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声

2015-05-28 02:29周涛
少年文艺 2015年6期
关键词:菲菲青春医生

菲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洗过无数次的被套透出一种没有活力的苍白色,和盖着它的病人的脸色如出一辙。

床头站着的几个白大褂正在讨论菲菲的病情,其中年轻的一位向着灯光高高地举起了一张X光片。

菲菲最讨厌X光片:一个丰富多彩的人,为什么照出来就只能是黑白色;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为什么照出来就只有一副骨架?似乎在医生眼里,病人永远就只是一架机器,生病就好像哪里坏了一颗螺丝或者哪根线接触不良,至于病人的性格心理、精神状态、生活经历这些内容,很少有医生会去关心。

此时,菲菲满怀忐忑地望着灯下那张X光片,这个急性子的姑娘想立刻问问自己病情如何。可她刚稍微用力张嘴,就感到右边下巴一阵剧痛。痛始于骨,直钻入心,这使她第一百零一次回忆起自己此时此刻躺在这里的原因。

那是昨天高中毕业晚会第一次彩排结束,有人提议参演人员在一起合个影。那些从没安分过的男生们在后排的站台上嬉嬉闹闹、推推搡搡,像一群山上的顽猴。突然,只听见一片“啊”声,人群轰然倒塌了一半。菲菲站在最下面,她被好几个人猛地压倒,下巴直接磕到地上,腿也受了轻伤。

唉,真是倒霉透了。

“32床,任菲菲。”一个年长的医生面无表情地说,“初步诊断是外伤致下颌骨不完全骨折,X光片上看是有骨折线的,但CT上看没有移位,暂时不考虑手术,先颌间结扎一个月吧。”

听说不要开刀,菲菲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伤在脸上,如果开刀难免留下一个或深或浅若隐若现的刀疤,本小姐纵然算不上天生丽质,但想来一疤之下,这张白净秀气的脸蛋也是难以保全的了。

“医生,颌间结扎是什么啊?”几个白大褂都要走出病房的时候,菲菲的爸爸询问走在最后的那个年轻医生。

“就是把嘴完全扎起来,不能张嘴呗。”这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医生语气轻松,仿佛是在说把头发扎起来这样平淡无奇的事情一样。

“啊?”菲菲虽然没有啊出声,但听到这话她还是差点晕过去。

治疗室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儿。

菲菲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眼睛盯着正在她脑袋上方晃动的医生的胸牌——那个呆头呆脑的医生正低头在她嘴里做那什么劳什子的颌间结扎!

“第二人民医院……口腔科……周……”菲菲总算看清了晃来晃去的胸牌上的那几个字。

“周医生,我女儿她们学校下周末要开毕业晚会,她能参加吗?”爸爸终于问起菲菲关心的问题了,床上的病人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恢复得好的话,你可以推着她去看看。”周医生用一截很细的钢丝灵活地在菲菲的牙缝之间穿梭,把一根扁而长的弧形金属板和上牙弓紧紧地绑在一起。

“不是当观众,她们晚会有个压轴的诗朗诵节目,叫‘青春之声,我女儿是领诵。”

菲菲的胸脯起伏得越来越快,脸色在短时间内由白变红,再变得更白。

周医生略略抬起脑袋,短暂而迅速地瞥了菲菲爸爸一眼。

“你不会是想说让她过几天去朗诵吧?”这个年轻的白大褂又熟练地在菲菲的下牙弓上绑了根金属板,“看来你是觉得她伤得还不够重啊。”

“不不不,对不起,您误会了。”菲菲爸爸忙不迭地道歉,“我也知道她接下来暂时不方便张嘴,就是我女儿她对那个节目不死心,非要我再来问问你们,不好意思。”

菲菲顿时感到心中一阵冰凉,嘴唇微微噘起来,鼻子里喷出一声难以觉察的“哼”声。

“哦,这样啊,也能理解。”周医生最后用一个个小橡皮筋把上下两块金属板牢牢地套在一起,完成了全部的工作,“扎好了!‘青春之声?听上去感觉不错啊。我念书的时候也经常搞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

“我女儿性子活泼,话多还爱闹腾,就喜欢参加这些活动。这次又是毕业晚会,她已经准备好一阵子了。”

