继祖等人的序。于此,不仅可见当时漳州士人对王学较为宽容的态度,而且可以推知王学在漳州的影响以及漳州士人较为开放的学术心态。王志道的序文大体道出了这种情形,其序曰:
两先生者,皆过化吾漳,其定论皆孔氏堂室必繇之径,其趋则一。今之宗姚江者,必诎考亭,宗考亭,则疑姚江,疑其学且甚于疑其功。是编也,可谓忠于文成,且使吾漳再见紫阳矣。百年以来,推明文成之学者,多出文成之乡。同时有龙溪王子,龙溪之后,有海门周子,有石篑陶子,今又有四明施公,姚江之泽,亦既长哉!
从王志道的序文可以推知,阳明之学在当时的漳州之所以影响巨大,与施邦曜的表彰之功关系颇为密切。同时,由于《集要》“忠于文成,且使吾漳再见紫阳”,具有鲜明的调和朱、王之倾向,这直接影响了包括黄道周在内的漳州学人对待朱、王之学的态度。这一点,对黄道周学术思想的形成影响极大。
施邦曜任职漳州时,恰逢黄道周削籍归乡之时。黄道周经常往来于北山墓下和漳州之间,讲学榕坛就在此时。这一阶段,黄道周与施邦曜往来密切,除了为其辑评的《阳明先生集要》作序之外(《黄漳浦集》题为《王文成公集序》),黄道周还借施邦曜生辰之际为其作《施忠介公初度序》,盛赞其治漳之功,可见二人的情谊之深。二者的密切交往,必然在学术上也会产生相互影响。黄道周学术思想中所体现出的调和朱、王的特征与施邦曜《集要》批注中体现的思想正基本一致。
在施邦曜之前,为官闽地的王学传人还有不少,许孚远、王时槐为其中影响较大的两位。许孚远,字孟中,德淸人,嘉靖四十一年(1562)进士,万历二十年(1592)擢右佥都御史,巡抚福建。事迹具《明史·儒林传》。其学出于唐枢,笃信良知,尝言“以性无不善,故知无不良”。因不满唐枢之援良知以入佛,流于空疏近禅之病,“故与罗汝芳、杨起元、周汝登龂龂相争,在姚江末派之中,最为笃实。”能传其学者为冯从吾、刘宗周、丁元荐等人。许孚远巡抚福建时,数次入闽南卫所,与当时的谪戍士人如李材等多有往来,切磋学问。孚远本与李材相识曾为共事同僚。许孚远著有《敬和堂集》八卷,刊刻于巡抚福建时,对促进阳明之学在闽地的传播产生了一定影响。
王时槐,字子植,号塘南,安福人,嘉靖丁未(1547)进士。授南京兵部主事,历官至太仆寺少卿。王时槐为王守仁再传弟子,师事同县刘文敏。曾与邹元标等讲学于安福诸书院,论者谓“阳明之传,唯王时槐最得圣道之精”。王时槐曾任福建佥事,在闽南也留下了其活动的足迹。
可见,王学门人居官闽南的活动,促进了王学在闽南的传播。黄道周成长于此种学风中,自然深受熏陶。
《明史·兵志》记载:“天下既定,度要害地,系一郡者设所,连郡者设卫。大小联比以成军。”闽南为大明王朝的海疆,“控引番禹,襟喉领表”位置极为重要,从建国之初就开始设立卫所,驻扎军队,以经营其海防。洪武二十一年(1388),江夏侯周德兴奉旨巡视海防,于漳浦太武山南设镇海卫(今属漳州龙海),筑城防倭,辖六鳌、铜山、玄钟三千户所。这些卫所不仅是重要的军事堡垒,而且因其远离都城,又僻处海疆,故成为当时文人谪戍的一个重要地区。
按照明代制度,谪戍文臣虽然不能离开谪戍地,但由于被贬戍的文臣多因正直敢言而得罪当权者,这为他们赢得了一定的声望,因而越发让士人敬重,甚至以结识他们为荣。嘉靖年间谪戍镇海卫的邵经邦在其《登太武山》一诗自序里曾称:“镇海卫之主山也(指太武山,笔者注)。嘉靖间,诸贤谪戍于此,本卫因大书官爵、姓名、籍贯,刻于绝顶摩崖石上,若吏部尚书陆讳完、翰林学士丰讳熙、礼部郎中陈讳九川与余凡四人。”
