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顺芳
(苏州工业园区星湾学校)
《孔乙己》《范进中举》《变色龙》三篇课文选自苏教版语文八年级教材第四单元——小说单元,这三篇小说文质兼美,主题深刻,具有极强的思想性以及较高的艺术性。同在“小说之林”板块,这三篇小说有其共同点,当然也有各自的特色。乌申斯基说过:“比较是一切理解和思维的基础。”只有通过比较,才能有所发现。比较这三篇文章的异同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和阅读文章。
三篇小说虽然处于不同时代、不同国家,但仍然有不可泯灭的共同点。
三篇小说都是通过一个中心人物展开故事情节,进而揭示作品的主题。由一个小人物入手,让读者得以窥见当时的社会面貌。在《孔乙己》一文中,鲁迅先生刻画孔乙己这样一个落魄书生形象,不仅反映了封建科举制度、封建文化对于下层知识分子的戕害,而且通过展现周围一群麻木的看客,从更深广的意义上暴露了封建社会的腐朽与黑暗,可谓以小见大。前后对比手法的运用在吴敬梓的《范进中举》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范进中举前后周围各色人物的表现形成了强烈反差,趋炎附势的丑恶嘴脸让人嗟叹不已。范进中举之后,兴奋到癫狂的境地,科举制度严重扭曲了读书人的心灵,其实文章矛头最终还是直指腐朽黑暗的封建社会。俄国作家契诃夫被誉为世界短篇小说之王,《变色龙》是其代表作,奥楚蔑洛夫即当时俄国沙皇政府所豢养的狡诈多变、见风使舵的奴才形象的真实写照,文章也是通过一件小事,管中窥豹,揭露俄国沙皇的黑暗统治。
生活不是一出独角戏,小说是源自生活又高于生活的艺术,自然少不了配角。在三篇小说中,不约而同都有很多看客、旁观者,三篇小说又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这些看客的“笑”。《孔乙己》一文中写道:“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叫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文章开篇就交代了人们的“笑”,孔乙己是人们取乐的对象,一个笑话。“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他们无情地嘲弄孔乙己脸上新添的伤疤,当孔乙己面红耳赤地为自己辩解时他们又“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酒客们尤其是短衣帮们视嘲笑孔乙己为莫大的乐趣,殊不知“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又比孔乙己高明多少呢?他们讥笑孔乙己,他们是冷漠无情的;他们处于压迫与低贱中而不自知,反而认为有了嘲讽别人的资本,这样的不自知体现了民众的劣根性,他们又是麻木不仁的。在《范进中举》中,范进疯了之后,胡屠户一巴掌扇醒了范进,之后对范进赞不绝口,“说罢哈哈大笑,众人都笑起来。”范进中举前,无米下锅,老母亲都快要饿死了,街坊邻居没有一个人送一口救命粮,没有一个人露面。范进的门庭冷落到了极点。然而中举的喜报一到,这群街坊邻居便蜂拥而出,看热闹、贺喜、劝慰伤心哭泣的老太太,还主动拿出鸡、蛋、酒、米来款待报子,就连范进发疯时跑丢的那只鞋,也有人特意去找回来替他穿上。“众乡邻一齐上前,替他抹胸口,捶背心,舞了半日”。这谄媚奉承,殷勤之态令人作呕。通过范进中举前后众人表现的对比,冷漠麻木的旁观者形象跃然纸上。在《变色龙》的结尾处,当那只惹祸的小狗被将军家的厨师叫走时,围观的人群对着受害者赫留金哈哈大笑。这种笑明显是取笑,虽然赫留金先前的做法有些无理取闹,或者可以说是强词夺理,但他毕竟是沙皇专制统治下的受害者,笑他的那些人与赫留金应该是同一阶层的人物,由此也可以看到群众的愚昧和麻木。
我们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对于可怜的人我们常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孔乙己、范进、奥楚蔑洛夫都是社会的牺牲品、受害者,他们有值得同情的一面,也有可恨的一面。孔乙己作为一个落魄的文人是可怜的,但好吃懒做,迂腐不堪的他着实让人愤怒。范进为了考取功名,甚至达到了一种痴迷的程度,连他老娘的死活都不放在心上,还经常被胡屠户奚落,好端端的人被科举功名折磨至此确实可怜,但范进考取功名之后,张乡绅没有接到任何邀请,主动来到范进的家里,与范进攀谈。先是以“世先生同在桑梓,一向有失亲近”这样的话来表示自己的歉意。接着便使出浑身解数与范进套近乎、拉关系,什么“汤公就是先祖的门生,我和你是亲切的世弟兄”,什么“你我年谊世好,就如至亲骨肉一般”,二人不是同年考中举人的,却要说成同年考中。