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抗战小说与《世说新语》

2015-08-12 09:14冯妍菲
北方文学·下旬 2015年5期
关键词:世说新语孙犁

摘 要:孙犁抗战小说在人物语言描写、人物形貌描写、文章语言风格、文章韵致风范等方面,皆与《世说新语》有诸多共通性。究其原因,是艰苦的写作条件及客观叙事的写作方法,使孙犁的抗战小说带有“文史结合”的特点,实现了片段抗战史、地域抗战史的“散点式”书写。孙犁解放后的藏书情况及其对《世说新语》的高度评价亦表现了《世说新语》与其抗战小说在“文史结合”这一点上的“共鸣”。于是,孙犁对《世说新语》实现了由早年不自觉地“暗合”到晚年自觉地借鉴的转变。

关键词:孙犁;抗战小说;《世说新语》;文史结合

1986年,林焱发表《论新笔记小说》一文,“新笔记小说”这一概念正式提出。①自此,学界普遍将孙犁晚年创作的小说,尤其是“芸斋小说”,纳入到“新笔记小说”中,并认为孙犁晚年受到了以《世说新语》为代表的魏晋文学的影响。对《世说新语》及魏晋文学与孙犁抗战小说的关系,复旦大学李展在其《孙犁抗日小说研究》中有所提及②,此外学界论述不多。笔者认为,孙犁的早期创作,尤其是抗战小说,与《世说新语》有诸多暗合之处,为其晚年受《世说新语》等笔记小说的影响而创作“新笔记小说”做了准备。

一、孙犁的藏书及其对《世说新语》的接受

孙犁极重藏书,青年时即有买书的习惯,解放后更是大量收集各类古籍。他在《芸斋琐谈·我和古书》(1983)中写到,藏书“以小说类为最多” ③,“……张之洞的《书目答问》,小说家类,共开列三十六种,我差不多买齐了。” ④其中,笔记小说“几几乎有三分之一。” ⑤究其原因,是“我学习小说写作,初以为笔记小说,与这一学问有关。” ⑥因此不可否认笔记小说对其文学创作产生的直接影响。

藏书中次丰者是“杂史类掌故之属” ⑦:“《书目答问》共开列二十一种,我买了一半多” ⑧。经史子集中认真读过的“有《史》、《汉》、《三国志》和《新五代史》几种。《資治通鉴》,读过一部分,《纲鉴易知录》通读过了。近人的历史著作,如夏曾佑的《中国古代史》,吕思勉的《隋唐五代史》,《清史纲要》等,也粗略读过。” ⑨ “我还买一些非正史,即所谓载记一类的书:《十六国春秋》、《十国春秋》、《吴越备史》、《七家后汉书》等等。但对我来说程度最适合的,莫过于司马光的《稽古录》。我买了不少的明末野史,宋人笔记,宋人秩事,明清笔记,都与历史有关。” ⑩可见除小说外,孙犁的藏书和阅读较偏重历史类著作。

因孙犁对鲁迅极推重,而《世说新语》是鲁迅为许寿裳之子许世瑛所开书目之一,自然受到孙犁的关注。但在孙犁的早期阅读中,并无关于《世说新语》的记录。直至解放后,才购买《世说新语》,甚至购求多种版本:“《世说新语》一类的书,买得很多,直至近人的新世说。我喜爱买书,不只买一种版本,而是多方购求。《世说新语》我有四种本子,除去明刊影印本两种,还有唐写本的影印本,后来的思贤讲舍的刻本。” 孙犁另作《买<世说新语>记》(1986),详述所藏版本,并说明各版本序、跋、校勘情况,连同求购经历、学习体验一并记之,足见其对《世说新语》了解深入。

孙犁对《世说新语》人事描写及语言特色评价极高:“有所剪裁、取舍,也有所渲染、抑扬。而且文采斐然,语言生动,意境玄远。” 孙犁亦认为其具文体上的独特性:“虽是小品,有时像诗句,有时像小说梗概,有时像戏剧情节。三言两语,意味无尽。这是中国一种特殊的文体,一种文史结合,互相生发的艺术表现形式。” 基于对《世说》“文体多似,文史结合,互相生发”的定位,孙犁说“我读这部书,是既把它当作小说,又把它当作历史的。……尤其是刘孝标的注,单读是史无疑,和正文一配合,则又是文学作品。这就是鲁迅说的‘映带,高似孙说的‘有不言之妙。”

