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毅,宋开之
(1.三江学院 经法学院,江苏 南京210028;2.河海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210098)
人类的生存方式在近代以后呈现“技术化生存”的趋势,人主要依靠技术生存和发展。工业革命后,技术以空前的规模和速度逐步改变人类生活的方式。从技术演化的角度上讲,人类文明史就是人通过技术制作物不断取代天然自然物的过程。这种取代的结果是制作物的作用越来越大,人类的生存和发展越来越趋向技术化,越来越被技术规范和限定。然而,现代技术为人类创造越来越多物质财富的同时,也为这个世界带来越来越多的伦理道德问题。被誉为“控制论之父”的美国数学家维纳曾经说:“新的工业革命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用来为人类造福,也可以用来毁灭人类,如果我们不去理智地利用它,它就有可能很快地发展到这个地步。”[1]每当谈到由现代技术所导致的伦理道德问题时,技术往往被置于“道德中立”的地位,而且焦点总是集中于特定的科技发展所引起的、被限定了的道德伦理问题。然而,从海德格尔经利奥塔、福柯到波德里亚,在对科技的反叙事(Counter Narrative)中始终贯穿着一条共同线索:“按照一种重要的认识,在特定的发展之前或之外,总体意义上的现代技术本身就是惟一的道德问题。”[2]88本文将对技术“道德中立”进行哲学意义上的拷问,探寻技术道德化的意义和路径,并期望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汲取有益元素,为技术道德化提供参考。
普遍认为,技术是一种手段或人类行为,这是从工具性和人类学视角对技术作出的规定。虽然这是一种正确的说法,但“熟知并非真知”,正确与真实之间是有区别的。这种规定并不是技术的真实本质。按照这样的说法,传统技术与现代技术并无本质上的不同,只不过在速度与效率上存有差异。依照胡塞尔“面向实事本身”的说法,这种观念的由来是以人们在谈论技术时所看到的东西为取向的。现代技术固然是一个合目的的手段,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人们采取这样一种合目的的手段?人类依靠技术途径与仪器工具系统的支持超越了自然物种的限制,关于技术的工具性观念规定每一种把人带入到与技术适当关联之中的努力都取决于是否以得当的方式使用作为手段的技术。然而,如果技术仅仅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合目的的手段,那又为何提出要控制技术?正如人们所言,人们要“在精神上操纵”技术,愈是要控制技术,技术愈是有脱离人类统治的危险,人对于技术的控制意愿就愈加迫切[3]3。就如同从瓶子中释放出来的巨灵一样,日益膨胀的科技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为我们的主宰而非仆人了。由此可见,现代技术并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手段。这只是对技术的定义,并不是技术在哲学意义上的本质。换言之,从工具性和人类学层面来看,人们无法把握现代技术的本质。但如果不能把握现代技术的本质,人类将无法确切理解现代技术与生活世界的关系。因此,有必要追问现代技术本身是什么。
马丁·海德格尔认为技术的本质是“解蔽”方式,是“座架(Gestell)”。他用一个银匠制作银盘的例子,讲述了亚里士多德“四因说”①四因指的是“形式因”“质料因”“动力因”和“目的因”,海德格尔认为是这四因共同作用而使尚未在场的东西在场。在技术“解蔽”中的作用。“四种招致方式(四因)把某物带人显现之中。它们使某物进入在场而出现,它们把某物释放到在场之中,并因而使之起动,也就是使之进人其完成了的到达之中。”[3]9显然,技术作为现代生活的一种展现方式,它给人们提供了生活的便利,但同时技术也在征服、利用和控制自然、挑战自然,它迫使自然和人都进入非自然、非本真的状态。这种挑战的特征在于“限定”和“促逼”。在早期的技术中,被养殖的动植物还是具有某种独立性的东西,因而比单纯由技术生产所决定的东西具有更多意义。然而在现代技术时代,事物都失去了其原有的独立性和自然的天性。每一事物出现和发展都被打上了技术的烙印。这个物化的世界让人们的价值观趋于利益化和物质化。就如同温岭高铁事故时央视记者讲的那样,经济发展得太快,把人类的灵魂远远地抛在身后。在现有环境下,从技术的标准、特定的视角去看待人和物,市场价值、利润大小成了人衡量一切事物的标准。这是多么荒谬和可怕的事情。
