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加州FAIR教育法案探析

张清宇，姜 君

(哈尔滨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哈尔滨150025)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公平、恰当、全纳、尊重教育法案》(Fair，Accurate，Inclusive，and Respectful Education Act)，简称FAIR 教育法案。加州布朗政府2011年7月14日正式签署该法案，并于2012年1月1日起实施。该法案重申了平等与尊重的教育理念，要求把对社会做出贡献的残疾人、女同性恋、男同性恋、双性恋、变性人(简称LGBT 人群)纳入加州公立学校的教科书和社会科学课程，认为这些群体在美国社会的发展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法案还特别提到了一些种族群体，如美洲原住民、非裔、墨西哥裔、亚裔、太平洋岛民、欧裔等，修正了之前对他们的称谓，并肯定了他们对加州和美国经济、政治、社会发展的贡献。这在美国历史上是第一次以立法的形式，将LGBT 人群对社会的贡献纳入州的历史和社会科学课程，在美国教育公平进程中具有重要意义［1］。

一、FAIR 教育法案的立法过程

FAIR 教育法案的主要起草者是参议员马克·莱诺(Mark Leno)。他认为，法案将LGBT 人群加入到未被充分介绍的文化和种族群体行列，以确保LGBT 人群的历史贡献可以被恰当、公正地写入教材，这一点已经被列入到州包容性教育需求之中了［2］。FAIR 教育法案的出台过程并不顺利，而是充满了争议，争议的焦点就在于是否需要加入关于LGBT 人群的内容［3］。

对于不同社会群体之间平等和反歧视的问题，之前已有法案做出了相关规定:男性、女性和特殊群体应该被平等对待，社会科学教材中应介绍他们在加州和美国发展中所扮演的角色和做出的贡献;禁止发起宣扬歧视的活动，禁止采用带有歧视内容的教科书;在选择学校(Alternative school)和特许学校(Charter School)的开办过程中，不得有任何对学生特殊特征的歧视行为。FAIR 教育法案重申了平等与尊重的理念，要求社会科学教材介绍LGBT 人群、残障人士，以及其他文化群体在加州和美国发展中所扮演的角色和做出的贡献;法案还把太平洋岛民、LGBT 人群以及残障人士归入到多样的文化和种族群体中来;法案同样声明，禁止选择学校和特许学校在办学的任何方面出现歧视行为。

2010年12月13日，该法案被提交到参议院，首先由参议院教育委员会审议，2011年3月23日，参议院教育委员会通过了该法案，之后递交给了参议院司法委员会，并于2011年4月4日通过。2011年4月14日，加州参议院审议并通过了该法案，同年6月28日，加州教育委员会投票通过了该法案。2011年7月5日，加州议会集体表决，以49 票比25票通过了该法案。加州州长杰里·布朗(Jerry Brown)历来支持LGBT 人群的权利，他于2011年7月14日正式签署该法案，并规定于2012年1月1日起实施，但是由于州预算的削减，加州教育部门根据法案要求更换新教科书的时间被延迟到2015年之后。

该法案的支持者有GSA Network(Gay-Straight Alliance Network)、EQCA(Equality California)、美国女同性恋权益中心(the National Center for Lesbian Rights)、劳工组织、残疾人权益保护者、种族平等组织等。GSA Network 是一个青年领导组织，他们培训学生领袖，并且支持加州乃至整个美国的由学生领导的同异性恋联合社团，以此来领导青年激进分子与“恐同症”(homophobia)做斗争，GSA Network 的青年倡导者在一些法律和政策的修订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这些法律和政策的变化，关系到青年人在地方和国家层面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EQCA 是加州规模最大的拥护LGBT 人群权利的组织，在过去的十年中，EQCA 富有策略性地将加州由一个对LGBT 人群仅提供极其有限法律保护的州，变成了全美对公民各项权利保护得最全面的一个州［4］。EQCA 的执行董事杰夫·科斯(Geoff Kors)说:“当人们想到学生要学习什么历史内容时，LGBT 人群不应该被忽视。教给年轻人LGBT人群对加州和美国的丰富多样性所做出的贡献，有助于培养他们真正接纳LGBT 学生，同时也将从根本上为所有学生创造一个安全的校园环境。”［4］GSA Network 的执行董事卡洛琳·劳伯(Carolyn Laub)说:“FAIR 教育法案是抵制课堂歧视和创建安全、尊重校园的关键性一步。”［4］加州教师协会主席沃格尔(Vogel)说:“我们相信课程应该致力于解决社会的共同价值观问题，促进对多样性和合作的尊重，培养学生参与到竞争中来，以应对这个复杂而瞬息万变的社会。FAIR 教育法案确实通过在教材中加入残疾人和LGBT 人群对加州和美国发展的贡献做到了这一点。”［5］

