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贤达
(哈尔滨师范大学 文学院,哈尔滨 150080)
马致远慕陶情结摭要
高贤达
(哈尔滨师范大学 文学院,哈尔滨 150080)
摘要:马致远取号“东篱”,意在明示慕陶之心、效陶之志。其散曲集《东篱乐府》的魂髓之一便是陶公精神,这一精神在其仅存的七种杂剧中也有体现。基于此,从“东篱”情结、生活方式、生活情趣三个层面论证马致远的慕陶情结,以期深刻理解马致远对陶渊明及其所代表的隐逸文化的接受。
关键词:马致远;慕陶;摭要
马致远取号“东篱”,意在明示效陶之志。笔者据邓长风点校的《东篱乐府》进行统计,马致远存世的散曲作品有小令115首、套数22支、残套4支,其中涉及陶渊明的散曲共有18首,数量颇为可观。这些涉陶作品或关乎陶渊明诗文,如“闲情赋”“归去来”“东篱”“菊”“柳”“三径”等意象,这一类共有15处;或引用陶渊明的逸闻故事,如“抚无弦琴”、“与白莲社交往”,这一类共有2处;或借用陶渊明的名号,如“陶渊明”“陶令”“陶潜”“渊明”,这一类共有4处。此外,马致远的现存七种杂剧中亦有15处涉陶。马致远《东篱乐府》内涵的核心精神,即是对陶渊明及其所代表的隐逸文化的接受。本文仅就此问题予以论证。
一、千古两“东篱”
关于马致远的生平材料很少。《录鬼簿》载:“马致远,大都人,号东篱老,江浙省务提举。”[1]68又贾仲明吊词云:“万花丛中马神仙,百世集中说致远,四方海内皆谈羡。战文场,曲状元,姓名香贯满梨园。《汉宫秋》《青衫泪》《戚夫人》《孟浩然》,共庾白关老齐肩。”[1]68从这两条材料看,马致远曾任提举之职,有过仕宦生涯,其间也写过歌功颂德的作品,如:“至治华夷,正堂堂大元朝世,应乾元九五龙飞。万斯年,平天下,古燕雄地。日月光辉,喜氤氲一团和气。”[2]62这类作品是极少数。真正代表“曲状元”风格的是马致远隐居时期的作品。由于史料的缺乏,我们难以描述马致远的人生轨迹,但考察《东篱乐府》中的作品,可以看出马致远的人生确实是一个由仕而隐的过程。
蛩吟罢一觉才宁帖,鸡鸣时万事无休歇。何年是彻?看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急攘攘蝇争血。裴公绿野堂,陶令白莲社。
爱秋来那些:和露摘黄花,带霜分紫蟹,煮酒烧红叶。想人生有限杯,浑几个重阳节?人问我顽童记者: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也[2]48。
马致远在曲中讲,人生如梦,应该及时行乐,为什么要在生命有限的时间里,紧抓时间建功立业、求取利禄呢?又说,功名、利禄、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宝贵的生命尚且朝夕不保,还要在乎其他吗?所以要有远抛富贵之心,泯灭是非贤愚之感。青山侧、绿水旁,竹篱茅舍下过着清闲自在的日子。看那些争名夺利之人,如蚂蚁排兵布阵、蜜蜂攘攘酿蜜一般,像苍蝇争抢血水一样,前仆后继,永无止境。倒不如学习裴公、陶令,秋来:“和露摘黄花,带霜分紫蟹,煮酒烧红叶。”乐在醉中不醒。马致远非嵇康那样,一开始就与统治者格格不入。其经历与陶渊明相似,在厌倦仕途后,才选择不合作的态度。此处引“裴公”“陶令”“北海”的典故亦有深意。这首曲子语言描写色彩鲜明、概括力强、象征意义丰富,且作者运用了“美丑对照”的原则。“裴公”是指唐宪宗时的宰相裴度,宪宗时期宦官专权,政事荒废。时事已不可为,于是裴度自请罢相。于午桥创“绿野堂”别墅,隐居洛阳,与白居易、刘禹锡等人诗酒唱和。亦如陶渊明退隐后与慧远发起白莲社一般,过着适意的生活:秋天的早晨伴着露水采摘菊花;烹煮带霜的紫色螃蟹;用红枫叶烧熟菊花酒。此处,马致远笔下的生活图景色彩斑斓,营造了一个充满静谧与恬淡的生存空间与精神境界。对比众生的丑态,作者发出了“何年是徹”的感慨。至于“北海”马氏又从反面来刻画。“北海”是指东汉名士孔融,曾做过“北海相”,故人称“孔北海”。孔融曾以清高自诩,他常叹曰:“坐上客恒满,尊中酒不空,吾无忧矣。”