解放后的孙犁,在读书与藏书过程中发现《世说新语》的诸多妙处。在历经文革等一系列“风云突变”之后,晚年的孙犁在创作上明显受到了以《世说新语》为代表的魏晋文学的精神特质的影响。但其早期作品,尤其是抗战小说,已不自觉地体现着《世说新语》的诸多形神特质。

二、孙犁抗战小说与《世说新语》的形神兼似

孙犁抗战小说在人物语言描写、人物形貌描写、全文语言风格甚至全文内容韵致上,与《世说新语》有诸多相似之处。

(一)言约旨丰、凸显性格——人物语言描写

如《世说新语·贤媛》第五则:

赵母嫁女,女临去,敕之曰:“慎勿为好!”女曰:“不为好,可为恶邪?”母曰:“好尚不可为,其况恶乎!”

赵母十三字,内蕴深刻,是上层女性明哲保身之道,是代际传承以求一生平安、免招祸端的叮咛。

孙犁抗战小说之人物语言,亦不乏言约旨丰之例,如《荷花淀——白洋淀纪事之一》(1945)中,水生嫂对水生的两句答语:

“你总是很积极的。”

“你明白家里的难处就好了。”

两句均可作多角度诠释。“你总是很积极的”是对水生勇为人先的肯定,亦不无埋怨及无奈。“你明白家里的难处就好了”是对家庭责任的担当,也是个人委屈的委婉表达,还是颇有安慰之用的自我暗示:水生对自己的付出能够给予足够的理解。作为农村妇女,她有渴望家庭团圞的私心;作为战士的妻子,她坚忍、理智;作为中国人,举国罹难关头承担起家庭重担,甚至直接配合作战,有着强烈的家国责任感。两句答语蕴意之“丰”,恰彰显了人性之“真”。

(二)整体写意、细节工笔——人物形貌描写

《世说新语》与孙犁抗战小说之人物形貌,大多面貌模糊而细节真切,可谓“整体写意,细节工笔”。即仅勾勒大致轮廓、粗线条的“印象”;但在某一要紧细节上,点以极细腻的笔墨。大处绘以“形”,细处着以“神”。

1.整体写意

《世说新语·容止》第四则,所绘均是人物精神气度,尽管言辞颇为抽象,但表达效果十分形象:

时人目夏侯太初“朗朗如日月之入怀”,李安国“颓唐如玉山之将崩”。

同样,孙犁《一天的工作》(1939)中,写自卫队员,仅勾其轮廓,以写其韵致,自卫队员带有地域特征的憨厚朴质仿佛就在眼前:

大家都有山西人那一副和气的脸,笑起来就更显得和气了。

2.细节工笔

《世说新语·容止》第六则,写王戎“眼烂烂如岩下电。” 刘孝标注:“王戎形状短小,而目甚清炤,视日不眩。” 再看孙犁《一天的工作》中,写搬运铁轨小黑狼:“他那一双又刁又野的眼,真像狼。” 即抓住了小黑狼特征的核心:刁野。

(三)质朴简练、尤尚白描——文章语言风格

《世说新语》与孙犁的抗战小说皆尺幅短小。《世说》一千二百多则故事,长者不过数百字,短者竟十数言,孙犁称它“三言两语,意味无尽” 。孙犁曾引刘知几《史通》语,说明“简要”对叙事的重要:“夫国史之美者,以叙事为工,而叙事之工者,以简要为主。” 并说:“文字的简练朴实,是文学作品的一种美的素质,不是文学作品的一种形式。文章短,句子少,字数少,不一定就是简朴。任何艺术,都要求朴素的美,原始的美,单纯的美。这是指艺术内在力量的表现手段,不是单单指的形式。凡是伟大的艺术家,都有他创作上的质朴的特点,但表现的形式并不相同。班马著史,叙事各有简要之功;韩柳为文,辞句各有质朴之美。因此才形成不同的风格。”