反对者由共和党和社会保守团体组成，他们希望政府废除该法案，认为LGBT 人群基于其性取向不应该出现在教科书上，并且认为加州当局之所以签署这样的法律明显带有政治意图，因为民主党希望在2012年换届选举中能够得到该部分人群的支持［3］。有的保守组织号召在2012年进行全民公投，征集500 000余个签名，如果成功，FAIR 教育法案将被废除。然而该组织没能征集到足够多的签名，公投也没有进行。一些家长反对自己的孩子学习LGBT 人群的历史，认为该法案是在逼迫公立学校的历史课加入同性恋内容，他们担心自己的孩子会被教育成认为这种生活方式是好的，并且使他们在很小的年纪就开始考虑性别认同的问题。虽然反对者呼声强烈，但是该法案的支持力量还是大于反对力量。支持者认为，某些人一直在排斥、孤立这些特殊群体，把他们描述成邪恶、危险、没有价值的人群，每个人在法律上都应该被平等对待，应该教会学生尊重彼此之间的差异。

二、FAIR 教育法案的内容及特点

1.强调平等、尊重与反歧视，特别加入关于LGBT 人群的内容

此前的法案要求平等地对待男性、女性和其他特定类别的群体，把他们对加州和美国发展所做的贡献纳入到社会科学课程的学习之中。FAIR 教育法案对“特定类别的群体”做出了新的解释，特别加入了LGBT 人群、残障人士，以及其他文化群体。

法案规定:“社会科学课程应该包括加利福尼亚州早期的历史，以及男性、女性、美洲原住民、非裔美国人、墨西哥裔美国人、亚裔美国人、太平洋岛民、欧裔美国人、LGBT 人群、残障人士和其他种族文化群体，在加州和美国经济、政治及社会发展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和做出的重要贡献，特别是强调这些社会群体在当今社会中的作用。”“教师不得介绍，学区也不得赞助任何旨在鼓励因种族、性别、宗教、残疾、国籍、性取向而产生歧视性偏见的活动。”“立法之意图在于使选择学校和特许学校注意，在办学的任何方面都要禁止因残疾、性别、国籍、种族、宗教、性取向等而产生的歧视性行为。”

研究表明，让学生学习关于LGBT 人群的内容，可以使校园环境变得更加友好，年轻的LGBT 人群也可以被同龄人更好地接纳，学生们愿意看到他们的LGBT 同伴在学校里受到平等的对待，甚至其他同学之间不尊重的现象也会有所减少［6］。所以，学习关于LGBT 人群的内容有助于营造安全、尊重、包容的校园环境，大大降低学校欺侮事件发生的比率，使学生更好地了解历史，学会尊重彼此之间的差异，LGBT 学生也能够正确认识自身的价值，变得更加自信，从而更好地融入到校园生活之中。

2.对教学材料的内容做出规定，禁止出现歧视性内容，要求公正而准确地描述各种社会群体的角色和贡献

LGBT 人群是加州历史和社会结构中重要而不可忽视的一部分，一项对2000年美国人口调查的分析显示，在加州至少有92 000个LGBT 家庭(不包括单身的LGBT 人群和同居的LGBT 伴侣)［7］。虽然LGBT 人群在加州占有很大的比例，是加州重要的组成部分，但是在教科书和学校的其他教学材料中，对他们在加州历史和当代社会中的角色却几乎只字未提。

FAIR 教育法案对这个问题进行了修正，要求在教学材料中增加LGBT 人群的内容，并禁止出现歧视性言论。法案规定:“州委员会及其他任何政府委员会都不能采用含有针对人们的种族、性别、宗教、残疾、国籍、性取向不利言论的材料作为公立学校的教科书或教学材料。”“政府委员会不能采用任何含有以下内容的材料作为公立学校的教学材料:一是任何能够反映出针对人们的种族、性别、宗教、残疾、国籍、性取向、职业而产生不利影响的事件;二是任何与该法案相违背的宗派或教派的学说或宣传。”