因此,这些文臣一到谪戍地,地方乡贤、地方官乃至一方巡抚也会屈驾垂询,饮宴出游,讲学赋诗,因而他们所获得的自由一般而言都比较大。他们可能会参加一些军事活动,但更多时候过的还是读书、讲学、游学乃至兴教的文人生活。无疑,他们的学术活动对谪戍地的学术文化会在不同程度上产生影响。尤其当一些著名学者的到来,往往会出现一时学者翕然从之的景象。谪戍之地,往往是当时的僻远之地。谪戍文士的到来,扩大了谪戍地士人的眼界,他们所带来的新鲜学术血液,与当地文化学术在相互交融、相互碰撞中往往会产生新的思想火花。所有这一切,无疑促进了当地文化的发展,加深了谪戍地的文化积淀。这种现象,不妨谓之“谪戍文化现象”。这种积淀,到一定程度,一定时候,往往会出现出一位或数位杰出之人物。“人杰地灵地,风云聚会时”。晚明黄道周的出现,原因很多,但与这种谪戍文化现象的影响不无关系。
考诸相关史乘文献,漳州镇海卫也是明代文臣贬戍的主要地区之一。在《漳浦县志》卷十六《人物》中,记载了多位谪戍漳南的士人。在谪戍镇海卫的士人中,有多人入《明儒学案》。这些人或宗朱子,或宗阳明,或主朱、陆和合,他们给交通相对闭塞的闽南带来了新的学术气息。因此,士人流寓闽南,无疑是闽南与外界进行学术交流的又一重要途径。
明代流寓闽南的士人中,影响较大的主要包括丰熙、邵经邦、陈九川、李材等人。其中,在谪戍镇海卫的王门学者中,较重要者为王守仁高第陈九川和再传弟子李材,而尤以李材的学术思想在闽南的影响为大。
李材(1529~1606),字孟诚,号见罗,丰城人,嘉靖壬戌(1562)年进士。事迹具《明史·本传》。李材因被弹劾其破缅之役攘冒蛮功而下狱,于万历二十一年(1593)谪戍镇海卫。所至之处,李材“辄聚徒讲学,学者称见罗先生。系狱时,就问者不绝。至戍所,学徒益众。许孚远方巡抚福建,日相过从。材以此忘羁旅”。
李材初学于邹守益,后又陆续访学于王畿、钱德洪诸人之门,先后著书数十万言。王畿曾有《与李见罗》书一封,与其论阳明“良知”之说。李材学于王门,却不完全循其轨辙,而能“稍变其说”。李材为学宗旨在“止修”二字,倡“修身为本,摄知归止”的“止修之学”。李材的“止修之学”以《大学》知止知本之说为宗,其所“致”的“知”,实际在于一个“止”字,即“摄知归止,止于人生而静以上之体”。这个“人生而静以上之体”,就是“至善”。李材这种格致诚正的涵养工夫,既与朱熹的“格物穷理”相区别,又“较姚江末派稍为近实”,体现了其矫阳明之学末流盛谈玄虚、几近于禅之弊的学术追求。
李材讲学闽南,对闽地士人影响极大。黄道周曾应乡人之请,为同乡好友何楷撰写碑文,内有一段乡人之语,亦可一窥李材在闽南的影响之深远。
予笑谓:“黄门方升之日也,其于树德方覆之山也,子奈何见弹求炙乎?”乡人曰:“否!否!夫黄门之德,非独其身为之也。自其太公祭酒诸生间,饮人以醇,嗣从见罗先生,倡明绝学,畅止修之旨,以开示来者,多所造就。一发而为黄门,青乃出蓝。若次公文学,犹子孝廉,俱彬彬。搜今讨古,质有其文行焉。黄门躬自砥砺,又欲敛戢其子姓僮仆,以无遗乡曲忧,而诸子姓僮仆亦奉教唯谨,是世有德于吾侪也。”(《建何司谏世德碑》)