“简练朴实”不等同于“字数少”。语言的内蕴是思维,语言的简练是思维的直截而不屈折;语言的朴实是思维的纯粹而不芜杂。孙犁将“简练朴实”这被一般看作形式上的追求,视为非形式的、内在的、本质的东西。孙犁所述“艺术内在力量”正是思维如何转换成艺术形式(如语言文字、线条、旋律等)的生成机制。于文学而言,简练朴实是思维转换成语言文字时,力求“一步到位”,即“思维→语言文字”,而不是多次转码,如“思维→语言文字→过分筛选的语言文字”,或“思维→语言文字→过度砍斫的语言文字”。

务求朴实,不尚华丽的白描是《世说新语》的常用手法。如《雅量》第三十五则,谢安“答曰:‘小儿辈大破贼。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寥寥数语彰显非凡气度;又如《德行》第二十九则,“曹夫人作簏,封而不忍开” 这一细节,刻画了母亲亡子后难以言说的悲恸,尽是素朴笔墨。

再观孙犁诸多抗战小说之人物,外貌无特写、对话无出奇,却不致味寡,反隽永绵长。如《芦苇》(1941)记作者为避轰炸、搜查,躲到芦草丛里,偶遇两个妇女。“小姑”用她的比较“安全”的深蓝褂子换下了“我”的扎眼的白布衬衫,“‘有大襟,可是比你这件强多了,有机会,你还可以换。说完,就去追赶她的嫂子去了。” 全文戛然而止。该文是人、事、话语速记,无一字心绪和感念,甚至题目也是藏身之地“芦苇”,而非 “姑娘”或“衬衫”一类字眼。皆因战时残酷、情势紧张,占据作者记忆的多半是生死关头命悬一线的恐惧,不可能温和地叙述。但正是平白的细节与骤然的收束,更使小姑的身影萦绕在读者脑海,揮之不去。

(四)形神兼似,颇类世说——文章韵致风范

孙犁有些记人抗战小说,通篇而论,篇幅、手法、韵致,皆有志人小说风范,如《懒马的故事》(1941)中,作者筛选马兰夸耀小功、受责上吊、针线用具非残即缺、做鞋无人问津等典型事例,刻画其懒惰的性情和自尊到近乎卑弱的心理,语言精炼,与《世说新语·俭吝》第二、三、四、五则状王戎之文字,在形制、神韵上颇类。

三、孙犁抗战小说与《世说新语》产生相似性的原因

笔者看来,孙犁抗战小说与《世说新语》风韵相似的原因是:孙犁是在像写历史一样写抗战小说,与《世说新语》“文史结合,互相生发”的特征具有内在一致性。刘师培言:“然古代小说家言,体近于史,为春秋家之支流,与乐教固无涉也。” 孙犁亦曾说:“在古代,历史和小说,真是难分难辨,能否吸取它的精华,全看自己的鉴裁眼光如何。” 他读《世说新语》“是既把它当作小说,又把它当作历史的。以之为史,则事件可信,具体而微,可发幽思,可作鉴照。以之为文,则情节动人,铺叙有致;寒泉晨露,使人清醒。” 早于这段话近五十年,孙犁已经使自己的作品带上了“历史和小说难分难辨”的色彩,达到了“文史结合、互相生发”的效果,尽管这一效果的实现并不是自觉的。

孙犁使抗战小说实现这一效果的原因,或许有以下几点:

(一)战争年月的写作条件

孙犁抗战小说多是在烽火连天的境况中完成的。其时孙犁受组织派遣,转战晋冀,开展文艺工作,因此,作品需要起到鼓舞和号召民众的作用;居无定处,且生命威胁随时存在,使艺术创作的时间受到限制;加之生活、工作条件艰苦异常,孙犁曾对当时的写作境况描述道:“那几年吃得坏,穿得薄,工作得很起劲。……要说是写文章,能找到一张白报纸,能找到一个墨水瓶,那就很满意了。可以坐在草堆上写,也可以坐在河边石头上写。那年月,有的同志曾经为一个不漏水的墨水瓶红过脸吗?有过。……” 基于以上三点,小说往往就地取材,尺幅短小,少加雕饰,简练纯粹。小说中的平山、阜平、曲阳、同口镇、马庄、五柳庄、端村等大小地名,皆是实地;农会老李、游击员三槐(《游击区生活一星期》)、邢兰(《邢兰》)、三位开肉铺的伤残军人弟兄(《战士》)、藏在芦草里的两个妇女(《芦苇》)等人,亦真实存在,保证了写作内容与历史最大程度的贴近。

