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印象

2015-05-30 00:00廖华歌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5年2期
关键词:东莞公务员

廖华歌

在秋雁声声之季,我们一行人踏上这片土地的那刻,我最想说的话是:对不起,东莞,我误解你了!此前那么长的时间我都那么深地误解着你,今日相见,你以自己全新的姿容彻底颠覆了我一直以来无知的妄猜。一个人对一座城市的误解远比对一个人的误解严重,何况,你又是这样的一座美丽之城?

我想象中的东莞,是一个永远不能和广州、深圳同日而语的地方:那儿有很多工厂,污染相当厉害,许许多多的农民工聚集在一起,街道上车水马龙、拥挤不堪,夹心夹脚的人们除了拼命挣钱再没有其他的生活内容。

万没想到东莞竟如此清雅洁静,明慧秀美。面对那葳蕤繁茂的绿树红花,那茵茵如毯的青青草地,那被掩映其中的楼堂馆舍,那……巨大的温馨扑面而来,巨大的震撼让我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地方,这哪是东莞啊,分明就是千万里之外那令人赞叹不已的奥克兰……

东莞,我举起双手向你致意,想把你的美牢牢握住。

尽管早有所备,但经过实地调研得知,这支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东莞的打工大军的数字,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想。更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些打工者中不仅有毕业于国内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还有海外归来的硕士博士。他们或在企业做管理工作,或搞科研发明,抑或是某个方面的技术能手,大都薪水优厚、业绩不俗、有房有车,个个都挺快乐开心的样子。

我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你们当初想没想过走绿色通道,做体制内的公务员?

没有。从没想过。他们几乎都这么说。

为什么?我真不明白他们怎么竟连想都没想过呢?做公务员,毕竟有一份稳定的工资,那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啊!

做公务员太心累了,纵横交织的人际关系网一样把人纠缠着,整天就熬那点工资很没有意思的!还是这样子好,在企业工作除了人与人之间相处简单,极少人际关系的苦累外,最主要的是凭能力凭本事把自己的那份活儿做好就可以了,别的用不着再去多虑。他们说得很实在,很真诚,其中有些人是已经进入体制内后又辞职来打工的,他们很喜欢现在的工作,简单、自由、高效、实惠,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薪水远比公务员高出很多,他们干吗不选择眼下这种方式,而去做什么公务员呢?

十六岁就到这座城市打工的女友,如今已是一家相当规模的企业老总。有意思的是,她当初打工的那个厂子却在激烈的竞争中不复存在了。东莞就是这样,这个世界亦如此,适者生存,不讲资历讲实力,存在永远不需要意义。

那年,因家境困难十六岁不得不辍学的她,是瞒报了岁数只身一人到东莞来的。她先后在六家企业打过工,个中辛酸欲说还休,整个人脱过几层皮,流了多少泪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作出自己要办厂这个决定前,她在松山湖边整整坐了一天。傍晚的时候,从不喝酒的她一个人豪饮至深夜,然后昏睡了一整天,当又一个傍晚到来的时候,决心已定的她,从未感到这么轻松舒心过,因为她把自己逼上了绝境,除了背水一战,已无任何退路!她一遍又一遍地咬着牙跟自己说:只有成功,没有失败……

如今,钱对她来说只是个数字而已,她更看重的是用这些钱不断地去为贫困乡村修路打井、助学扶危,做自己能做的一切善事!当我由衷赞扬她时,她却说春不暖时花也不开,是自己赶上了好时候。她说,做企业是很难,但做公务员也不容易啊,尤其是领导们劳神操心并不比她少,但殊途同归,无论干什么,都要干好活儿,出好人!

她喜欢东莞,东莞使她当初空无一物却胸怀万物,足以让她用一生去回味去憧憬。这么好的东莞,她说她找不到理由不发出自己真实的声音!

参观东莞虎门镇威远炮台,是来之前就已确定了的一项重要内容。

那天下午,我们仅仅来晚了几分钟,就被阻在了大门外,几经努力,终是无果,只得折返不近的路程到另一个门口去再试。还好,听我们一行人说明了来意,又看了我们的有关证件,在我们的再三恳请下,那位主事人让保安为我们开门放行。

落叶满径。走过一个个平面呈月牙形的炮台,不时用手摩挲着那冷硬冰凉的炮身,时间的概念模糊了,我恍若走进那并不遥远的历史,耳旁炮声隆隆,水面上弹片四溅,民族英雄关天培正在指挥清军用这一尊尊笨重落后的土炮,英勇抵抗英国侵略军的进攻!在殊死搏斗中,在拥有先进武器的侵略者的枪口下,血染碧水,忠魂长虹……

我的心再一次经受了撕裂般的疼痛!

