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鸿铭,胡孝红
(1.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北京 100872;2.三峡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宜昌 443002)
改革开放30 多年以来,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已经走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历史关头。中国共产党通过对自身内部的收缩与调适,开展一系列党内改革并将其推广至全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等领域,不断加强自身的执政能力,带领中国不断推进现代化的进程。然而国内外学术界对中国共产党的政党活动有较大争议,正确认识共产党的政党活动,有助于强化共产党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中发挥的巨大作用。本文力图通过对中国共产党自身政党活动和组织行为的分析,探明政党活动的不断制度化不仅有力地提高了中国共产党的凝聚力和适应性,也有力地提升了其执政能力。
何为政党活动?有学者认为政党活动就是政党调动、利用党内外各种资源服务于自己奋斗目标的有组织的集体行为[1]。在西方国家的政治体系中,政党仅仅是普通的政治团体,并非领导党。所以其政党的活动主要有四个方面:一是竞选,只有政党才能参加国家的政治生活,政党之外的团体和组织都无法参与议会的选举。二是宣传教化,主要通过各种方式对本党的党员、社会大众进行宣传,推广政党的政治主张,扩大影响力。三是管理社会和治理国家,政党通过选举上台执政,利用组织政府、制定政策等方式对国家和社会进行管理。四是监督政府、参与政治,主要是反对党和在野党对于执政党的监督[2]。在第三波民主化浪潮之后,“选举民主”成为了民主化国家所追求的目标,作为政治组织的核心,政党最主要的活动是组织参加选举,通过选举调动党内外一切资源为自身服务,同时选举也是强化民众对于其政党政治认同的一次巨大政治动员。国民党和民进党就是鲜明的例子,为了在选举中获得最后的胜利,他们首先不得不在党内调动一切资源,通过政治话语宣传教化,取得对本党的认同,于是才有我们所谓的“深蓝”、“深绿”的出现。然后通过自身提出管理社会的政策,提高治理国家的能力,吸引党外的资源,以谋求更多的选票,达到选举的胜利。
苏东剧变之后,伴随着其他共产主义政党纷纷下台,许多西方学者对于中国共产党能否继续执政产生严重的质疑。他们普遍认为,中国没有进行任何政治改革,中国政治体制仍然是一个僵化的列宁主义国家体制,最终不可避免地会踏上民主征程,他们觉得如果中国共产党的改革不是朝民主化的方向发展,那么它的改革就是无效的。但事实证明,中国共产党并不是单纯依靠民主化的进程而是通过不断加强自身的执政能力建设,通过制度化的政党活动,加强自身组织能力、汲取能力、合法性和权威性,保证其始终作为推动中国经济改革和现代化建设的执政党。
对于中国共产党的政党活动与组织制度的探讨,黎安友用“有韧性的威权主义”来形容中国共产党对自身的不断调适,通过“领导人更替制度的规范化、干部选拔任命方面的政绩化、官僚机构的差别化、政治参与的制度化”四个方面论述了中国共产党具有强大的政治韧性的能力,这些就是中国共产党由“革命党”转向“执政党”的特点。沈大伟则认为中国共产党在不同领域“收缩”与“调适”来应对改革开放之后对于经济发展和社会利益日趋多元的需求,他认为中国共产党不断通过自身内部尤其是意识形态领域和组织架构的改革来“调适”去应对在社会、经济领域不断的“收缩”,这样吸取了其他共产主义政党——国家失败的教训,进行有效调整和改革,维护了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合法性和权力。裴宜理则用了“政治韧性”的概念来分析中国共产党如何维持其核心竞争力、调整自身结构应对人民变化的诉求以期增强对其认同的能力。而曹正汉用“分散烧锅炉”的比喻形象说明了中国上下分治的治理体制及其稳定机制,认为这样的机制可以很好地分散执政风险并有效地解决中央与地方集权与分权的矛盾。郑永年认为除非外部的力量、上层的崩溃、下层的革命以及政治自由化的思潮四个方面在同一时间点迸发出巨大的能量,中国共产党不会轻易地出现“治理危机”,而改革开放30 多年的经济社会发展已经很好地证明这四个方面很难会凝聚到一起。
