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的人性美

郭丽丽

《雷雨》是一部杰出的现实主义悲剧，它在错综复杂的人物纠葛中反映了旧社会的现实关系，展开了一幅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的典型图画，从而揭示了那个时代的某些本质。《雷雨》是一部“家庭剧”，家庭作为人活动的主要场所，它能够存在也就有着它存在的价值和理由，而作为家庭中的个体也就有着他作为人的人性美。

周鲁两家有着典型性，它们代表着近代中国社会急剧变动的两极趋势。周家是一个由封建宗法家庭转化成功的资产阶级家庭，它以强烈和浓厚的封建性为特征，周朴园维护的正是那种封建性大家庭的秩序，而鲁家是在社会剧变中被抛到一起而拼凑起来的家庭，这两个家庭都是中国社会畸形化的产物。

周朴园——有人性的资本家

周朴园是一个资本家，但他更是一个人，作为人就有人性。当他和侍萍相恋时，还是一个年青而多情的公子，他也像常人一样爱着侍萍，侍萍知书达理，聪明伶俐，年轻漂亮，但由于母亲反对，他才迫于无奈舍弃了恋人。虽然他较早地接触了资本主义的文明，曾留学德国领略当时开化的社会风气，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改掉他身上的封建性，这是人的必然。在家庭生活中，他对侍萍有着刻骨的爱，在没有侍萍的日子里他独自一人品尝生活的艰辛。他把侍萍的照片放在桌案上，甚至保留着她过去的生活习惯，他是在忏悔，并纪念着“死者”。而当侍萍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为了维护眼前的利益也只能以钱来安慰她。这也是为了侍萍不再受到伤害，况且侍萍也不再是当初的侍萍。任何一个人在面对金钱时都可能让情感的天平发生倾斜，这也在情理之中。在周朴园伦理道德观中，封建性的东西虽然融化了他不堪一击的资产阶级文明，但人性的钢针却不能随时间而融化。因此，他是一个杂交的产物，人性的真实依然存在着。

蘩漪——敢爱敢恨的真女人

蘩漪是曹禺塑造得最成功的人物，也是作家赋予同情的人物。这个形象的成功，反映了那个可怕的环境把一个怀着自由要求的女性逼到了绝路的。蘩漪有火一般炽热的热情，她敢恨敢爱，恨就恨到极点，爱就爱到疯狂，她敢于冲破一切的桎梏。其实她的要求并不高，她渴望的自由不过是一个资产阶级女性对爱情、婚姻和家庭的自由追求。在周朴园的统治秩序下，家庭中没有她所要的浪漫，而作为新女性的那些自由与热爱都被封建家庭给扼杀了，她一切合理的正当要求都被禁止了。正是周家这个环境使她不能逃去，也逼得她变得乖戾、阴鸷、极端。当周萍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就拼命抓住不放，她看到了生机。而周萍与她年龄相近，她们之间有着相同的思想，在这两人中间发生感情是非常正常的而且是可以理解的。周朴园作为一个与她年龄相差悬殊的男人，又怎能满足这个新女性的渴望呢？这个畸形的家庭环境，产生了这样畸形的乱伦关系，又是那畸形社会的产物，同时也是一种真实情感的表露。

僵死的封建的统治秩序，使一个资产阶级女性被逼得发疯了，逼得她发出愤懑的抗议。在中国这个半殖民地的社会条件下，不可能为资产阶级的自由提供充分发展的土壤，不是周萍“把一个失望的女人逼得太狠了”，而是那个家庭把一个失望的女人逼得太狠了。蘩漪要求自己的自由时，也损害着别人的自由。读者给予她赞美，在于她没有违反生活真实，也没有违反她性格发展逻辑。

周萍——苍白无力的反抗者

周萍是这个畸形家庭的产儿，他有爱的冲动。她与继母的乱伦是情感和生理的需要。他对四凤决不是在填补空虚，寻求刺激。他真心地爱着四凤这个纯洁的姑娘，在对四凤的情感里没有一点私利可言，完全是情感真实的存在。是四凤给了他生的目标，也给了他活的希望，四凤给他的生活也带来了新空气。他最后开枪打死自己是为了一种表白，对世人的表白，这一枪也是他对社会打出的愤怒的一枪。

侍萍、四凤——无知无辜的受害者

《雷雨》中侍萍、四凤等人是纯朴而善良的劳苦妇女的形象。她们与周氏父子之间确实是自由情感的流露，也真心地爱着他们，这种感情可以说至死不变。侍萍之所以痛恨周朴园，更主要是因为周朴园在与她的再次见面中没有重新接纳她。而事过几十年任何人都不会再次破坏现有的家庭秩序，更何况是周朴园呢？如果我们要批判周朴园的话，那么她与鲁贵之间在没有感情的情况下生活，不也是对鲁贵的不公吗？所以我们说他们都是生活中的真实，面对的都是生活的无奈。

四凤是一个纯洁而不幸的少女，在她的身上体现着一个下层社会少女的青春美、心灵美和品德美。由于她和周萍的关系，她便已处于不幸的命运之中了。鲁贵对她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敲诈她的钱，这也是贫苦人的不幸，同时也是他贪婪的本性，这就更增加了她的不幸。她对周萍有着真正的爱，她曾抱着希望恳求周萍把她带走，挣脱这令人可怕的境地，她追求的仅仅是真正的爱。

大海——莽撞但有力的掘墓人

大海是工人阶级的力量代表。作者一开始便把他写成一个参加罢工的领袖，在被周朴园镇压下作为代表出现在周家。这表明在社会的底层正汹涌着反抗浪潮。然而他与周朴园社会地位的悬殊，使他用一种特别的阶级眼光去看周朴园。因此他会对周朴园示威，会大骂周萍，会心疼母亲和妹妹，会厌恶继父的贪婪。这同时也与他从小缺少关爱，从小就意识到独立、就意识到贫穷的苦难的生活环境有关。

《雷雨》的现实主义与“五四”运动以来的革命现实主义传统一脉相承，而剧中的每一个人又都在他们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人性中真实的一面，也是美丽的一面。我们在赞美大海、侍萍、四凤、周冲等人的同时，是不是也应该把蘩漪、周萍、鲁贵特别是周朴园从耻辱柱上解脱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