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世强 大西广
摘要:对劳动的强制指挥权是资本的另一层内涵,也是资本家榨取的逻辑依据。这一资本内涵是国外诸多榨取理论文献的理论支撑。对资本内涵的挖掘和对榨取逻辑的完善,能够为重新认识新时期的榨取主体及榨取方式演变提供重要的启示,对提升马克思经济学的剥削理论和阶级关系理论的现实解释力与指导力也有着重要的理论价值。
关键词:资本内涵;扩展;榨取逻辑;层级关系
中图分类号:F091.91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2674(2015)05-005-08
认真总结与梳理马克思、恩格斯等经典作家的资本理论和榨取理论,尤其是在与近代经济学方法结合的情况下,会对资本内涵及资本家榨取的逻辑依据有一个全新的认识。本文试图通过对资本与榨取内涵的拓展和通过对“动态榨取”模式的演绎,来揭示产业革命后新榨取逻辑下现代榨取方式的动态演化。该研究对正确认识社会层级关系及科学研判现代经济的正义性具有重要意义。
一、资本的另一层含义
我们认为,如果从“能否带来剩余价值”结果的角度来定义资本,将不能全面把握经典作家的资本内涵。完整的资本内涵应还有另一层意思。
1.资本是对劳动的强制指挥权——榨取逻辑的文本阐释
学术界通常认为《资本论》中的资本是指能带来剩余价值的价值,即最初投资G是因为能得到后来的G',且产生G'>G的结果。这是一般的“资本结果”定义标准。实际上,在《资本论》中马克思还给出资本的另一个含义。在第一卷第九章中,马克思明确指出:“在生产过程中,资本发展成为对劳动,即对发挥作用的劳动力或工人本身的指挥权”和“命令劳动者阶级进行超过自身生活要求的更多的劳动的强制关系”;“资本发展成为一种强制关系,迫使工人阶级超出自身生活的狭隘范围而从事更多的劳动”。通过这些论述完全可以总结出,马克思对资本的定义不仅仅是从能否带来剩余价值这一“资本结果”的角度出发的,还关注到了剩余价值产生的“逻辑依据”。在这里,马克思明确阐释了资本之所以能增殖,是因为资本家具有对劳动力使用的强制权——劳动指挥权。所以,在马克思主义著作文本中,马克思对资本的定义还应包括“资本增殖逻辑”这一榨取的内在机理含义。只有存在“资本增殖逻辑”,才能产生“资本结果”。也正是因为“资本增殖逻辑”的存在,对“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构建的商品价值理论与剩余价值理论在逻辑上不对称”的质疑也将自然消除。
深入研究《资本论》的文本发现,马克思还分析了资本之所以具有对劳动的强制指挥权的原因——资本家和劳动者拥有资本的非均衡性。资本主义社会的资本的非均衡性导致了资本家对劳动力的支配,并产生了劳动力创造的价值超过劳动力本身的价值。对劳动力的支配是资本增殖的逻辑依据,而之所以能够支配劳动力,其根源在于对资本的非均衡占有,在于社会制度的设计。
所以,马克思等经典作家的文本理论已经明确了产生资本增殖的内在逻辑,在于资本家以工资支付为前提取得的支配劳动的强制指挥权。从单一的“资本结果”对资本下定义,就没有全面总结出马克思文本理论中应有的资本增殖的路径依赖,没有体现出必要的增殖“过程”与“结果”的内在统一。我们认为,资本内涵起码还要包含“对劳动的强制指挥权”这一“资本增殖逻辑”内涵。“资本增殖逻辑”与“资本结果”统一后的因果双内涵的融合,才是完整的资本内涵。双内涵定义要比单一的、以是否增殖的“资本结果”定义更具有科学性和时效性。
2.“资本结果”标准下的资本内涵的片面性
从“资本结果”,即从是否增殖角度对资本下定义,不符合方法论要求。科学的资本定义应体现资本增殖的“因”与“果”的结合,体现资本增殖逻辑(过程)与结果的统一,即劳动的强制指挥权与资本增殖的统一。脱离“资本增殖逻辑”,就根本产生不了“资本结果”,也就失去了研究资本及资本社会的意义。任何人简单取其部分内容作为概念的全部内涵都是以偏概全。马克思、恩格斯等经典作家断不会犯如此低等错误。从文本创作的目的性角度看,与简单地研究“资本结果”的目的性相比,研究“资本增殖逻辑”更能全面深入地揭示资本家的剥削本质及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资本增殖的“因”与“果”结合,逻辑(过程)与结果的统一,才更加符合经典作家创作文本的本意。