(二)客观叙事的写作方法

“客观”这一理念对孙犁记人小说产生了很大影响:“一时一地的见闻,并非不能写。写下来,也不能说是不真实。但必须保持客观。” “古往今来,写文章的人,最容易失败在主观判断上。” “客观地记下几次见闻,自己不下任何主观结论,叫读者从中形成自己的印象。这种写法,也可以说这种艺术手段,就必然比那种大惊小怪,急于赞美,并有意无意中显示点自己的什么写法,高出一等。” 孙犁亦举例阐明对“真实”与“客观”的态度:“写见到他吃咸菜,写见到他啃猪蹄,这都不可非议,因为是真实的见闻。如果就此得出结论:他是简朴,或是饕餮,那就失去真实了。” 在孙犁诸多抗战小说中,作者只是那一时空的忠实记录者。

首先,即使作者以叙事者的身份进入小说,与小说其他人物发生互动,亦对之少有评价。如《王福绿——人物速记》中,王福绿的哥哥来看她,作者对王福绿婆家人如是描写:“邢福红的爹坐在房顶上抽烟,邢福红的娘坐在房子里,邢福红来到我房子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回来,这女人的两眼红红的了。”作者没有为王福绿分辩,亦未谴责邢福红,王的贫苦、忍耐和哀凉全融化在平静淡漠的文字中了。

其次,孙犁在抗战这个特殊的语境中,注意挖掘生死、义利面前人性的真实。比如,同样是写妇女,不止有水生嫂那样的“全能”型女性;有吴召儿那样的“全能”型女孩(《吴召儿》(1949));同样有起初将出外抗日视为“受罪”的年轻媳妇(《丈夫》(1942));有因丈夫从军报名,自家田地无人打理而起初抱怨的妇女(《山里的春天》(1944));亦有破路的集合时间已到还赶着给孩子喂奶的孙玉琴(《麦收》(1945))。有“梯度”的书写,使战时众生画卷丰富多姿。

再次,孙犁抗战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尽管有对鲜明特征的“突出”处理,但不会致奇异玄幻。如《芦花荡·藏》(1946)对浅花好说好笑、手脚勤快的描写:

……像小车轴上新抹了油,转得快叫得又好听。……她纺线,纺车像疯了似的转;她织布,挺拍乱响,梭飞得像流星;她做饭,切菜刀案板一齐响。走起路来,两只手甩起,像扫过平原的一股小旋风。

对比同为新笔记小说的典型作品,汪曾祺笔下的人物,有时特点鲜明致奇幻诡谲。如:

……他就双手捧了一个木盘,盘中置一香炉,点了几根香,到大街上去背诵他的八股窗稿,穿着油腻的长衫,趿着破鞋,一边走,一边念,随着文气的起承转合,步履忽快忽慢;词句抑扬顿挫,声音时高时低。……一直念到两颊绯红,双眼出火,口沫横飞,声嘶力竭。长歌当哭,其声冤苦。(《徒》)

顺便提及,孙犁与汪曾祺皆是受《世说新语》影响颇深的作家,但二人对《世说新语》的继承方向并不一致。鲁迅对《世说新语》评道:“记言则玄远冷俊,记行则高简瑰奇” 。孙犁重“简”,晚年更重“玄远”;汪曾祺则重“瑰”、“奇”。

客观叙事的直接效果,是文学的“纪录片化”,以实现一种历史感。孙犁在人物速写、事件速记中,实现了片段抗战史、地域抗战史的“散点式”书写,使抗战小说以塑造成的历史的另一种形态,在几代人的记忆中永远鲜活。

尽管《世说新语》与孙犁的抗战小说确有共通之处,但并不代表处于抗战小说写作阶段的孙犁已将魏晋文学的玄学内核消化并加以继承。“孙犁懂得的只是关于文学的一种感受而已” 。而将《世说新语》哲学层面的体认表达于文字,则是作者历经文革后,于晚年书写中实现的。