现代技术同时也是对人的一种“促逼(Herausfordern)”,技术的本质中隐藏着某种支配人的东西,它迫使人应付各种挑战而丧失生存的自由。此种“促逼”要求人把自然当作一个对象来进攻,直到连对象也消失于持存物的无对象性中。至此,人已经被“促逼”所占用。海德格尔认为对现代性本质具有决定意义的两大进程是:世界成为图像和人成为主体。这里的世界图像并不是关于世界的图像,而是世界被把握为图像。人把自身设置为一个场景,存在者在场景中毫无遮掩地、普遍公开地呈现自身、摆出自身,同时人也把自身置入关于存在者的图像中,人就成为“对象意义上的存在者的表象者”。因为世界被把握为图像,存在者就被当作对象带到人面前,被摆置到人的决定和支配领域之中。因此,人与存在者的关系就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人获得了主体的地位。这就意味着人处在一切存在者的中心,成了一切存在者的存在方式和真理的基础,人获得了对“存在者整体”的支配能力。这两大进程都是依靠技术实现的,技术因而构成了人的存在方式。
与动物具有先天本质不同,人类因其缺乏先天的本质而需要通过工具即技术来“构建自我本质”。每一样技术在它取得某些进步的地方,必定有所丢失。人类在构建自我本质的同时,必然遮蔽掉一些人类已有的东西[4]7。因此,技术也是一种“遮蔽”方式。以现代通讯技术为例,它可以让人们在千里之外保持联系,但是以往那种面对面的情感交流却越来越少,人与人之间日益淡漠。老子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科学技术的每一项重大发现或者发明,都会对既有的伦理道德产生巨大的冲击。
在利奥塔的“元叙事(meta narrative)”中,现代科学以及由现代科学所引发的技术的本质是价值中立的。现代科学技术自出现之日起,就凭借这种元叙事使自身合法化。在这种元叙事逻辑下,现代科学是纯粹的、价值中立的,是对自然的理论研究。它产生的客观、有效的断言是为任何有足够兴趣和意愿进行相关实验并毫无偏见地记录实验结果的人孤立地确证实验服务的。于是,这种技术决定论的思想越来越为很多人所接受,技术成为为他们服务的工具。甚至有部分科学家很迷恋技术的魅力,没经过实践就草率地下结论。那么科学家在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所承担的角色是什么呢?“科学家的任务仅仅是以无私的热诚去追求真理本身。用科学发现的真理做什么,就不是科学家本身所能决定的事情了。”[2]88-95可是按照这样的“中立”逻辑,科学亦不能帮助人,而是人帮助人。正是在这种逻辑下,科学技术因以其名义所做的所有好事(如疫苗对各种疾病的预防、化学农药对农作物产量的提高等)而享受荣誉,而不必为任何坏事(如原子弹给广岛和长崎带来的伤害、两次世界大战、种族灭绝、全球变暖等)而遭受指责。当人们将科学发现和技术革新带来的消极后果归结到科学技术本身时,科学技术的中立性往往就会得到强调,而考察科学技术的积极作用时,这样的中立性在某种程度上常常被忽略。于是,科学技术(包括科学的发现者和技术的发明者)就享受了科学技术带来的全部荣誉而不必承担任何责任。科学技术被看作一视同仁地适用于“善”或者“恶”两种目的的工具,为善或者为恶完全是一个由谁控制这个工具的问题。这实际上是马克斯·韦伯所说的工具理性的反映。韦伯将合理性分为两种,即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价值理性相信的是一定行为的无条件的价值,强调的是动机的纯正和选择正确的手段去实现自己意欲达到的目的,而不管其结果如何。而工具理性是指行动只由追求功利的动机所驱使,行动借助理性达到自己需要的预期目的,行动者纯粹从效果最大化的角度考虑,而漠视人的情感和精神价值。”①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The Protestant Ethic and the Spirit of Capitalism)中指出,新教伦理强调勤俭和刻苦等职业道德,通过世俗工作的成功来荣耀上帝,以获得上帝的救赎。这一点促进了资本主义的发展,同时也使得工具理性获得了充足的发展。但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宗教的动力开始丧失,物质和金钱成为人们追求的直接目的,于是工具理性走向了极端化,手段成为了目的,成了套在人们身上的铁的牢笼。