此刻,明明是阳光灿烂的天,却毫无来由地下起雨来,那雨,在太阳的照耀下,一阵又一阵地下着,我们不得不躲进炮台内避雨。心头披一层当年搏杀的黑雾,那时的血雨腥风让我的心如坠深渊般不断地下沉,下沉……

虎门炮台,因了它东莞的身份才得以确立,东莞这座城市也才真正称得起骨力之美……

看了一场新版《天禅》演出,我们一行人颇多感慨。整台节目主要是围绕陆羽讲了一个故事,且由此荡开去又加进了一些新的东西。现代声光电的充分运用使舞美效果非同一般,而每个舞蹈演员的演艺又绝对都是一流的!尽管类似的大型舞台剧我在别的地方也看过几次,但《天禅》还是有它独具的特色,我很喜欢这种在冰冷中燃烧的力量和情调:仿佛我就站在一条无名河边,看流水缓缓而去,眼前的水草、落日、飞鸟、岩石、落寞、忧伤都被寂静淹没,孤独是自己的,快乐是自己的,河水擦拭着暮色。突然,一声轰响,火山爆发,凤凰涅槃,浴火重生,那一道白色的光直照向天际,我分明触摸到了滚滚向前的大光明……

技艺如此,境界如此,要想演到这个水平,演员在台下不知该要下多大的苦工夫呢!我们中的一位同伴由衷惊叹。

同行的一位画家也深以为然,他说从门票的价位来看,这些演员尤其是还有那么一部分外国演员,他们演一场每人最多也就能拿二三百元,可他们要付出超常的汗水和心血,这钱也真是挣得太不容易了!

我也大为感慨,看来干什么都不容易,天上不可能掉下来馅饼,那就学会珍惜吧,珍惜已有,用一生的心力去踏实行走,不管别人记不记得自己。

女友问我:喜欢东莞吗?

当然喜欢。我回答。

那就,就常来呀!你随时可以来这儿,无论住多长时间都没问题,吃住行一应事情我自会安排好的!女友的口气恳切而真诚。

这个我当然是相信她的,眼下她不仅有这个实力,更有这份心情,为朋友她情愿去做这一切,此不容置疑。然而,我想的却是另外,东莞有她的厂子,有她的别墅,有她的家,她是东莞的主人啊!而我,作为一个来访者,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无根无叶,一片空白,说到底是东莞无数过客中的一个,这个身份是确定无疑不可改变的!即使我来的次数再多,东莞和我也永远不能像女友与东莞那样融为一体,彼此息息相关……

但毕竟我来了,漫步在东莞的林荫道上,心情空前轻松、柔软、惬意、舒适,伴随我的是让我一直在内心充满敬意的女友。一股暖流在心头涌动,这么说来,东莞还是和我有着至要的关联,就像树叶必然要被阳光照耀着一样,东莞使我对它的爱直接得没有距离……

不再犹豫,也无须去樟木头村寻访早已在此购房居住的作家同行,我现在的状态就很不错,无碍无拘,醉心于此,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用说,在东莞,我可以随便到一个我想去的地方,那地方说它是家就是家,风吹大地,鸟鸣枝头,阳光灿烂,花满树丫……

奖赏自己

古琴的音韵微雨般飘洒在心头,润开一片桃红柳绿。细细地品一杯平日喜欢的卡布奇诺咖啡,目光抚着窗外款款流进来的暖暖秋阳,尽情享受那一份属于自己的私人订制。这时刻,我十指相扣,深觉自己是一个自由快乐的人!闭目、伸展、傻笑、自言自语,低声哼唱几句什么,一切都是那么惬意和安适,就连对每一粒瓜子及开心果的除壳也精细周密绝不潦草。

没有任何欢喜的事情,也没有所谓的小小成功,尽管这样的自我庆贺在别人看来未免显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我却满含心泪地对自己说:谢谢!谢谢自己不仅能如此想,还能如此做,因为随着我对日子里人生世事的感知和体悟,不知何时,忽然就把那双一直冷厉苛责地盯着自己的目光,柔软了下来,温情了下来,从一味地对自己指责、斥骂、怨怒、愤恨转向理解、体谅、激励、奖赏,哪怕仅仅是一个想法或着眼点的改变,我都喜不自禁,对自己充满感动感激,愿意像此刻这样,独自悄悄走进这家咖啡馆,用这种简单而又喜爱的方式奖赏自己,然后,感谢上帝,我开满鲜花的心田,深觉现实的真正存在。

这固然与年龄有关,但更重要的是风雨霜雪的经历,经历过万苦千痛、泪血交迸的一回回碾轧,还有什么看不开、想不透的呢?