FAIR 教育法案还要求公正而准确地描述各种社会群体的角色和贡献，规定:“当选择公立学校的教学材料时，政府委员会只能采用那些能够准确描述出美国社会文化和种族多样性的材料，包括:(1)各行各业中男性和女性做出的贡献;(2)美洲原住民、非裔美国人、墨西哥裔美国人、亚裔美国人、太平洋岛民、欧裔美国人、LGBT 人群、残障人士，以及其他种族和文化群体在加州和美国发展中扮演的角色和做出的贡献;(3)企业家和劳动者在加州和美国发展中扮演的角色和做出的贡献。”

3.法案所规定的课程在地方一级实施，面向公立学校K—12年级的学生

根据FAIR 教育法案的要求，学校开设的课程必须和学生的年龄相适应，并且在地方一级实施，由地方教育当局决定学习哪些内容。同时，法案规定的课程面向公立学校从幼儿园到12年级(K—12)的学生，课程内容的整合方式以及在哪一年级开设，同样由地方教育当局决定。

法案的具体实施过程必须保持开放和透明，并具有一定的灵活性。地方教育当局还应提供一些公众参与的机会，家长及监护人具有知情权，支持家长和地方在促进学生实现教育目标方面进行合作，家长及监护人还具有审查教材的权利，以及会见学生、教师和校长的权利。此外，法案还规定地方教育当局必须使教师参与到教学材料的选择过程中来，并且鼓励家长和其他社会成员也参与选择教学材料。

三、FAIR 教育法案的意义及影响

FAIR 教育法案要求把对社会做出贡献的残障人士和LGBT 人群纳入加州公立学校的教科书和社会科学课程，禁止教科书上出现歧视内容，这使加州成为美国第一个将LGBT 人群纳入社会科学课程的州，并且在美国历史上第一次以立法的形式将LGBT 人群对社会的贡献纳入州的历史和社会科学课程，在美国教育公平进程中具有重要意义。

美国是一个极其多元化的国家，这种多元化国家想要健康发展，唯一的方法就是使不同群体之间相互尊重［8］。FAIR 教育法案的颁布意味着加州的教育第一次涵盖了所有学生，不管他们是否残疾，性别取向如何，其目标在于使学生尊重和重视他人，营造一个安全与尊重的校园氛围，其意义在于鼓励学生认识到不同社会群体的价值以及他们对社会做出的贡献，了解不同人群在社会发展中扮演的重要角色，这不仅有利于增进不同社会群体之间的相互理解和尊重，而且可以让学生更好地了解加州的历史和文化，从更深层次来讲，则有助于培养学生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同时，在教科书中加入LGBT 人群的内容，能够提高校园安全水平，降低学校欺侮事件发生的比率［4］。

但人们对FAIR 教育法案也存在着争议，认为该法案本身带有明显的政治意图，而且在现实中也难以实施。不可否认，选择哪些LGBT 人群的资料、经费来源问题、家长的反对意见等，这些都阻碍着法案的具体实施，加州教育委员会根据法案要求更换新教科书的时间也被延迟到2015年之后，这些都表明，反对者的担心不无道理。同时，该法案所带有的政治色彩也不容忽视，有人认为教科书应该包含哪些内容的问题，应该由学者和教育家来探讨，而不是政客。所以，FAIR 教育法案虽然体现了平等与尊重的精神，但也与美国民众的思想观念存在一定的冲突，今后的实施效果仍是未知数。

四、思考与启示

1.教育公正是人们的永恒追求，应该树立平等与尊重的教育理念

中国有句古话:“不患寡，而患不均。”渴望公正、追求公正、守护公正，是历史上人们一种恒久的社会心理和价值理想［9］。具体到教育领域，教育公正一直是人们关注的热点问题，但由于其自身的复杂性，又往往成为教育的难结之所在。教育公正不仅要关注资源与权利的分配问题，更要关注个人的发展问题，即成人的问题［10］。良好的教育应该像阳光一样，普照到每一个人身上，教育的公正不仅保障了每个人受教育的权利，而且是社会文明与进步的表现。

在对教育公正的追求中，应该树立平等与尊重的教育理念，因为教育不仅要传授知识，更要培养素质。国家和政府不仅要合理分配教育资源，保障每一个人受教育的权利，更要平等地对待每一位学生，教会他们理解和尊重，做一个有素质的现代公民。现代社会正处于急速发展与转型之中，在社会日新月异的进步过程中，往往也会出现不和谐的冲突，这些冲突很多时候就是由于人们缺乏沟通与交流，相互之间不理解、不尊重所造成的。所以，现代教育必须树立正确的理念，关注未来公民素质的培养。FAIR 教育法案虽然受到了反对派的攻击，但是平等与尊重的理念是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其支持的声音远远大于反对的声音，而反对者们所质疑的也大多是法案的具体实施和其中所包含的政治因素。

