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丽
(1.上海外国语大学 研究生部,上海 200083; 2.安徽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淮南 232001)
时间、空间与政治
——论《达罗卫夫人》的时空转换
张秀丽1,2
(1.上海外国语大学 研究生部,上海 200083; 2.安徽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淮南 232001)
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小说《达罗卫夫人》从物理时空的描写自由滑向心理时空的刻画,进而指向政治时空;时间同步的进程蕴含着空间的扩展意图与帝国野心;空间转换中隐含着时间的断裂与延续、人物的出路与未来。空间、时间及其转换,明显指向了文本的政治蕴含。从时空的政治性层面来探讨《达罗卫夫人》的时空书写艺术,对于管窥伍尔夫的社会政治思想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弗吉尼亚·伍尔夫;《达罗卫夫人》;时空;时间同步;政治
潘建在《国外近五年弗吉尼亚·伍尔夫研究述评》一文中将空间政治学研究列为伍尔夫研究的六大方面之一,在对国外该领域的研究专家及其著述进行评述后指出,空间政治学研究“虽然从研究成果的数量看,远不如伍尔夫女性主义和现代主义研究之多,但它意义非凡,因为这意味着伍尔夫研究的新起点”[1]。国内也关注到了伍尔夫空间书写的政治性,如牛宏宇的博士论文《空间理论视域下的弗吉尼亚·伍尔夫研究》[2]等等。然而,这些研究主要关注的是空间,较少论述空间与时间之间的微妙转换。立足这些研究,笔者从意识流艺术创作手法着手,力图发掘《达罗卫夫人》(MrsDalloway, 1925)的时空转换艺术及其政治性。意识流通过捕捉人物内心瞬间的意识流动,是一种由微观到宏观、由内在到外在的艺术表现方式,“具有无限的扩展性和巨大的凝聚力”[3]。伍尔夫在《达罗卫夫人》中借助于意识流手法,实现了由外部物理时空进入人物内心意识进而又走向外在社会时空的转换,即物理时空-心理时空-政治时空的流变。这种时空的转换艺术体现了怎样的审美旨归将是笔者考察的重点。从物理时空指向政治时空的书写体现出伍尔夫怎样的政治态度?帝国扩张驱动下的时间同步蕴含着怎样的空间企图?而空间转换又带给人物怎样的时间困境?
小说构建的三个时空,即物理时空、心理时空和政治时空,处在意识的三个不同层面上。物理时空是小说中人物看得见的物理时间与空间,且在文本上可见;心理时空是看不见但可感知的,且在文本上是可见的;政治时空是文本上不可见的,但确实存在着的。从人类认知逻辑而言,这三个层面是人们由熟知的客观地理景观激起内心意识涌动,进而关联起更为宏大的社会图景的自然过程。物理时空是心理时空的触媒。在构建物理时空过程中对客观物理景物的图片式展览激发了人物内心意识的流动。在伍尔夫的文本中,意识流动并非绝对自由,而是在一定的框架约束下。也就是说,人物心理时空的展示是以物理时空为框架的,物理时空是心理时空的背景。政治时空作为文本上不可见但仍然存在着的一种时空,是作者的艺术旨归所在,一方面将人物意识置于社会文化背景之下而赋予作品以更为广阔的美学意义,另一方面也使作品因表现人类的精神困境有了更为深刻的价值。