“非是枪杀人,而是人杀人”,这是一句众所周知的口号。在20世纪70年代,这句口号成为美国的反枪支管制倡议者和同情者与枪支管制法相抗衡的力量来源。这句口号蕴含了这样一种观点:技术本身是“道德中立”的,只有从道德上谈及它的某些特定结果(如枪支引起的杀害无辜事件)时,它才成为问题,即技术所产生的道德问题的根源不在技术本身,而在于运用技术的人。也就是说,技术和道德是相互分离的。在今天,这样的观点已经被社会各阶层广泛接受。技术的“道德中立”来源于技术的“价值中立”观点,即技术本身无善恶之分,只有技术应用的后果有善恶之分。然而,技术的价值正是技术对人的有用性,技术是人类创造价值的一种手段,如果某种技术对人没有有用性,这种技术就不会存在。而技术对人的价值不是人附加到技术上的,而是技术本身所拥有的,是技术的本质决定了的。
然而,将技术看作是中性的或者“道德中立”的观点正是对技术的贫乏的理解。海德格尔将技术的本质称之为“座架”,技术活动也就是制作、组装、制造或生产物品的活动,包括物质资料生产本身(工厂、机器、工具、仪器等)都已经服务于技术的本质。它们已经对“座架”即现代技术的本质给予人的“促逼”作出反应。处于“座架”中的人不得不“受命”去把自然界的一切、把周身的一切视作可算计、可支配、可控制的对象,连人自身也成为备料、资源和能源。因此,现代技术并不是人类的产品,不是人类为实现它们自己的目标而创造出来的手段,相反,人类是技术的产品,更确切地说是技术本质的产品。
在海德格尔看来,事物之所以是事物的自身存在,是因为事物是世界四重性的汇集地,“即天和地、神和有死者的汇集地”[5]87,它具有丰富性。正是自然界具有无数的秘密,因此这个世界才显得有意义。而现代技术的“解蔽”使事物的存在仅仅变成可预测和可统治的东西。海德格尔认为,起源于古希腊形而上学的技术已经从古希腊时期探究存在之为存在的原因和根据转向了统治和控制存在者。“只有当人们认识了生产过程的原因,人们才能获得对动物和植物的生长的统治地位,人们才能影响它或让植物、动物甚至让人在玻璃瓶中产生出来。”[5]96“要想打败对手,必须了解对手”,但是根本目的在于“打败对手”。技术展现的方向沿着从较丰富的展现向着较贫乏的展现转变。从事物四重性的汇集地的本质来考虑,技术决不能成为单纯的存在,即使人有目的使用它们时也是如此。技术应该建立在存在的丰富性上,但绝不是说存在的丰富性是建立在技术之上,或者仅仅是附加到技术上。技术所产生的道德问题并非因为技术滥用造成,而是技术的“意向结构”导致的必然。何为“意向结构”?胡塞尔认为,一切知觉形式均以意向性意识结构为前提,意识与世界之关系亦应在此意向性结构中考察。胡塞尔强调的意向性是自我之活动,体验中的超越性客体均为自我活动功能之“成就”。意向性是意识生产性行为和能力之条件,它既不是物质性关系,也不是内在于主体的特性,而是一切意识活动之条件。在《笛卡儿沉思录》中,胡塞尔将意向性描述为“自我在其中作为自我生存之意识方式的基本特性”和“我思与我思对象的张力关系”。对技术的各种界定和描述都离不开自我和对象,于是“自我对某物之关注”就相当于“意向地指向某物”。以刀为例,刀既可以切菜,也可以杀人,但刀的意向结构规定了刀的价值取向就是“切割”,不管它用来切菜还是杀人。技术成为一种“导管”,不管人们决定在其中放入什么意图或目标,它都不可避免地会流出特定的产物。那些认为技术“道德中立”的观点恰恰是忽略了技术的意向结构,忽略了现代技术的“价值负载”。以亚里士多德的“四因”为例,其中的形式因、目的因和动力因无不时刻体现着人的目的性和能动性。即使是质料因,也不是纯中性的,它的选择是充满价值判断和各种人为因素的过程。技术体现了人与生活世界的关系,是人的存在方式,是人的自我构建和世界构建的方式。在这个构建过程中,技术时刻处在一种道德张力下,因此技术从一开始就不是“道德中立”的。