我不再是那个愁水愁风愁不尽,终日奔忙焦灼孤寞苦寂之人。

不再是一番番追根究底,眼睛里进不得一粒沙子、一星灰尘之人。

不再是因为曾经被欺骗、被冤辱、被诬陷,就在生命纸上写下凄楚无助绝望心死之人。

不再是思想唱着流浪的歌,被周围弥漫已久的妒忌和仇恨拉向黑暗找不到出口之人。

不再是意识里不断暗示着忧郁、孤冷、无援、死亡等,并被这些字眼儿不由分说杀得片甲不留之人。

不再是……

无论先前的那个我怎样沉湎其中,意犹未尽,但我的顽固、幽冷、孤悬、纠结,被现在的我一样样用力掐紧,许多时候,我累得气喘吁吁就那么拎着,扔不掉却也绝不松手,在艰难的抗争中,我不断地与自己进行对话,一遍遍呼喊着自己的名字,慢慢地坚定着内心,直到目光渐远,胸襟顿开,豁朗、达观、超拔、淡然……终于成为今日的自己。

某日,当确知一位向来未言先笑,自诩自己如何人正品清、如何阳光、如何率性真情的人,竟在我完全无备中,暗下举起一把谎言巨刀直劈向我的骨头深处,面对这企图置人死地的要命击杀,一颗滴血的心,没有像先前那样痛不欲生,一遍遍去追问为什么,更没有愚蠢地与之理论。相反,我用无言的示弱与具体的仁爱,去忽略其像编小说故事一样强加给自己的莫名其妙的恶攻和深刻仇恨,连我自己都惊异不已,我没想到一种认识的改变,我竟能够做到这般平和淡定,不但不生气,还不动声色做出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去认真欣赏那人洋洋得意地继续表演以及那为掩遮而释放出的更加明媚灿烂的笑!在我双手拍疼了的掌声中,那笑里隐藏的刀和剑也风吹杨柳般的软弱无力,自行消解了。

又某日,为别人的一件小事约请一旧日同事。他明明就在家里,可昔日寒酸,现今暴富的他,却功利实际得彻底换了一个人,他佯称自己正在酒店宴客,没有时间见面,话语干涩得毫无一丝温度。电话里明明听见他那边安静得很,根本不是酒店的那种杂乱,我便故意将他的军,问他是在什么酒店,他吭吭哧哧支吾半天,撒了一个很拙劣的谎,言他看一下酒店的名字再回我。足足十分钟之后,他才来电告诉我酒店的名字。我索性继续逗他,我此刻就在离你很近的旁边那家“好运来”酒店,三分钟后见!他一下子气息慌乱,语不成句,别,你千万别过来,慌什么呀真是的……我更加坚定地大声喊着,已经到你所在的酒店门口了,快下来吧!言毕,赶紧收线,哈哈大笑,偷乐了一会儿,关机睡觉。再见面时一字不提,多大气!倒是他显得不很自然。如此体谅别人,为别人着想,不仅使他免去了一份造假的尴尬,还让他充分享受并沉醉在自我编造的谎言里而把我看成黑白不分的十足傻子!别看简单,不容易着呢!要搁从前,我断不肯这般认输,我不可能放过他,我会十分较真儿,直逼到那家酒店,把他杀得颜面扫地、体无完肤。

又又某日,久不联系的熟人想让我帮她写一篇论文,忽然春风拂面,对我空前热络近乎起来:其实,我一直很惦记你的,没少给你打电话,可惜你的电话老关机,没办法呀!我急忙接她话:是是是,你是知道的,我好关机,加之会议多,屏蔽,即便是开着机,机子也有很多毛病啊!不过,没关系的,你这一说就等于那些你打给我的电话我都接到了,谢谢你,真的是非常感谢你能时常想着我!她闻听此话既满意又受用,我也释怀,岂不两全其美?而真实的情况则是,她还停留在早年我爱关机的旧习上,殊不知,本人这些年已与时俱进,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开着机呢!

如此这般,难道我不该对现在的自己奖赏一下吗?

我奖赏自己,却不同意仅仅拿那些宽怀、包容、透彻、雄阔、淡定、超然等等之类的词语来说话,我在很多时候的有意识后退,逞一时之快不如逞一时之慢的做法,完全是“心”的事,心到,自然就什么都清凉淡然,冰消雪融了……

有一天,雷雨过后,我跟自己说,去吧,去安安静静地喝一杯咖啡吧,没有什么比这个方式更适宜于奖赏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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