[3]看似风流,实则不然,他终究不能忘却名利,做不到全身而退,终因对曹操多所非议,为其所杀。马致远鄙夷其生存选择,难怪北海来访,便说东篱醉了也。这里通过“裴公”“陶令”“北海”的对比,赞美了裴度、陶渊明的崇高人格与生活理想,反映出马致远对待功名的态度,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并努力保持自己完善的人格,树立了自己崇高气节的知识分子形象。同时,又揭露了人们热衷功名的丑态,通过对照,启发人们对人生与社会的思考,要向往真、善、美,远抛假、恶、丑,确立自己正确的人生坐标与价值取向。
在杂剧《荐福碑》中,马致远亦曾借剧中人物之口表白心迹,曰:“空着我绕朱门,恰便似燕子寻巢。比及见这四方豪士频插手,我争如学五柳的先生懒折腰,枉了徒劳。”[4]87他所效仿的是陶公“不向五斗米折腰”的人格气节。马致远的思想经历了叹世、愤世、避世的发展过程。既是他对自身怀才不遇的悲愤,也有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节操,又有及时行乐的情绪。以自己独特的生活形式,反映出他懂得生活、热爱大自然、珍惜生命的一面。
屈原与陶渊明是中国士人的两种生存模式,元代文人多“是陶非屈”。马致远曲中表达了对屈原的态度:
菊花开,正归来。伴虎溪僧鹤林友龙山客,似杜工部陶渊明李太白,有洞庭柑东阳酒西湖蟹。哎,楚三闾休怪[2]23。
菊花正开得时节,马致远选择离开官场。“伴虎溪僧鹤林友龙山客”,作品引用了“虎溪三啸”“孟嘉落帽”的典故。传说晋释慧远居庐山东林寺,送客不过溪。一日与陶潜、道士陆静休共话,不觉踰此,虎辄骤鸣,三人大笑而别;又晋孟嘉为征西大将军桓温参军,九月九日桓温游龙山,宾僚咸集,皆戎服。有风吹嘉帽落,初不觉。温令孙盛作文以嘲之,嘉即时以答,四座皆服。至于“鹤林”当指佛家语,佛入灭之处。佛于婆罗双树间入灭时,树一时开花,林色变白,如鹤之群栖。顾名思义,“鹤林友”亦为僧友。马致远希望与“虎溪僧” “鹤林友”“龙山客”这些传说故事中的人为伴,反映了其隐逸思想。马致远的思想中包含释家的成分,其赞美“慧远”“鹤林友”便是例证,佛家与隐逸在某种程度上是相通的,又提到孟嘉,这可看作马致远对生活态度的选择,他希望过那种洒脱利落的生活,树立自己高洁而又自然的形象。有了思想上的指导,总要找一些人物范例,“似杜工部陶渊明李太白。”李白、杜甫乃千古两大诗人,陶渊明作为大诗人又是隐者的代表,马致远提到此三人,有希望自己效仿先贤,努力让自己垂名千古的一面;同时又赞美上述三人的生存方式,只为“名”,不为“利”,这是他积极追求的人生目标。在具体实践上,“有洞庭柑东阳酒西湖蟹。”既然确立了自己的人生目标与价值取向,剩下的便是如何生活了。“洞庭柑”“东阳酒”“西湖蟹”这些具体的实物并非马致远真心追求的,只是以他们为代表,衬托马致远想要的生活情趣。马致远热爱自然,又洒脱任性,他希望废除礼教,摆脱束缚,按照自己的理想去生活,不像屈原那般计较。
曲尾言:“哎,楚三闾休怪。”在元代曲作家那里,尊陶贬屈很普遍。“忧国忧民,兼济天下。”本是知识分子的人生大追求,屈原便是凭借“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5]的高洁人格,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关心国家安危和百姓疾苦而流芳千古。对比陶渊明“采菊东篱,躬耕南山”的生存方式,马致远嘲讽屈原道:“酒杯深,故人心。相逢且莫推辞饮,君若歌时我慢斟,屈原沉死由他恁,醉和醒争甚。”[2]23认为其沉江自全的选择不可取,今人对这种现象亦有关注,李剑锋先生的《元代屈、陶并称与是陶非屈论》总结了这种现象的原因:“一是陶渊明接受史发展到高潮的结果。二是儒释道文化日益融合的产物,是士人心态接受并将道家和释家思想内化的结果。三是元代社会知识分子特殊遭遇的心态流露。”[6]马致远接受陶渊明,独到的眼光是一方面,也是时代的必然性。陶渊明是智慧的,马东篱效陶,亦是聪明的。千古两东篱,一个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7]一个为“曲状元”,在文学史上两人都留下了光辉的一笔,在精神上亦有互通之处。
