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民族民俗文化外宣翻译中多重矛盾关系的解读

2015-08-15 00:47:10贺桂华
贵州民族研究 2015年6期
关键词:译作译介民俗文化

贺桂华

(四川大学,四川·成都 610065;怀化学院,湖南·怀化 418008)

引言

作为中国民俗文化的璀璨明珠,少数民族民俗文化是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奇葩,也是世界民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国少数民族民俗文化风格迥异,充满古韵风情,将这一文化特色对外译介,能促进世界对中国的了解、营造一个多元文化格局。为此,国内不少专家和学者投入了对此活动的研究中,并取得了丰硕成果。以往研究主要通过实例分析归纳出可行的译介策略。这些研究为少数民族民俗文化对外译介奠定了良好基础,遗憾的是现有研究基本停留在微观层面,对活动本身缺乏整体观照。事实上,除了翻译策略的选择,原语文本的挑选、翻译方式的采用及译作在异域传播手段的运用同样影响着这一活动能否取得成功,能取得多大成功。本文拟解读这些因素中隐含的多重矛盾关系并对如何协调这些矛盾提出建议。

一、原语文本选择中的矛盾关系

翻译理论家吉里·列维(Jiri Levy)指出“翻译是一个跨文化交际过程,旨在将原文本包含的知识告知外国读者。而从翻译过程考虑,翻译是一个作选择的过程:一连串的多个连续场景,仿佛博弈中的每一步棋,迫使译者在一些备选项中选择。”[1]少数民族民俗文化外宣翻译的目的在于将少数民族特有的文化传统介绍给国外读者。在这一跨文化活动中,译者从原语文本的选择开始就面临着多个备选项。

就原语文本的写作语种而言,反映少数民族民俗文化的著作通常用汉语创作,但也有少量为民族语与汉语的对照版或直接用民族语写成。与汉族民俗文化著作相比,汉语版少数民族民俗文化著作仅在描述对象和内容上存在区别,对外译介时译者往往直译成英语。如五洲传播出版社的“中国民族多元文化英文系列从书”和外教社的“汉英双语中国民俗文化丛书”皆从中文英译而成。而在译介用民族语撰写的著作或民族语与汉语的对照版作品时,译者面临着两种抉择:第一种从民族语直译成英语,如2003年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教授David Holm关于“广西壮族杀牛祭仪式”的译作Killing a Buffalo for the Ancestors:A Zhuang Cosmological Text from Southwest China即有部分内容直接从壮语译成英语。第二种利用现有汉语译本或先将民族语译成汉语后再译成英语,如2009年由王宏印英译的《西北回响:新旧陕北民歌》(Voice from the Northwest) 即以汉英对照版发行。而同年由王国振、朱咏梅和汉佳合译的英文版King Gesar则经历了“将藏语和蒙古语原创史诗先译成汉语,再通过汉语中介进而译成英语”的过程。译者面临的这两种选择对应的即吉迪恩.图里(Gideon Toury)在谈到“预备规范”时所指的“直接翻译”和“间接翻译/转译”,两者的区别在于“是否从最初的源语文本翻译到目标语”。[2]在目前的少数民族民俗文化对外译介中,采用“间接翻译”者占绝大多数,“直接翻译”者寥寥无几。按照国际惯例,“直接翻译”是理想的翻译方式,是少数民族民俗文化外宣翻译的应然状态。但该路径要求译者熟悉其所译作品使用的民族语,并掌握足够多的地方性知识。就目前我国译介现状而言,少数民族民俗文化外宣翻译还处于“间接翻译”阶段,英译本基本属于经历了“语内转换”到“语际转换”的二度翻译。“间接翻译”模式以其较高的可操作性和实效性在很长时间内都将成为我国少数民族民俗文化外宣翻译的主流范式和实然状态,而“直接翻译”因目前合格译者储备不足尚属于可遇不可求的理想。

二、翻译方式选择中的矛盾关系

在选择了合适的原语文本,进入文本语际转换前,少数民族民俗文化外宣翻译工作者须对拟采用的翻译方式进行选择。而这些备选项之间彰显着理想和现实不相符的矛盾和遗憾以及译者不得已所作的调停。