此处黄门系指何楷。黄道周此文借与乡人的对话,盛赞何楷的美德。从乡人之语一段可知,何楷家学、道德皆受李材影响颇大,自其太公就从李材学,“倡明绝学,畅止修之旨”,并且以李材“止修”之学来“开示来者,多所造就”。经累世积淀,终于“一发而为黄门”。李材之于闽人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何楷如此,黄道周也不例外。李材“止修”之说,于黄道周心有戚戚焉。崇祯七年(1634)五月十六日,黄道周榕坛讲问,“发端便以格物致知、物格知至为第一要义”,认为“格得透时,麟凤虫鱼,一齐拜舞;格不透时,四面墙壁,无处藏身”。黄道周认为,之所以将此看作“古今第一本义”,是因为“此义明时,虽仲尼、子渊坐晤,非远此义;不明,虽祖朱祢陆,到底不亲”。此次关于“格物致知、物格知至”的讲问,正是围绕李材的讲义展开:
诸贤寂然,未有问难。仰视屏间,有李见罗讲义一章,顾问诸贤云:“此章讲义尽未?”诸贤又寂然,意似未尽者。
由此段可知,李材讲义当是黄道周此次讲学的重要内容。黄道周认为,“千古圣贤学问,只是致知;此‘知’字,只是‘知止’。……此‘止’字,只是至善”,一旦明了此意,则“澈地光明,才有动处,更无邪曲,如日月一般,故曰明明徳于天下”。在另一次,黄道周又说:“诸生读书泛泛言《大学》、《中庸》,《大学》中自然以至善为要归、格物致知为首义。 ”
从这些讲问的具体内容看,黄道周在此问题上的观点正与李材一致,由此可窥到黄道周所论致知在“止”实与李材学脉相通。
黄道周榕坛讲问中还有多次讨论过李材的学说。再如,《榕坛问业》卷十一所载的关于“性”与“质”的讲问,实质主要就是围绕李材“性自是性,质自是质,质美者性未必全,性全者质不必变”以及“至圣是质,至诚是学”数语展开。
纵观黄道周一生,其“讲学闽浙,以格致为宗,而归宿于至善”(《道光五年二月十六日礼部谨奏为遵旨议奏事》)。稍作比较,不难看出李材与黄道周两者之间影响与被影响的关系。
由以上论述可知,闽南虽地处僻远的海滨,但通过阳明过化、粤赣影响、王学门人游宦等途径,王学同样在闽南广泛传播并产生了巨大影响。正因为如此,《漳州府志》才有了下面一段值得关注的评论:
明自成化以前,姚江之说未兴,士皆禀北溪之教,通经明理,躬修实践,循循乎上接乎考亭,无异师异说以汩之,不亦善乎!正德以后,大江东西以《传习录》相授受,豪杰之士翕然顾化。漳士亦有舍旧闻而好为新论者,如邱氏原高“昔信理,今信心”之说,陈氏鸣球“吾心无二”之云。骤闻其言,似直截简易而近似乱真,前修辨之屡矣。然其敦行义,爱名节,居官立朝,较然不欺其志,视末俗之沉没于功利声华相去远矣。故备列之,而论学宗旨则不可以不辨。有志斯道者知禀北溪之为是,则知从姚江之为非。二代渊源授受,亦因之可觇焉。
北溪为朱熹在漳州最得意的弟子陈淳的号。成化以前,姚江之学未兴,漳州士人由陈淳而上溯朱熹,一以朱子之学为尊。迨王学流被天下,如邱原高、陈鸣球等“舍旧闻而好为新论”的漳州士人也屡见不鲜。这段评论出于清人之手,其论学宗旨大体本着尊朱子之说的立场,虽然其对王学颇有微词,但却道出了正德以后王学在漳州传播与接受的实际情况。
受此影响,黄道周虽幼承庭训,于朱子学情有独钟,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学习阅历的增多,对王学的了解越加深入,促进了其对王学的进一步了解和接受。与此相对应,讨论陆、王之学成为黄道周讲学的重要内容。在榕坛讲问时,黄道周与弟子之间有这么一段对话:
张蔼士问:自古仁人脱不得颠沛,今之仁人亦脱不得颠沛,岂是仁中合有此境,抑是此处炼得仁来耶?