不仅如此,张乡绅还恬不知耻地称范进为“世先生”“世兄弟”,称范进的破草房为“华居”,称范进的贫困潦倒为“清贫”。接着张乡绅对范进是恩惠有加,先是以五十两纹银作贺礼赠与范进,然后是献上“三进三间”的宽敞房屋。张乡绅的用心良苦,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范进从窘迫的生活中走出来不知道会不会和张乡绅等人为伍,沆瀣一气,最终落得可恨可恶的境地,文章中虽然没有明确提到这样一个结局,但是在封建社会中能出淤泥而不染的毕竟是少数,大多还是殊途同归,《儒林外史》中确实也是这样证实的。再说奥楚蔑洛夫,他其实不过是沙皇手中的一颗棋子,被豢养的奴才,但他仍然神气十足,没有自知之明,耀武扬威,招摇过市,他是麻木的、可怜的。他仗势欺人,见风使舵,无疑他又是可恨的、令人厌恶的。
由于时代的影响、东西方文化的差异,这三篇作品也有其不同点。
范进生活在清朝初年,清王朝正如日中天,封建制度得到充分发展,长达千年的科考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几乎全社会都沉浸在“科考热”中。所以范进从二十岁开始应考,到五十四岁共考过二十余次,仍不甘心放弃任何一次机会。科举的毒瘤漫及各个阶层,成为不治顽症,所以范进的疯癫本不足为怪。鲁迅的《孔乙己》写于1919 年,但小说中的“我”说“每每花四文铜钱,买一碗酒——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而孔乙己正是用九文大钱买了两碗酒和一碟茴香豆,可见孔乙己应是生活在十九世纪九十年代的人物。那时已是清王朝崩溃的前夕,在鸦片战争、太平天国革命的震撼下,变法维新运动正在积极酝酿,八股取士制度受到了批判和否定,面临着最后的灭亡。孔乙己便属于最后一批不觉醒的受害者。《变色龙》是契诃夫的早期作品,发表于1884 年。当时的俄国进入最反动的时期,广大工农陷入了极度贫困和大量破产的悲惨境地,资产阶级自由派在沙皇的高压专制统治面前俯首听命,不敢违逆,一些小市民卑微麻木,苟且度日,沉沦于黑暗中。面对社会上诸多的弊端,作者一方面强烈不满,一方面又受世界观的限制,不可能作出正确判断,甚至经常陷入深深的苦闷中。因此,在他的作品里,更多地抨击反动统治,批判黑暗现实外,揭露小市民的庸俗和丑恶,以表现当时俄国在黑暗笼罩下的可怜可悲的小市民生活。《变色龙》正是通过奥楚蔑洛夫、赫留金以及周围的看客们为我们真实再现了当时的社会生活。我们常说知人论世,作者所处的时代不同,创作的作品想表现的内容自然不同,人物形象也会有较大差异,但一定烙着时代的印记,是时代的产物。
鲁迅先生曾说过:“孔乙己是一个遭社会凉薄的苦人。”孔乙己是不幸儿,他远没有范进幸运,他的一生是可怜而又可悲的,他没有正确地认识自己,他也有好吃懒做的坏习惯。他的穷困潦倒,没有任何精神寄托。在这种状态下,他只能退回到心灵深处去自我安慰,他自命清高,盲目地自命不凡,又在别人的取笑声中自我解嘲,释放心灵深处的压力。当然他最终一事无成,在贫困窘迫中死去。范进从二十岁开始便“矢志不渝”,虽屡试屡败,却能屡败屡试,最终叩开了功名富贵的大门,让胡屠户刮目相看,让众邻居忙前忙后,备受敬重。以前委曲求全、逆来顺受的一介书生,摇身一变而成为“老爷”。“孔乙己和范进都信奉封建礼教,痴迷于科举考试,两个人最后的归宿却截然不同:一根棍子打折了孔乙己的腿,将他送进了坟墓;一个巴掌打醒了疯癫的范进,将他推向了富贵的宝座;一个潦倒而死,是‘苦人儿’;一个飞黄腾达,是‘幸运儿’。”奥楚蔑洛夫和孔乙己、范进一样是时代的牺牲品,他随时要看脸色行事,早已丧失了自我,奥楚蔑洛夫的结局要么因为溜须拍马而受到赏识,成为一个肥头大耳的小头目,要么就是穷困潦倒,不再被主人所宠爱。不管这三个人物的最终结局如何,他们都是悲剧人物,他们都是当时社会的产物。他们的可悲更在于不能清醒地认识自己,脱离了本我,失去了自我。他们的遭遇、他们周围的人从不同角度揭露了封建社会的罪恶,足以让后人以之为鉴!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同的作品,不同的人物,不同的人生。这些作品以其独特的构思与情节设置,成为世界文学宝库中的一颗颗闪耀明珠。通过比较阅读,我们能更好地理解作品,感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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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陈美林.清凉布褐褐批评儒林外史[M].新世界出版社,2002.
[3]王丽.新讲台:学者教授讲析新版中学语文名篇[M].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
[4]寿永明.中国文学名作欣赏[M].科学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