二、生存方式步陶
元代在少数民族统治下,汉人为官很不容易。后世有“九儒、十丐”的提法,虽有待商榷,但足见当时儒生社会地位的低下。不争的文化低落的事实,对汉族知识分子冲击巨大,这使马致远产生了归隐之念。
且念鯫生自年幼,写诗曾献上龙楼,都不迭半纸来大功名一旦休。便似陆贾随何,且须缄口。著领布袍虽故旧,仍存两枚宽袖,且遮藏着钓鳌攀桂手[2]61。
“龙楼”指帝王宫阙,又泛指太子所居之宫。据邓绍基先生考证,此时的太子当是真金[8]173—180。又据元史记载至元二十二年:“于时世祖春秋高,江南行台监察御史言事者请禅位于太子,太子闻之,惧。台臣寝其奏,不敢遽闻,而小人以台臣隐匿,乘间发之。世祖怒甚,太子愈益惧,未几,遂薨,寿四十有三。”[9]此时马致远与王恂、李谦、王恽、许衡等,皆为东宫幕僚[8]173—180。由于忽必烈对禅位事颇为震怒,导致太子之死。马致远赖以依托的后台坍塌,才言:“大功名一旦休。便似陆贾随何,且须缄口。”他怕牵累自己,才对功名的态度有了转变,罢了“攀桂”的念头,向由仕而隐迈出了第一步。
王建堂先生说:“陶渊明原创了田园诗,也原创了知识分子的精神家园,王维、李白、苏轼、马致远都曾诗意地栖居在这里。陶渊明生存方式的选择,是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科学选择。”[10]53走出官场后,马致远的生存方式便选择了陶渊明的“隐逸”。
本居林下绝名利,自不合划下山来惹是非,不如归去来兮[4]15。
我劝你世间人,休争气,及早的归去来兮[4]178。
我虽不似张子房休官弃职,我待学陶渊明归去来兮[4]52。
这些否定官场,高喊“归去来”的口号,代表了马致远辞官归隐的心声。既然选择追随陶渊明,那么辞官归隐以后应该做什么?就成了很自然的事情。
马致远钟情于山水田园。根据上文,可以说,马致远的“归去来”带有明哲保身的倾向。既然归隐了,再谈什么明哲保身明显是多余的,此时马致远把目光投向了大自然的美好图景。其[南吕·四块玉]《恬退》云:
绿鬓衰,朱颜改,羞把尘容画麟台。故园风景依然在。三顷田,五亩宅,归去来。
绿水边,青山侧,二顷良田一区宅。闲身跳出红尘外。紫蟹肥,黄菊开,归去来。
翠竹边,青松侧,竹影松声两茅斋。太平幸得闲身在。三径修,五柳栽,归去来。
酒旋沽,鱼新买,满眼云山画图开。清风明月还诗债。本是个懒散人,又无甚经济才,归去来[2]3—4。
马致远自己宣称:“东篱本是风月主,晚节园林趣。”[2]14黄卉先生考证马致远生平道:“青少年时,他在大都,迷恋功名;1285年后,他到江南,任江浙行省务官;1295—1297年(元贞年间),他曾和李时中等组织元贞书会,从事杂剧创作;中年后,他在杭州附近西村,归隐林下,寄情诗酒,啸傲风月以终二十年。”[11]马致远的散曲作品确实可以印证这样的人生轨迹。诗、词可以抒情言之,曲亦可以,马致远的曲中有大量反应其生平思想的作品,如前文所举,便是例证。从上引的四首曲中也可看出这一点,“绿鬓衰,朱颜改,羞把尘容画麟台。”马氏本来有“功成报天下,可以画麟台”[12]的志向,怎奈自己年岁已高,却无大的功绩,待上麟台时岂不羞愧。于是“闲身跳出红尘外。紫蟹肥,黄菊开,归去来。”学习陶渊明辞官归隐。这样就可以有充裕的时间“太平幸得闲身在,清风明月还诗债。”享受山水田园的乐趣。马致远追随陶渊明的山水田园生活,在这里体现得很充分,用了大量陶诗的意象,如“三径”“五柳”“菊”“归去来”,马氏的曲中表现了自己的“个性”色彩,完全是按照自己主观的愿望,描画自己希冀的生活。“青山侧”“绿水旁”“沽酒”“买鱼”,满眼云山雾绕的景色,既然自己“又无甚经济才”,虽是自谦语,就不如做一个懒散人,享受这山水田园的适意之情。
正所谓“秋菊不因严霜凋谢,新莲不因污泥而染。”[10]53马致远的隐逸有其生性使然的一面,马致远天性乐山水、喜隐居,有追求陶公“任真自得,质性自然”的天生性情。其散曲《东篱乐府》中亦包含复杂的人格精神,充满幽栖退隐的思想。诚如他自己所说的:
争利名,夺富贵,都是痴[2]7。
青门幸有栽瓜地,谁羡封侯百里[2]37。
孤舟驾,功名已在渔樵话,更饮三杯罢[2]44。
这些曲中语都可说明这一点。我是谁?要到哪里去?这是一个古老的哲学命题,马致远在这方面做得很好,其骨子里有一种宿命意识,这在其神仙道话剧中表现得很明显,反映在散曲里成了隐逸的成分,马致远在表现自己的同时,又有着个人的自我觉悟,最后的爱好自然证明了这一切。
三、生活情趣效陶
马致远接受陶渊明生存方式的同时,在生活情趣上亦处处效陶,正所谓“身潜诗礼且陶情,散虑焚香理素琴”[2]9。黄卉先生论道:“在元代散曲中,对陶渊明的赞颂总是伴随着‘酒’‘菊’‘柳’。他们成了隐者陶渊明田园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与陶渊明诗文、陶渊明轶事组成内涵一致的审美意象。在元散曲家吟咏、赞颂陶渊明的作品中,‘酒’是隐者旷放的媒介,‘菊’是隐者孤高的象征,‘柳’是隐者闲逸的环境。在隐者陶渊明的田园中,‘酒’‘菊’‘柳’不可或缺。”[13]马致远既效陶,难免对陶渊明所爱之物心有所属,特别是酒、菊、柳的意象,在马致远笔下亦常见。如:
千钟苟窃人之好,一瓢知足天之道。有那等愚浊仅教,仅教像愚海内钻、红尘中骤、白身里跳。争如俺拂袖归、掀髯笑。恁觑见三径边,渊明醉倒。怕不恁北阙利名多,我道俺东篱下是非少[2]54。
瘦形骸,闷情怀。丹枫醉倒秋山色,黄菊凋残戏马台,白衣盼杀东篱客。你莫不子猷访戴[2]23。
“有疑陶渊明之诗,篇篇有酒;吾观其意不在酒,亦寄酒为迹也。”[14]萧统的《陶渊明集序》在评介陶渊明诗中的“酒意”如是说,论马致远曲中的“酒意”亦可借鉴于此。一者,马致远希望借酒忘记过去。如其曲中所写:“盈虚妙自胸中蓄,万事幽传一掌间。不如长醉酒垆边。是非潜,终日乐尧年。”[2]10“一箪食,一瓢饮。”[15]守节固穷,安贫乐道,这才是天理。仅有那些愚蠢、污浊之人才会奋不顾身地把自己投入江湖,马致远认为,这是很可笑的行径。不如陶公那般醉倒在三径边,利名与是非自然从心中剔除了。二者,享受适意的人生。否定了官场,跳出了红尘外,品味曲酒的人生成了作者精神上的追求。抛却了功名利禄,物质上的东西便不重要了,转而追寻精神上的慰籍。
倒不如我这拂尘的布袍,漉浑酒的纶巾[4]11。
王弘探客在篱边望,李白扪月在江心丧,刘伶荷锸在坟头葬[4]160。
虽是简单的细节,却表现了高雅的情操,至少马致远认为,无论表现在陶渊明那里,还是表现在自己这里,效果都是一样的。
松、菊为古时候象征人格高洁的杰出代表,陶渊明的爱菊成为后世文人品评人的精神气节的广为流传的佳话,特别是其“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句,以其无我之境的独特内涵影响深远。马致远曲中菊的意象,一方面接受了陶渊明不折腰的气节,另一方面赞颂了菊花正开时的美好秋景。“正菊花秋不醉倒陶元亮。”[4]159“菊花开,正归来。”[2]23“最好西湖卖酒家,黄菊绽东篱下。”[2]43陶诗《九日闲居》云:“余闲居,爱重九之名。秋菊盈园,而持醪靡由。空服九华,寄怀于言。”[16]这里提到了酒与菊,可知魏晋时便有重阳节赏菊花的习俗,后世沿袭。马致远的重阳赏菊的描写,如上引《秋思》[离亭宴煞]:“爱秋来那些:和露摘黄花,带霜分紫蟹,煮酒烧红叶。想人生有限杯,浑几个重阳节?”有“秋来”“重阳节”语,可知黄花为菊花无疑。这是过节的习俗,本无他意。但联系上下文,把这种意象置于特殊的环境中,且与“陶令”发生交集,内涵则不单纯地停留在赞颂秋天里菊花的美好,更带有作者对世事的见解。在避世的思想下,反思历史人生实为享受山水田园生活带来的精神觉悟,然抨击社会的黑暗现实,则不免玷污了“守节固穷”,在这一点上马致远做得还不够好。但其有心学习陶公,已是难能可贵了。
“五柳先生”先生的形象深得人心。不同于松、菊带给人孤寒的情操,柳实为惬意的生存环境,让人在此中寻求清幽闲适的心情感悟。