按照翻译方向的不同,翻译可分为“顺向翻译”和“逆向翻译”。前者指译者从他族语/外语译入自己的母语/常用语;反之则为“逆向翻译”或“服务性翻译”。[3]中国翻译协会副会长黄友义强调:“一个人外语再好,也好不过他的母语。因此,世界上大多数翻译都是将外语译成母语。”[4]英国著名翻译理论家彼得·纽马克(Peter Newmark)也指出:“译者应养成从外语译至母语或惯用语的习惯,因为这是确保译文地道性、准确性和最大有效性的唯一方法。”[5]但对照少数民族民俗文化外宣翻译的现有成果,不难发现采用“逆向翻译”者居多,这和整个中华文化对外译介工程面临同样的尴尬。一方面,国家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另一方面,对外译介效果甚微,多数成为国人自娱自乐的摆设。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在于这些译作基本由中国译者完成。

对此尴尬局面,不少学者忧心忡忡,但也不乏一些理性声音:由于精通中国语言和文化的外国学者或汉学家数量有限,中译外的工作有些还得由本土译者承担。少数民族民俗文化外宣翻译面临的困难更大,国外懂少数民族语、了解少数民族文化的译者更是少之又少。因此,在这一对外译介活动中,中国本土译者是主力军。但作为过渡阶段的翻译模式,“逆向翻译”的中国译者应和目的语文化专家或国际文化代理人/机构合作。例如金隄在翻译《沈从文选集》时,即与英国诗人罗伯特·白英(Robert Payne)合作,金隄负责初译,白英负责译文的润色、修改及译作在国外的出版发行。其合译本The Chinese Earth 1947年在英国初版后1982年在美国再版。该译本作为湘西少数民族民俗文化对外传播的典范,正是通过合适的“借帆”才让中国文化顺利“出海”。中外译者合作既能避免外国译者对原著语法、修辞、逻辑等细节方面的误读又能使中国译者在译法表达上遵循目的语文化读者的审美情趣和阅读期待。

按照对原作内容与形式保留程度的不同,翻译又可分为“全译”和“变译”。力求保全的属“全译”,有所取舍和改造的属“变译”。[6]“变译”种类颇多,包括编译、改译等。在少数民族民俗文化外宣翻译史上,虽然存在对原文信息总体上不增不减的“全译”,但对原作有增减的变译之作是主流。如上节提及的Killing a Buffalo for the Ancestors 中,David Holm除将壮文译成英文外,还加入了研究性评注,属“编译”。王宏印的Voice from the Northwest 在其封面上也明示为“编译”。“变译”存在的原因主要在于:当今处于知识经济和信息时代,全世界的读者都追求在最短时间内摄入最大的信息量;我国少数民族民俗文化外宣翻译本身受“时间差”和“语言差”的制约。正如谢天振教授所言:“在时间上,今天西方中国文学、文化读者的接受水平相当于我们林纾、严复那个时代接受西方文化的中国读者的水平;[7]在语言上,我国拥有一大批精通西方语言,对西方文化造诣很高的专家、学者,甚至读者,但西方没有。”[7]用外国读者喜闻乐见的方式,将我国少数民族民俗文化的精华以摘译、编译等形式对外传播,能迎合读者的阅读期待。当这些“变译”本已充分调动外国读者兴趣时,全译本即可适时而出。

三、翻译原则和策略选择中的矛盾关系

选定合适的翻译方式后,译者进入文本转换的操作阶段。针对翻译过程,译者会在不同策略中做出选择。译者首先需决定是遵循源语还是目标语文化规范。图里认为“拘泥于原文系统规范的译文具有‘充分性’;靠近目标语系统规范的译文具有‘可接受性’。”[8]“充分性”和“可接受性”作为矛盾的两个方面,译者需根据目标语潜在读者的类型及译本的功用选择。

少数民族民俗文化外宣翻译的潜在读者群包括专业读者和非专业读者。前者主要指国外的汉学家、研究少数民族民俗文化的外国专家等,他们具有专业鉴赏品味,渴望获得专门系统的语言文化知识或具有研究价值的地方知识。后者指普通大众或一般读者,他们的阅读方式带有随意性和消遣性,旨在领略异域风情。总体而言,将潜在读者群定位为专业读者的译作应更注重原著在译文表征的充分性,在策略上倾向于“异化”,有时还需附加注释或评论性说明。相反,为一般读者而译时,译者往往会采用符合目的语文化规范的表达方式,更多采用“归化”。不过“归化”和“异化”界限并非泾渭分明。正如郭建中所言“在翻译界,其中最大的误解,莫过于把异化和归化看成是一个二元对立的翻译策略。”[9]越来越多的翻译理论和实践家意识到:异国情调的内容只有通过归化的语言才能传递出来,并最终被目的语文化读者所接受。