与资本相比,人的劳动指挥权更重要。资本以物的形式存在,物只有与劳动的强制指挥权结合才能产生出“资本结果”这一“非物”的惊人能力。也就是说,“资本结果”之所以产生,关键在于人的要素。刚性的劳动者自身需求、家庭需求及拥有资本的非均衡性,迫使劳动者出卖劳动力。这是资本家强制指挥权产生及进行榨取的永恒社会前提;表面上看,劳动者出卖劳动力是在“等价交换”的幌子下进行的,看似劳动者作为劳动力商品所有者,在进行劳动力商品交易的时候是自由的,体现一种双方的自愿,但因劳动者刚性需求强制及资本的零拥有或微拥有,逼迫劳动者急于出卖劳动力,所以,才产生了正如马克思所说的这点自由,即劳动者在工厂门前或站立或因担心而缩成一团的自由。这是资本家能够行使对劳动的强制指挥权及榨取得以实施的经济前提,正是这种看似“等价交换”和“自由”掩盖着深层次榨取机理。因为“等价交换”后,劳动者进行的劳动不是基于“人本”下的劳动,否则,资本家也不会获得较多的资本增殖结果。因为,基于“人本”下的劳动,在分配上更多地侧重“增殖共享”;而只有基于“资本”下的劳动,才产生了倾向资本家的资本集聚与资本集中。广大劳动者在劳动的强制指挥权下异化为工具,进入工厂的劳动者完全由资本家支配,这时的劳动者就如同电扇等工具,如何工作、工作多长时间取决于资本家,也就是说,资本家定到什么模式或定时多长时间,工人就会以不同的效率转到什么时间。所有的资本家都有让电扇超时高效转动的愿望,只是实现方式不同而已。资本属性主导的社会,劳动者异化为工具,这是资本家的强制指挥权得以实现的制度前提。所以,资本榨取的逻辑依据是资本家的强制指挥权,资本增殖源于资本家对劳动者劳动的强制指揮效应。虽然这种权力是对劳动力使用权中的众多使用方式的一种使用方式——强制使用,但只有在强制关系下劳动者才会从事更多的劳动,才能产生增殖并进行榨取。可见,“资本增殖逻辑”——劳动的强制指挥权在资本内涵中比另一层含义,即“能否带来剩余价值”显得更重要。
二、资本的强制指挥权内涵在国外榨取理论拓展中得到广泛运用
国外对榨取理论的研究较有影响的有日本置盐信雄的剥削理论、日本学者泉弘志的全劳动生产率理论以及马克思主义分析学派的榨取理论等。这些研究体现出一个共同特点,即榨取与强制指挥权之间呈现出较强的关联性。可见,强制指挥权这一新资本内涵是诸多学派的榨取理论研究的理论支撑。
1.置盐信雄基于强制指挥权诠释了马克思的剥削理论
为了证明“资本增殖逻辑”——依据劳动的强制指挥权才能实现榨取,则需证明只有强制指挥权下的劳动才能创造价值。日本马克思经济学家置盐信雄将“榨取”理论与近代经济学方法结合,创立了“榨取动态模型”。该模型通过将马克思社会再生产原理与迂回生产相结合推导出,在对人的直接劳动和间接劳动共同强制支配下,“劳动力创造的价值将超过劳动力的本身价值”,即存在“榨取”这一事实(见图1)。
图l中存在如下基本假定:社会存在生产资料生产部门和消费资料生产部门两个部门,对生产资料生产部门而言,生产一个单位物品需要的生产资料和直接劳动表示为 单位、 比例;对消费资料生产部门而言,生产一个单位物品消耗的生产资料和直接劳动表示为 )单位、 比例;生产资料生产部门和消费资料生产部门单位货币价格分别用 表示;假设两个部门支付给劳动者的每小时工资(货币工资率)相同,表示为w(w>0);R表示可用这些工资能够购买消费品的数量,即实际工资率如果两个部门的资本家都能得到利润,那么下列公式将成立:通过对上述公式进行整理,可以得到 。从而有:
该公式表示实际工资率能够取得的范围是由各种技术系数决定的。进一步整理得:
上式中的 表示为消费资料生产所必要的直接和间接投入的劳动量。 表示每个劳动者提供一个单位的劳动所能得到的含有消费资料的总劳动量。该式说明了每个劳动者提供一个单位的劳动所能得到消费資料折算成的劳动量低于一个单位,即是说劳动者提供一个单位的劳动得到的只不过是一个单位以下的劳动所生产的消费财富的量,即劳动力的价值(得到的消费资料的价值)低于劳动力的劳动(消费)所创造的价值。可以肯定地说,从“资本结果”角度证明资本增值了。但该式的意义不仅于此,从其推导过程还能看到剩余价值的“榨取事实”产生的直接根源在于,无论是直接劳动,还是间接劳动, 与 比例、 的量的大小、劳动方式及生产方式等都由资本家决定,资本家凭借对劳动者劳动的强制指挥,才产生了 这一有利于整个资本家阶级的结果。