四、对《世说新语》由暗合到借鉴——孙犁晚年创作走向

或许孙犁发现了历史类著作和笔记小说与自己的创作在形、神上皆有共通性,遂对其偏爱有加。于意指而言,《世說新语》或许本无意于教化;而抗战小说则主动承担人心导向功能。但在表达效果上,《世说新语》与抗战小说均“备劝惩之功能”、“有助于世道人心之向善”,可谓“无意”与“有心”殊途而同归。此即孙犁在解放后极易接受《世说新语》的原因之一。文革后,步入暮年的孙犁,在文学创作上,不仅继承了抗战小说时的尚“简”、尚“真”,而且还使作品带上了“玄”的色彩。

孙犁曾说:“一般地说,人越到晚年,他的文字越趋简朴,这不只与文字修养有关,也与把握现实、洞察世情有关。” 晚年的孙犁,继承了早期真实素朴的风格。有时因速写勾勒、笔墨简省,以至于造成一种冷幽默:

最使人感到不安的,是卖菜刀的。年青人,长头发,短打扮,破书包里装着几把,手里拿着一把,不声不响地走进屋来,把手里的菜刀,向你眼前一亮:

“大爷来把刀吧!”

又如《大嘴哥》(1985)中,大嘴哥的“老实厚道”是通过作者已退休的长女对幼年的回忆来展现,“大女儿幼年失学,稍大进厂做工,写封信都费劲。她写的回忆,我想是没有虚假的。” 仅有转述而几无发挥,亦无叙事游戏。

孙犁晚年创作不止于对早期风格的承继,还在于增添了玄的意味。“在晚年,孙犁对于老庄哲学好像有了新的理解,从他晚年的编年文集的命名,如《晚华集》、《秀露集》、《澹定集》、《尺泽集》、《远道集》、《老荒集》、《陋巷集》、《无为集》、《如云集》、《曲终集》十种散文集,可以看出。这些命名都远离了儒家道义功利的而走向了一种自然天命的豁达;……而他卧室的横幅‘大道低回则是典型的道家语言与道家精髓了……” 在晚年的理论文章中,孙犁曾谈艺术之美的特点:

凡艺术,皆贵玄远,求其神韵,不尚胶滞。音乐中之高山流水,弦外之音,绕梁三日,皆此义也。艺术家于生活静止、凝重之中,能作流动超逸之想,于尘嚣市声之中,得闻天籁,必能增强其艺术的感染力量。

“《谈美》……文章要求‘玄远、‘神韵、‘超逸等文学风格应该说是他的文学理想,这种文学风格则明显是与魏晋玄学相关的词汇。” 而“《世说新语》就具有‘玄远、‘神韵、‘超逸、‘深情这种文学风格” 。可见,此时孙犁的文学理想已与魏晋文学特征具有相当大的一致性。如其悼念亡妻的《亡人逸事》(1982),流露出一种看似轻缈却永驻心头的怅惘与哀伤,一种透自清苦的恬澹与安详。可以说,孙犁对《世说新语》实现了由早年不自觉地“暗合”到晚年自觉地借鉴的转变。

注释:

①关于新笔记小说的早期研究论文,参见林焱:《论新笔记小说》,《小说评论》1986年第3期,第16-21页;李庆西:《李庆西评论小集(一) 新笔记小说:寻根派,也是先锋派》1987年第1期,第80-87页;李庆西、钟本康:《关于新笔记小说的对谈》,《文学自由谈》1989年第2期,第135-139页;周献珍:《试论新笔记小说的文体特点》,《中国文学研究》1991年第2期,第103-107,第110页;钟本康:《关于新笔记小说》,《小说评论》1992年第6期,第14-19页等。

②李展在《孙犁抗日小说研究》中提及:“即使魏晋文学没有对于孙犁发生很大影响,但是其晚年的理论探讨还是表明孙犁抗战小说的风格与魏晋风度有密切关系,否则很难解释其对于艺术特点的认可,反映了魏晋时代艺术的特点。”参见李展:《孙犁抗日小说研究》,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8年4月,第34-35页。

