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兰

2015-05-28 04:42朱丽秋
少年文艺 2015年6期
关键词:河灯林场小孩子

朱丽秋

1

六月的北方,花草的香气和各种好闻的气味弥漫在风里,特别是一早一晚,格外让人着迷。林场家家户户住着公家分派的平房,院落统一用木板围起栅栏来,俗称“障子”。紧挨着障子的路口,或是大树底下,两块石头中间横上一块木板,是一个长长的座儿;一时还派不上用场的几个树桩,围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儿,是一个圆圆的座儿。

吃过晚饭,大人孩子从自家的小院里走出来,坐在这里纳凉、聊天、讲故事。妇人们手里摇动着蒲扇,一边用扇子拍打蚊子,一边儿闲话家常。男人们三三两两地蹲在地上,用砖头在地上画出几条线,摆上一定数目的小石头。石子凑不够的时候,也会夹上几个长短不一的草棒儿,或是一两枚扣子。守着这份简易的棋,你移过来,我移过去,兴趣盎然地摆出一副架势——神仙来了也不理。

“看,快看!”

有人指着北边儿河的方向大喊起来。

远远望去,黑天黑地的一片漆黑里,现出一串亮亮的光。成串儿的光曲曲折折,蜿蜒了好一会儿,才一起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人们从惊异、错愕中醒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男人们忘记了刚刚还在着迷的棋。

“啥?啥东西?”

“不知道,没见过。”

“鬼火?”

小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鬼火”两个字带来一种特别的凉,顺着我的脊背爬上来。先前和我一样跑着的小孩子都像是给什么人施了法术一样,一个个定在那里。守定自家的大人寸步不离。

“我看不像。鬼火没有这么长。”

“鬼火是蓝的。刚才看见的光是黄的。”

“我来得晚,赶着看了一眼。我琢磨有点像——嗯,像我们老家那里放的河灯。”

“河灯?”

“在我们老家,到了七月十五日的晚上,家家户户要放河灯。”

“七月十五不是鬼节吗?”

“是啊,我琢磨着要说是河灯倒是有些像。现在才六月初,离七月十五还远着呢。日子对不上啊。”

2

出了这样的稀奇事儿,全林场二百来户人家,很快消息就传遍了。

第二天一早,有人特意跑到河边,在柳毛子树挂住的地方,果然拾到了一些残存的部分,细细一看,真是河灯。

很快,传说有了最新的版本。有人说,昨天晚上天黑的时候,贞淑阿姨提着一大包东西出门了。还有人说,昨晚去河里下捞鱼的篓子,在河边遇到了贞淑阿姨。贞淑阿姨跪在地上,把一盏盏灯点起来,放到河里……

“不年不节的,什么日子?点河灯?”

“兴许是人家爸妈或是什么亲的、近的过生日?”

有人跑去贞淑阿姨家,问贞淑阿姨的丈夫:“我说李贵大哥,昨天是什么日子?不年不节的怎么放起河灯来了?”

话本来就少的李贵叔叔半天没接茬儿。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扔出一句:

“什么日子,还能是什么日子?是朝鲜战争爆发的日子!”

慢慢的,人们知道了,每年6月25日这一天,贞淑要放河灯。

3

放河灯的事儿发生的时候,贞淑阿姨一家刚搬来不久。

四月初的一天,下午放学回家,刚刚迈进院子,一眼看到家里和邻居之间关着的小门又重新打开了。自从宋波一家搬走以后,这扇小门一直关着。

“啊,有人搬来了!太好了,要是这家也有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就更好了。”

我高高兴兴推开家门,一眼见到一个女的,长长的发辫上系着一只蓝蝴蝶,正背对我站着和妈妈讲话。

“我——东西的,有的——不见。你家里——来的——借。”

一个大人,居然这样讲话!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了。

妈妈抽空狠狠地瞥了我一眼。

“乖乖,这能怪我嘛!一个大人,这样讲话,能不让人笑话?”我悄悄吐了一下舌头。

说话的人转过身来了。这个女的长得很好看,眼晴亮亮的,一忽闪一忽闪的……一种好闻的香味儿跟着传了过来。

“什么香?这么好闻?”我正想着的时候,来人笑眯眯地向我鞠了一躬。

“哎呀!一个大人向一个孩子鞠躬?我,这——”

长这么大第一次遇上这样儿的事儿!我愣了一下,快快弯腰行了一个礼……

4

晚上吃饭的时候,妈妈说:“今天下午,西头又搬来了一家。”

“我在局里开会时听说了。这一家是打矿上搬来的。”爸爸回了一句。

“爸,他们家那个女的说话可怪了。”我插嘴说。

“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是这样没规矩!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要随便插嘴!”