2.劳动价值论与要素价值论的冲突与统一——榨取逻辑的成功运用
什么形成价值,对剥削理论研究至关重要。劳动价值论强调只有劳动才能创造价值,而要素价值论强调的是所有要素都能创造价值。日本学者泉弘志等(1995)通过提出“全劳动生产率”理论,试图理顺这两种看似冲突的价值理论分歧,该理论还试图将要素价值论归结和统一到劳动价值论基础上。他们指出,全劳动生产率并不只是由直接投入的劳动决定的,而是由直接的和间接的劳动共同决定的。 他们并认为机器、设备、技术、土地等都是人的劳动成果,都凝结着人的劳动,直接使用机器、设备、技术、土地等要素就是人的“间接劳动”在发挥作用。由此,机器、技术、土地等创造价值的迷惑就彻底消除。这即是说, 的产生,不仅包括对人的直接劳动力的强制使用,还包括对人的间接劳动的强制使用。资本家的榨取就是对人的直接劳动和间接劳动共同的榨取。日本学者立足于直接劳动和间接劳动,阐释了资本增殖的逻辑依据是资本家对所有劳动的强制指挥,极大地挖掘并发挥了资本增殖逻辑对理论冲突和现实问题的消释与化解功能。
3.马克思主义分析学派泛化了劳动指挥权下的榨取理论
1970年代以来流行于英美的马克思主义分析学派,对榨取理论进行了扩展性研究——提出了“阶级榨取对应原理”。该原理说明拥有生产资料(这里仅指机械设备)较多的资本家和拥有相对较少生产资料的劳动者两大阶级之间自发地进行借贷后,如何产生剩余价值榨取的问题。该学派基于“量”的角度,重点揭示了资本家和劳动者非均衡占有生产资料基础上的强制指挥权,仍是产生剩余价值及决定归属分配的逻辑依据问题(见表1)。
结合表l,假设资本家和劳动者阶级各具备一个单位的劳动,但资本(仅指机械设备)在两个阶级间的初期占有量不同。劳动者将资本家的资本借入自己手中,在自己的劳动场所劳动。这一假设与马克思理论的差别有两个:一是劳动者也有资本,只是从整个阶级角度看,比资本家阶级少;二是劳动地点上不仅包括马克思笔下的仅在资本家工厂中劳动,还包括为用借贷后的资本在自家的工厂中劳动。可以说这一假设更加符合现实。资本家向劳动者出借4个单位的资本后,发生了一系列变化,我们重点考察“资本结果”和“分配的逻辑依据”这两项内容。“资本结果”存在两种形式:一是全社会生产的净增加值。资本借贷发生后,全社会与借贷前相比,生产净增加1个单位。二是劳动者支付的租金。租金是能否订立借贷合约的决定因素。资本家和劳动者双方只要都有利可赚,就可订立借贷合同,从劳动者角度来说,资本借贷后可增加不超过1.5个单位的收入,所以,借贷合约租金的最大限度不能超过1.5个单位。
从资本家角度分析,只要能得到最低0.5个单位租金收入,就可订立资本(机械)的出租合约。因为,只要得到0.5个单位以上的租金,就比资本家阶级借贷前3各单位的生产收入多。所以,租金 的范围只能在0.5 从分配“资本结果”的逻辑依据考察,该学派认为榨取程度取决于契约以外的因素,即取决于资本家和劳动者拥有资本(经济力量)的差异和双方力量(政治力量)的对比。因资本占有程度差异产生的融资后还本付息紧迫感成了对全社会劳动者的一种逼迫和强制。即便劳动者在自己的工厂中劳动,这种强制与逼迫仍然刚性支配着劳动者在紧迫感下劳动,资本的强制权仍在发挥作用。本例中,租金(a)和对应的收入(y)的具体数值恰恰就能体现出榨取程度。在资本属性和经济人性双重作用下,尤其是在社会制度保护下,资本家不最大限度地占有租金(a)和收入(y)进行榨取,只能说是天方夜谭。
这一情况表明,在广义榨取主体和劳动者保有的资本量均等且没有资本借贷的条件下,劳动者和广义榨取主体的资本积累的目标值是相同的,意味着不存在资本借贷,也不存在狭义的和广义的“榨取事实”。这种状况说明了社会所有人均衡占有生产资料状况下的理想社会境界。
(3)广义榨取主体和劳动者保有的资本量并非均等。广义榨取主体与劳动者的积累水平不同,劳动者阶级因资本借贷产生的收入分配情况。根据:
得出劳动者资本积累的长期最优收入目标均衡点始终是:
在现实社会中,长期最优收入目标永远是相对的,劳动者资本积累的现实收入点不可能是资本积累的长期最优收入均衡点,非最优才是绝对的,尤其是在资本社会盲目竞争状况下,拥有少量资本的所有者,或无资本积累能力的劳动者,向长期最优收入均衡点运行的轨迹甚至可能遭到破坏。但劳动者阶级进行资本积累或通过资本借贷进行积累,在向长期最优收入均衡点努力的任何一点上,因广义榨取主体阶级对劳动的强制指挥权所受不同环境,包括政治环境、制度环境及经济环境、文化环境的制约,广义榨取主体榨取的程度存在下列三种状况:
第一,全部生产的增量都被劳动者获取的情况。此时劳动者所得Go为:
此时的广义榨取主体所得为: ,其中 表示资本家获得的社会最终财富总量。
第二,广义榨取主体和劳动者以 的比例占有市场份额,假设等量市场带来等量收入,此时的广义榨取主体取得的收入 为:
劳动者取得的收入 为:
第三,广义榨取主体和劳动者以 比例占有市场份额,同时以广义榨取主体人口 和劳动者人口 比例 分配收入。此时广义榨取主体取得的收入 为:
劳动者取得的收入 为:
以上对广义榨取程度的各种情形的分析,分别探讨了广义榨取主体与劳动者两阶级间在满足资本非均衡状态、资本投入和劳动投入状况、市场占有份额和人口比例情形等各种不同要素条件下的收入可能。通过这些要素的动态变化,就可总结出各种情况下广义榨取主体的榨取关系及榨取程度。至于榨取程度强弱,取决于资本或权力所有者及代办者对劳动指挥权的强制环境。
3.非均衡资本积累能力、劳动指挥权强度与榨取程度关联的时代演进
资本家资本积累的绝对主体性,决定其对劳动者绝对强制的劳动指挥权和较高的榨取度。资本主义初期劳动者没有资本,劳动者的全部所得仅是由资本家给予的最低层次的生存金,劳动者不可能有生存资金之外的用于资本积累的资金。该时期资本积累的全部或大部分增加值由资本家获取,资本家凭借资本表现出对劳动者的绝对强制的劳动指挥权,实现了较高的榨取度。资本家渴望这种状态,因为只有在这种状态下的资本家才能凭借资本拥有永续的对劳动的强制指挥权,进行持续的高强度榨取。所以,在劳动者过于贫穷和生活水平较低的状态下,劳动者也就失去了资本积累能力。马克思时代的劳动者状况,以及榨取理论构建的社会背景,就恰恰体现这一点。
现今社会的政治、经济因素等打破了狭义资本家积累主体的独断局面,对应的积累主体的多元化也冲击了资本对劳动者的劳动指挥权强度和榨取度。劳动者也有资本积累的能力和权力,只不过有大小之别。资本家和劳动者两阶级都能进行资本积累,只是体现积累能力的差异,尤其是在劳动者可以通过银行和证券公司等诸多渠道融资而有能力随时进行资本积累的今天,劳动者阶级的实际所得才有所扩大。但不论有无资本,只要存在雇佣,就必然会存在劳资双方的合作与冲突。如果劳资双方利益的动机性相依,可能產生合作。但现实更多的状况是,冲突大于合作。这主要是榨取破坏了动机性相依机制。换句庆说,资本人格化下的非均衡资本积累能力及对劳动的绝对指挥权导致的强榨取程度,是动机性相依机制遭到破坏的最本质原因。所以,结合现代社会资本积累能力和劳动指挥权,来研究榨取更有现实意义。
综上所述,资本或权力的非均衡占有产生了对劳动的强制指挥权,对劳动的强制指挥权是实现榨取和资本增殖的逻辑依据。从资本或权力非均衡积累能力及对应的劳动绝对指挥权的角度,就能探索出全球化背景下现实社会的各种情况下的榨取程度。在社会的层级关系纵向得到延展,横向也不断扩大的条件下,资本家,尤其是广大中小资本家和劳动者间的“狭义榨取”变得愈加不明显,狭义榨取程度不断从社会主要矛盾的焦点淡出,代之的是“广义榨取”成为榨取的主要形式,榨取程度变得愈加剧烈,榨取的范围也在全球扩展。“广义榨取”成为社会主要矛盾的焦点,此时的资本家,尤其是中小资本家和广大劳动者都可能被更强大的具备劳动指挥权主体支配,成为拥有更强大的劳动指挥权主体的被榨取者。所以,单从资本结果并不能清晰地分析这些内容,立足于新的资本逻辑与结果双重内涵,可以深入地理解“榨取”理论,更加全面地洞察榨取主体多样化及社会层级关系的发展,继而提升马克思理论对现实的解释力和说服力。可以说,该项研究在构建一个中西方马克思文本研究超学科对话平台的同时,对拓展和深化经典作家的资本理论、剥削理论,研判现代社会层级关系及其正义性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