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制资本,缩小贫富差距

2015-10-21 17:47简新华
当代经济研究 2015年5期
关键词:劳资关系贫富差距

简新华

摘要:财富和收入分配不平等的加剧是世界普遍现象,节制资本、缩小贫富差距也是包括西方国家在内的世界普遍要求。中国民主革命的先驱孙中山先生提出了“平均地权、节制资本”的重要思想,对中国现阶段的经济发展和社会和谐稳定具有重大的现实指导意义。解决贫富差距突出问题,必须在继续尽可能发挥资本的积极作用的同时,合理有效减少或限制资本的消极作用,以缩小贫富差距。

关键词:节制资本;贫富差距;劳资关系

中图分类号:F0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2674(2015)05-027-07

近年来,中国的财富和收入分配不平等问题在加剧发展:贫富差距扩大,工薪收入比重过低,并且造成内需不足、扩大不易、经济增长动力减弱等经济困境;劳资矛盾成为中国现在的重要社会矛盾之一,劳资关系方面的问题层出不穷(工资低、拖欠克扣工资现象严重、工伤事故不断发生,最典型的是富士康的十几连跳),劳资纠纷或劳资冲突时有发生(罢工、职工围困伤害老板)。鉴于以上问题,有人提出,中国经济改革该考虑均贫富了。本文认为,中国现在不能“均贫富”,但需要“节制资本”。最近看了约瑟夫·斯蒂格利茨的《不平等的代价》、保罗·克鲁格曼的《美国怎么了——一个自由主义者的良知》乔·史塔威尔的《亚洲教父——香港、东南亚的金钱和权力》,又重读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目前正在读托马斯·皮凯蒂的《21世纪资本论》,颇受启发,更加感到中国现在节制资本、缩小贫富差距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一、节制资本、缩小贫富差距是世界的普遍要求

上述三位美国经济学家和一位法国经济学家,虽然都是不赞同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西方学者,但他们都依据大量的事实和数据证明,西方国家尤其是美国,财富和收入分配的不平等都在扩大,这种加剧的不平等,正是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世界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美国“占领华尔街”以及欧洲国家类似事件发生的主要原因之一,而不平等加剧的主要原因则是政府偏向资本的政策和资本力量的加强;他们都对以收入分配应该市场化、由供求竞争决定、不能限制资本和袒护劳工、收入平等会牺牲经济效率为主要内容的偏向资本或站在资本立场上的西方传统主流的收入分配理论提出了疑问;他们都主张政府应该调整偏向资本的政策,实行节制资本、保护劳工的政策,缩小贫富差距和收入不平等。

约瑟夫·斯蒂格利茨在《不平等的代价》中提出,个人追求私利、竞争的力量、收入不平等对投资和创新的激励等,不仅没有像传统经济学所说的那样带来更多的经济增长,相反加剧了不平等、污染和失业。他指出:“现代经济学之父亚当·斯密提出,个人追求私利会增加所有人的福利,在这过程中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起作用。在金融危机余波尚存的今天,没有人会说银行家追求私利增加了所有人的福利”;“在过去30年里,经济学有一个习以为常的观念是灵活的劳动力市场促进经济增长。与此相反,我认为强有力的工人保护会纠正经济势力的失衡。这类保护能造就高质量的劳动力队伍,工人们对其公司会更加忠诚并且更愿意对自身和对工作投资,也能营造更有凝聚力的社会和更好的工作场所”。传统经济学认为,“给上层群体更多的钱会有益于每一个人”,“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高度的不平等并没有带来更多的经济增长……聚集到上层群体的财富是以牺牲下层群体为代价的”。“相互竞争的力量本该可以限制高管人员的超高薪酬,然而在现代公司中,CEO大权在握——包括有权决定他自己的薪酬”。“金融危机给予了人们一种新认识:我们的经济体制不但没效率、不稳定,而且根本不公平”。“资本主义不但没有实现诺言,反倒造成了一系列始料不及的结果——不平等、污染、失业。最严重的是,价值观堕落到了极点:什么都可以做而且不会被追究责任”。