大约又联想到下午发生的事儿,妈妈转过头来接着教训了我一句:“小孩子家家的,不要随便笑话人!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容易!”

“爸爸,你看啊,妈妈又在教训人。”我冲着爸爸撒起娇来。

爸爸看着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握住扁平的饭勺,低下头拌着碗里的大碴子饭,饭里冒出一串小小的气泡。

我装模作样地闻了一下,说:“啊,好香啊。”

“那女的不是关里人,也不是这儿当地的。听说是个朝鲜人,是抗美援朝的时候,坐着火车来到咱们中国的。今儿听他们说了一个新鲜词。叫,叫什么来着?”

妈妈举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定在那里了。

“叫——战争孤儿。”我帮着接了一句。

这次妈妈没有说我。我笑着冲爸爸眨眨眼。

爸爸看了我一眼,笑了。

饭后,帮妈妈收好碗筷,回到我自己住的小屋。躺在屋里的小炕上,我在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孤儿,战争,朝鲜,抗美援朝……

5

小孩子自来熟。几个月住下来,我们已经把贞淑阿姨当成很近的亲人了。

“贞淑阿姨让我来喊你,今天要去河东的菜地摘菜。”

惠敏急急地跑来,手上挎着一只篮子。

惠敏是个急性子,站在院子里,一边儿向我招手,一边儿急急地喊。

“好,就来。”我放下碗,跳下炕。

来到院子里,抓起篮子就跑。

“这孩子!一听说要去摘菜,饭也不能好好吃啦。”妈妈的话在身后传过来的时候,我们早已经跑出院子了。

6

大雁排成长长的一排,在天空中快活地叫着。树叶释放出五颜六色的热情,绿得坚挺,黄得晃眼。一排排胖胖的白菜站得整整齐齐的,细高挑儿的高粱举着一束紫色的珠米,快活地打着拍子。

过了小桥,离菜地还有一段距离,一眼看到贞淑阿姨。贞淑阿姨头戴着蓝色的纱巾,像一只飞落山间的蝴蝶,在地里起起伏伏。

看到我和惠敏,贞淑阿姨直起腰来向我们两个招手。

几个先来的孩子坐在地头,围着拔起的菜秧拢成一个圈儿。我和惠敏各自找了个空儿坐下,面前摆好各自带来的篮子,和大伙儿一起摘那些经过霜的小辣椒、小茄子。

摘下来的茄子和小辣椒安安静静地睡在篮子里,虽然没有机会再长大,或许知道自己会变成受人喜爱的家常小菜,小东西们并没有蔫蔫地难过,还是一样光彩照人。

一些嫩绿的辣椒叶儿,我们也要。这样的菜叶可以腌成好吃的辣椒叶。遇上不知道该不该留,大家拿不准情况就去问贞淑阿姨。

“阿姨,这个要不要?”

贞淑阿姨抿着嘴轻轻点点头,或是轻轻摇摇头。

贞淑阿姨随身总是带着一把精致的木梳。休息的时候,我们一群孩子,欢欢喜喜地等在贞淑阿姨身边,等着贞淑阿姨帮我们梳头。我们当中头发理得最短的惠敏,不用梳头也不肯离开,硬要挤在贞淑阿姨身边,看贞淑阿姨帮我们挨个编小辫子,扎红头绳儿,系蝴蝶结。

7

北方的冬天,整个世界一起送给了严寒和冰雪。从外面运菜过来?这样的想法在当时就像《天方夜谭》里的神话,是那样的遥不可及。上顿下顿,酸菜、土豆,土豆、酸菜……大人、孩子看得眼酸。到了这样的时节,把贞淑阿姨腌好的小菜儿往桌上一端,花花绿绿的颜色开到饭桌上,感觉就和春天提早回来了一个样儿。

贞淑阿姨会腌好多好吃的小菜儿。春天野生的小青蒜、嫩韭菜,夏天里的月季花、间苗拔下来的小水萝卜,一直到秋天菜园罢园时的小辣椒、小茄子、小萝卜……这些东西到了贞淑阿姨手里,都能变成好吃又好看的小菜儿。

腌菜的时节,贞淑阿姨会束上雪白的围裙,把头发拢好盘起来,把长长的发辫包在天蓝色的纱巾里,只在前额留下一层薄薄的刘海。

调配好的辣椒、姜、葱、蒜、苹果、梨等配料散发出醉人的甜香。在这股好闻的气息熏陶下,灶间里那些盆盆罐罐也都一下子有了灵气,自觉、乖巧起来,一起体贴地配合着贞淑阿姨的动作。

炖好的小块牛肉和汤料晾凉了,要下缸。

贞淑阿姨端着汤料来到缸边,铺一层辣椒叶,撒一层牛肉块;再铺一层辣椒叶,再撒一层牛肉块……贞淑阿姨的动作做得有板有眼,一招一式和跳舞似的,行云流水一般自然,亲切。

装好缸,倒入用花椒、枸杞熬出的汤,再拿黄棉纸封住口,在黄棉纸外面糊上掺着稻壳的黄泥……

要不了多久,贞淑阿姨就会端着盛着腌菜的碗,请大家尝鲜来了。

人们一边吃,一边赞叹:“敢情这些菜打地里长出来,就是专门等着给贞淑这双巧手做成小菜啊!”