四、译作传播渠道选择中的矛盾关系

译者在完成具体语际转换后,选择何种传播渠道对译作的外宣效果起着重要作用。在传统的少数民族民俗文化外宣翻译实践中,大多采用纯文字型译本。随着现代影视音像技术的发展,多媒体文本逐步成为书面译本的补充。由文字、图像、声音等多种语言符号系统构成的多模态翻译读物正赢得读者的青睐。多模态文本避免了纯文字文本的单一性,有助于实现多种交际模态的互补。采用多模态译本能充分挖掘少数民族民俗文化深厚的历史、文化语境,提高外宣翻译的效率。比如,在译作Killing a Buffalo for the Ancestors中,为了更好传递广西壮族杀牛祭仪式蕴含的民俗文化,David Holm在文字译本的基础上以光盘形式添加了丰富的副文本信息,包括:壮语发音表、祭词文字转写、注释、祭祀音频及配套彩图。[10]译者以往只需在书房就可完成的翻译如今加入了更多变量。对少数民族民俗文化外宣翻译工作者而言,只有及时跟踪信息论、传播理论、人类学等方面的研究成果才能更新自己的理念,译出与时俱进的作品。

就出版机构而言,目前少数民族民俗文化外宣翻译的作品主要在国内出版,如上文提及的“中国民族多元文化丛书”和“汉英双语中国民俗文化丛书”。在国外出版的甚少,类似于大中华文库外译的现状。不过,随着少数民族文库外译机构的成立和国际学术交流的频繁,译者和研究者逐步意识到:借助国际文化代理人/机构的力量,能使译作在选题和风格上更加符合目的语文化的期待规范,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国际文化代理人会对译品的内容、设计、出版时间、市场营销等负责,这无疑会提高外宣翻译的效率。如金隄The Chinese Earth的合译者白英即履行了国际文化代理人的职责。事实上,白英作为文化代理人还帮助中国译者在国外出版了其他多本文集,如1946年由英国出版的Contemporary Chinese Short Stories等。

结语

在少数民族民俗文化外宣翻译活动中,译者从一开始便面临着诸多备选项。在这些备选项之间如何选择取决于译者的翻译观并受到现实条件的制约。译者的每一次选择和取舍都会对译品最后的面貌及译作对外传播的效果产生影响。在选择原文类型、翻译方式、翻译策略及译作传播方式时,都交织着应然与实然、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就原文文本类型而言,理想的方式是从民族语译成外语,但大多数译者不懂民族语的现实使得“间接翻译”成为目前的主流模式;在翻译方向上,由外国译者主译的“顺向翻译”更符合国际惯例和翻译规律,但在目前合格外国译者急缺的情况下,只能采取中外译者合作、“借帆出海”的模式;在“全译”与“变译”之间,由于“语言差”和“时间差”的制约,在目前乃至将来很长时间内,“变译”仍是主要样态;在翻译策略上,“归化”与“异化”不再二元对立,因为要传达少数民族的异域风情需用归化的语言;在译作传播渠道方面,融合文字、图像和声音等多种副文本信息的多模态译本成为大势所趋;在出版途径上,少数民俗文化外宣翻译界已意识到与国际出版社/文化代理人联姻的重要性和紧迫性。理顺了上述多对矛盾关系,少数民族民俗文化外宣翻译会进行得更顺利。

[1]JiriLevy.Translation asa Decision Process[A].Lawrence Venuti.The Translation StudiesReader[C].NewYork:Routledge,2000:149.

[2]GideonToury.DescriptiveTranslationStudies and Beyond[M].Shanghai:Shanghai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Press,2000:P58,P60.

[3]ShuttleworthMark,CowieMoira.Dictionaryof Translation Studies[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EducationPress,2004:P42.

[4]http://www.tac-online.org.cn/ch/tran/2009-10/10/content_3177478.htm

[5]NewmarkPeter.ATextbookofTranslation[M].Shanghai:Shanghai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3.

[6]黄忠廉.翻译变体研究[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0:4.

[7]谢天振.中国文学、文化走出去:理论与实践[J].东吴学术,2013,(2).

[8]方梦之.中国译学大辞典[Z].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1:25.

[9]郭建中.异化与归化:道德态度与话语策略——韦努蒂《译者的隐形》第二版评述[J].中国翻译,2009,(2):34.

[10]Wessing,Robert.Book Review Killing a Buffal of or the Ancestors:A Zhuang Cosmological Text from Southwest China[J].The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2004,Vol.63(4):1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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