斯蒂格利茨认为,出路是对经济和政治进行改革,遏制上层群体的过度行为,减少寻租并创造公平的竞争环境:约束金融界,更严厉有效地执行竞争法规;改善公司治理——尤其是限制CEO把大量企业资源转入自己口袋的权力;全面改革破产法——从对金融衍生品的处理到贬值的住宅再到助学贷款;终止政府的慷慨给予——无论是对公共资产的处置还是在政府采购方面;终止公司福利——包括隐性补贴;改革法律——民主化司法程序并减少打官司;改革税制,创造一种累进的收入税和公司税制度——减少漏洞,创造一种更有效的并且能有效执行的遗产税税收制度;避免新寡头统治的形成;帮助普通民众,提高受教育机会;帮助普通美国人省钱,实行面向所有人的医疗保障,加强其它社会保障项目;管理全球化;恢复并保持充分就业,保持伴随平等的充分就业的财政政策;纠正贸易失衡;实行积极的劳动力市场政策及完善的社会保障;建立新型社会契约,支持工人和公民的集体行动;消除遗留下来的歧视,恢复可持续和公平的增长;保持公共投资的增长,重新定向投资和创新——保护就业和环境等。这些主张,虽然不能从根本上消除美国存在的贫富差距悬殊、两极分化,但多少还是能够缓解美国严重的不平等现象,对我们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节制资本有一定的参考借鉴作用。

保罗·克鲁格曼在《美国怎么了——一个自由主义者的良知》中也认为,对富人征税、补贴穷人、保护劳工等平等化政策,也就是节制资本的政策,并不是像通常经济学理论所说的那样会抑制经济发展,相反会带来经济繁荣。他指出:“通常的经济学理论告诉我们,挑战供需规律的做法一般行不通”,“对富人征税、提供社会保障与失业补贴、强化工人谈判权会破坏经济”是流行的观点,但“事情的发展绝不会是这样的”。对罗斯福新政,“许多人都断言,如此激进的平等化政策将破坏奖励机制,令经济一蹶不振。高利润税将导致商业投资崩溃;对高收入者征收高所得税将导致创业精神萎靡,个体创造力匮乏;强大的工会将提出过度的涨薪要求,导致大规模失业,抑制生产力的提高”。“但事实是,激进的收入平等化让人们联想到的種种恶果,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其实一个也没有发生。相反‘大压缩(新政)使收入均衡保持了三十多年之久。而平等的时代也是空前的繁荣时代,一个我们从未能重现的时代”,“发生了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持续性经济繁荣”。“高管收入决定因素的理想化模型”认为,争夺管理者的“竞争的结果就是,每个管理者的薪酬都反映其素质”。但实际上“管理者的薪酬与基本的供需力量的联系没有那么紧密,而是大大受制于社会规范与政治权力的变化”,“它与经济学的基本理论相差实在太大了”。“CEO变成了摇滚明星”,“就算公司董事会确实认定,雇佣明星经理人是正确的做法,它也不需要以畸高的薪水吸引那些名人”。“高管其实是在为自己制定工资”。“高管薪酬过高可能影响团队士气,或是引发劳资纠纷”。“过去三十年间美国经济增长的最大成果落人了一小群富人的腰包,而且集中程度非常高,以至于都无法清楚判断,普通家庭有没有从科技进步及其带来的生产效率的提高中获取一丁点利益”。克鲁格曼主张,“为了美国,他们应当实施一项坚定的自由主义计划(非经济自由主义,引者注),扩大社会安全保障覆盖面,缩小贫富差距,也就是要发动一场新的‘新政”。“罗斯福新政”和克鲁格曼主张的“新的‘新政”,实际上都是节制资本的新政策。以上两位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美国经济学家都论证了美国和西方国家节制资本的必要性,值得我们参考。

乔·史塔威尔的《亚洲教父——香港、东南亚的金钱和权力》也论证了东亚贫富差距的严重性、危害性,以及节制资本的必要性,他认为:“大亨们在会议和媒体中大肆赞美他们自己为东南亚经济繁华所作出的贡献,实际上,真正使东南亚繁华起来的是加工厂里的组装个人(大部分是女性)”。亚洲教父们不是通过“开发技术能力、创造品牌企业、提高生产效率”致富,而是通过与政治权贵结成联盟,取得“垄断性的特许经营权”“攫取巨额财富”。他指出,“香港与东南亚其他国家和地区一样,至今还是一个非常不公平的地方。最富的商人之所以富裕是因为卡特尔和垄断,而老百姓支付着被人为控制的极高的价格,却只得到了极差的服务,都是因为那些同样限制性的安排。拥有巨大财富的大亨阶层不用交税,因为他们的收入来自免税的分红;相反,没有最低工资保障的工薪阶层(这在富裕国家是绝无仅有的)却要承担食物、电、汽油、银行服务、房地产等一切价格的飞涨”。这是东南亚模式不如东北亚模式的重要原因,东南亚经济要真正實现繁荣发达,必须改变政府倾向资本(富豪大亨)的政策,限制特许垄断经营及其暴利。