某云:颠沛何须危难,只如蹶趋之间亦有动气、动志之别。陆子静云:志道者,造次颠沛,动容周旋,应事接物,读书考古,莫不毕于是。……看子静此语,与程正叔所云“为心作主”俱在“必于是”处看得分明。
这里有两点值得注意:第一,此处黄道周所引陆九渊“志道者造次颠沛,动容周旋,应事接物,读书考古,莫不毕于是”之语,原文为“有志于道者,当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凡动容周旋,应事接物,读书考古,或动或静,莫不在是”。黄道周能随口引陆九渊语录,可见其对陆九渊著述的熟悉程度。第二,在黄道周看来,程颢与陆九渊是有其相通之处的。因此,黄道周对待陆王心学并不排斥,而是采取了一种“择其善者而从之”的客观态度。所有这些,对黄道周“用子静以救晦翁,用晦翁以剂子静;使子静不失于高明,晦翁不滞于沈潜”(《朱陆刊疑》)学术追求的形成具有极为重要的影响。
正因为黄道周对王守仁的这种态度,以至于后来者甚至有人将其学术直接归入王学。这种观点比较极端,清人袁翼的一番议论则更接近事实。袁翼曾言:
两汉崇尚经术,凡公卿决大事、断大狱,无不引经以折衷。故儒林独盛,郡守县令亦以经术润饰吏治,故循吏独多。然汉人未尝言心学,经术即其心学也;宋人未尝言经术,心学即其经术也。二者合之则是,离之则非,而学术、吏治之醇、疵,遂微有辨矣。……又闻大涤山秀灵崎崛,高人窟宅,黄石斋先生讲学于此。石斋湛深经术,私淑阳明而所谓心学者,微有转手。先生以此山名其文集,其寄意或在是也夫。(《书〈崇祀录〉后》)
袁翼认为经术即心学,心学即经术,二者“合之则是,离之则非”。由此种调和之论出发,袁翼评述黄道周,谓其“私淑阳明而所谓心学者,微有转手”。“私淑阳明”一语道出了黄道周对王守仁的钦慕,“微有转手”则指出了黄道周对阳明之学的选择性的接受。从黄道周的学术思想看,这种评价,大体符合黄道周对王学的实际态度。
注释:
[1][2][14][16][17][47][49](明)黄宗羲著,沈芝盈点校:《明儒学案》,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 655、703、331、332、331、667、667页。
[3]论及王学对于黄道周的影响,不可不提及与其亦师亦友的薛士彦。薛士彦学本旴江罗氏,与江右学人如汤显祖等交往甚多。晚年归隐故乡,四方负笈者亦以百计,黄道周即深受其影响。具体参阅陈良武:《试论黄道周博学多通学术品格的形成》,《集美大学学报》2014年第2期。
[4]康熙《平和县志》(中国地方志集成本),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年,第33页。
[5][6][7][8][26](明)王守仁撰,吴光等编校:《王阳明全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242、168、1253~1255、299~300、1226页。
[9][27][30](清)庄起俦:《漳浦黄先生年谱》,侯真平、娄曾泉校点:《黄道周年谱附传记》,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50、50、58页。
[10](明)洪思:《黄子年谱》,侯真平、娄曾泉校点:《黄道周年谱附传记》,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4页。
[11][12][28][31][32][52][56][60]黄道周:《黄漳浦集》,道光十年(1830)刻本,卷二十一、卷二十五、卷首、卷二十五、卷二十六、卷二十六、卷首、卷三十。
[13][42]光绪《漳浦县志》(中国地方志集成本),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年,第14、14页。
[15]光绪《漳州府志》(中国地方志集成本),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年,第632页。另,何乔远《闽书》亦有其传,内容与《漳州府志》基本一致,但“邱”作“丘”。详阅(明)何乔远:《闽书》卷一百三十,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877页。
[18]陈真晟,字晦德,后改字剩夫,自号漳南布衣,漳州镇海卫人。详见《明史·儒林传》和《明儒学案·诸儒学案上四》。
[19](清)李清馥著,徐公喜、管正平、周明华点校:《闽中理学渊源考》,南京:凤凰出版社,2011年,第836页。
[20](明)陈献章:《跋漳州功徳碑后》,陈献章著、孙通海点校:《陈献章集》,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68页。
[21](明)陈献章:《与张廷实主事》,陈献章著、孙通海点校:《陈献章集》,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172页。
[22][23]陈献章:《读漳州张太守功德碑》,陈献章著、孙通海点校:《陈献章集》,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614、172~173页。
[24]上引陈献章与陈真晟诗等资料均出自上引《漳州府志》第1157页,为免繁琐,不复一一注明。
[25][57]光绪《漳州府志》(中国地方志集成本),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年,第632、633页。
[29]《广东通志》卷四十六,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3][35][36][37][38](明)王守仁原著,施邦曜辑评,王晓昕、赵平略点校:《阳明先生集要》,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12、4、143、144、5页。
