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旧宅记事

吴永雄

闽南石狮洋顶地界，一扇不锈钢的门上，镌上一块天桥巷16号的门牌，这里，便是我家的旧宅。说它是旧宅，是因为这座有着闽南风格的宅子，建造于1982年，距今有30余年了，新宅已成旧宅，留下历史陈迹。

旧宅为三层石结构楼房，名日：“海英楼”，由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王学仲书写。旧宅有个小庭院，四周围墙，假山造于金鱼池水之中，石狮市楹联协会会长蔡长泰为其书写“余乐池”三个大字。庭院种花养草，香气四溢，每当我走进庭院，看小金鱼在池中遨游，便会想起毛泽东主席《七律·和柳亚子先生》的诗句：“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顿时非常惬意。

焦池边挖个水井，数丈深，当初周围还没有其他民宅，泉水汩汩，挖到地层深处，清泉从石缝里流出来，澄碧纯净，许多居民都来这里挑水。我请恩师林世炎为水井起个名，他很快给我送来他的亲笔“清湛”二字，其意日井深又清，一泓甘泉！

小庭院和书斋连在一起，书斋名为“古月斋”，取唐代诗仙李白的诗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之意。书斋横匾“古月”二字，是石光中学资深老师张祖培的笔迹。书斋的墙壁上，嵌着一幅油画，取名《篱菊图》，由福建省晋江市原政协副主席洪伟辟亲临我家现场创作，伯洋先生题写小跋：“癸亥深秋，伯洋、长泰、伟辟客于永雄先生家，漫谈书画事，诗意难尽，欣然命笔，涂写篱菊图聊以遣兴。斯时金风送爽，高朋满座，一室生香。”跋句记录当时洪伟辟先生作画的情景。时隔30余年，伯洋先生已作古，图上的题字，成为他生前题写在墙壁上唯一的遗墨。书斋里还挂着华侨大学书法系教授、书法家王乃钦的“赏真”二字，那书法清劲秀逸，刚毅浑厚，让多少莅临我书斋的书法行家称赞不已。

二楼大厅中，镶贴着林锦璋先生绘画并制作的《勤耕图》。画面以故乡姑嫂塔为背景，展示闽南地区解放初期农村劳作耕田（出工）的农家风貌，文友董伦贵先生为壁画配诗并书，诗曰：

严父到西岑，挑灰过家门。慈母心欲碎，稚子笑迎阗。

恨别悲长夜，相对却无言。依恋湖塘畔，泪飞两断魂。

从兹成永诀，疟疾将命吞。生死梦中见，寻骸石码村。

死者长已矣，生者复苦贫。一家五六口，惟母最艰辛。

卖床换柴米，里邻几问津。外祖辅耕稼，劳作无晨昏。

阿兄年十二，扶锄抱荆蓁。怜我七龄童，勤勤日采薪。

风吹日晒过，顽童渐长成。干旱盼时雨，十年玉宇清。

拓荒有大志，挥鞭万里程。高楼平地起，刻意名海英。

此心感父母，不忘养育情。

诗中把严父早夭，家庭陷于绝境，生活难以为继的贫贱之苦及本人乘改革开放之春风，办企业而发家致富写得淋漓尽致，情意感人，多次让我读后依然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旧宅还镌刻着诸多名家的书法。一楼大门对联“永日勤勤欣所得，雄心耿耿愧何成”，横批“自强不息”，由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团成员、福建省书协主席陈奋武书写，笔法清丽洗练，含蓄浑厚。门上横匾“让德衍派”，特请恩师张祖培书写。张培老书法沉着老练，独具匠心。一楼大厅里的对联是民间书家洪超明的字迹，联曰：“彦士骚人歌白雪，海光山色映红英”，横批是“聊慰亲怀”。这些门联、厅联，皆由文友郭天纵先生赐句。超明先生的字，质朴之中亦见葱茏俊秀，敦厚自然。还有瓷砖上对联“泽以长流乃称远，山因直上而成高”的书法（不知名），也使人感到笔力雄健。

二楼大门的对联，由著名书法家沈觐寿书撰，联日：“永画欣怀三径菊，宏图畅在五湖春”，横批是“志趣悠然”。为求索沈老的书法，幸得林鸿英先生引见，我与天纵先生专程上福州，今有林鸿英先生的题诗为证：“驰毂榕城谒沈师，登山求字恰逢时。老年矍铄吾侪乐，晚景安闲此日熙。慷慨西宾忙下笔，殷勤东道奋倾卮。豪情仰慕无穷量，就祝前程会有期。”当年，沈老虽然79岁高龄，但依然精神抖擞，健谈乐观，酒量不比年轻人差。鸿英先生说我们“殷勤东道奋倾卮”，其实，沈老比我们更豪饮。沈老那时是福州画院副院长，福建省文史研究馆馆员。更值得一提的是，沈老还是清代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事务大臣沈葆祯的曾孙，林则徐的玄外孙，有着显赫的家族史。这次于山之行，我除了对沈老的才华钦敬之外，还有仰慕之情！大门上的横匾：“岁月峥嵘”，是大名鼎鼎的书法家罗丹（福建连城人）的遗墨，一幅典型的“罗丹体”。我为得到罗丹先生的墨宝，找了几个门路，费尽心思，又很快和罗老熟识起来，才有后来罗老莅临石狮参加凤鸣诗社成立大会而发生的伤心事！

三楼的书房里，悬挂着全国市长书法比赛一等奖获得者何锦龙的书法：“天地任经纬，文章自纵横。”这副对联，是何书记从石狮调任泉州市政法委书记之前送给我的。他说，他是在结束考察回国的飞机上，完成了对联的思考，难得何书记这么用心，实在太让人感动了。三楼还悬挂着“与有肝胆人共事，从无字句处读书”的大幅横匾，是出自泉州市人大原副主任魏坚之手。诗句录周恩来总理的名言，感觉到魏副主任对我的勉励。

還有，这座旧宅曾经接纳过中国文化界的知名人士。第一次是1985年，我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全国著名指墨画家洪世清的《画家与海岛》纪录片举行首映式，该片由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拍摄。洪教授不远千里而来，亲临现场，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第二次是1986年，中国书法家协会在石狮举办的一次笔会，伯洋安排在我家里举行。中国书协采风团由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王学仲带队，成员有徐本一、陈振濂、陈奋武、林健、石开、朱以撒、谢澄光、丁明镜、王乃钦、李德谦等，都是书法大家。他们现场挥毫，翰墨飘香，留下许多佳品，最后还与石狮文艺界人士一起合影留念。这些文化活动的开展，新闻媒体进行了跟踪报道，成为当年石狮建市前不可多得的文化盛事，极大地提高了石狮的知名度。

可以这么说，我的家（天桥巷16号），是一座值得纪念的文化旧宅！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