“唉,那只能说太不巧了,伤哪儿不好偏偏伤了嘴……不过……青春之声……也许……也许还有别的形式呢,谁知道呢。”周医生一边洗手,一边若有所思地发着呆。

别的形式?菲菲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脑子里飞速地旋转着。可是她怎么想也觉得不可能有其他路子了。就算不把她的嘴扎起来,一张嘴就痛也绝无可能去朗诵啊。

想到这里,菲菲顿时泄了气,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那些平日里最活跃的神经也都被扎起来了。

夜幕席卷了整个世界,也给病房带来一种不同于白天的静谧。

菲菲的手上还输着液,药水一滴一滴从塑料管子里滴下来,不紧不慢地,一直重复着同一个节拍;对面的病床旁开着一台看不懂的机器,屏幕上线条的起伏和机器时而发出的“滴答”声交相呼应,相得益彰;不知哪里突然就奏起一阵柔和的音乐,紧接着就听到护士匆匆的脚步,原来是隔壁床的病人按铃了。

伴随着病房里这些起伏隐现的节奏,菲菲正坐在床上默念那份原本应该由她领诵的诗朗诵稿子。

想到因为飞来横祸自己不得不错过这个节目,菲菲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打在稿纸上。

“怎么又哭了?”不知什么时候,周医生又来查房了,“下巴还很疼吗?”

菲菲缓缓地摇摇头,手上莫名地用上了力气,那几张薄薄的稿纸一下子就被攥皱了。

“在看什么?都住院了还这么用功?”周医生轻轻地拿过稿纸,“哦,这个就是你要朗诵的那个什么诗稿吧。”

趁着周医生低头看诗稿的时候,菲菲偷偷擦干了眼角,她想到自己都快十八岁了,不能再随随便便就哭了。

“……谁和谁,会伴我走过这青春风雨;谁和谁,会伴我写下这三载华章……哪本书,扉页上写下了豪言壮语;哪本书,枕头旁陪伴我进入梦乡……”周医生读出了声。

“写得不错啊,是你写的?”

菲菲摇了摇头,她拿起纸笔——这是她的临时交流工具——写下一行字递给了对方:

“是我同桌苏琳写的,她是我们班的大才女。”

虽然觉得医生这种职业毫无情调、不通文辞,看这种诗稿无异于蠢牛听琴,但听到闺蜜的文笔被人赞赏,菲菲还是颇感欣慰。

周医生继续往下读着,他时而点头,时而又微微摇头。

突然,他语带质疑地问道:“可是,这就是你们的青春之声吗?”

菲菲眼睛瞪得大大的,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你们这个诗稿,文笔是还可以,但是大多都是靠辞藻、押韵、对仗这些技法烘托的阅读效果,而真正青春的声音,却被这些形式和装饰掩盖了,一点都没有表达出来。所以读起来不免有些雾里看花、浮光掠影的感觉。

“比如这句‘河边的柳树悄悄画下三个年轮,图书馆前的睡莲又已经含苞待放。俯仰之间,三年已逝,几多欢喜,几多惆怅……到底有什么样的欢喜,又因为什么而惆怅呢?

“再比如这句‘那时的我们年少懵懂,却满怀抱负;那时的我们不谙世事,却青春飞扬……你们懵懂些什么呢,十几岁不是贪玩就是小儿小女的心思,真的有满怀抱负?至于‘青春飞扬,这个滥俗的词实在是最抽象最空虚的,完全不知所云。真正的青春之声,应该朴实无华,直指青春的本质内容,才能让人有心颤神凝的感觉。

“好啦,32床,你今天各项生命体征都比较平稳,血象也不高。看你脸也不肿了,明天早上给你停掉地米的医嘱,头孢也可以bid改qd了。不要总想着说话,有时候不说话比说话更有用呢。不早了,休息吧,晚安。”

周医生结束了晚查房,抱着一叠病历夹离开了。

菲菲呆若木鸡地坐在床上,刚刚听到的这一大番话恍若霹雳,实在让她震惊万分,好半天都一动不动。

“菲菲,大家来看你啦!”这天是周末,一大早,班主任苗老师就捧着鲜花,带着一帮同学来探病。

看着大家都一如既往,而自己却是个躺在床上的病号,菲菲高兴之余,也难免一丝伤感。

“对不起!我们向你道歉!”人堆里向前站出三个男生,正是那天在站台上嬉闹导致菲菲受伤的罪魁祸首。他们穿着一色蓝白色的校服,收敛起平日里调皮的神色,一脸惭愧地站成一排,整整齐齐地给病人鞠了一躬。

