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发财
作为中国“第九大菜系”的食堂菜,以不放肉、不放油而闻名全国。在餐盘里发现肉,相当于塔里木盆地发现大熊猫,会全球轰动的。
中国学校的食堂大概有几百万所,基数一大便会出现异数。这个异数,就是成立于同治元年的同文馆(相当于北京外国语翻译学院)。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后,清政府意识到必须培养翻译人才,于是成立了外语学院同文馆。当年的翻译珍稀如食堂菜里的肉。我们都知道,作为中国“第九大菜系”的食堂菜,以特么不放肉、不放油而闻名全国。在餐盘里发现肉,相当于塔里木盆地发现大熊猫,会全球轰动的。
因为稀有,所以待遇优厚
当年的翻译就是这么稀有,因为稀有所以待遇极度优厚。学校的经费多到让人瞠目,1862年8月20日,主持建校的恭亲王奕?在奏折中提到资金来源时说“南北各海口外国所纳船钞项下酌提三成,由各海关按照三个月一结,以资应用”。“船钞”即是中国政府对商船征收的税。“今只酌提三成”是什么概念?《晚清海关税收细目》提及1861年-1910年海关总计税收92330万两, 其中船钞收入2328万两,平均每年45万两左右。同文馆创办时间是1862年,正值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中国的海关有一部分被洋人控制,所以“船钞”收入相对减少。据《中国旧海关资料》提供的1875年的船钞统计数据,当年收入是22万两。按恭亲王“船钞项下酌提三成”计算,同文馆每年也有六万两白银的预算开支。打个对折,也有三万。所以该校毕业生齐如山(清末民初戏曲家、梅兰芳恩师)说同文馆的生活美妙到“世界上无论何国,恐怕是不会有的”。驻馆的学生,除不管衣服外,其余都管,微如纸媒洋火等等,都由馆中供给。饮食最优,这还不算,如果不愿吃,仍可随便要菜,倘有熟人来亦可留饭,也是随便要菜,不但吃饭一文钱不用花,连赏钱都没有。具体的餐饮预算是“按馆中总共有多少学生,就归此数开饭,六个人一桌,每桌饭菜,合银六两。”六两白银又是什么概念?张仲礼《中国绅士的收入》介绍说,“19世纪80年代,中国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为7.4两,这一数额按批发价可以购买一个中国人平均每年所消费大米数量的2倍”。学生的一桌饭菜,是当时一个中国人半年的饭钱。普通人有啥吃啥,同文馆的学生吃啥有啥。
食堂饭点简直称得上神出鬼没
最为幸福的是食堂并非定点吃饭,可以随时开餐。学生辛苦啊,必须满足。哪怕是半夜嫖娼回来,厨师也得爬起来给他们做。“有實力的学生,如衙门司官的少爷等等,爱逛窑子。夜里两三点回到馆,就叫开饭,厨房里必须预备着火,更须有几个厨子伺候夜班”。逛完八大胡同的衙内学生,可能糜烂得意犹未尽,就要复盘,回来必点鸡。若只是鸡也好办,可以批量生产和储备。关键是搭配神出鬼没。主材是鸡,若他晚上和东北来的小姐聊天,则点小鸡炖蘑菇。若四川,点辣子鸡。炸鸡加炸土豆条,估计是美国来了一批新货。忽一晚归来不要鸡,只点猪头肉。那是因为没做成,“愤怒的小鸟”找猪头发泄怨气……总之神出鬼没。
稍奇怪的是,作为专事翻译,专门与洋人的打交道的同文馆,食堂居然没有西餐。该馆毕业生张德彝在《航海述奇》里记述他首次吃西餐是1866年出访的途中“每人小刀一把、大小匙一、叉一、盘一、白布一、玻璃酒杯三个”,“每日三次点心,两次大餐……所食者,烧炙牛羊鸡鱼,再则糖饼、苹果……饮则凉水、糖水、热牛奶、菜肉汤、甜苦洋酒”,这段有着浓郁的山炮进城即视感的记述,可以证明确实没在学校里吃过。
