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帮
奥楚蔑洛夫是十九世纪末俄国现实主义批判家契诃夫写的短篇讽刺小说《变色龙》中的人物。小说通过描写这个沙皇政权的走狗警官的五次变化、六次对待狗和首饰匠赫留金的态度来反映出奥楚蔑洛夫媚上欺下、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形象特征,进而揭露了沙皇政府的黑暗统治。
这篇小说的阅读重点无疑在于奥楚蔑洛夫的“变”的解析,只有真正读懂了他的“变”,才能读懂他的形象特征和社会意义。不过,笔者发现这篇文章在教学过程中基本都存在两个问题:一是“变”的理解很肤浅,深度进不去,基本上就是带着学生梳理变的次数,得出奥楚蔑洛夫“多变”的结论而已;二是更多地笑话奥楚蔑洛夫的“多变”,而不是深入地理解奥楚蔑洛夫“变”的艺术,进而不能深入地理解他的形象特征。讽刺小说不只是博读者一笑,更是让读者在笑之余进行深入的思考,思考人物,思考社会。
阅读时,我们大多能读出奥楚蔑洛夫警官的“多变”,但是要深入、清晰地理解他的“善变”就不容易了。那么,奥楚蔑洛夫“变”究竟“善”在哪里呢?笔者经过研读、梳理,归纳出以下五个方面。
一、“变”的切入自然巧妙
“变”是一种转折,转折最怕的就是生硬,而最难的就是多次变化还能做到不生硬。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奥楚蔑洛夫警官竟做到了。他是如何做到的呢?让我们逐步梳理一下五次变化的切入口:
一变,当他听到人群里有人说这是将军家的狗时,奥楚蔑洛夫抓住了小狗的“体型特征”这个切入口,认为狗那么小,赫留金这么魁梧,咬到是不可能的。
二变,当巡警深思后说将军家没有这样的狗时,奥楚蔑洛夫找到了狗的“品种”这个切入口,认为这条狗毛色差,模样不中看,是个下贱坯子,不可能是将军家的。
三变,当人群中又有人确认狗是将军家的时,奥楚蔑洛夫不对狗进行分类了,品种好也罢,不好也罢,把狗统称为“娇贵的动物”,人应该保护小狗。
四变,当将军家的厨师普洛诃尔说他们那儿没有这样的狗时,奥楚蔑洛夫说眼前的狗是“野狗”,更关注的是狗的“归屬”这个切入口了。
五变,当普洛诃尔说狗是将军哥哥家的后,奥楚蔑洛夫这一次抓住的是小狗的“能力”,“怪伶俐的,一口就咬破了这家伙的手指头!”极尽谄媚,阿谀奉承。
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狗,但是奥楚蔑洛夫竟然挖掘出这么多的切入口,抓住这么多有关狗的信息,可称为“善变”。
二、“变”的道具信手拈来
奥楚蔑洛夫身上的军大衣,可以说是他出尔反尔、荒诞滑稽的遮羞布。他披着军大衣登场,裹紧军大衣谢幕,一脱一穿,滑稽可笑。但是可笑之余,也不得不肯定他利用大衣这个道具的高明。
首先,他一登场就穿着新大衣,这件大衣既是沙皇警官的标志,更是他装腔作势、威风八面、用以吓人的工具。
其次,后来一脱一穿虽然滑稽,却也高明,不仅掩饰了自己的紧张,在群众面前保有颜面,也给自己赢得了“变”的时间,事实证明,他确实找到了上述的切入口。如果说一次脱大衣还不足以显得高明的话,奥楚蔑洛夫一脱一穿,运用了两次,巧妙自然,有呼有应,就显得高明了。
最后,裹紧大衣离开,也承“一穿”而来,巧妙地迅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三、“变”的考虑全面周到
奥楚蔑洛夫的处事之“变”不是简单的圆滑而已,他还需要考虑到多方面的利益,尽量让自己少点责任,尽量让自己多获益处。
比如文章第8节中,奥楚蔑洛夫说:“……马上去办,别拖!这多半是条疯狗……请问,这到底是谁家的狗?”本来他已经果断地决定弄死小狗了,但是谨慎的思维告诉他,搞清楚狗主人,万无一失,方才稳妥,不能惹祸上身。
比如文章第23节中,奥楚蔑洛夫说:“既然普洛诃尔说这是野狗,那它就是野狗。弄死它算了。”这句话中“既然……就……”很好地巴结了普洛诃尔,同时也把处死小狗的责任转嫁到了普洛诃尔的头上,撇清了自己的责任,让读者不禁感慨他确实狡猾啊!