菲菲想到他们素来顽劣不羁的作风,再对比此时的情景,顿时觉得更加滑稽。心下一乐,虽然不能张开嘴笑,但也喜形于色了。

这要是换了平常,以菲菲的性格,她必然要给这三只猴儿每只胸口来上一拳,再好好骂骂咧咧一顿,才能勉强出心头之气。可不知怎么,今天不仅说不出话,连脾气似乎也不如以前了。

“他们这次犯的错误很严重,学校里正在讨论,准备给他们警告甚至记过处分。”苗老师狠狠地瞥了三个男生一眼。

啊?处分?这么重的处罚啊!菲菲虽然很气恼他们害自己生活受到影响,还耽误了参加晚会,但要说到如此重罚他们,菲菲倒真的吃了一惊,转而就觉于心不忍。

菲菲和他们都是同班同学,三年来在一起朝夕相处,亲如家人。他们三个是调皮,但菲菲平日里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比如乱造谁和谁在一起的暧昧谣言啦,八卦抖漏别人的隐私秘密啦,甚至仗着自己是女生在一拳两脚上占男生的便宜啦……这些都是菲菲的家常便饭,眼前正唯唯诺诺的这三位也是深深领教过她的厉害的。这些同学之间玩笑闹腾,本来就是菲菲最热衷的,真要说一个不小心玩大了,闹出什么事情来被学校追究,也是菲菲最不希望发生的。何况这次他们也不是故意针对她,只是没想到弄倒了台子,误伤了菲菲。虽然后果不轻,该惩罚他们一下,但学校处分,难免会给他们的学生时代永远抹上难看的一笔,绝对不是菲菲愿意看到的。

想到这里,菲菲果断在纸上写下:“老师,我原谅他们了。希望学校可以宽大处理,不要给处分。”

大家面面相觑,谁都知道菲菲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的角色呢!

“你真的原谅他们吗?学校说,如果他们的道歉足够诚意,能得到你的原谅,学校会考虑从宽处理。”苗老师也难掩高兴,班里三个学生同时受处分,这班主任可也没脸当了。

菲菲微笑着点点头,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也可以如此通达明理、心胸宽广,而且享受到一种豁达带来的快乐。

三个男生忙不迭地给菲菲鞠躬,满嘴感激。看得出来,他们之前整齐的鞠躬和道歉是经过演练准备的。而现在的样子,则是真正的惊喜感激歉意所致,自然而为之。

菲菲还是忍不住想拿他们开个玩笑,刚一张嘴,不免又想起自己凄惨的现状了。菲菲突然发觉,自己今天可谓难得的细腻理性、重情重义、大度豪迈,都跟自己不能说话有着密切关系,否则自己一上来就废话连篇、喋喋不休,甚至拳脚相加,怎么可能做到这样潇洒成熟呢?

“有时候不说话比说话更有用。”菲菲想起周医生的这句话来,若有所思。

饱饱地睡了一下午觉,醒来时已然快要傍晚,爸爸也不在,想来是去外面买饭了。

病房门口闪过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没一小会儿,又闪了一下,可就是不进来。

咦?这是谁呢?菲菲用力思索着。

门框旁隐约探出小半个额头,像是偷偷地向病房里面窥视。

啊!是他!菲菲一下子想了起来,脸上登时满是喜色,一转眼却又一阵绯红。她灵机一动,手在身后偷偷握了一个纸团,运起力,猛地扔向门口。

一击命中,菲菲连连拍手,心花怒放。

“哎呦!”门口的家伙被砸中脑门,知道被发现了,只好乖乖走进病房。

他叫杜一嵩,是菲菲班上的同学。这是个踏实本分的学生,很少做那些让老师操心的顽皮勾当;他成绩很好,理科尤其出众,作为数学课代表,常能独一无二地做出数学考卷上的压轴题;他性格腼腆,不大会说话,尤其是面对菲菲的时候经常面红耳赤、语塞连连。

可是菲菲却很喜欢跟他打交道。

菲菲几乎每天都会去问他数学题,调皮地看着他颤抖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抖出七歪八扭的几何图,实在是一大乐事;题目问多了,杜一嵩也很熟悉菲菲的学习情况,经常耐心而细致地帮她进行知识总结,菲菲成绩提高的同时,也感到一阵阵温馨和感动;杜一嵩是班干,却不擅长处理比如荣誉分配、作业查收、班级管理之类的事情,菲菲就经常给他支招,杜一嵩连夸她聪明机灵,而其他男生大多都私下评价她既泼辣又狡猾。