《达罗卫夫人》的意识流是一种第三人称叙事框架内的意识叙事,与对客观景观叙事交织在一起,后者是前者的触发器和导火索。小说一开始,达罗卫夫人准备亲自为晚上的宴会买花。当她推开门听到铰链吱扭声,意识突然开始活动,未出嫁前在父亲房子里发生的种种事情一下子涌上心头。在这里,铰链和铰链发出的声音发生在当下,是达罗卫夫人看得到的客观物理景观。它就像一个刺激物,激发了达罗卫夫人的意识流动:“那是清早的空气,多么清新,多么宁静,当然比这里沉寂;就像海浪的轻拍;像海浪的轻吻,清凉袭人,然而(对于像当时她那样一个十八岁的姑娘来说)十分肃穆。”[4]5在这段意识流动中,作者展示了达罗卫夫人脑海中的那个十八岁的自己。那个女孩如印象画家笔下的人物,模糊朦胧而又遥远。在这段意识流动中,作者构建了另外一种时空,以便与当下的时空形成对比。一个是未成年时的少女,生活在伯顿父亲的家中;一个是婚后的达罗卫夫人,生活在伦敦市区。除此,作者还通过蒙太奇手法将不同时空进行重叠、错位、并置,一方面展示了真实的意识流动状态,另一方面也构建了女性的政治空间,即父权下的女性生存空间。这段意识将三个场景进行了并置,即窗前、菜园和平台。这三个空间均处在房子内部,即伯顿家中。也就是说,她的生活被局限在这样一种空间内,她的身份也是由这个空间所决定的。作者通过心理时空的构建,达到了管窥政治空间的目的。而对政治空间的管窥指向的是对整个人类生存状态的思考。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克拉丽莎一边走一边思绪翩翩,走进公园时遇见了老朋友休·惠特布雷德。在物理时空中,克拉丽莎与休·惠特布雷德之间只有两句简短的问候话。但是与休·惠特布雷德的碰面激起了克拉丽莎对休·惠特布雷德一家人的回忆。不仅如此,她由休·惠特布雷德还联想起了皮特,“休当然是皮特的对手”,“至于皮特讲的那些话,譬如说休既无心肝,也无头脑,只有英国绅士的派头与教养等等,那不过是他亲爱的皮特最坏的表现;有时候,皮特简直叫人难以忍受,没法相处;然而,像这样的清晨,跟他一起散步却是十分愉快的”[4]8。伍尔夫的意识流并非毫无逻辑的,放任自流的,而是有着很强的逻辑关系。由于皮特以前常看不惯克拉丽莎喜欢休·惠特布雷德,此时看到休·惠特布雷德,克拉丽莎自然就想起了皮特,并将二人做了对比。而这种对比,并不是客观的,也很难说是公正的。这只是克拉丽莎的主观感受,因而是印象式的。
走到大街上,克拉丽莎路过了一家卖手套的店(A)。由看到这个物理存在的店铺,克拉丽莎想到了战前在这家店里人们可以买到最美的手套(B)。进而想到威廉叔叔讲过靠鞋子和手套来识别女人之类的话(C)。接下来因威廉叔叔又想起了一个与威廉叔叔有关的战争期间发生的场景,即威廉叔叔在一天早晨躺在床上,说“我受够了”[4]12。而下面的场景(D)是接着上面的威廉叔叔的,但却与手套店铺没有直接关系。接着克拉丽莎的思绪又回头了,说自己非常喜欢手套和鞋子(B+C),但是自己的女儿伊丽莎白却毫不喜欢这两样(E)。作者在提到伊丽莎白时使用了所属关系,两次强调了“她的”,即强调指出伊丽莎白是克拉丽莎的女儿,是直接的所属关系。从叙述者的语调看得出,伊丽莎白应该像母亲一样对鞋子和手套情有独钟,因为她是她的。这种逻辑显然是有问题的。克拉丽莎的意识从A滑向了E,看似顺理成章,实则并非如此。
在物理空间中,克拉丽莎看到的是一家手套店,但是接下来我们看到了她的心理空间不断延展和变换。小说并非局限于此,而是在看似合理的意识流动中展示了政治空间,以及这些空间看似合理其实不合理之处。战争隐现在字里行间。战前人们可以从这家店里买到最好的手套,那人们不禁要问,战后买不到了吗?为什么买不到了呢?对战争展示在威廉叔叔的“我受够了”中得到了最突出和最直接的表达。这些意识所流经的空间逐步建构起了一幅现实的图景——关于战争及其影响的图景。作者对战争的批判因而跃然纸上,充分展现出现实空间的政治性。不仅如此,这段意识流动还关系到性别空间的差异。克拉丽莎一看到帽子就想到了作为男性代表的威廉叔叔对女性身份的界定,即鞋子和手套是最能体现女人味的象征。这是男性对女性身份的武断和贴标签行为。然后她才提到自己非常喜欢鞋子和手套。这种意识空间出现的先后顺序排列,隐含着克拉丽莎对男性界定女性的肯定,意味着她是首先接受了这样一种理念,然后才开始用这种男性话语来指导自我行为的。这种对意识空间顺序的安排也体现出了很强的政治意味。