文章第17节更是他多方面考虑问题的集中点。“我也知道。将军家里都是些名贵的、纯种的狗……”这些话不仅表现了自己对将军很了解,还拉近了自己和将军的关系,同时还向将军献了媚。
“要是这样的狗在彼得堡或者莫斯科让人碰见,你们猜猜看,结果会怎样?那儿的人可不管什么法律不法律,一眨眼的工夫就叫它断了气!”这些话充分展现了警官自己的见多识广,在群众中炫耀了自己。
“你呢,赫留金,受了害,我们绝不能不管。得好好教训他们一下!是时候了。”这里,义正辞严,有责任,有担当,在百姓中树立了自己的威望。
短短的一段话中,奥楚蔑洛夫“上(将军)、中(自己)、下(百姓)”每个阶层都考虑到位了。
四、“变”的语气丰富多变
读者在读《变色龙》时,发现奥楚蔑洛夫文中五处变化是容易的,但是对他说话语气的丰富多变常常有所忽略。经分类研究,他的语气至少有五种以上,具体如下:
审问式。第6段中,“你在这儿干什么?你究竟为什么举着那个手指头?……谁在嚷?”这里,用的是审问式语气,体现着自己调查事情的严肃态度,也体现着自己警官的身份。
命令式。在清楚了是狗咬了赫留金后,奥楚蔑洛夫对巡警发出命令,“去调查一下,这是谁的狗,打个报告上来!这条狗呢,把它弄死好了。马上去办,别拖!”连用了两个感叹号,表现出了处理事情的果断,展现了警官的风采。
骂人式。在后来的两次变化中,当发现小狗和将军家扯上关系时,他先对赫留金说:“你这种人啊……是出了名的!我可知道你们这些鬼东西是什么玩意儿!”如果说这两句还有戏谑的意味,那么后来干脆变成了“可要是每个猪崽子都拿烟卷戳到它的鼻子上去,那它早就毁了……你这混蛋……”已经变成赤裸裸的辱骂了。
献媚式。献媚式的语言主要表现出生动、亲切的特点。如第25节,“他哥哥来啦?是乌拉基米尔·伊凡尼奇吗?”“哎呀,天!我还不知道呢!他是上这儿来住一阵就走吗?”一连串的疑问,表现出自己似乎和将军哥哥非常亲密的关系,献媚语气溢于言表。再看第27节,“这小狗还不赖,怪伶俐的,一口就咬破了这家伙的手指头!哈哈哈……得了,你干什么发抖呀?呜呜…….呜呜……这坏蛋生气了……好一条小狗……”“一口就”三个字大赞了小狗的咬人能力强,“呜呜”拟声词的运用,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坏蛋”一词也蕴含宠溺的意味,真是极尽献媚,此时,被狗咬的赫留金已经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恐吓式。奥楚蔑洛夫非常清楚自己的一番夸张的表演,难免给人留下口舌,特别是吃了哑巴亏的赫留金,所以临走前,他说道:“我早晚要收拾你!”感叹号也表现出强烈的恐吓意味,算是给这件事买了保险,画了句号了。
细细品读这些语气的丰富多变,相信一定会加深读者对奥楚蔑洛夫人物形象的认识。实际上,他的语气还兼有坚定、含糊的双重特点,在此不再赘述了。
五、“变”的节奏稳当自如
奥楚蔑洛夫在“变”时还是一位节奏掌控大师,他不是一成不变的同一节奏,而是有“突变”和“渐变”之分的。
“突变”基本出现在当小狗和将军家没有关系时,此时奥楚蔑洛夫处理事务的表现是非常干脆、果断的。如上文提到的当普洛诃尔说将军家没有这样的狗时,他说,“用不着白费工夫说空话了。既然普洛诃尔说这是野狗,那它就是野狗。弄死它算了。”那为什么这个时候他表现的如此果断呢,主要是想在百姓面前表现自己处理事务的能力,树立自己的威望。
“渐变”基本出现在当小狗和将军家有关系时,此时奥楚蔑洛夫更多的是用断断续续的语言、婉转冷静的语气以及身上的军大衣来为自己赢得翻转。这时候,他首先是不能得罪将军这样的高层人物,同时,也不能让自己过于尴尬,伤害到自己在百姓中的威望。
这样的“变”的节奏被他掌控得稳当自如,确实也是了不起的。当然,奥楚蔑洛夫尽管“变”的艺术水平再高超,还是出现了前后的矛盾,难以自圆其说,因为“变”的本质就是荒唐的,是腐朽的。实际上,他“变”的艺术水平越高超,越能反映出当时沙皇俄国统治的黑暗。如果我们只读出奥楚蔑洛夫人物形象的愚蠢可笑,那是我们把文章读浅了。
所以,我们在平时阅读时就要有深入思考的意识。在平时教学过程中,我们也要积极引导学生进行文本的深入挖掘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