亨廷顿认为“政治稳定依赖制度化和参与之间的比率,如果要保持政治稳定,当政治参与提高时,政治社会制度的复杂性、自治性、适应性和内聚力也必须随之提高。”[3]笔者通过对中国政治和治理模式的观察认为中国共产党政党活动中的不断组织制度化是其在变化的政治秩序中不断加强自身的执政能力,推动党和国家各项事业不断向前发展的重要制度建设,政党活动的制度化提升了中国共产党面对多元社会复杂疑难问题和经济快速发展,解决各种社会矛盾的能力。中国共产党通过动员性、政治性极强的政党活动,很好地解决了政党——国家体制所面临的复杂性、适应性问题,增强了自身的自治性和内聚力,有效地应对政治变迁。
中国的政党与民主化国家和地区的政党相比,由于政党所处的政治环境、组织目标的不同,导致了中国与西方国家政党活动的开展方式有很大区别。如鲍大可所言,作为克里斯玛组织的列宁主义政党需要战斗环境来保持自身的组织整体性,通过“斗争”而获得一定程度的社会冲突对于列宁主义政党的持续革命理想至关重要[4]。
舒曼发现了人为制造的革命环境对于中国共产党合法性的至关重要性。他指出,战争时期的凝聚力会随着战争的结束而下降,因此,中国共产党不断发动“整风”等运动,目的就是保持斗争的气氛,并以此来维持自己的凝聚力。在这里,意识形态就成为促进斗争的工具,它不仅唤起人们的道德义务,而且会构成一种有凝聚力的力量以防止斗争导致组织解体[5]。
中国共产党在革命时期开展了数次“整风”、斗争,对于维持政党的纯洁性和提升政党的凝聚力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夺取政权之后,如何在政治机制运转中延续革命精神是毛泽东等人所思考的问题,他们寄希望于传承革命精神达到对于新中国政权的有效统治。在毛泽东时期,尽管中国共产党取得了政权的统治地位,但其仍然是一个革命性克里斯玛组织的列宁主义政党,政治活动不断,甚至国家的经济社会建设还需要给党内组织的大规模政治活动让路,曾经使新中国的建设在一定程度上走了弯路。
改革开放之后,在80年代中国共产党内部对于政党活动组织较少,这也被认为是造成80年代末自由化思想泛滥进而导致学潮风波的一个主要原因,党内疏于对党员的政治思想教育,导致党内“自由化”思想弥漫。进入90年代之后,伴随着“讲学习、讲政治、讲正气”的“三讲”活动进行,中国共产党在新环境下的大规模党内教育活动逐渐展开。2005年1月起,中共中央在全党开展以实践“三个教育”重要思想为主要内容的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活动。2008年,中共中央又动员开展全党“深入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的活动,紧紧围绕“党员干部受教育、科学发展上水平、人民群众得实惠”的总要求,开展一系列具体的教育活动,并在2010年部署开展“创优争先”活动,继续推动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向深度和广度发展,这一活动一直持续到党的十八大召开。而在十八大之后,中共中央在2013年6月启动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以“为民务实清廉”为主题,按照“照镜子、正衣冠、洗洗澡、治治病”的总要求,在中共全党自上而下深入开展,共分两批一直持续到十八届四中全会召开之前。
中国共产党这一系列旨在加强执政能力的政党活动与中国政治体制特殊的“压力型体制”深入地契合在一起,在中国单一制的政治运行机制下,中央通过干部人事制度、财税管理体制等加强对地方的渗透与管控,而具体到政党活动中,上级党委通过将需要传达的政治任务和政党活动的“硬性指标”层层下达,由市到县到乡,直至各村党支部,并最终由村党支部将政治活动中的指标落实到每个基层党员身上。而且党内的政治活动在开始时间节点和跨度上逐渐制度化,我们可以很明显地观察到一般党内进行大规模的政治活动往往是在召开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之后的1 到2年时间里,时间跨度大致在18 个月左右。开展一系列的党内政治活动,有助于新一届中共中央在全党上下贯彻其政治意涵,通过自上而下的层层贯彻落实,有助于中共中央在地方保持自身高度的政治权威,增强自身合法性来源。