“你们大家说说看,怎么一样生着一双手,她贞淑阿姨的手咋就长得这么巧呢!”

8

贞淑洗衣服的样子也很特别。无论夏秋,她都是林场里每天第一个起来上河的人。等到别人去的时候,贞淑阿姨已经洗好了衣服,要回来了。

深秋的时候,河水浸着无尽的凉,贞淑阿姨照样头上顶着大盆,上河洗衣服。贞淑阿姨半蹲在河儿的大石头上,抱着棒槌砸,“砰砰”地敲开水里的冰凌。再把要洗的衣服按在石头上沾上水,使劲地敲啊敲。

林场里,别人家的女人没一个学贞淑阿姨的样儿。天一冷,大家都不再上河,在家里洗衣服要先生火,把洗衣服的水温热了,才会洗衣服。

贞淑阿姨的家,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灰啊土的,要想到她家里站站脚,一定会滑倒,栽一个大跟斗。

贞淑阿姨爱笑,笑笑的她,从不发脾气。她家的李贵叔叔呢,是个会动的“木头人”,除开干活,从不管闲事。

“阿姨,你们在朝鲜那边的时候穿什么衣服?”

“裙的——女。”

我大体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女的穿裙子。

“冬天也穿?”

“裙的——”

“冬天穿裙子,那多冷啊!”

“冷,毛的裤——这个——的。”贞淑阿姨一边说,一边打手势。

小孩子的心飘忽不定。我又问:“毛的裤,什么的毛啊?”

贞淑阿姨比划了好一气,我才明白过来。原来贞淑阿姨说的是:按住兔子,从兔子身上拔下兔毛,把兔毛捻在白线上,再用这样的线织起来做毛裤。

我问:“阿姨,用剪刀剪不好么?干吗一定要拔啊,那样拔,兔子不疼吗?”

贞淑阿姨告诉我:“毛的——长,好。兔子的——按。”

“要用膝盖抵住兔子,才能拔毛啊。”

“在你们那里,人们都穿前面都带钩的鞋吗?还是光是女的这样穿啊?”

贞淑阿姨用手比了给我看,“这——的——这个……”

“噢,明白了。”

“对了,贞淑阿姨,你是怎么到中国来的啊?”

天!大大的泪珠沿着贞淑阿姨的脸淌了下来,贞淑阿姨哭了。

“贞淑阿姨,别,别哭——”

我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一双手按在衣服上擦了又擦,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9

除开过一个人的节,贞淑阿姨还有一样特别,贞淑阿姨爱跳舞。

没事儿的时候,贞淑阿姨将盘着的头发打开,手里拿着一把木梳,梳啊梳,梳够了,贞淑阿姨会放下木梳去洗脸。洗过脸,再对着镜子抹擦脸的油。贞淑阿姨擦脸的动作和别人不大一样。她翘起食指,从雪花膏瓶里挑出一点点儿的雪花膏,从脸上开始抹,一直抹到脖子下面。

随着手上轻柔的动作,淡淡的清香在空气里飘起来。

乡下人没有更好的比方,大人要是指着年画上的王昭君问:“这是谁啊?”

小孩子会毫不迟疑地回答:“介—系—贞淑——阿姨!”

“贞淑阿姨”,这四个字经过孩子的口脆脆生生地叫出来,感觉真叫一个亲!

在北方,小孩子们从小熟悉的女性称呼有婶子、大娘;叫姨、叫姑的也有,不多;在当地,给人叫做阿姨的,贞淑阿姨是“独一份”!