《达罗卫夫人》以钟表时间为框架与线索,展示了人物在共时空间中的心理变化与流动。从克拉丽莎走上伦敦街头去买晚宴上的鲜花开始,伦敦街头的时钟所标识的钟表时间与她内心的意识流动时间相互交织,呈现出了时间的韧性以及潜藏于时间中的政治意图。借助于两个典型场景,小说实现了对时间同步包含着的帝国主义思想和霸权的消解,以及借助时间同步所形成的时间观的多样化。
在1884年的国际子午线会议上,格林尼治天文台所在的当地时间被确定为世界标准时间,全球其他地方都依此来调整地方时间。据此,全球哪怕是最小的一个空间单位,或者无限短的时间间隔都以伦敦市东郊的这个天文台为中心参照,时间因而成为一种超越所有文化和政治界限的形而上学象征。作为具体化的时间象征物,位于帝国中心的格林尼治无疑“成了大英帝国的国际象征”[5]。伴随着英国帝国主义扩张,时间的同步与统一化经历四十多年的时间于20世纪30年代最终形成。全球时间同步的过程“绝非仅仅是一个重要的变化过程,而是受着国家野心、战争、工业和征服的驱使”[6]38。迅速膨胀的帝国野心和商业利润成为时间同步的重要推手,而标准化的时间也为大英帝国实现殖民控制和商业拓展提供了便利。消费文化渗透到全球空间的任何偏远角落,因而实现了控制与霸权。
现代主义作家敏锐地觉察到了时间同步化进程中的政治意图,包括康拉德、福斯特、劳伦斯和伍尔夫在内的重要作家都在一定程度上对此表达了关注。可以说,“英国现代主义文学在很大程度上是对英国殖民统治所产生的社会、政治和文化危机的美学表述”[7]。伍尔夫写道,“哈利街的时钟”,这个位于大英帝国核心象征大英帝国权威的物体,“在一点点地咬啮着这个六月天,把它切成条,削成片,分了再分,钟声在劝人顺从、维护权威、并齐声指出均衡感的无比优越”[4]92。这段描述可以看作伍尔夫对1884年国际本初子午线会议及其深远影响的文学表述,表现出对时间与帝国扩张同谋的忧虑。按照空间位置,时间被粗暴地分割成条状。在方便与均衡的背后,潜藏着要求顺从的声音,而伴随着顺从的是商业操作的便捷化和无孔不入。伍尔夫在《达罗卫夫人》中提到的挂在伦敦街一家商店上方的广告钟,即里格比和朗兹(Rigby-Lowndes)钟就是个典型例子。
桑福德·弗莱明(Sandford Fleming)提出将26个字母中除去J和Z之外的24个字母分别代表24个时辰,名为“均衡的非地方时间”(Uniform Non-local Time)。依据类似的原理,里格比和朗兹公司将品牌宣传嵌入钟表中,即用R-I-G-B-Y-L-O-W-N-D-E-S分别代表一个时辰。在免费为行人提供时间的背后,是利用人们的感激之心达到商业目的。伍尔夫写道,“人们会下意识地感谢他们提供为格林尼治天文台任何的标准时,而这种感激自然会用以后到里格比和朗兹公司去购买鞋或袜的形式表现出来”[4]92。因此,在伍尔夫看来,时间的同步化具有很强的政治与商业意味,“是为了满足帝国控制和商业利润的需求”[8]。
20世纪还有一件震撼人们时空观念的事件,那就是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的发表(1915年)。此前,人们普遍认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得到绝对的时间。然而爱因斯坦要求人们放弃时钟测量到的那个普世的绝对时间概念,指出如果两个人是相对静止的,他们的时间就是一致的;如果他们之间存在相互运动,他们观察到的时间就会不同。也就是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时间值。这个理论如重磅炸弹,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与争论。甚至1925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在颁给爱因斯坦时,都对相对论只字未提。除了存在学术分歧外,究其原因,相对论对绝对权威的极限挑战使得它并不那么易于被迅速接受。伍尔夫通过布鲁姆斯伯里团体对此也有所了解,并在自己的创作中以美学的方式传达出来。在《达罗卫夫人》中,大本钟以其绝对优势的姿态强行进入人物的生活,打断他们的思绪,扰乱他们的心情,充分体现了绝对时间对个人时间的侵占。当达罗卫夫人正在心烦意乱地想着为什么要邀请伦敦那些“没意思的女人”来参加宴会时,大本钟“以其压倒一切的力量直截了当地、极端权威地敲了三下”[4]105。