托马斯·皮凯蒂在《21世纪资本论》中通过对大量长期的相关历史数据的分析,得出资本主义历史上长期存在财富和收入分配的不平等的结论,提出“在财富积累和分配的过程中,存在着一系列将社会推向两极分化或至少是不平等的强大力量。”正如保罗·克鲁格曼在评价《21世纪资本论》时指出,保守派坚持认为,我们生活在一个靠才能成功的时代,富人的巨额财富都是赚来的,也都是应得的。但皮凯蒂阐明,富人的大部分收入并非来源于他们的工作,而是来自他们拥有的财产。皮凯蒂强调,必须建立一整套公共机制,使资本为整体利益服务,建议实行累进式收入税和累进式财产税,加强国际合作,防止资本外逃等政策措施,以缓和不平等。尤其值得我们关注的是皮凯蒂在中文版序言中的论断,虽然他认为,“中国是一个极大的特例,因为眼下在中国,公共资本似乎占国民资本的一半左右(据估算约占1/3-1/2)。如果公共资本能够保证更均等地分配资本所创造的财富及其赋予的经济权力,这样高的公共资本比例可以促进中国模式的构想——结构上更加平等、面对私人利益更加注重保护公共福利的模式。中国可能在21世纪初的现在最终找到了公共资本和私人资本之间的良好妥协与平衡,实现真正的公私混合所有制经济”。“中国原则上可以凭借强有力的中央统一领导体制和高层领导者的反腐和促进公益的决心贯彻累进税制,免于游说集团的压力和竞选政治献金带来的束缚”。但同时他也指出,“尽管经济增长与趋同的速度令人惊叹,不能因此忘记贫富不均问题在发达国家和中国都存在,而且在未来数十年里中国存在的不平等问题会日趋突显,因为经济增长终究会不可避免地放缓。”“公共资产——至少以传统的国有形式存在的公共资产——有时候既没有带来效率也没有带来公平,更没有带来权力的民主分享,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被所谓公产管理者挪用和不法占用。在中国,尽管与前苏联国家相比,做法没有那么极端,速度也没有那么快,但公共资本转为私人资本的进程已经开始,合理的理由是为了提高经济效率,有时却让个别人借此暴富。中国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寡头。”皮凯蒂虽然只是通过历史数据的分析证明了资本主义历史上长期存在财富和收入分配的不平等现象,没有像马克思那样深入分析资本主义不平等产生的制度根源,但同样也证明了资本主义制度下节制资本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而且对中国的相关看法和建议也是值得我们借鉴的。

埃及、利比亚、叙利亚等中东和北非国家发生的号称为“某某之春”的所谓“季节革命”,乌克兰等东欧国家发生的所谓“颜色革命”,虽然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竭力鼓动、推行“美国民主模式”有关,但内因是决定性的,其原因主要都是本国独裁者及其家族、少数腐败官员和暴发户掌握大量的财富资本,造成严重的贫富两极分化、高低悬殊,引起广大人民群众的强烈不满。从这些所谓“革命”到目前为止的结局来看,这些没有坚强有力领导、缺乏明确合理纲领、自发盲目的所谓“革命”,结果都是不仅解决不了财富收入分配不平等、贫富高低悬殊的问题,而且造成天下大乱、战乱不已、民不聊生,甚至天天都有死伤!本文认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世界各国经济发展的成功经验和失败教训表明,当今世界的发展中国家要走向发达繁荣,发展成果共享,都必须发挥资本的作用,发展市场经济,因此,出路主要应该是进行合理渐进的政治经济制度改革,促进市场经济的发展,既更好地发挥市场和资本的积极作用,又合理地限制市场和资本的消极作用,兼顾效率和公平,防止贫富两极分化、高低悬殊,除了万不得已、被迫无奈的情况之外,尽量不要采取激进暴烈的行动,进行推翻政府、消灭独裁者和资本的所谓暴力“革命”,因为这样的结果往往可能是事与愿违、适得其反。

