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在古代咏史诗中的几类形象

2015-09-09 01:54徐辰萍
文学教育 2015年9期
关键词:咏史诗形象秦始皇

徐辰萍

内容摘要:“千古一帝”秦始皇是被古代文人吟咏较多的,但其形象多为否定性的,暴君与昏君是主流性形象,偶有肯定性形象,这不仅很有趣味,也很值得深思。

关键词:秦始皇 咏史诗 形象

“千古一帝”秦始皇是历史上争议很大的人物,有时褒贬之论不啻云泥。古代文人的咏史怀古诗中就有许多不同的“秦始皇”,归纳起来看看,也颇有趣味。

一.焚书坑儒的暴君

《史记》曾说过秦始皇焚诗书,坑术士,不过到后来变成了“焚书坑儒”,且此类形象在许多咏史诗中出现。

唐代诗人章碣在《焚书坑》中写道:“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此诗特别具有冷峻的嘲讽韵昧:“你秦始皇不是不要人读书吗?结果起来造反的刘邦与项羽都是不读书的人吗?”此诗作者完全是嘲讽秦始皇焚书坑儒的愚蠢。罗隐的《焚书坑》也是如此:“千载遗踪一窖尘,路傍耕者亦伤神。祖龙算事浑乖角,将谓诗书活得人。”

宋朝诗人杨亿的《始皇》:“儒坑未冷骊山火,三月青烟绕翠岑。”萧澥的《读秦纪》:“凄凉六籍寒灰里,宿得咸阳火一星。”南宋诗人陆游曾到鹅鼻山绝顶访秦代留下的刻石,看到斑斑驳驳的碑刻,在荒天野地之间,大必古今兴亡之感:景物依旧而秦朝安在哉?使诗人觉得野火燎烧秦刻,好像是造物者对素皇焚书的报应,因而写了一首古风:“蛇蹊岌岌头自眩,鬼谷惨惨神先愕;秦王马连散霉苔,如铸非铸凿非凿。残碑不禁野火燎,造物似报焚书虐!人民城郭俱已非,姻海浮天独如昨。”

明代诗人在袁宏道《经下邳》说:“诸儒坑尽一身余,始觉秦家网目疎。枉把六经灰火厎,桥边犹有未烧书。”这首诗似乎另有意味:不管你多么严酷,书是烧不完的,读书人也是杀不尽的。千年过后还是有诗书在流播,还有人在读书,文明不会因某人的屠刀和大火而灭绝的。

这种因有意或无意“曲解”历史的现象,在古代不会是绝无仅有的。秦始皇“得罪”读书人确实是一个绝大的失策,因为历史是知识分子撰写的,读书人还喜欢到处随时吟咏,影响足以“改变”历史!所以秦始皇的过失很值得反思。

二.不务政事,寻仙求道的昏君

秦始皇应该是一位勤于政务的君主,至少他大半辈子都是这样的。不过到了晚年,也许是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力不从心,或者功业完成后想享受了,他开始追求长生不死。这在我们现在看来是一件很荒诞的事,但是对于一位两千年前的、完成统一大业后有着“传二世、三世至于万世”这样雄心壮志的帝王,也是可以理解的。

李白的《怀古》:“欲寻不死药, 皇朝二世亡。”简直就把二世而亡与秦始皇的寻求不死联系起来了。张九龄的《和黄门卢监望秦始皇陵》:“秦帝始求仙,骊山何遽卜。中年既无效,兹地所宜复。”寒山的《诗三百三首(其一)》:“常闻汉武帝,爰及秦始皇。俱好神仙术,延年竟不长。”都是以理性否定求仙的愚蠢和荒唐。南宋诗人曾丰的《秦望山二首》:“锐意秦皇初学仙,要和鸡犬也升天。那知身与鲍俱臭,嬴氏炊寒不复烟。”“六国争雄已坐擒,更何所望此登临。真成驭鹤乘鸾去,未惬秦皇好大心。”这些作品都是批评求仙的不可取,隐含秦朝灭亡的原因,这是思考比较深入的。

求仙问道的事不是只有一位帝王做过,之后的汉武帝也同样做的惊天动地,但是能够渡东海、跨蓬莱的秦始皇是第一位,也可以说是秦始皇开启了这道先河。如此大费周章,最后却落个秘不发葬,用咸鱼掩盖尸臭的下场,这也是世人争相用诗歌夸大求仙,讽刺悲惨结局的原因吧,或许还有向当政者进谏的意味。

三.劳民伤财,修建陵墓、长城的暴君

今日的骊山依然挺立,内部的精美绝伦,我们只能通过各种文献来想象,从出土的兵马俑来看,那也一定是能够震惊世界的。那时修筑的长城的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后世建造的长城却已成为世界的奇迹。这两项工程确实是劳民伤财的。我们不能认同大肆修建陵墓的行为,虽然对于考古来说,这是一座巨大的宝藏。秦始皇为了抵御外敌修建的长城,到底还是防不了人民的内部战乱。