将时间同步化和标准化,在宏观层面上实现了帝国控制和商业利润,而在微观层面上则实现了对个体行为甚至是心理的控制与霸占。伍尔夫在《达罗卫夫人》中表达了对这种霸权的反思与忧虑,也努力借助书写对之消解。爱因斯坦在1912年提出了三维空间加上思维时间所形成的空间-时间模型。在这个模型中,空间中的物体在质量和地球引力作用下会弯曲。将这个理论应用到伍尔夫对时间标准化所引起的空间无限制扩张走势上,可以看出其必然的衰退之势。也就是说,在帝国自身扩展因素和自然规律作用下,随着时间推移,对空间的侵占与扩展必然会走向衰落。在这些理论与观念影响下,伍尔夫在《达罗卫夫人》中借助于微观时空的书写实现了对深层政治意图的消解。从伦敦街头众人观望一辆豪华轿车这一幕中可以得到证明。
在这个场景中,一辆重要人物乘坐的轿车将伦敦街头的众人凝聚在一起。在这个时间点上,空间中的所有人物都一致地被这个象征着权力与统一的轿车深深吸引。不同的人对这个物体及其象征意义发表了不同的看法,但是唯一相同的是“人人都在看着那辆轿车”[4]15,就像非洲或亚洲殖民地的人们对英国殖民者以及他们先进的技术与工业产生兴致一样。轿车作为一种权利力量,将不同的空间个体统一起来。“现在神秘的翅膀擦过他们身旁;他们已听到了权威的声音;宗教的灵魂弥漫在四处,她的眼睛被紧紧蒙住,她的嘴巴大张着。”[4]14在权威和霸权面前,绝大多数民众不由自主地被卷入其中。塞普蒂默斯也在这个被同步的时间权利范围中,“他看着”,但是觉得轿车窗帘上那个神秘人物“很古怪,像一棵树”。这种古怪神秘的力量“在他眼前把一切逐渐吸引到一个中心来”。在塞普蒂默斯·沃伦·史密斯看来,这种将一切中心化的力量就像是“某种恐怖之物”,而且“马上就要浮出表面”[4]15,暴露出狰狞的真面目。正是塞普蒂默斯这个在其他人看来疯子一样的人物敏锐地觉察出了霸权的“熊熊燃烧的危险”,但是他却无能为力,最后只得以死明志。借助于塞普蒂默斯的视角和行为,伍尔夫实现了对时间同步化所产生霸权的消解。
在《达罗卫夫人》中,伍尔夫探讨了三个主要人物对空间转换的接受方式,试图为人物的未来寻求出路。塞普蒂默斯、皮特和克拉丽莎对三种时空转换有自己不同的诠释和接受方式,最终他们或者难以走向现实空间,或者在现实中不知所措,或者勇敢地拥抱现实。无论人物以怎样的方式来诠释空间转换(即自我身份在空间的定位),他们代表了一战后英国社会现实的典型形象,可以说是作者对当时社会空间的审美体验。
塞普蒂默斯生活在过去的阴影中无法自拔,最终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在他的个人历史中,他所看到的实在的社会,与他的精神诉求是割裂的。眼前所见伦敦的一切,都只能让他想起那个逝去的但依然阴魂不散的过去的社会时空,而后者与他的精神诉求是相互抵触、无法和解的。战争对塞普蒂默斯造成了难以平复的心灵创伤[9]77,挚友死在他面前的场景犹如阴魂一样笼罩着他的整个生活。战壕、战友、枪林弹雨以及无所不在的恐惧、质疑和恶心,构建了一幅阴森可怖的社会时空。这是真实存在的,也是塞普蒂默斯所感受到的时空,却是远去的时空。这个时空对现在的塞普蒂默斯产生了不可逆的反应,将其禁锢在那个历史时刻。就像是被突然的炸弹巨响震聋了一样,他的整个身心都麻木了,陷于无声的死寂中。虽然肉身尚在,并且有可爱的妻子陪伴左右,塞普蒂默斯依然死在了过去。无论是天空中飞过的做太妃糖广告的热气球,还是街上出现的某个可能的大腕,抑或是伦敦任何的人、事、物,都无法激起他任何兴趣。他死在了那个时空中,现在的一切对他都是毫无意义的。经历创伤的幸存者难以将创伤记忆与其他记忆区分开来,难以分清过去、现在和未来。在他们受创的大脑中,过去的记忆与眼前的图像并置在一起,使得难以在碎片化的图像中找到自我、身份、价值和意义。借助于意识流技巧,伍尔夫“以一种持续流动的叙事瞬间将时间压缩,将过去、未来和现在混合在一起”,而读者也很难以一种时间顺序来理解文本,因为“文本的意义并非来自时间关系,而是空间关系”[9]79。时间上塞普蒂默斯经历了创伤事件,并生存在当下,然而空间关系的断裂和碎片化却摧毁了塞普蒂默斯,使其难以获得自我的统一。