2.完善教育立法，保障每一个人受教育的权利

道德和法律是两种重要的社会调控手段，道德是法律的价值基础和推动力量，建立良好的社会道德体系固然重要，但是法律具有道德所不具备的强制性，完善的法律不仅通过国家强制力保证了政策的实施、每个人权利的实现，而且能够更好地传播道德，有助于人们法律意识的形成、道德素质的提高。

教育立法的不断完善也体现了人们对教育公平的不懈追求。FAIR 教育法案第一次把有关LGBT 人群的内容纳入教科书，可以说在教育公平立法上迈出了重要的一步，虽然受到了不小的争议，但是其主流方向是积极的，因为它关注到了社会的弱势群体，旨在使每一个人都受到应有的重视，体现了教育为每一个人服务的理念。

3.教育公平的实现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应注重具体措施的合理性

FAIR 教育法案所体现的平等与尊重的教育理念无疑是符合历史发展潮流的，具有积极意义。但是该法案的出台也有盲目冒进之嫌，没有考虑到美国民众的思想观念和接受程度，在实施措施上也没有制定出具体而可行的方案，甚至连更换新教科书的时间也被推迟到2015年之后，故而受到反对者的质疑也在意料之中。

虽然实现教育公平是人们的共同追求和期望，是社会文明与进步的标志，但是由于教育公平问题自身的复杂性，所以其实现必然是一个漫长而曲折的过程。美国当代著名的政治哲学家、伦理学家约翰·罗尔斯(John Rawls)在其《正义论》一书中提出了关于正义的两条原则:第一条是平等的自由原则，即每个人都应该在社会中享有平等的自由权利;第二条原则包括差别原则与机会平等原则，前者要求在进行分配的时候，如果不得不产生某种不平等的话，这种不平等应该有利于境遇最差的人们的最大利益，即利益分配应该向处于不利地位的人们倾斜，后者要求将机会平等的原则应用于社会经济的不平等，使具有同等能力、技术与动机的人们享有平等的获得职位的机会。所以，盲目追求表面上的平等，则可能带来事实上更大的不平等，因而在教育发展的过程中，需要具备足够的耐心和理性，从实际情况出发，采取合理的措施，来逐步推进教育公平的实现。

［1］Steve Williams.Gov.Brown Signs California's LGBT Inclusive FAIR Education Act［EB/OL］.http://www.care2.com/causes/gov-brown-signs-californias-lgbt-inclusive-faireducation-act.html，2013-07-06.

［2］FAIR Education Act［EB/OL］.http://en.wikipedia.org/wiki/FAIR_Education_Act，2013-07-06.

［3］邱关军.从全纳教育边界问题看美国加利福尼亚州FAIR教育法案［J］.外国教育研究，2013，(3):100—105.

［4］Vaishalee Raja，Jackie Downing.Senator Mark Leno Introduces FAIR Education Act［EB/OL］.http://www.eqca.org/site/apps/nlnet/content2.aspx?c =kuLRJ9MRKrH＆b=4869041＆ct=8971441，2013-07-12.

［5］BREAKING NEWS:California governor signs landmark LGBT education bill［EB/OL］.http://sdgln.com/news/2011/07/14/breaking-news-california-governor-signs-landmark-lgbt-education-bill，2013-07-12.

［6］California Governor Signs FAIR Education Act，Requiring Schools to Add LGBT History to Curriculum［EB/OL］.http://www.towleroad.com/2011/07/breaking-california-governor-signs-fair-education-act-requiring-schools-to-add-lgbthistory-to-curri.html，2013-08-05.

［7］Senator Mark Leno.SB 48 Fact Sheet［EB/OL］.http://www.eqca.org/site/pp.asp?c = kuLRJ9MRKrH＆b = 6451639，2013-08-05.

［8］Jim Dinsmore.HSB48:The Fair Education Act—what is its purpose?［EB/OL］.http://www.tehachapinews.com/opinion/x1688918379/HSB48-The-Fair-Education-Act-whatis-its-purpose，2013-08-05.

［9］石中英.教育哲学［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279.

［10］苏君阳.公正与教育［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