以上研究和实际情况说明,财富和收入分配的不平等加剧是当今世界的普遍现象,调整国家偏向资本的政策,通过节制资本以缩小贫富差距和不平等,促进经济发展,维持社会稳定,也是包括西方国家在内的世界的普遍要求。实际上,中国也不例外。

二、孙中山先生“平均地权、节制资本”的重要思想

“平均地权、节制资本”是中国民主革命的先驱孙中山先生提出来的解决中国民生问题的基本方针,他在名著《三民主义》中系统论述的思想是,中国的社会问题“就是大家所受贫穷的痛苦”,即民生问题,所以必须“以民生为重”,“民生就是社会一切活动中的原动力”,解决民生问题就是要改变“普遍的贫”,全国人民怎样才能摆脱“贫穷的痛苦”,中国有两个潜在的巨大财源,即土地工商业利用产生的增值涨价收益和发展交通、矿产和工业产生的资本增值收益,但是土地涨价收益如果完全归地主(归私),资本增值收益主要归私人资本,不仅不能消除“普遍的贫”,甚至会导致“社会贫富不均的大毛病”,所以,孙中山先生明确指出,“我们国民党的民生主义,目的就是要把社会上的财源弄到平均。所以民生主义就是社会主义,也就是共产主义,不过方法各有不同”。“国民党对于民生主义定了两个办法:第一是平均地权、第二是节制资本。只要按照这两个办法,便可以解决中国的民生问题”。

孙中山先生的“平均地權”,“就是政府照地价收税和照地价收买”,土地“涨价归公”,“因为地价涨高,是由于社会改良和工商业进步”,“推到这种进步和改良的功劳,还是由众人的力量经营而来的;所以这种改良和进步之后所涨高的地价,应该归之大众,不应该归之私人所有”。“如果是照地价收税,政府每年便有一宗很大的收入。政府有了大宗的收入,行政经费便有着落,便可以整理地方”,减轻人民特别是穷人太重的税负,就能够进行基础设施建设,提供公共品和公共服务,有助于改变人民大众的贫穷状况。这应该是中国最早的宝贵的“土地财政”思想,值得持全盘否定中国现在的“土地财政”的必要性、合理性和重要作用的观点的学者深思。为突出“节制资本”的主题,本文不展开论述“平均地权”和“土地财政”问题。

孙中山先生的“节制资本”,是包括征收所得税在内的限制私人资本的措施,他特别强调,中国“要解决民生问题,一定要发达资本、振兴实业”,“单靠节制资本的办法是不足的”,“必须加以制造国家资本,才可以解决之”。“何谓制造国家资本呢?就是发展国家实业也”,“要赶快用国家的力量来振兴工业,用机器来生产,令全国的工人都有工作”。“如果不用国家的力量来经营,任由中国私人或者外国商人来经营,将来的结果也不过是私人的资本发达,也要生出大富阶级的不平均”。这就是说,中国要富强,必须发挥资本的作用,而资本完全归私人所有又可能导致“社会贫富不均的大毛病”,损害国计民生,所以要“节制资本”,发展国家实业,以扬长避短、兴利除弊。

孙中山先生最后总结道:“如果交通、矿产和工业的三种大实业都是很发达,这三种收入每年都是很大的。假若是由国家经营,所得的利益归大家共享,那么全国人民便得享资本的利,不致受资本的害,像外国现在的情形一样。外国因为大资本是归私人所有,便受资本的害,大多数人民都是很痛苦,所以发生阶级战争来解除这种痛苦”。“我们要解决中国的社会问题,和外国是有相同的目标。这个目标,就是要全国人民都可以安乐,都不致受财产分配不均的痛苦。要不受这种痛苦的意思,就是要共产”。“我们三民主义的意思,就是民有、民治、民享。这个民有、民治、民享的意思,就是国家是人民所共有,政治是人民所共管,利益是人民所共享。照这样的说法,人民对国家不只是共产,一切事权都是要共的。这才是真正的民生主义,就是孔子所希望之大同世界”。