对卢克雷齐娅这个只有24岁为了塞普蒂默斯只身来到伦敦的意大利女子而言,此时的丈夫只是“一具骨头”[4]16,一个有着疯狂举止让她在公众场合时时感到尴尬的人。她竭尽所能,期望能战胜时间,拯救塞普蒂默斯,却以失败告终。企图借助时间消弭心理创伤的做法不但不可行,反而增加了痛苦指数。强烈的精神空间存在于塞普蒂默斯的意识中,不断地强行将其拉扯到不堪回首的过往,并最终促其崩溃,走向真正的死亡。他敏感的触角感受到了过去与现在的激烈碰撞,无法适应现实生活中的一切规则,无法找到真正的自我。其中,社会机构对其“疯癫”的定性是与他的精神空间冲突的。他无法认可这种对自我的界定,然而又难以找到真正的自我。在各种冲突、碰撞与断裂中,塞普蒂默斯找不到和解的途径,也就难以找到未来的出口,于是只能选择自杀这种暴力行为将一切断然切断于那个时间点,让痛苦的历史终结于此。
时间终结于塞普蒂默斯,但是关于他的空间依然存在,并以一种奇特的方式与克拉丽莎的心理空间融合在一起。克拉丽莎与塞普蒂默斯的过去不同,经历不同,现在的生活状态也迥异分明。从空间上看,他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类人,处于两条平行线上,很难有交集点。但是二人共同生活在战后的伦敦,同样都感受到了死亡的胁迫,内心时时都在痛苦中挣扎。这一共时的共同空间将二人联系在一起,并最终以塞普蒂默斯的死讯传到克拉丽莎舞会上的方式将异质的空间融合在一起。“一个年轻人杀死了自己。他曾在部队里待过。”布拉德肖夫人小声告诉达罗卫夫人。“噢!克拉丽莎心想,在我舞会的中间,死亡在这里,她心想。”[4]162克拉丽莎默默地走向一个小房间,开始了自我在空间的身份再定位。作为一个上层社会的女性,究竟该如何定位自我?那个过去的自我又该如何处置?面对死亡无处不在的胁迫该以怎样的心态面对?克拉丽莎与塞普蒂默斯和皮特最大的不同在于,她能够从他人的经验中汲取对自身有益的成分,糅合相互冲撞的自我,形成对生命的全新认识。
皮特身上没有塞普蒂默斯那样剧烈冲突的因素,但在他的身上也体现着明显的时空隔离影子。伯顿家、印度、伦敦这三个时空,象征他人生的不同时期,也是他自我身份变迁的体现。从物理层面上看,皮特在不同的空间中寻求自我。但是从精神上说,他并没有从过去中走出来。也就是说,在皮特身上,时间的价值并没有随着空间的变化而变化。皮特的自我也没有发生本质上的变化。正如他自己所说,“可是我不知道我的感受是什么”,他对自己的定位是模糊不清的。此外,他还不能正确看待他人,如与克拉丽莎的关系总是停留在“我们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的遐想中,皮特自始至终都生活在自己对自我和他人错误的幻想中。年轻时的他不能理解克拉丽莎为什么会选择理查德,经历了大半人生的他现在依然不能理解。如果说出于妒忌,皮特认为理查德只是个“专爱钓鱼打猎的人,一个只关心狗的人”,一个“给国王擦皮鞋,或者在温莎宫里数酒瓶”的政客。如果这是可以理解的话,那么他称克拉丽莎为“不折不扣的傻瓜”、一个只看重权势的“势利眼”,就反映出他对后者的极大不尊重和误解。