杜一嵩呆呆地站在病床旁,脸涨得通红,他本来想远远地看看菲菲就离开,谁想还是被发现了。还好他事先准备了应对的方法,忙低头解下背上的书包,掏出前几天模拟考试的试卷,准备给菲菲讲解一番。

他刚开口说第一道题,突然想起自己是来探病的,怎么能一上来就说题目呢?赶忙略略抬起头,紧张地问:“呃……那个……你……你好些了吗?”

菲菲看着这家伙的一套表现,又好气又好笑。心里一丝丝甜蜜荡漾,加之张不开嘴,不然一定要一如既往地嘲笑他几句。

菲菲在纸上写道:“我还好,你怎么来了?”

杜一嵩接过纸看了,居然也拿起笔,跟着在纸上写起来:“我来给你带考卷。”顿了顿,像往常思考难题时一样,用笔尾在脑袋上蹭了几下,又加上一句:“顺便看看你伤得怎么样。”

菲菲一把抢过纸笔,用很大的字写道:“笨蛋!我是不能说话才写的,你也哑了?”

杜一嵩顿时满脸通红,窘态毕现,写也不是,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菲菲想到平常两个人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在说话,杜一嵩开口也以回答她问题居多。而今天自己出不了声,要让这根木头唱独角戏,确实也太难为他了。所以就不再追究,径自拿起自己的考卷,看看受伤前的这次模拟考试考得怎么样。

只见每道题旁,都被杜一嵩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答错的就不用说了,旁边详细写下了正确的解题思路以及为什么做错的原因;粗心写错的也被重重地圈出来,旁边写着“可惜”;连很多答对了的题目也写下详尽的分析,比如之前这类题她一直做错,这次做对了,比如这道题的难度她应该不会做,恐怕是蒙对的,于是也写下解析……

看着看着,两道眼泪从菲菲的脸颊上滑下,“吧嗒、吧嗒”打在试卷上。

“你怎么哭了,是疼吗?要叫医生吗?”杜一嵩不明就里,急得手足无措。

菲菲破涕为笑,擦了擦泪水。看到杜一嵩傻着急的样子,心下不忍,加之看试卷时感动万分,不由得柔情大起,轻轻一伸胳膊,居然把一只手放到了对方的手心里。

杜一嵩这一惊不小,只觉她素手如玉,柔若无骨,五指微颤,体暖沁人。生平第一次这样亲密地接触女生,连害羞也忘了,直是如痴如醉,似在云端,一时竟呆在那里了。

菲菲倒是连脖子根都红透了,想到爸爸快要回来,便缓缓地抽回了手,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又对门口使了个眼色。

杜一嵩这才慢慢回过神来,仿佛是做了一场梦。直到四目相对,眼见菲菲脸上红云纷起,娇羞无限,才相信这是真的。当下抓起笔,在纸上草草地写了一行字,立刻背上书包,一眨眼就溜出了病房。

菲菲拿起纸,上面写着:“你安静的时候比平常更可爱。”

菲菲只觉得自己心跳得特别特别快,还好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前一天已经撤掉,不然检测到那么快的心率机器会自动报警,一定会把那些医生护士们吓得赶忙开会研究呢。

又到了放学时分,一个俏丽的身影翩然而至,菲菲忙张开双臂,两个女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是苏琳来了。

“伤在哪儿了,还疼吗?什么时候能回去上课,大家都很想你,你不坐我身边我真不习惯;我给你带了巷子口那家的柚子茶,你喜欢的口味,快趁热喝吧;唉,你这丫头,平常也够调皮的,可你这次吃的亏是真大了点。”

“呜呜呜……”菲菲嗓子里呜咽着,扑倒在苏琳怀里。平常两个女生就一静一动,一个矜持含蓄一个活泼顽皮,像一双姐妹,此时菲菲更是要在姐姐怀里哭一哭了。

“咦?这张试卷谁帮你带过来的呀,上面写的这些,好像是我们数学课代表的字迹哎。”苏琳一边说着,一边笑嘻嘻地用手捂住菲菲的嘴,“别急,别想着狡辩,动了嘴巴会疼的。”

菲菲欲辩无力,只好把脑袋完全埋在苏琳胸口,以免被对方看到自己的红脸。她想这几年来自己欺负苏琳可不少:苏琳对班里的袁枫颇有青睐,被自己传得满城风雨,还整日里拿他们俩开玩笑。今天总算恶有恶报,被还治其人之身了。

还好苏琳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说起菲菲关心的另一件事来。

“菲菲,这周末就是毕业晚会了,你真的不能参加吗?”

