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蔽与去蔽:启蒙的两个问题

2015-05-30 10:48戴茂堂
桂海论丛 2015年4期
关键词:启蒙

戴茂堂

摘 要:对于启蒙的研究,尽管可以从中西比较或古今比对等多个维度展开,但对这一问题的研究,学术界始终热衷于德法启蒙思想、“五四”新文化运动等问题的讨论,而恰好疏忽了对跟启蒙直接相关的“启”和“蒙”这样两个问题的单独讨论。也就是说,既没有关于“蒙”(蔽)的原因和结果的讨论,又没有关于如何超越并去除蒙蔽状态即“启”(蒙)的讨论。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蒙蔽与去蔽才是研究启蒙不可回避的两个关键性问题。作为最高的智慧,哲学的启蒙是最高层次的文化启蒙。而最高层次的哲学启蒙也必定是最全面的去蔽。

关键词:蒙蔽;去蔽;启蒙

中图分类号:B03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1494(2015)04-0036-05

对于哲学来说,启蒙是绕不过去的话题。现代以来的哲学越来越挑明了这一点。在某种意义上说,现代哲学正是试图对这个话题作出回答的哲学。如果说伏尔泰、卢梭更像是启蒙运动的推动者,那么康德就是最早对启蒙进行哲学追问和思考的人。在《答复这个问题:什么是启蒙运动》一文中,康德从哲学的制高点阐明他的启蒙思想。福柯断言:“现代哲学没能解答而又无法摆脱的这个问题随着此文而悄然进入思想史中。自此,现代哲学历经两个世纪,以不同的形式一直在重复这个问题。从黑格尔到霍克海默或哈贝马斯,中间经过尼采或马克斯·韦伯,很少有哲学不曾直接或间接地碰到这同一个问题:所谓‘启蒙的事件究竟是什么?它至少在某方面决定了我们是什么,我们想的是什么以及我们所做的是什么。”[1]

时下,学术界关于启蒙的讨论应该说取得了诸多成果。这些成果既包括走出了对于西方启蒙思想研究常常局限于法国与德国启蒙思想家的惯性思维,开启了苏格兰启蒙思想研究的新视域,又包括对于中国启蒙思想研究不再停留于五四新文化运动,而是向前追溯到明清启蒙思想研究、向后延伸出中国“第三次启蒙”的争论。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关于启蒙的研究,学术界恰好疏忽了对跟启蒙直接相关的“启”和“蒙”这样两个问题的单独讨论。也就是说,学术界既没有关于“蒙”(蔽)的原因和结果的讨论,又没有关于如何超越并去除蒙蔽状态即“启”(蒙)的讨论。

我们认为,讨论启蒙问题的前提是先弄清我们在哪里被“蒙蔽”了,又是怎么被“蒙蔽”的。我们只有知道“究竟是什么蒙蔽了我们”这个前提,才有可能认认真真地去思考“我们需要启示什么”,进而卓有成效地去消除、克服蒙蔽,即“去蔽”。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蒙蔽”与“去蔽”才是研究启蒙不可回避、必然遭遇和必须面对的两个互为关联、相互牵制的关键性问题。

一、关于蒙蔽

讨论蒙蔽,至少必须思考蒙蔽的原因和结果。蒙蔽是对人而言的,动物或植物没有蒙蔽的问题。蒙蔽的原因当然也跟人相关。事实上,很多时候,人很容易“蒙”在自己的鼓里。这是因为每个人都有一种自保、自爱甚至自恋的倾向。当人竭力固守于自己的时候,必然走向自我封闭、自我中心和自以为是,并最终导致自我遮蔽和自我蒙蔽。这是因为,任何人都是有限的,即使是理性的人,也只是具有有限的理性。在西方宗教文化看来,上帝是无限的,所以不存在蒙蔽。西方文化正是以其特有的宗教意识不断提示只有人才是有限的。张志扬先生指出:“上帝不管有形无形,心外心内,它终归是唯一的超验者,绝对的抽象者,与西方人隔着尘缘。也就是说,在西方,没有人可以成为上帝,不可企及的上帝永远确证着西方人的原罪和有限性。”[2]万俊人先生也指出:“对我们人类来说,宗教意识实际上是一种有限的人生意识。每个人都应该知道,自己是有限的,不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人应当谦卑一些,宽容一些,仁慈一些。”[3]如果不去正视人的有效性,人就必然迷失于自己的有限性。就此而言,人的有限性就是人走向蒙蔽并陷于蒙蔽的基本原因。