李白在《怀古》中的“役民数十万,长城起边疆。”《古风》其三:”刑徒七十万,起土骊山隈。”《古风》其四十八:“逐日巡海右,躯石驾沧津。征卒空九宇,作桥伤万人。”白居易在《草茫茫-惩厚葬也》中:“草茫茫,土苍苍。苍苍茫茫在何处,骊山脚下秦皇墓。墓中下涸二重泉,当时自以为深固。下流水银象江海,上缀珠光作乌兔。……奢者狼藉俭者安,一凶一吉在眼前。凭君回首向南望,汉文葬在霸陵原。”曹邺的《始皇陵下作》:“累累圹中物,多于养生具。若使山可移,应将秦国去。”鲍溶的《长城》:“万古骊山下,徒悲野火燔。”杜牧的《过骊山作》:“始皇东游出周鼎,刘项纵观皆引颈。 削平天下实辛勤,却为道傍穷百姓。”许浑的《途经秦始皇墓》:“龙盘虎踞树层层,势入浮云亦是崩。一种青山秋草里,路人唯拜汉文陵。”许多诗人写秦始皇奢华的骊山墓都会与汉文帝较为简约的霸陵作对比,他们想用事实证明只有像汉文帝一样简朴谦善才会是王朝子嗣连绵永续,从而劝谏当政者爱民如子、德恭仁俭。这类诗,称其“人民性”也好,言其维护封建统治也好,内容都是批评秦始皇等帝王大肆敛财,给自己的身后在另一个世界的享受建造豪华的陵墓,耗费大量民脂民膏,给百姓带来灾难。

宋代诗人萧澥的《读秦纪》:“筑了连云万里城,春风弦管醉中听。”梅尧臣的《依韵和唐彦猷华亭十咏·秦始皇驰道》:“秦帝观沧海,劳人何得修。石桥虹霓断,驰道鹿麋游。车辙久已没,马迹亦无留。骊山宝衣尽,万古空冢丘。”许尚的《华亭百咏·秦皇驰道》:“叹昔秦皇帝,何年此逸游。迢迢大堽路,千古为嗟羞。”胡曾《咏长城》曰:“祖舜宗尧自太平,秦皇何事苦苍生。不知祸起萧墙内,虚筑防胡万里城。”诗人认为,如果效法尧舜那样天下归心,根本用不着构筑长城如此庞大的防御工事。更加讽刺的是,筑长城是为了防御塞外的胡人,哪知祸起萧墙。相传秦始皇听到童谣说,“亡秦者胡也”,乃派遣太子扶苏、将军蒙恬领导兵役万姓,前往修筑万里长城,结果亡秦者乃胡亥也,并非塞外的胡人。这种传说显然由后人见到胡亥亡国而编制。长城绝不可能因童谣而建。胡人的威胁是事实,战国列国已有兴建长城,始皇不过是将列国之墙连起来而已。但是如果内政不修,对外防备得再严密,也只是“虚筑防胡万里城”。历史证明,万里长城不仅未能阻挡塞北异族的入侵,而且形成内向保守的“长城心态”。为了内部安全,除了长城以外,又销天下兵器,铸为金人,然亦不能防止人民揭竿而起,杨亿所谓“白刃凝霜枉铸金”,就是这个意思。长城在今天的文化意义和遗产价值是另外一回事,当时对国家的经济和百姓的生活生产带来的危害也是显而易见的。

四.实施苛政,擅用酷刑的暴君

秦朝重用法律,或许可以说真正实施“依法治国”的,这是从秦国从边陲小国富国强兵就开始的。但在古代统治幅员广大的国家,完全重法家,单靠法治国,是否行得通?广大的儒生自然不会肯定。

唐代诗人张祜的《经咸阳城》:“何事暴成还暴废,祖龙须死项须摧。”这是明显反对暴力解决问题的观点。宋代诗人许尚的《华亭百咏·秦女祠》:“狼秦崇苛政,有女亦蒙冤。”王安石的《秦始皇》:“举世不读易,但以刑名称。”称秦为狼,似有骂人的味道,但古书中“虎狼之国”的称呼俯拾皆是。

由于古代长期是儒家思想作为主流,成为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儒生否定甚至谩骂秦始皇的以刑法治国,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当然,如果用今人的眼光去看秦朝的各种残酷刑罚,相信任何人都会毫毛直竖的。这种灭绝人性的统治确实也不是长治久安之策。

五.正面形象

在一片谩骂声中,也有一些歌颂之音。李白的诗中有着秦始皇的另一面,《古风(其三)》:“秦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飞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收兵铸金人,函谷正东开。铭功会稽岭,骋望琅琊台。”这是诗歌的前半部分,肯定了秦始皇统一天下、巩固天下的历史功绩。秦始皇顺应了历史的愿望和要求,使国家由战国纷争的割据混乱局面走向统一、太平,维护了百姓的利益,历史功绩彪炳千古。统一六国后,为了进一步巩固统一局面,诗人接着叙述了秦始皇的“大略”:始皇采取两种措施,一是二十六年尽收天下之兵器,铸成金人(铜像)十二,存于宫内;一是刻石纪功(见《史记·秦始皇本纪》),彰显天下。于是“函谷正东开”,天下才真正归于一统。《古风(其四十八)》中以“秦皇按宝剑,赫怒震威神”开篇,诗人就把秦始皇煊赫、威严、不可一世的形象展呈在读者面前。《怀古》:“今日忆秦皇,虎视傲东方。一朝灭六国,功业盖穹苍。立志平天下,西北驱虎狼。”这种声音既小且少,但是我们也可以看到一个矛盾的现象:为什么如此千古帝业仅有极少人认同?大概写作的只是文人,而很少是帝王吧?

自西汉贾谊的《过秦论》起,历代论秦史咏秦史的诗文,总是否定多肯定少。身为千古一帝,被后人吟咏太多,而多为否定甚至谩骂,真有点很让人疑惑。

(作者单位:常熟理工学院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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