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撒旦和人类堕落看《失乐园》中的自由意志与理性

孙殿波

滁州学院外国语学院，安徽滁州，239000

从撒旦和人类堕落看《失乐园》中的自由意志与理性

孙殿波

滁州学院外国语学院，安徽滁州，239000

弥尔顿诗作《失乐园》的主题历来说法不一，通过撒旦和人类两大堕落人物形象来阐释长诗《失乐园》的主题，为《失乐园》的主题解读提供一个新视角。自由意志在理性、真理的指引下使个体走上正确的道路;自由意志偏离理性就是对自由的滥用，没有在真理的指引下运用理性，欲望便遭到了罪的玷污。弥尔顿的理想人格就是：既自强，又自制；既有自由意志，又有理性。

自由意志；堕落；理性

弥尔顿创作的史诗《失乐园》以《圣经》故事为原型，在原故事的基础上对人物进行了再创造。弥尔顿通过笔下的人物形象不仅揭示了长诗主题，而且也解答了读者的困惑。比如上帝创世，为什么作为天使长的撒旦和人类的代表亚当夏娃堕落了？罪是如何产生的？上帝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为什么他不阻止撒旦诱惑人类堕落？这些疑问,诗人并不是通过枯燥的基督教教义来解答的，而是通过人物形象来间接阐释的。随心所欲，不受限制的撒旦滥用自由导致堕落，而在理性约束下作出正确选择的人类最终获得救赎。

本文通过分析自由意志与理性的关系来试图回答这些问题。弥尔顿认为对自由的滥用，不仅对社会，对个体本身也不利，真正的自由属于品格高尚的人，只有品格高尚的人才能拥有。品格高尚的人在道德约束下凭借自己的判断去做应当做的事，他们拥有自由。正如弥尔顿所说：“热爱美德吧，只有美德才是自由的。”[1]

1 从人类堕落看自由意志需要理性约束

1.1 缺乏理性约束的自由意志导致人类堕落

《失乐园》中人的堕落来于上帝给予他们的自由意志，人类误用自由意志，从而犯了罪。人的堕落不是因为欲望，而是因为人没有在神的指引下运用理性，致使欲望遭到了罪的玷污。欲望如果以自我为中心就是罪；如果指向造物主，那么就是真正的快乐。弥尔顿的自由意志理论告诉读者：人可以和命运搏斗，但同时应警惕人自身的阴暗面。在欲望和情感方面，上帝给了人类自由，而罪是对自由的误用。

美国学者施密特说：“当弥尔顿重笔浓抹基督教基本教义时，他也流露了对人类堕落在日常生活中所产生的绵延不绝的后果的忧虑。他是在提醒人们：被逐出乐园处境以及随之而来的可怕的后果始终与我们相伴。”[2]《失乐园》不只是“忧世”之作，更是“安魂”之作。从根本上说，《失乐园》关注的不是人类怎么从伊甸园堕落人间，不是为什么世界上充满了血腥和罪恶，而是更深入地解读应怎样面对世界的黑暗和人性的幽暗，怎样使苦痛的灵魂得到解救。

自由意志是怎么产生的呢？有人认为人类只有先掌握了劳动技能，才能开始独立思考。当人类开始离开天上的伊甸园，通过劳动独立地创造价值的时候，才能产生真正的自由意志。人与其他动物的区别在于人是自由意志的产物。人类对知识的渴望以及参与劳动生产便获得了自由意志。人类起初在伊甸园生活到受到撒旦的诱惑，再到人类是否能赎罪，都是人类运用自由意志的选择。知识和劳动让人获得了自由意志，他们因此摆脱了无知，也因此失去了神圣的乐园，但最后也因自由意志获得救赎并重建了人间的乐园。