综上所述,《达罗卫夫人》在意识的流动中展示了时空的自由转换,在时间的同步中诠释了空间扩张的帝国企图,而在空间的转换中折射出了人物难以从过去走向未来的困境。这三个方面从不同侧面反映出伍尔夫文学创作的政治意识和诉求。正是有着对社会、对人类的强烈关注,才使得伍尔夫从刻画平常人物的日常生活中超脱出来,不断地在意识流动中指向更为广阔的政治时空。借助于分析《达罗卫夫人》中意识流动中的时空转换,我们得以看出伍尔夫文学创作的政治性和独特的审美旨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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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喻世华)
关于参考文献的标注
参考文献多少往往反映作者资料占有、学术功力和用功程度等诸方面情况。如果论文不标参考文献,或者参考文献不能在论文中标注出具体页码,至少反映该作者两方面的情况:一是缺乏学术规范训练,二是占有资料比较少转引可能比较大。这种论文的学术水平是值得怀疑的。除此以外,还应该从两个方面关注作者罗列的参考文献:一是参考文献的多少,二是参考文献的版本。应该特别关注使用版本的权威性,对于使用转引、网络文献等作为参考文献的,通常反映作者占有资料存在相当大的局限。
Time, Space and Politics——On the Exchange of Time and Space inMrsDalloway
ZHANG Xiuli1,2
(1.Graduate School, Shanghai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83, China; 2.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hui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Huainan Anhui 232001, China)
Virginia Woolf′sMrsDallowaymoves from the description of the physical time-space to that of the psychological, and then referring to the political time-space; in addition, the synchronization of time harbors the intention of space expansion and imperialistic ambitions; while the exchange of time and space implies the fracture and continuance of time, and the future of the character. Evidently, space, time and its exchange point to the text′s political Connot ation.The political perspective of space and time to analyze the artistic value ofMrsDallowaywill give a glimpse of Woolf′s thoughts on the social politics.
Virginia Woolf;MrsDalloway; time-space; synchronization of time; politics
2014-11-12
上海市教育委员会科研创新重点项目(14ZS152)的阶段性成果
张秀丽(1984—),女,河南郾城人,上海外国语大学博士生,安徽理工大学讲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与文论研究。
1673-0453(2015)01-0053-06
I106.4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