贞淑阿姨没有娘家,也没有多少亲近的人来走动。每到年节,或是赶上雨雪天,贞淑阿姨会喝上两口白酒。

酒劲儿起来的时候,一抹绯红飞上贞淑阿姨白皙的脸。贞淑阿姨比平时更好看了。

贞淑阿姨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包,包里成套的朝鲜族服装。换上短短的袄,系上长长的裙,贞淑阿姨低下头,把袄前面飘着的两条长丝带系成漂亮的蝴蝶结。

张开双臂,贞淑阿姨嘴里哼唱起悠长的曲子。“哒嘀——哒,哒哒——哒哒……”

贞淑阿姨转啊转啊,越转越快。脚上踏出欢快的节奏。张着两只手的人,整个像是要转着飞起来。

夏天,贞淑阿姨在地上跳舞。冬天,贞淑阿姨会在自家的火炕上跳舞。跳啊,转啊,有时候会从炕上跳到地上,转着圈儿,转啊转,还会接着转到院子里。

一次,正赶上下雪,贞淑阿姨在雪中挥着手跳啊,跳啊。

漫天的雪花就像是从她的衣袖里洒出来的一样,美极了。

“快,快看!那个贞淑又在家里跳舞了!”大人们说。

“快,快走!贞淑阿姨正在跳舞呢!”小孩子们说。

因为大山的阻隔,林场很少放电影,也很少有外来的演出。在这个偏远的林场里,贞淑阿姨跳舞,可是一件天大的事儿。

贞淑阿姨一旦跳起舞,就像换了一个人:她高高地抬着头,仰视着天空。眼睛亮亮的,姿态是那么平和,神情那么专注……她忘情地跳着,全然忘了周围的一切,忘了院里院外站着的人们,也忘掉了自己,独自进入到一个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里……

10

除开我,去贞淑阿姨家最勤的还有惠敏。

惠敏是我最要好的朋友。那些年家家的光景都不好,孩子多,好吃的东西少。为了公平起见,有了好吃的东西,家里会按人头儿分。每当家里分了好吃的、好玩的,我一定要从自己的那一份中再分出一份儿来。分出来的这一份,是我专门留给惠敏的。

惠敏家住在林场的最西头。她家住的地方叫“马号”,“马号”里没有马,那里只住了惠敏一家。惠敏家好认,也好找。全林场都是统一的砖瓦房,只有她家那一排房子是土坯房。平常日子,一长排的房子全都锁着门。只有到了春天造林的时候,那里才会人来人往地热闹上一阵子。

我和惠敏两个一天见不到,心里就会空落落的。

和惠敏走在一起,要是老人们遇上了,老人们总要拉着惠敏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唉,可怜人哪!”

留着男孩一样短发的惠敏听到这话,会马上抽出自己的手,脖子一扭,快快地跑开。

我追在后面赶,在路边儿上的林子里赶上惠敏的时候,惠敏正在使劲地踢一块大石头。

“我不可怜呢!我才不要人可怜呢!”

惠敏的事,林场里的大人孩子都知道。惠敏妈妈讨饭来到这里的时候,正是冬天。她病倒了,不能再走。看“马号”的王麻子留她住下,四个月后,惠敏出生了。惠敏不到一岁时,她妈妈不声不响一个人走了。

惠敏经常挨打,挨了打的惠敏常常会跑出去,几天不回家。

知道惠敏挨打了,贞淑阿姨会到惠敏可能去的人家挨门挨户去找。

要是都找过了还没有,贞淑阿姨就会到林场边上小树林里去喊:

“惠——敏——的,来。惠——敏——的,来——”

带着哭音的、长长的喊声,在静静的夜空里,传得很远,很远。

伤心的惠敏不管藏到哪儿,听到贞淑阿姨的哭喊,最后都会飞跑出来,小鸟一样扑到贞淑阿姨的怀里。

贞淑阿姨疼爱惠敏。冬天的时候,会给她从手上的手套一直织到脚上的毛袜子。夏天的时候,惠敏总是穿着和贞淑女儿一模一样的衣服。

11

贞淑阿姨家的李贵叔叔死的时候,也是一个春天。

他们家院里种的向日葵,已经抽出手掌大小的圆叶儿了。

一个月后,贞淑阿姨搬走了。

一直到走的那天,惠敏还不相信,她追着贞淑阿姨一遍又一遍地问:“姨,住在这里,等两年再搬,不好么?”

惠敏不叫贞淑阿姨,她早就改口叫姨了。

贞淑阿姨哭了。

临走的时候,贞淑阿姨取出一块蓝色的丝巾包住头发。车开了,那一抹幽幽的蓝在风里飘啊飘——

“姨,等着我!等我长大了,我去找你!”惠敏追着汽车喊。

车子越开越快,再也看不到车子的时候,惠敏停了下来,趴在路上,嚎啕大哭。

隔壁那座房子又空了出来。再回家的时候,我不敢也不愿向那里看。仿佛只要我不看,贞淑阿姨就还住在那里一样。

贞淑阿姨一家搬走了很久,我做梦还常常梦到她。贞淑阿姨总是笑笑的,不说话,或是笨笨地说着一个个蹦出来的、单个的词,像刚学说的小婴儿似的:“泡的——来,不苦;不的——苦。”

很多年过去了,贞淑阿姨,你还好吧?

发稿/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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