“只要

加上实践，配合你的知识、加上

信仰、德行、忍耐、节制，

此外还加上爱，就是后来叫做

仁爱的，是其他一切的灵魂，

这样，你就不会不高兴离开

这个乐园，而在你的内心，

另有一个远为快乐的乐园。”[3]477

人因实践得到自由意志，自由意志在理性约束下可避免欲望与罪，在此基础上人的内心就成了一个更为快乐的乐园。

1.2 理性约束下的自由意志使人类获得救赎

自由意志也会产生负面的影响，自由意志若不与理性结合易成为情感冲动，使人失去向善的直觉，找不到正确的方向，《失乐园》中夏娃这一形象尤其能说明这一点。夏娃有着强烈的爱美之心和求知欲，但她没有经得起撒旦的诱惑，她所追求的自由意志和独立自我的力量实际上已经演变为一种膨胀的情欲。她顾影自怜，陶醉于自己美丽的身影，由于缺乏理性，她沦为激情的奴隶，偷吃禁果，最后失去了乐园。亚当是个健壮、聪明而又理性的人物，与上帝有着不寻常的关系。实际上，在堕落之前，他达到了一个人所能达到的最完美的程度：他有着极强的推理能力，能即刻理解最深奥的思想；他能以几乎同等的身份与拉斐尔谈话，马上就理解了拉斐尔的故事；堕落之后的自我怀疑与愤怒还体现了他对事物一味采取轻率与不理智态度的新本领。但堕落之后，他失去了纯粹的理性与智力。亚当的最大弱点还表现在他对夏娃的爱上：他见到夏娃时立刻就爱上了她，并向拉斐尔吐露，虽然拉斐尔告诫他要时常审视自己的感情，亚当还是无力去阻止爱情压倒理智。夏娃吃了知识树果实之后，他意识到为避免失去夏娃，就必须跟着她一起毁灭，即使这意味着背叛上帝，他也不愿和她分离。亚当对知识的好奇与渴求表现出了他的另一个弱点：他问拉斐尔关于创世和宇宙的问题，暗示着知识树果实逐渐增长的一种诱惑，这一举动含蓄地表明“人类不幸的根源，是由于理性不足，意志薄弱，经不起诱惑，走错了道路”[4]。这正如失乐园文本所说：

“你讨厌憎恶那子孙，

是无可指责的，因为他们给人

平静的生活带来如此骚乱不安，

意欲压制理性的自由，但同时

你要知道，打你犯罪以来，

真正的自由就已失去：真正的自由

与正确的理性总是相伴、共处的，

离开了理性它便不会单独存在；

人的理性一旦模糊，或不服从，

不羁的欲望和涌起的激情马上

就从理性的手中夺取管理拉制权

把一直自由的人降至为奴的地步。”[3]217

弥尔顿在《失乐园》中所表达的人生理想是将现世人生与道德法则结合起来。比如弥尔顿对爱的解释，爱不是肉体的欢悦，也不是人神之爱：由于爱，“淫欲从人间被逐出，而仿徨于兽群之间；由于爱，得以理性、高尚、正直、纯洁为基础，开始知道伦常关系，开始知道父、子、兄、弟之爱，我决不把你写成罪恶或耻辱，以为你不配至圣的地位，你是家庭快乐的永久泉源”[5]78。弥尔顿还借天使拉斐尔之口说道：“爱情是件好事，情欲却不好，真正的爱情不包括在情欲里面。爱或以净化思想，扩大心胸，以理性为基础，贤明的爱，是你上升为天上圣爱的阶梯，不致堕落为肉体的欢乐。”[5]78弥尔顿还告知人们人和神的关系：神给人以自由意志，或自愿遵守纪律，或有意犯罪作恶，自取灭亡。

2 从撒旦堕落看自由意志需要真理指引

2.1 缺乏真理指引的自由意志导致撒旦堕落

撒旦的堕落最能说明失去理智就会导致丧失自由。如果他顺从圣父和圣子，他是自由的，然而，狂傲使他觉得自己受了伤害并决定反叛，最后使他丧失自由。撒旦的最大缺点是他的骄傲自大，他把自己看成是无辜的牺牲者，在一项重要职位晋升中被忽略了。但在全体天使都平等、都被爱、都幸福的天堂中，他如此自私地思考的本领是惊人的。他对于自己能推翻上帝的自信显示了极度的虚荣和自大。撒旦投身于罪恶，他说的每段话都是骗人的，他讲的每个故事都是谎言。自由如果被骄傲、妒忌、报复的激情所制约，失去理性的控制，就会带来堕落和毁灭，这说明自由并非随心所欲。追求自由是积极向上的，但过度追求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弥尔顿在《失乐园》中借天使之口明确地表达了这种有条件、有约束的自由观：

“上帝使你完美，但不是一成不变；

他使你善良，但要保持这种善性，

得靠你的力量，你自由的本性

来号令你的意志，而不是由注定的

命运或严格的要求来过度约束；

他要求我们的是自愿的服从，

而不是情势所迫，勉强服从

他是从不接纳，也不觉察：

若是命运决定意志而别无选择，

不自由的心怎样才能被测出

是自愿或是非自愿的服从呢? ”[3]236

人获得真正的自由，需凭借自身的力量，心悦诚服地向善，而不是命运的决定和约束。

这种自由观可以理解为：个体须打破本能的欲望，为了实现崇高理想而自由，追求这样自由的结果是个体能超越感性的欲望和功利的动机，创造自我。而撒旦代表的自由是为了摆脱外在限制，这类自由是自我的随心所欲，最终导致撒旦的堕落。

2.2 反叛真理的撒旦走向邪恶和毁灭

圣奥古斯丁在《上帝之城》中提出，撒旦堕落的原因是他多变的本性：“确实，要不是他游移不定的本性(多变然而确实善的，由至善上帝创造的所有生物原本都是善的)，决不会因出轨而招致罪恶。”[7]586弥尔顿有一个鲜明的比喻，即撒旦“像一团黑雾匍匐爬行”[3]180，“黑雾”这个意象是对妖孽和巫术常用的隐喻。鲸鱼是有关撒旦妖术的另一传统意象。弥尔顿在撒旦刚出场时，将他描绘成巨鲸列维坦，其身躯就像是一座小岛，引诱着疲惫的水手上岸歇息[3]180。但弥尔顿并没有把撒旦简单地刻画成一个老到的怪物，撒旦也是上帝的儿子，虽然已经堕落，但是撒旦仍然残留着原先英俊美貌的痕迹：