为了避开这种自我遮蔽和自我蒙蔽,人必须学会“打开”自己、“离开”自己,必须走出有限的自我,走出自己的隐秘家园,走向无限广阔的生活世界。于是,人类积极主动地把自己“外化”出去,让自己与非我相连接,通过先把自己“外化”为非我,来丰富自我、扩大自我。这就是施莱尔马赫所说的:“就是渴望将他自己内在的自我从内心走出来,永不停息地向外扩展,以此来贯穿一切,分享其中的一切,而自身将永不枯竭。”[4]人自始至终都在扩展自己的生命,并无始无终地创造着生命的意义。人的自我创造过程其实就是外化自我的过程。如果不是心理上的自闭,每个人都期待把自己“外化”出去。正是在这个“外化”的过程中,每个人把自己展示出来、显露出来、实现出来,让自己成为马克思所说的“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一般来说,人生于天、地之间,头顶天脚立地,可谓顶天立地。因此,人的一切社会关系便在天、地、人之间展开。也就是说,人注定要与人之上的天(西方称为上帝;中国称为天道)、人之下的地(万事万物)、人之中的别人(他或她)打交道。所以“外化”就在天、地、人之间展开。人要么外化为天上的上帝或天道,要么外化为地下的事物,要么外化为平行的他或她。当人把自己外化为上帝或天道、事物、他或她的时候,一方面,上帝或天道、事物、他或她有可能成为人扩大自己的三条通道,另一方面上帝或天道、事物、他或她也有可能成为人遮蔽自己的三个元素。

也就是说,自我外化为非我的过程充满了巨大的风险或陷阱。毕竟人是人自己,不是非我。人可以外化为非我,但绝对不可以为非我所同化,不能被非我所占有和吞没,或者变成为非我。因为,人外化为非我,只是面向非我、指向非我,并把非我当成是自我表演的面具或舞台,人最终还是要返回自己,建立自己,达到自己,守住自我。这就是说,人把自己外化出去的目的只是为了展开自己、扩大自己、敞开自己、展露自己、呈现自己。尽管人必须外化,并且为了外化出去,必须穿上上帝或天道、事物和他人的外衣,但人必须确立起自我与非我的边界,否则就必然异化于非我之中。因此,必须反对自己对自己的无原则的偏离以及这种偏离带来的风险或陷阱。如果不能避开这种无原则的偏离以及这种偏离带来的风险或陷阱,人就不仅不能成全自己、实现自己,在结果上反而还会导致极为严重的三种蒙蔽。

人在自己的生命中加入上帝或天道,本是想用上帝或天道充实和提升自己的生命。但很多人不能正确理解上帝或天道对于人的自我提升和自我反思的意义,反而陷入宿命论或宗教迷狂,并成为了邪教、天命和迷信的祭品。这是人可能导致的第一种蒙蔽。人在自己的生命中加入万事万物,本是想以自己的认识力和实践力打开和揭示万事万物的丰富性、多样化,并反过来从这种被打开和揭示出来的万事万物的丰富性、多样化中来确证自己的丰富性、多样化。但万事万物经常地对人产生诱惑并使人牺牲于其中。无论是人让物成为自己的奴隶即累物,还是人让自己成为物的奴隶即累于物,都是对于人的自我否定。这是人可能导致的第二种蒙蔽。人在自己的生命中加入别人,本是想借助于别人而放大自己、敞开自己、提升自己,并在与别人的合作和交往之中,把自己定位下来、显示出来、实现出来。很多人却往往把别人当作手段或把自己当作别人的手段,而不懂得人只是目的,结果导致异化。这是人可能导致的第三种蒙蔽[5]。