虽然孙中山先生是不完全赞成马克思主义的,实现中华民族振兴的道路主张也和共产党有分歧,但他提出的“三民主义”还是准确地抓住了近代中国存在的三大问题,即外国列强的侵略掠夺和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导致的民族问题,腐朽落后的封建专制独裁的残酷统治带来的民权问题,广大人民群众饥寒交迫的民生问题,并且发现了农地非农使用会大幅度增值和工业化会产生巨大财富,认为这是中国改变贫穷状况的两大财源,既符合中国的实际情况又具有预见性。尤其他提出的解决民生问题的“平均地权”、“节制资本”的两大主张,在中华民族已经独立强大、人民已经掌握政权能够当家作主、社会实行多种所有制、私有制比重超过公有制、发展市场经济、需要发挥资本作用的现阶段,仍然具有重大的现实指导意义。因为,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实行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必须尽可能发挥私有制经济和资本的积极作用。但是,不可讳言,私有制经济和资本也存在消极影响,所以必须“节制资本”。

三、中国节制资本的必要性和途径

2011年8月2日,《环球时报》国际论坛发表了题为《经济改革该考虑均贫富了》的文章,我非常赞同作者提出的构建社会保障网络、财政税收、充分就业等方面解决民生问题的措施,但对“均贫富”的主张却不敢苟同,特提出以下商榷、讨论意见。

“均贫富、等贵贱”是封建时代农民起义反对封建等级特权和地主阶级残酷剥削的口号,在近现代是空想社会主义的追求,也是中国长期存在的平均主义倾向的思想根源。如何“均贫富”?其后果又是怎样的呢?从历史上看,“均贫富”的具体做法,就是“劫富济贫”,甚至“杀富济贫”,用暴力无偿剥夺富人的财产,平均分配给穷人,使财富占有均等。从历史事实来看,在产生的后果上,“均贫富”的确使富人变成了穷人,甚至被从肉体上消灭了,但是穷人并没有因此变成富人,因为富人总是少数,穷人总是绝大多数,把富人的财产全部没收,平均分配给所有穷人,没有一个穷人能富起来,穷人还是穷人,不可能由此变为富人,只不过穷人过得稍微好一点而已,如果富人的财产只是被少数穷人占有,也就只是改变了富人的构成,绝大多数穷人仍然是穷人,而且这个“均贫富”的过程会造成社会生产力的巨大破坏;的确,把封建地主、官僚的土地财产没收分配给农民,在一定时期内能够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但从较长时期来看,绝大多数农民并不能因此而成为富人,始终还是穷人。历史一次又一次反复证明,“均贫富”决不是穷人的致富之路,只会使穷人永远贫穷!消除贫富两极分化、高低悬殊的更好办法,不能是消灭有产者或者让有产者变为无产者,大家都成为无产者,应该是让无产者也变为有产者,大家都成为合理公平的有产者,最终走向共同富裕。

的确,中国经济改革发展到今天,必须以人为本,以解决民生问题为重.以社会稳定为前提,在继续努力提高效率的同时应该更加注重公平,强调实现共同富裕的最终目标,在继续做大蛋糕的同时更要做好、分好蛋糕,在又好又快发展经济的同时,让广大人民群众共享发展的成果。但是,公平绝对不是平均主义,共同富裕决不是要“均贫富”。共同富裕是要消灭贫穷,大家都富裕,人人都成为有产者,是要把穷人变成富人,不是要把富人变成穷人;“均贫富”则是要把富人变成穷人,不仅不能消灭贫穷,往往是穷人还是穷人,人人都成为穷人,个个都是无产者。共同富裕是长期奋斗才能达到的目标,不是短期内通过“均贫富”就能实现的理想。如果硬要如此,“均贫富”的结果,只能是“均贫穷”,大家都贫穷!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最终目标,“均贫富”不是科学社会主义。中国经济改革决不能由邓小平提出的先让一部分人富起来、再引导全体人民走向共同富裕的道路转向为“均贫富”,再搞平均主义、劫富济贫。

上述《环球时报》的文章用“均贫富”来概括“罗斯福新政”的内容是很不准确的,从加强金融监管、挽救银行危机的各种措施,强调“公平竞争”的规则,政府投资兴办公共工程,对失业进行救济,颁布《公平劳动标准法》,开征收入累进税和遗产税,建立社会保障制度等“罗斯福新政”的主要措施来看,“罗斯福新政”的基本特征,根本不是什么“均贫富”,而是“节制资本”,保护和帮助劳工,缓和社会矛盾。