“光芒虽已减弱，

但他在众天使中仍鹤立鸡群。”[3]327

当撒旦在战败的军队面前流泪时，他泄露了与人类非常相似的蒙羞感和同情心。作为罪恶的代表，撒旦为什么仍然能保留一些好的品质呢？托马斯·阿奎那在《神学大全》中为此提供了一个中肯的答案：不可能有极致的罪恶，因为如上所示，虽然恶总是能使善减少，但是恶绝对不会把善完全消耗掉；正因为如此，善总是会被保留着，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变成完全彻底的邪恶[7]586。

邪恶必须隐藏在某个面具或帷幕后面，否则，它将变得无效和不堪一击。弥尔顿《摘录簿》第4页的记载显示，在伦理道德的邪恶中可以非常巧妙地掺进许多善：“没有人会把毒药跟胆汁以及黑黎芦混在一起，而会把毒药和味美的酱汁和佳肴放在一起……所以魔鬼把他准备好的任何致命菜肴浸泡在上帝最亲爱的恩惠里。”[6]只要善依然存在，就不可能是百分百的邪恶。撒旦误用自由意志，用浮夸的话语来捕获人心，在这么做的时候，他便离善渐行渐远，而离恶的最终毁灭越来越近，一旦彻底脱离善，那么恶也就不可避免地最后终结。

总之，弥尔顿想要表达的是在神圣真理的指引下自由才能走向正轨，带来善良和幸福，反叛真理则走向邪恶和毁灭。撒旦的堕落告诉读者滥用自由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诗人并未赞扬撒旦这个“恶棍英雄”为了叛逆而叛逆的精神，信仰真理才是正确的道路。

3 结束语

《失乐园》开头几个词就宣称，本诗的主题将是“人的第一次不服从”。实质上，《失乐园》提出了一个人在不服从上帝之后可以遵循的两条道德路径：撒旦代表的是罪恶和堕落继续加重的道路，亚当和夏娃代表的是赎罪之路。 自由意志和理性抉择是上帝赐予天使和人类的最好礼物。天使和人类若创造之初没有反叛的自由，或者上帝在他们堕落之前加以干预，那么天使和人类就不能被称为具有自由意志的万物灵长，上帝创造的只不过是行尸走肉。没有自由意志，就没有实施理性的前提。

对弥尔顿来说，一方面他支持人对自由意志的追求，包括求知、劳动、个人的独立和人格尊严；另一方面他又强调这种追求必须在理性原则的指导下进行。撒旦、人类都具有自由意志，但都因为情欲的膨胀最终走向堕落甚至毁灭。在长诗中，诗人始终没有让撒旦和人类超越上帝的控制，也就是理性的约束。撒旦自甘堕落无法获救，但人类可通过赎罪重新获得理性。撒旦和人类从上帝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后过于狂喜，放纵情欲，堕落与罪恶是不可避免的。黑格尔在分析人类的精神历史时曾指出：“罪恶生于自觉，这是一个深刻的真理：因为禽兽是无所谓善或者恶的；单纯的自然人也是无所谓善或恶的。”[5]76人类追求知识不仅是为了征服外部世界，还包括认知人的内心世界。正确的认知才能保证人类拥有独立完整的人格而不凌驾于同类之上，理性地与外部世界和谐相处。在诗人看来，快乐的人心境平和，同时具有道德约束。弥尔顿心中理想的人格就是：既自强，又自制；既具有自由意志，同时又具有理性。

[1]陈敬玺.论《失乐园》的人学内涵与艺术意蕴[D].西安:西北大学文学院，2006:25-26

[2]齐宏伟.论弥尔顿《失乐园》中的撒但形象及长诗主题[J].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09(1):109-113

[3]弥尔顿.失乐园[M].宋维维，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

[4]张勤.反思叛逆 企盼理性：《失乐园》主题探微[J].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5):42-45

[5]肖四新.人文理性的呼唤：也谈《失乐园》的主题[J].西安外国语学院学报，1997(1):71-78

[6]弥尔顿.约翰·弥尔顿散文全集[M].耶鲁:现代图书馆出版社，1953:362

[7]Adler M J.Great Books of the Western World[M].Chicago:Encyclopaedia Britannica，1980:19

(责任编辑：李力)

10.3969/j.issn.1673-2006.2015.02.017

2014-12-18

滁州学院科研启动项目“从失乐园对圣经题材的传承与超越解读弥尔顿的宗教思想”(2014qd064)。

孙殿波(1987-)，女，安徽滁州人，硕士，助教，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I1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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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006(2015)02-006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