[34]王志道,字而宏,号东里,漳浦人。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进士,除丹阳知县。天启时为给事中,后疏请终养归。崇祯间,累官副都御史,以疏劾中官王坤削籍归。详见光绪《漳州府志》(中国地方志集成本),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年,第593页。
[39](清)张廷玉等:《明史》卷二百八十三,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7286页。
[40][50]《四库全书》研究所整理:《钦定四库全书总目》(整理本),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2468、1261页。
[41](清)胡煦:《篝灯约旨·王阳明》,《周易函书别集》卷十三,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3](明)邵经邦:《登太武山》,《弘艺录》卷十四,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影康熙二十四年邵远平刻本,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
[44]关于李材的生卒年,学界尚无一致意见。刘明强在其《明季端溪书院创始人李材考》(《韶关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9期)中有所辨正,但仍需进一步考定。本文暂从1529~1606之说。
[45](清)张廷玉等:《李材传》,《明史》卷二百二十七,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5958页。
[46](明)王畿:《龙溪王先生全集》卷十二,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
[48](明)叶春及:《李材传论》,《石洞集》卷十一,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1]何楷,字玄子,漳州镇海卫人。天启五年进士。楷博综群书,尤善经学,著有《古周易订诂》、《诗经世本古义》等。《明史》卷二百七十六有传。
[53][54][55][58]黄道周:《榕坛问业》明崇祯刻本,卷一、卷一、卷二、卷七。
[59](明)黄宗羲:《宋元学案》,《黄宗羲全集》(第五册),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288页。
[61](清)袁翼:《书〈崇祀录〉后》,《邃怀堂全集》文集卷二,清光绪十四年袁镇嵩刻本。
〔责任编辑 吴文文〕
On the Sp read ing of Wang Theory in Minnan and Its In fluence on Huang Daozhou
Chen Liangwu
Zhu Xi's Neo-Confucianism had a great influence in Minnan,one of the places for his academic activities, so the spreading ofWangxue(Wang Theory)was not so smooth in Minnan as in other places.Mingru Xuean(Case Biographies of Ming Confucians)by Huang Zongxi,recorded only one Wangxue scholar in Minnan,Ma Mingheng.According to the records of historical documents,Wangxuewas not left in oblivion in Minnan,butappeared to be widespread by its lecturing during Wang Shouren’s engagement in military activities in Minnan,studying in some other places of Minnan scholars,and serving as an official in Minnan ofWang's disciples.Its spreading in Minnan had a profound impact on the academic thoughts in Fujian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and the formation of Huang Daozhou’s academic thoughts was closely related to this academic environment.
Wang Theory,Minnan,spreading,Huang Daozhou
陈良武(1967~),男,安徽和县人,文学博士,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全国高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员会直接资助项目:“《榕坛问业》校点与研究”(1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