中国现在为什么要节制资本?因为改革开放以来,资本虽然在中国前所未有、举世瞩目的巨大经济发展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功不可没,但同时也出现了劳动者权益保护不够、劳资纠纷层出不穷、劳资矛盾日益凸显、贫富差距不断扩大的现象,而这些现象发生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资本在追求自身利润最大化、赚钱发财的过程中,行为还不够规范合理,存在对劳动者的利益兼顾不够甚至侵犯的情况。中国近年来贫富差距扩大是由多方面原因引起的,其中一个特别重要的原因是,资本处于强势地位而且供不应求,劳动力处于弱势地位而且供过于求,政策又向资本倾斜,发展的成果资本得到的多,而劳动者的工薪收入却偏少。因此,缩小贫富差距必须多管齐下、综合治理,特别是要“节制资本”。

干群关系和劳资关系是当今中国最基本、最重要也是最需要妥善处理的两个社会人际关系。由于制度缺陷使得腐败蔓延,导致官民矛盾突出、干群关系不和谐;由于资本的行为没有受到应有的约束,劳动者没有得到合理有效的保护,使得劳资关系也不融洽。这种状况,极不利于维持社会稳定,难以做到干部与群众、资本与劳动都为推进中国现代化、实现中国梦而齐心合力、团结奋斗。反腐败、群众路线教育和民主法治是解决干群关系问题的杀手锏,节制资本、保护劳工则是解决劳资关系问题的关键措施。由于群众、劳工处于弱势地位,官员、资本处于强势地位,所以,正确处理干群关系和劳资关系的关键是合理有效约束官员、资本的行为。

2015年3月21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构建和谐劳动关系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指出我国正处于经济社会转型时期,劳动关系的主体及其利益诉求越来越多元化,劳动关系矛盾已经进入凸显期和多发期,劳动争议案件居高不下,有的地方拖欠农民工工资等损害职工利益的现象仍较突出,集体停工和群体性事件时有发生,构建和谐劳动关系的任务艰巨繁重。劳动关系的主体包括劳动者、企业、资本所有者和经营管理者,所谓劳动关系不是指劳动者之间的关系,实际上主要就是劳动者与资本所有者、企业、经营管理者之间的关系,核心是劳动者与资本所有者的关系,所以,构建和谐劳动关系实质上就是要构建和谐劳资关系,而资本处于强势地位,不适当合理节制资本,和谐劳资关系或者劳动关系是不可能真正构建起来的。《意见》中提出的实现劳动用工更加规范、职工工资合理增长、劳动条件不断改善、职工安全健康得到切实保障、社会保险全覆盖、人文关怀日益加强、有效预防和化解劳动关系矛盾等构建和谐劳动关系的目标任务,实际上就是节制资本、构建和谐劳资关系的目标任务;制定的全面实行劳动合同制度、推行集体协商和集体合同制度、健全协调劳动关系三方机制、健全企业民主管理制度、推进厂务公开制度化和规范化、推行职工董事和监事制度、健全劳动保护监察制度等构建和谐劳动关系的制度改革和建设的措施,实际上也就是节制资本、构建和谐劳资关系的措施。

什么是节制资本?我们这里所说的节制资本与孙中山先生所讲的“节制资本”不完全相同,主要是指合理规范资本的生产经营和收入分配行为,限制和防止资本严重损害劳动者、消费者和国家利益的后果产生,缓解收入高低悬殊、贫富两极分化的趋势,兼顾资本所有者、职工和国家的利益,实现劳资双方的互利共赢、协调和谐。

中国现在应该怎样节制资本?由于私人资本具有自私性、逐利性、自发性、盲目性,有的还具有贪婪性、欺诈性,更易损害劳动者、消费者和国家的利益,其行为更需要节制,私人资本应该是节制资本的重点。