二、关于去蔽

本来,蒙蔽是人的有限性的结果;但是,蒙蔽一旦得手,往往就会演化成为人的有限性的原因,并进一步加重人的有限性。这常常构成一种恶性循环。人越是有限,就越受蒙蔽;人越受蒙蔽,就越是有限。有限与蒙蔽之间的这种相互加重所导致的死循环,是人生最为困惑的事情。没有人愿意永久性地处于蒙蔽状态,恰如没有人愿意接受有限。所以,人为了走出困惑,就有了超越有限和去除“蒙蔽”的启蒙呼声。而“去(除)(蒙)蔽”就是“启蒙”。启蒙包含有摆脱蒙昧、启发智慧、祛除成见的意思。东汉应邵最早将“启蒙”与“去蔽(祛蔽)”联接在一起使用。他在所著的《风俗通·皇霸》中指出:“每辄挫衄,亦足以祛蔽启蒙矣。”

蒙蔽就是一种非我的力量覆盖其上从而导致自我幽暗不明、隐而不显、心智不开。在幽暗的王国,长夜漫漫,暗无天日,漆黑一团,混沌一片。而驱走黑暗、照亮混沌的只有光。在中国文化传统中,蒙是易经中的一卦:“山下出泉,蒙”。蒙的卦象就是清水从黑暗的大山腑内流出来,如同黎明太阳出来的过程,天光由朦胧变成光明。弗兰克说:“在黑暗中找不到光,光是与黑暗对立的;但是光能照亮黑暗。”[6]“明白”的“明”字说明只有日光和月光才使一切“白”起来。人为什么既喜爱日光也喜爱月光?答案就在这里。启蒙就是开导蒙昧,使其明白贯通。人不仅在日常生活中需要光,更在精神与灵魂上离不开光。说到底,爱光是人的天性。启蒙,其实就是发蒙,是指人依靠光让生活由黑暗状态进入清明与晴朗之境。其实,“启蒙”一词“Enlightenment”,直译就是“使某物照亮”、“给你光明”。在《查拉斯图拉如是说》中,尼采将自己比喻成太阳,寓意自己将要照亮世界。彭富春先生说:“中国思想所说的光是自然之光,是天上的日月。日月不仅照亮了万物,而且也照亮了圣人的眼睛。这样人们可以依据自然之道而建构人类世界的秩序。”[7]

中国的《坛经·忏悔品》说:“智如日,慧如月,智慧常明。”哲学作为智慧之光,如同日月一样,照亮了人的生活,显明了一切事物及其各个层次。人若能获得智慧,便可生存于光明之中或行走在阳光大道上。西方的《圣经》充满了光喻。《约翰福音1:1-3》说:“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这道太初与神同在。万物是借着他造的;凡被造的,没有一样不是借着他造的。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约翰福音1:9》说:“那光是真光,照亮一切生在世上的人。”而《约翰一书1:5》认为:“神就是光,在他毫无黑暗。”《约翰福音13:46》说:“我到世上来,乃是光,叫凡信我的,不住在黑暗里。”《约翰福音8:12》又说:“我是世界的光,跟随我的不能在黑暗中,必要得到生命的光。”《圣经·罗马人书13:12》说:要“脱去暗昧的行为,带上光明的兵器”。《约翰福音3:19-21》说:“光来到世间,世人因自己的行为是恶的,不爱光,倒爱黑暗,定他们的罪就是在此。凡作恶的便恨光,并不来就光,恐怕他的行为受责备。但行真理的必来就光,要显明他所行的是靠上帝而行。”神与基督本身就是光,所以上帝自身不仅不是蒙蔽之源,反而能照亮人世,具有文化启蒙意义。

这里需要特别指明的是,长期以来,关于启蒙的讨论,总是有意无意地将宗教排斥在外。更有甚者,还将启蒙与宗教对立起来,似乎有启蒙便无宗教,有宗教便无启蒙。有不少人相信,是无神论把启蒙运动推向了更高的成熟阶段。其实,把启蒙与宗教对立起来或许是一种偏见。宗教的上帝不仅不是启蒙要批判和放弃的,反而应该是文化启蒙要依赖和拥有的。事实上,上帝之光对于世界具有决定性的照耀作用,它可以让一切大白于天下。尽管启蒙思想家狄德罗主编《百科全书》巨著,批判了宗教神学的谬误。但是,启蒙思想对于宗教或信仰的态度,从基本的倾向上来说不是反对,而是保持着对上帝的信仰,并提倡信仰自由,主张宗教宽容。恰恰相反,启蒙所反对的是思想专制或语言霸权,所向往的是一种让所有的思想都可以自由发表的宽松气氛和宽容精神。邓晓芒说:“就启蒙是‘光明来说,就启蒙所面对的黑暗是语言霸权来说,启蒙所反对的,就不仅是一种霸权语言,而是通过反对这种霸权语言而反对语言霸权本身,而且我们应该说,也只有是反对语言霸权本身的思想,才可以当之无愧地被称之为启蒙思想。”他还说:“我们看到,西方的启蒙思想家,除了十八世纪法国的百科全书派等少数几个人之外,几乎都保持着对上帝的信仰。启蒙所要反对的,其实并不是这种信仰主义本身,尤其不是对上帝的信仰本身。”[8]