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大环境下,中国共产党党内活动的主要目的在于统一党内的政治思想,保持中央的权威统治地位。“运动式”的治党活动只能在短期解决中央的合法性问题,中共中央还必须通过带领全国人民不断进行经济社会建设,靠经济绩效和现代化建设推动全国政治经济社会各项事业的不断发展,凝聚全党对自身的认同感,这才是中国共产党作为唯一的执政党如何长期执政的政治要义。在全党思想统一之后,中央会将工作重心转移到各项改革事业之中来,而此前党内大规模政治活动中央树立的权威有效地推动了各项改革事业,在一定程度上减小了中央的改革在地方的阻力,历次三中全会的改革议程就更有可能得到顺利实施,可以说,党内三中全会在中国改革“顶层设计”中的独特地位与中共中央在全国代表大会之后开展大规模政治活动是分不开的。
在此进程中,地方党委与中央也存在博弈和交换的机制,政府作为一个特殊的利益集团,不由自主地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当中央实行自身政治活动制度创新与地方的利益最大化相一致的时候,它就会推动这种创新与变迁;而当两者之间冲突和矛盾的时候,地方不仅会表现得消极被动,有时甚至会成为中央政令畅通的最大障碍。面对地方的博弈,中央为了使自身政治活动得以顺利地开展,有时不得不采取默认地方“越线不越位”的行为,大多数情况下,中共中央开展政党活动都是在“讲政治”的情况下一定程度的集权行为,为了使“选择性再集权”能够顺利实施,中央不得不让渡一定的权利给地方作为一种利益的交换。为了避免地方不作为的行为出现,中央在政治活动中主要采取一种“目标管理责任制”的上下级管理方式,比如在此次群众路线实践教育活动过程之中,中共中央各常委通过建立联系点的方式率先垂范,将政治任务“落实到人”,切实保证活动落到实处,达到预期的满意效果。毫无疑问,中国共产党内部的政党活动对于自身组织建设是有非常大的作用的,革命年代它成功地帮助中国共产党成为高度组织化动员凝聚力强的政党,改革开放后它顺应时代潮流,顺利帮助中国共产党完成由革命党向执政党的转变,并有效地适应政治变迁。
面对社会日趋多元、经济发展变迁对于政党提出的新挑战,中国共产党通过制度建设和政治组织行为积极地应对各项变化,而政党活动的制度化无疑是其制度建设中的关键一部分。政党活动的制度化对于维持中国共产党组织目标、永葆组织精神,保持组织的活力和生命力,调整内部组织结构和行为,有效地应对政治环境的变化都起到了较为关键的作用。
第一,中国共产党政治活动的制度化有助于提升组织的控制能力。
魏昂德曾经认为,共产党的权力和特权是基于其对生产资料的事实占有之上,而随着市场化改革的推进以及中央计划经济的式微,党对社会资源的控制能力大大下降了,这将对中国共产党的整体控制力产生根本的影响[6]。党控制资源能力的下降将不断削弱其对官僚体系的控制能力,并影响它获得民众服从的能力,从而导致李侃如所说的“碎片化威权主义”的出现,经济改革导致权力和资源控制的分散化,每一个官僚部门都成为独立的利益实体,从而使得中央的决策和监督能力遭到削弱。
面对新形势的挑战,中国共产党通过制度化的政党活动,不断地重塑中央对地方的权威,加强对地方的组织控制能力,形成对社会资源的有效控制。中国共产党通过设立各政治活动领导小组,并向地方增派巡视组的模式大力推进政治活动的组织行为,保证活动有效顺利的开展,有效地加强了党对官僚体系的控制和监督能力。在经济社会发展等领域,可能会出现中央与地方不断协商、谈判以期达到妥协共识的决策,但是在政治活动之中,中央始终保持高度的权威,中央领导层通过众多强制性的手段,尤其是通过意识形态和组织纪律挤压地方讨价还价的空间,切实保证其政令畅通。在党的群众教育实践活动中,习近平总书记就要求“中央政治局常委同志各选择一个县作为联系点,落实领导责任,一级抓一级,一级带一级,层层抓落实。要加强督促检查,及时发现和解决问题,确保不漏项、不留死角”。这样的层层落实,大大加强了中央对地方组织的控制能力,有效地避免了中央在地方的权威资源碎片化,提升了其组织控制能力。
第二,中国共产党政治活动的制度化有助于提升组织的动员能力。
政党活动本身就是一个组织动员的过程,在毛泽东时期运动式的治国方式深刻表现在各种国家建设和社会改造之中,冯仕政就将这一时段的整体称之为“革命教化政体”,认为毛时代国家对于社会改造抱有强烈的使命感,并把国家拥有符合社会改造需要的超凡禀赋作为执政合法性基础,这样的政体就是“革命教化政体”[7]。