节制资本主要是节制私有资本,是否还要节制公有资本特别是国有资本呢?本文认为,中国现在的节制资本还应该包括节制公有资本特别是国有资本。因为,国有资本本来应该是消除不平等、实现社会公平、走向共同富裕的重要经济基础,国有资本或者国有企业的收入本来也应该归全体人民共享,不能只是为国企高管、本企业和部门的职工谋利益。但是,由于国有企业制度和国有资产的经营管理体制存在缺陷,国有资本或者国有企业的权利和收入可能被侵占,只是用来为少数国企高管、政府官员等个人和某个企业或部门的职工谋利益。节制公有资本特别是国有资本,主要就是防止这些资本只是为少数高管、官员、部分职工谋利益,真正做到皮凯蒂所说的“保证更均等地分配资本所创造的财富及其赋予的经济权力”,“结构上更加平等、面对私人利益更加注重保护公共福利”;有效防止公共资产“既没有带来效率也没有带来公平,更没有带来权力的民主分享,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被所谓公产管理者挪用和不法占用”;避免“公共资本转为私人资本”,以为了提高经济效率为名让个别人借此暴富。

当前“节制资本”最重要、最突出的是要采取有效措施,提高劳动收入在国民收入分配中的合理比重,降低资本和政府(政府手中也掌握大量资本)在国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尤其是要坚决取缔和防止通过以权谋私、权钱交易取得的腐败收入,国有企业和国有资本的利润收益应该拿出相当部分用于解决民生问题,国家的财政收入也应该大部分用于民生,特别是加薪、减税、构建社会保障制度;创造条件,尽快开征累进所得税、财产税、遗产税、房产税;必须健全法规,落实必要的监管,加强劳动保护,保障生产安全,维护劳动者的身心健康;严格实行劳动法,适时合理调整最低工资标准,保证劳动者的收入随着经济和企业的发展而增长。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让改革发展的成果由广大人民群众共享;有效扩大内需;增强经济增长的动力;缓解社会矛盾;维持社会稳定;实现社会和谐。

节制资本会不会挫伤投资的积极性、限制资本作用的发挥?本文认为,从短期来看,在一定程度上,节制资本可能限制资本的自由行动,增加生产经营成本,降低资本的实际所得;但从长期来看,和谐的劳资关系,在合理合法的范围内生产经营,更有利于调动职工的积极主动性,降低生产经营成本,提高经济效益,实现企业长期稳定可持续的发展,增加资本的最终所得,资本的作用也能夠更好发挥,因此,节制资本利大于弊。资本是市场经济发展不可缺少的基本要素之一,在资本严重短缺、必然价格昂贵的情况下,政府为了刺激投资,调动投资者的积极性,吸引和筹集更多资本,克服资金不足的困难,促进经济增长,实行各种偏向资本的经济政策,给资本更多权利、自由、鼓励、扶持、优惠,是应该的、有益的,但政府的政策不能老是倾向于资本这一边,官员不能总是“傍大款”,忽视劳动者的利益和诉求,这是不公平、不合理、不可持续的,尤其是在贫富差距扩大、工薪收入偏低、职工利益得不到合理保护、劳资矛盾尖锐化、资本也不再那么短缺的情况下,更是需要调整偏向资本的经济政策,由向资本倾斜合理转变为向劳动倾斜,更加注重节制资本,保护劳工,缩小贫富差距,缓解不平等。有学者提出中国现在应该善待“企业家”,我觉得善待“企业家”是应该的,但现在更需要的是善待劳工。不要害怕“得罪”资本、吓跑资本。挫伤投资者的积极性,不利于投资增加、技术进步、经济发展,因为,现在国内资本相对充足,而且中国市场需求潜力和经济社会发展余地巨大,投资机会和领域更多,资本赢利空间广阔,对国内外资本都具有很强的吸引力。更何况我们现在要实行的“节制资本”,不是要剥夺资本、劫富济贫,而是要在合理保护资本合法权益的前提下,恰当规范和约束资本的行为,使之更为合理有效。

必须特别指出的是,我们所说的节制资本,是要通过制度创新,兼顾效率与公平,合理规范资本的生产经营行为,更好地发挥资本的作用,而决不是要像民营企业家蔡晓鹏所指出的那样去侵犯资本和企业的合法权益、危害资本和企业的正常生产经营,更不能允许有人以节制资本为名,让贪官污吏,包括各级小贪小腐吃拿卡要、雁过拔毛、盘剥资本,特别是私营企业、小微企业,人为制造资本合法经营的障碍和限制,加大资本生产经营的成本,使资本不能较好地充分地发挥其积极作用。同时,我们所说的节制资本,也要兼顾资本与劳动者的合理合法权益,不能只顾劳动者的利益最大化,更不能以保护劳工为名,过分偏袒、放任、纵容职工不合理的要求和行为,牺牲资本的合理合法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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