莫莫休休,浮生参透。能得朱颜,几回白昼?野鹤孤云,到大自由。去雁来鸿,催人皓首。位至八府中,谁说百年后。则落得庄周,叹打骷髅。爱煞当年,鲁连乘舟。那个如今,陶潜种柳[2]49。
从今后栽下这五株绿柳侵门户,种下这三径黄花近草庐[4]47。
庄子言:“其生若浮,其死若休。”[17]人生在世,虚浮无定,经历了官场的沉浮,马致远认识到人世的浮夸与虚名,毅然选择归心陶情。其曲中言“柳溪中,人世小蓬瀛”[2]9。蓬瀛乃仙界的象征,马致远把小小的柳溪比作蓬瀛,此时作者的心境是超脱的,人间的荣华富贵也难得比上这柳溪,完全寄情于自然,享受这山水之乐。在这里,马致远表现得不是钟情山水的期盼了,而是乐山水、乐田园。他追求孤云野鹤的大自由之境。至于“陶潜种柳”的生活情趣,马致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他效仿陶渊明的真纯笃厚,努力为自己营建“五株绿柳侵门户,三径黄花近草庐”的安乐窝,这是最好的说明。
马致远对官场的评介无外乎酒色财气,是非不分,这也是元散曲家们共同的心声,向往陶渊明平淡自然的田园生活,追慕陶渊明高洁的隐逸品格,成了以马致远为首的散曲家们共同的倾向,诚如其作品中讲的:
我又不似出师的孔明,休官的陶令,则待学那钓鱼台下老严陵[4]7。
高山流水知音许,古木苍烟入画阁。学列子成风,子房归道,陶令休官,范蠡归湖[4]47。
这壁拦住贤路,那壁又拦住仕途。如今这越聪明越受聪明苦,越痴呆越享痴呆福,越糊突越有了糊突富!则有这银的陶令不休官,无钱的子张学干禄[4]82。
马致远接受陶渊明,从《东篱乐府》中看,至少做到了人生适意,至于是否甘心那就另说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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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东旭)
Brief Discussion of Ma Zhi-yuan’s Admiration for Tao Yuan-ming
GAO Xian-da
(School of Educational Science, Harbin Normal University, Harbin 150080, China)
Abstract:Ma Zhi-yuan’s poetic name is “Dongli”, signifying his admiration for Tao Yuan-ming. One of the core themes of his work Dongli Yuefu is Tao Yuan-ming spirit, which is reflected in the only seven existing dramas. Thus, this paper proves Ma Zhi-yuan’s admiration for Tao Yuan-ming from aspects of Dongli complex, lifestyle, and life interest in order to further understand Ma Zhi-yuan’s acceptance of Tao Yuan-ming and Tao Yuan-ming’s hermit culture.
Key words:Ma Zhi-yuan; admiration for Tao Yuan-ming; brief discussion
中图分类号:I207.3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7836(2015)02-0103-04
作者简介:高贤达(1988—),男,黑龙江庆安人,硕士研究生,从事魏晋南北朝文学研究。
收稿日期:2014-09-12
doi:10.3969/j.issn.1001-7836.2015.02.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