改革开放后的政治活动也是“革命教化政体”的延续,中央通过开展一系列的大规模教育实践活动,达到国家现代化建设的目的,从中央到基层伴随着组织控制能力的提升,其动员能力也逐步增强。在全党开展的先进性教育活动中,总共涉及了7000 多万名党员,350 万个基层党组织,在此期间,新建基层党组织13 万个,整顿软弱涣散、不起作用的基层党组织15.6万个,集中培训基层党组织负责人291.9 万名,同时中央拨款17.5 亿元,帮助在乡村建立16.4 万个党员活动场所,并发现全国各地的流动人口中还有大约340万党员[8]。通过强化各级党委、党员的政治意识,加强党风廉政建设,全党上下全部被动员参与到中央开展的政治活动中来,学习一波又一波的宣传材料,不断进行反思与总结,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全党的组织动员能力大大增强了,特别使得各基层乡镇的党组织凝聚力增强,有效地增强了中央对地方的汲取、调控能力。
第三,中国共产党政治活动的制度化有助于提升组织的治理能力。
在推进国家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现代化的进程中,作为改革发展事业的龙头,中国共产党与时俱进,通过一系列制度化的政治活动不断增强自身组织的治理能力。对于国家的治理能力,胡鞍钢、王绍光定义为国家将自己的意志、目标转化为现实的能力[9],笔者认为国家治理能力就是实现国家治理目标的实际能力,而如何使得这个治理能力最大化,关键就在于党自身的治理能力。在全党开展的深入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的活动中,中央要求面对新机遇新挑战带来的巨大压力,以及经济快速发展带来的城乡、区域、社会发展的不平衡,要求全党上下实践科学发展观。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就是中央在其政治活动中针对新形势下党遇到的新挑战,开展学习实践,进一步增强党的先进性,提高党的执政能力,把党的控制能力和动员能力、组织优势和政治优势转化为党的治理能力,成为推动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发展的强大力量。很显然,制度化的党内政治活动通过深入分析当前国内外社会经济发展局势,提升广大党员干部的治理能力和治理水平,有效地提升了党整个组织的治理能力。
显然,中国共产党在应对新形势新挑战的情况下,与时俱进通过开展一系列卓有成效的制度化的政党活动应对政治环境的变化,提高了自身组织的控制能力、动员能力和治理能力,凝聚能力和适应能力也有较大提升。这对于中国共产党不断创新制度构架,增强制度自觉,树立制度自信,实现制度自强,加强自身执政能力建设,推进国家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的现代化进程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1]黄卫平.当代中国政治研究报告[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74.
[2]周淑真.政党政治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210-211.
[3]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M].北京:三联书店,1996:73.
[4]A.Doak Barnett,Cadres,Bureaucracy,and Political Power in Communist China[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67:444.
[5]Franz Schurmann ,Ideology and Organization in Communist China[M].Berkeley,CA:University of California,1966.
[6]Andrew Walder ,The Waning of the Communist State:Economic Origins of Political Decline in China and Hungary[M].Berk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5:7.
[7]冯仕政.中国国家运动的形成与变异:基于政体的整体性解释[J].开放时代,2011(1):78.
[8]中央先进性教育活动领导小组有关领导答记者问[N].新华社,2006-07-13.
[9]王绍光,胡鞍钢.中国国家能力报告[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9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