海德格尔的哲学重点讨论了“去蔽”的问题。去蔽就是去掉遮蔽物,还原事情本身,使之是其所是。唯有无蔽,人生的意义才被呈现和敞开。而“去蔽”就是“展露”,就是“显现”,均与“光”有关。如果说启蒙的最高目标是达致真理,那么,海德格尔所说的真理就是去蔽。真是存在自身是其所是和如其所是。也就是说,存在是它自身,而不是别的什么。在海德格尔看来,对事物做判断就是揭示事物的意义。事物在没有被人判断之前,处于遮蔽状态,也就没有意义;当一个判断揭示了事物的本来面目时,事物就达到了去蔽的状态而为人所见,这个判断就真。去蔽论真理观希望把关于真的思想投回到人本身的存在上来,让人的存在得以启明。要理解真理就必须深入到人的存在中去。此在根本不存在之前,任何真理都不曾在;此在根本不存在之后,任何真理都将不在。真理不是存在的附加物,真理属于存在的本质。真理是对存在的启明,通过这种启明,某种显明之物显现出来,人的一切行为都是进入这种显明性的显露活动。由此可见,人处于他的存在之中。所以,在海德格尔看来,真理就是“去蔽”,就是“澄明”,就是“照亮”。

三、余论

如果哲学是智慧之光,那么去蔽的重担自然就落在了哲学身上。哲学相信,真、善、美的光辉,可以照亮人的世界的全部,并构成人的生命的最高存在。其中哲学之真作为理性之光照耀人的认知世界,理性是一种光,一种知识之光,可以照亮真假不分的黑暗世界,可以“明是非之分”、“明同异之处”;善作为人性之光照耀人的道德世界,道德是一种光,一种人性之光,可以照亮善恶不分的黑暗世界;美作为诗性之光照耀人的情感世界,艺术是一种光,是一种审美之光,可以照亮美丑不分的黑暗世界。

然而,由于理性的过于强盛,在常规的理解中,启蒙的中心和关键一直以来偏于理性之光,而疏离人性之光和审美之光。所以,启蒙时代又被称之为理性时代。在这样的时代,人们把理性推崇为思想和行动的基础,普遍相信理性可以改进人类的生活,可以解决人类实存的一切问题。自然科学家占有较大比重的近代启蒙学者认为,正如牛顿发现万有引力定律一样,人们也能够凭理性的力量发现有关自然、人类和社会的法则,谋取世俗的幸福。启蒙运动相信普世原则及普世价值可以在理性的基础上建立,传统存有的社会习俗和政治体制必须以理性方法进行检验并加以改进。康德在他那个年代就大声疾呼:必须永远有公开运用自己理性的自由,因为唯有它才能带来人类的启蒙。在《答复这个问题:什么是启蒙运动》一文中,康德指出:“启蒙运动就是人类脱离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不成熟状态就是不经别人的引导,就对运用自己的理智无能为力。当其原因不在于缺乏理智,而在于不经他人的引导就缺乏勇气与决心加以运用时,那么这种不成熟状态就是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了。Sapere aude!①要有勇气运用你自己的理智!这就是启蒙运动的口号。”[9]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深知,对于启蒙运动而言,任何不符合算计和使用规则的东西都是可疑的,任何不能被还原为数字的东西都是幻象。显然,启蒙运动的背后是一种科学知识崇拜。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在《启蒙辩证法:哲学断片》中对于启蒙的目标和纲领进行了这样的总结:“启蒙的根本目标就是要使人们摆脱恐惧,树立自主……启蒙的纲领是要唤醒世界,祛除神话,并用知识代替幻想”[10]1。