技术不仅反映着人与自然的关系,而且展示着人与人的关系。正如马克思早在100多前就指出的那样:技术展现了人对自然的能动关系,展现了人生活生产的直接过程,因而也展现了他的社会生活关系及由它而产生的文化表现①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技术是人的生存方式,是人的自我构建和世界构建的方式,也是构造人和世界的环节。技术不但构造人的身体和人的心灵,也构造了我们生活在其中的时间和空间[4]11-23。世界的存在唯一地由技术的交往而构造,技术成为唯一的、最终的评判者,它决定事物应有什么意义、多大意义。然而现代技术对效率的极度推崇,导致了手段本身成为目的。技术对事物的存在进行限制、降格和缩减,以至于只剩下肤浅平庸的语言称作“事物”的东西:它不是四重性的汇集地,而是无感觉的不生动的僵死的东西,一个“单纯的事物”[5]85。现代技术将目的论的意义世界体系解体,导致了世界的“去意义化”,使得世界本身不再是人们生活的必要环境,相反成了人们的对象。现代技术给人们生活的世界带来了很多道德问题,而且现代技术本身也成为了一个道德问题。马克思早就指出:“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随着人类愈益控制自然,个人似乎愈益成为别人或自身卑劣行为的奴隶,甚至科学的纯洁光辉仿佛只能在愚昧无知的黑暗背景上闪耀。”[6]在研究技术道德问题的同时也要思考现代技术的救赎之道。
被称为“后现代主义”概念创始人的哲学家和社会学家齐格蒙特·鲍曼提出了现代技术的救赎之道就是技术的道德化。鲍曼认为,技术意味着将生活打碎成一系列的问题,将自我打碎成一个产生问题的多面体,每一个问题都要求单独的技术和单独的大量知识[7]232。技术导致的碎片,在一极导致了对人类栖息地系统特性的隐匿,在另一极导致了对道德自我的隐匿[7]234。人不但生活在碎片之中,而且现代技术已经将人自身打成碎片。由于技术机器应用后果的不确定性,客观事物发展变化的不确定性,导致了技术对自然、社会、人产生诸多不良影响和现代社会的诸多技术问题,而解决这些问题的策略之一就是技术的道德化,技术道德化是其解决现代技术救赎的后现代对策。“道德良知——道德冲动的最终推动力和道德责任的根基——仅仅是被麻醉了而不是被切除了。但道德良知始终还在这里,可能是处于休眠状态,可能是被打昏了,有时因害羞而保持沉默——可是道德良知是可以被唤醒的。”技术道德化意味着技术必须采取道德立场。“无论我做什么或是不做什么对他人的幸福都有影响;如果我不做的话,也许永远不会有人去做,即使他人愿做或能做此事,也不能削减我自己做的责任。”[8]
任何一种道德都是由“义务的道德”和“愿望的道德”的张力结构所构成。技术道德也不例外。义务的道德是向下的道德、不为恶的道德,愿望的道德是向上的道德、追求善的生活的道德、卓越的道德以及追求意义世界的道德。亚里士多德的《尼各马可伦理学》第一篇第一句话就指出:“一切技术,一切规划以及一切实践和选择,都以某种善为目标。”如果说愿望的道德是以人类所能达致的最高境界作为出发点的话,那么义务的道德则是从最低点出发。它确立了使有序社会成为可能或者使有序社会得以达致其特定目标的那些基本规则[9]。现代技术实际上是意志技术,是人对自我的期许和认同,是对权力意志的追求。而人生活在用一定的伦理道德维系其正常运转的社会当中,作为社会主体和技术发明主体的人同样需要一定的伦理道德来约束和规整其行为,并承担道德责任。现代技术改变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将自然变成可征服、可控制、可支配的对象,造成了人与自然关系的紧张,同时也改变了人自身的道德认知,改变了维系社会运行的道德体系。人类通过技术手段对自然的征服带来的更多的是废物(连人类自身也成了废弃物,即鲍曼所谓的“人类废弃物”)而非人类幸福[10]。技术虽然需要外在道德来控制,但是技术的“意向结构”决定了技术不是“道德中立”的,而是一个道德主体。作为道德主体的技术同样应该承担道德责任。技术本身应该也必须是一个道德主体,技术要道德化,道德性应该成为技术的内在属性。技术道德应该以义务的道德为最低出发点和基本准则,以愿望的道德为最高境界和最高追求。在愿望的道德与技术的关系上,如果技术符合愿望的道德,获得的将是赞扬;技术不符合愿望的道德,人们不会因此责备技术,而只是感到惋惜。而在义务的道德与技术的关系方面,如果技术符合义务道德的要求,那也是技术应该要达到的,并非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可是如果技术背离了义务道德的要求,那它得到的可能是社会的一致谴责甚至惩罚①甘德怀《幽暗的内在道德》,Http://blog.sohu.com/people/f1163969!f/121015359.html。。