菲菲摇了摇头,在纸上写道:“我腿已经好了,后天就可以出院,但是张嘴还要到下个月。”

说着,菲菲微微噘起嘴唇,露出牙齿上绑的金属板和橡皮筋,比苏琳矫正牙齿时戴的牙套要复杂得多。

“我们都还幻想着你能来呢,而且,除了你我们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朗诵。”苏琳黯然道,“如果‘青春之声还能有别的形式就好了。”

不说话?青春之声?别的形式?菲菲觉得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是谁说过的呢?啊!她一下子想了起来,忙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递给苏琳:

“帮我去办公室请周医生过来,也许他能给我们出个主意。”

苏琳离开的一小会儿,菲菲想到这几天来,自己生平第一次没有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虽然和自己的秉性大不相同,却体会到了一些完全不同的感觉,听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声音。这些感觉既不是苏琳的诗文辞藻所能表达的,也似乎是自己一直以来大大咧咧的面貌所掩盖的,只有用一颗安静的心才能体会到、倾听到,那种在青涩中成长的感觉和声音。

这,难道就是青春之声?

“下面请欣赏由苏琳、任菲菲等人表演的舞台剧《青春之声》。”

伴随着热烈的掌声,舞台上的帷幕徐徐拉开。只见苏琳扮演着老师,大家演起了上课起立鞠躬的情节;跟着是上课时的画面,演员们有的在认真听课,有的小声聊天,有的在偷看小说;再接着是放学时,两个男生扭打在一起,一个瘦小的班干部冲上去拉开了他们,自己却挨了一拳……

一幕幕,都是这几年青春生活的剪影。

舞台上没有任何台词,只是进行着无声的表演。整个晚会现场很快就安静下来,大家不再窃窃私语,而是都全神贯注地盯着舞台上正在上演的这些仿佛就是昨日自己的故事。观众们的脑海里,都默默地为这些表演配上了带有自己青春印记的台词。

多少欢笑,多少泪水,多少努力,多少情谊,一张张画面从眼前闪过。虽然全场安静,但每个人心里都盘旋着三年来那些难忘的人,难忘的事。真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最后一幕,舞台上只剩下杜一嵩扮演的男生和任菲菲扮演的女生,灯光在他们脚下打出一个亮圈,让人想到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戏码。

只见杜一嵩正满脸通红地向菲菲递上一封信,菲菲伸出颤抖的双手,刚一碰到信封,突然紧紧闭上双眼,胳膊猛地缩回,掉头捂着脸跑开了。

伴随着杜一嵩惘然惆怅的身影,幕落。

台下久久的沉寂,突然,整个会场爆发出震雷般的掌声,掌声旷远持久,愈鼓愈烈,放眼望去,很多学生的两颊旁都挂着泪痕。

治疗室里,周医生正把菲菲牙齿上最后一根钢丝拆下。

再一次核对了X光片和咬合关系,确定都没问题之后,周医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啦,你可以说话了。”

“周医生,你出的主意真不错!”菲菲一下子从治疗床上跳起来,一巴掌拍在周医生肩膀上,虽然一个月没说话了,但开口的第一句便声音洪亮,不逊往日。

“天哪,你这丫头嗓门真是不小哇!”

发稿/赵菱

创作谈:

这篇小说写的是一个发生在毕业前的故事。

第一次在《少年文艺》发表小说的时候,我离毕业还很遥远。时光荏苒,如今我已经工作了近三个年头。我常常怀念我的学生时代,我也非常热爱现在的医生工作。于是我就拿起笔,在小说里让两个不同时空下的我进行对话。

我努力地想把小说写得有趣一点,可是我更想做的却是在小说里做一些反思:比如医疗能不能更关心人的精神世界?比如文学作品能不能少一些浮华堆砌,多一些现实关怀?再比如从有声到无声,这种对于不同性格的理解和体验能不能对成长起到积极健康的作用?

有趣一点,又不能停止思考,我想做人也应该是这样。

周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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