但是,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启蒙纲领和目标,并对西方的启蒙运动特别是启蒙所鼓吹的理性本身进行了解构。他们认为,启蒙思想的概念本身已经包含着今天随处可见的倒退的萌芽,并没有取得像乐观的理性主义者所期待的一个又一个征服自然的胜利。相反,“每一种彻底粉碎自然奴役的尝试都只会在打破自然的过程中,更深地陷入到自然的束缚之中。”[10]10

既然每个人都会受蒙蔽,那么去蔽就不应该是个别人的偶然事情,而应该是全人类的一贯事情。在这个意义上,启蒙不仅应该是永久性的,而且应该是全球性的,什么时候都不能例外,什么人都不能例外。哲学作为智慧之光,去蔽工作任重而道远。人类只能是通过启蒙突破局限,慢慢地接近完善。作为最高的智慧,哲学的启蒙是最高层次的文化启蒙。而最高层次的哲学启蒙也必定是最全面的去蔽。从哲学的角度看,启蒙应该是全方位的,至少有三个面向:知(真)的启蒙,情(美)的启蒙,意(善)的启蒙。人的生命的一切活动永远是追求真、善、美,创造真、善、美,达到真、善、美的活动。哲学启蒙所开启的生命历程往往表现出追求真善美、扬弃假恶丑的过程。

过去,我们把启蒙过多地限定在知识的范围,结果启蒙成为只有理性的启蒙,显然是有问题的。启蒙并不像有学者所认为的是一种单一的知识教育,也没有谁是概念意义下的“教育者”或“被教育者”。如果可以把启蒙分为形而上的启蒙和形而下的启蒙,那么理性层面的启蒙无疑算是形而下的启蒙,情感层面的启蒙和道德层面的启蒙则是形而上的启蒙,是更深层次的启蒙。如果美德应该是人生的必需品,那么我们就应该将启蒙向道德领域延伸;如果爱情应该是人生的必需品,那么我们就应该将启蒙向审美领域延伸。或许情感层面和道德层面的内容才是使人的生命获得真正尊严的东西。由此来说,在当下的启蒙运动中,面向真善美的哲学必然大有作为,也应当大有作为。哲学是时代的声音,是密涅瓦的猫头鹰。按照黑格尔的说法:“哲学开始于一个现实世界的没落。”[11]“不合适宜的”尼采把自己看做是在一个道德真空的时代里写作,并给自己定了三件批判性的任务:揭示这个时代真空的历史和心理原因;为了新道德揭掉虚伪的候选人的假面目;超越现今所有道德体系的限度,通过“价值重估”以预言家的身份提出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西方哲学正是在这种残酷的批判中自由前行的。自由运动是哲学生存所必需的养料。为了防止精神生活陷入贫瘠,为了确保对真理的追求持之以恒,为了打开被蒙蔽的世界与人生,哲学就必须学会大胆地质疑与挑战。真正的哲学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是批判的、革命的,是对世界的永恒审判。马克思说:“哲学把无产阶级当做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作自己的精神武器。”[12]

注 释:

①据译者何兆武先生注,这句话的意思为:“要敢于认识。”语出罗马诗人贺拉士(Horace,即Q.Horatius Flaccus,公元前65—8)《诗论》,I,2,40;德国启蒙运动的重要组织之一“真理之友社”于1736年采用这句话作为该社的口号。

参考文献:

[1]福 柯.何为启蒙[M]//杜小真.福柯集.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1998:528.

[2]张志扬.渎神的节日[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7:55.

[3]万俊人.追寻“现代性”的道德母体:中西伦理精神的原始图像互镜[M]//李建华.伦理学与公共事务:第2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

[4]施莱尔马赫.论宗教[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4.

[5]余卫东.“认识自己”的三面镜子[J].哲学研究,2012(12):119-121.

[6]弗兰克.人与世界的割裂[M].济南:山东友谊出版社,2005:251.

[7]彭富春.哲学美学导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52.

[8]邓晓芒.西方启蒙思想的本质[J].广东社会科学,2003(4):36-45.

[9]康 德.历史理性批判文集[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22.

[10]霍克海默,阿道尔诺.启蒙辩证法:哲学断片[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11]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1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54.

[1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7.

责任编辑 任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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