现代技术的发展给我们的生活世界带来了很多道德问题,而且本身也成为一个道德问题,我们应该从中国的传统文化当中有所借鉴和启示。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道德在字面上是分开表述的。“道”是宇宙中一切事物普通的最终价值源泉,“理也,众妙皆道也,合三才万物共由者也”(《广韵》)。天地万物都是由道自然运作、无为自化的产物。“道”是事物成为它自身的本质属性,是事物自身存在的根据,万物秉受天道而息息相通。这表明人类对“道”(客观规律)应秉持严格遵循的态度,依据客观规律处理与自然界以及他人的关系。在规律面前,人除了自觉依从之外别无选择。否则,必然遭受应有的惩罚。一句话,合规律者通,悖规律者窒;顺规律者兴以昌,逆规律者衰以亡。老子提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就是要求人们不要刻意地以自己的方式改变自然,尊重万物的自然本性。“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也,德之贵也,夫莫之命而常自然。”
“德”在中国传统文化当中被视作是事物自身的内在价值,且“德”之备于身必经一个修炼的过程。德行既修,便会施惠于人;人既受惠,定然心存感激,关系就会融洽。推广开来,天下便和睦如一家。“德行也”(《广韵》),“凡言德者善美正大光明纯懿之称也”(《正韵》),“德行之得也”(《集韵》),“感恩曰德”(《左传成三年》)。中国的传统道德范畴在于塑造一种理想的人格,是在对自然人生规律准确领悟基础上的一种精炼概括,是关于“道”的主观获取,体现了人类社会和谐共存的客观要求。
考察“道”和“德”的关系,“道”是一种客观存在,“德”是人类对道的体认、反映。德之内容应道而立、随道而变。道在德在,道废德去。道在外,德在内,由外入内,端赖修身,为修身之宝。“道”被赋予多层涵义,或指构成世界的实体,或指创生宇宙的动力,或指万物运动变化的规律,或指人类行为的准则。发展技术要顺乎于“道”,不可强力作为,“为者败之”(《老子·二十九章》),更不可妄为,“妄作则凶”(《老子·十六章》)。作为人类主体性、能动性和创造性标记的技术发展应顺其自然而不加以不必要的人为。从技术与生活世界的相关性上看,现代技术在聚集与反应生活世界的程度上远远超过了传统技术。传统技术虽然在内容上是肤浅和简单的,但是它全面地聚集、反映了生活世界的诸要素及其关系。而现代技术聚集、反映的只是生活世界的部分要素和关系,虽然它的内容是深刻和充分的。技术道德化的意义就在于既要克服经验技术的“肤浅”,也要克服现代技术的片面;既要保持经验技术的全面性,也要保留现代技术的深刻。健康、合理的现代技术应该是全面的、深刻的、协调的和自由的技术,即人性的技术、向善的技术[11]。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一切技术、一切规划以及一切实践和抉择,都以某种善为目标。现代技术应该构建的是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和谐共存的生活世界,而不是对人的奴役和对自由的剥夺。现代技术应该在与生活世界和谐的基础上获得自身。
现代技术的发展给我们的生活世界带来了很多道德问题,而且本身成为一个道德问题。现代技术的道德化迫切需要引入社会评价机制。社会评价不是泛泛的公众评价(public opinion),也不是经济评价的剩余[12],而应该是现代技术自身的组成部分。现代技术已经不仅仅是实验室的产物,更是社会多因素的综合。而现在,评价技术价值的主要标准是经济的可行性及带来价值的大小,对技术造成的社会风险和隐患只是作为一个次要标准而略加考虑。现代技术的产生及应用只要能带来生产的极大提高就被认为成功,对技术造成的社会后果,则认为通过技术应用就可以消除,其结果是现代科技的负效应愈加明显。只有引入社会评价机制,才能消除现代技术潜在的社会风险,减少可能出现的负面效应,保持社会稳定,促进社会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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