③④⑦⑧⑨⑩孙犁:《老荒集·芸斋琐谈·我和古书》,《孙犁全集》(第七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13、213、213、213、212、212、212页。

⑤⑥孙犁:《陋巷集·谈笔记小说》,《孙犁全集》(第八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91页。

参见鲁迅:《集外集拾遗补编·开給许世瑛的书单》,《鲁迅全集》(第八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97页。第498页附编者注:“本篇据手稿编入,原无标题。许寿裳在《亡友鲁迅印象记》(1947年10月上海峨嵋出版社出版)中曾转录,文字略有出入。”

孙犁曾言:“我们知道,鲁迅先生不好给青年人开列必读书目,但他给许寿裳的儿子许世瑛开的那张书目,对我们这一代青年,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影响。我记得在进城以后,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搜集那几本书。”见孙犁:《无为集·买<世说新语>记》,《孙犁全集》(第八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375页。

关于孙犁早期的阅读情况,可参见孙犁:《老荒集·芸斋琐谈·我中学时课外阅读的情况》,《孙犁全集》(第七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14-216页;孙犁:《曲终集·我的读书生活》,《孙犁全集》(第九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334-337页。内中均无《世说新语》的记录。

孙犁:《陋巷集·谈笔记小说》,《孙犁全集》(第八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92页。

孙犁:《无为集·买<世说新语>记》,《孙犁全集》(第八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379页。

徐震锷:《世说新语校笺》,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365、334、335、335、209、18页。

孙犁:《荷花淀·荷花淀——白洋淀纪事之一》,《孙犁全集》(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33页。

孙犁:《一天的工作》,《孙犁全集》(第十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0、12页。原载晋察冀通讯社《文艺通讯》。

(唐)刘知几著,(清)浦起龙通释:《史通通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156页。

孙犁:《老荒集·芸斋琐谈·谈简要》,《孙犁全集》(第七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23-224、224页。

孙犁:《芦花荡·芦苇》,《孙犁全集》(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58页。

刘师培著,舒芜校点:《中国中古文学史·论文杂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132页。

孙犁:《无为集·买<世说新语>记》,《孙犁全集》(第八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379页。

孙犁:《采蒲台·吴召儿》,《孙犁全集》(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62-263页。

孙犁:《老荒集·芸斋琐谈·谈“印象记”》,《孙犁全集》(第七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25、225、226-227、225页。

孙犁:《王福绿——人物速记》,《孙犁文集》(第十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45-46、46页。原载《晋察冀文艺》1924年第1期。

《麦收》为孙犁、赵侠、铁彦集体创作,收入《荷花淀》。见《孙犁文集》(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78-86页。

孙犁:《芦花荡·藏》,《孙犁全集》(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89页。

汪曾祺:《徒》,《汪曾祺小说经典》,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54-155页。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世说新语>与其前后》,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第47页。

李展:《孙犁抗日小说研究》,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8年4月,第35、33、34页。

孙犁:《陋巷集·小贩》,《孙犁全集》(第八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57页。

孙犁:《陋巷集·大嘴哥》,《孙犁全集》(第八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48页。

李展:《孙犁抗日小说研究》,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8年4月,第33页。笔者按:“儒家道义功利的”中,“的”下似脱字,或“的”为衍文。

孙犁:《尺泽集·谈美》,《孙犁全集》(第六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82页。

参考文献:

[1](南朝宋)刘义庆著,(南朝梁)刘孝标注,余嘉锡笺疏.世说新语笺疏[M].中华书局,2011.

[2](唐)刘知几著,(清)浦起龙通释.史通通释[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

[3]徐震堮.世说新语校笺[M].中华书局1984.

[4]刘师培著,舒芜校点.中国中古文学史·论文杂记[M].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

[5]鲁迅.集外集拾遗补编,载鲁迅全集[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8.

[6]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

[7]孙犁.孙犁全集[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8]汪曾祺.汪曾祺小说经典[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9]李展.孙犁抗日小说研究[D].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8(4).

作者简介:冯妍菲(1990—),女,河北石家庄人,武汉大学文学院2013级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在读,主要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宗教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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