食堂师傅须“忍辱负重”才能保得住工作
那么,同文馆的食堂师傅从哪里来?据说,该校厨师几乎都是托关系走后门才得以入职。一个原因是烹饪技术不过关,更重要的原因是这里的收入高。手艺与薪金的差距,使得他们必须小心谨慎忍辱负重才能保住其工作。《近代教育史教学参考资料》说厨师在同文馆属于仆役“是同文馆里最低等最边缘群体,地位低下,一旦对学生言辞稍有不恭都可能被辞退”。
同文馆的厨师长姓于,叫“于八”。于八小心谨慎维系这份工作最主要的原因是能够贪污和克扣经费。按齐如山的说法,当时学生六人一桌,每桌餐费六两。但于八根本不将分量做足。
学生算过账,于八“平均每天有四个元宝的进项”。偏偏贪腐的于八又不低调,下班脱下工作服便换成昂贵的狐狸皮袍马褂。更过分是用贪污的钱“自己捐了候补道台,给他儿子捐了郎中”。
天之骄子的外语系学子本来就对蹑屩担簦的厨子目无下尘,腐化分子于八又如此高调炫耀。阶级矛盾促生出阶级斗争,开战了。于八为此还找了一个坚定的盟友,朱有基。朱有基是同文馆的提调,提调是清末各新设机构常置之职,是处理事务的高级人员,类似于现在的校长。
同盟组合的第一步动作是取消随时叫餐制,改为定时开饭,并不能随意加菜。于八百密一疏留了个隐患:如果饭菜不可口,可以换。学子和厨子开始斗智斗勇。有一次,饱餐后的学生忽然想吃糖,要打包糖带走吃。厨子不给,学生便点“拔丝地瓜”,并声明糖和地瓜必须分开,盘子里一半放糖一半地瓜。“那你怎么吃?”“我蘸着吃!”厨子把椅子挪开让他站着吃。于是又挨了一顿臭骂,只好给他糖打包带走。
培养翻译人才的同文馆培养了一群饭霸
折腾完厨子折腾餐具。开一桌,不吃,拿筷子搅合折箩(北京方言,意为吃完酒宴后将没动过的菜搅合在一起)。再开一桌再搅合成折箩,什么时候手酸什么时候罢休。冬天吃火锅则不加汤干烧,一顿烧坏三十几个铜火锅。满食堂黑烟滚滚伸手不见五指。于是每当开饭吆喝声想起,于八就在心里默念:“敌军还有30秒到达战场,碾碎他们!”上述刁难只是伤到自尊心,随即升级为肉体折磨。
叫于八盛饭,来晚一步。学生便大骂“来碗啦”,真的是来碗——直接用碗砸厨子。碗不是一个一个向他砸,而是铺天盖地,千手观音也干瞪眼。接不住就砸碎,砸碎他就得赔。于八只得努力满场跑,满场接。
学生越闹越凶,憋气窝火的于八去找朱有基。朱先生就过来巡视。学生见到朱先生很是兴奋,于是呼喝老于过来盛饭。老于穿着招牌狐狸皮袍马褂狐狸一样正扭捏,学生大喝“谁让你不戴帽子?送你一顶”于是一个青瓷大碗帽直奔头顶就扣将上来,这碗不同以往,里面装着鲜滚热辣的炖肉蹄子,夹带着学生的热情扑面而来。学生砸得不亦乐乎。老于见势不妙转身就跑,不料脚下打滑一跟头摔在地上。其好基友朱有基并未幸免,营救老于的过程中也被泼了一身。
学生将一腔精力都用在阶级斗争中,自然无暇学业。同文馆除了培养了一群饭霸,一个翻译人才都没出现。齐如山说了个极致的案例“一个学生外语学了十几年的工夫,结果连字母都认不全”。这帮白痴唯一能记住的三个字母是t、w、o,因为常年喝吐。当然也有异类,酒足饭饱后竟然温习功课,并开创性做了一些翻译,这翻译有着食堂菜的特色烙印——瞎特么翻,乱特么译。自然跟饮食有关。他们将“热干面”翻译成“hot fuck noodle”更有大胆者将“灌汤包子”译成To eat soup xidada。“麻辣牛蛙”则是兼收并蓄,大胆又色情,译为“ The core fuck The spice gi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