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论《屈原列传》疑案(上)——《屈原列传》研究论争述论

2015-04-02 08:55刘凤泉,孙爱玲
关键词:矛盾

也论《屈原列传》疑案(上)——《屈原列传》研究论争述论

刘凤泉, 孙爱玲

(韩山师范学院 中文系, 广东 潮州521041)

摘要:明清学人始揭橥《屈原列传》的矛盾问题,后来因此竟产生了屈原否定论。为了厘清《屈原列传》的矛盾问题,又出现了错简说主张。可是,不惟否定论根据不实,而且错简说也不能成立。

关键词:《屈原列传》;矛盾;否定论;错简说

收稿日期:2015-03-28

基金项目:韩山师范学院教授启动项目(QD20141126)。

作者简介:刘凤泉,男,韩山师范学院中文系教授。孙爱玲,女,韩山师范学院中文系教授,文学博士。

中图分类号:I 207.22文献标识码: A

《屈原列传》为司马迁精心之作。“太史公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适长沙,观屈原所自沈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太史公自序》云:“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作《屈原贾生列传》。”[1]2503、3314可见,为写《屈原列传》,司马迁作了充分准备,他咀嚼屈原作品,瞻仰屈原遗址,探寻屈原事迹,悲悼屈原志向,为屈原遭遇而感动垂涕,对屈原人生可谓有着深刻的理解。

然而,在疑古思潮的影响之下,学术界一些人对《屈原列传》,只信其伪而怀疑其真,竟将一篇完整传记割裂得面目全非。或揭橥矛盾,而缺乏深究;或标举否定,而信口雌黄;或轻言错简,而任意断续;或主张窜入,而随意删改;或以为拼凑,而无视常情;或倡言伪作,而偏执无据。人们变本加厉一味疑古,从中完全不见了司马迁撰作的真相。当然亦有学者维护《屈原列传》,他们据理力争,与各种疑古论调展开争鸣,从不同方面发表了有益的见解。正是在这些见解的启发之下,笔者反复审视《屈原列传》,力图澄清笼罩其上的百年疑云。

一、矛盾处当须正视

《史记》于流传过程之中,后人有所补缺增改,这在史学界早有认识。范晔《后汉书》云:“司马迁著《史记》,自太初以后,阙而不录。后好事者颇或缀集时事,然多鄙俗,不足以踵继其书。”李贤注曰:“好事者谓杨雄、刘歆、阳城衡、褚少孙、史孝山之徒也。”[2]1324、1325《屈原贾生列传》也存在着局部的增补,如文末“及孝文崩,孝武皇帝立,举贾生之孙二人至郡守,而贾嘉最好学,世其家,与余通书。至孝昭时,列为九卿。”[1]2503王国维认为,司马迁卒年大抵在汉武帝之末,或汉昭帝之初[3]479,他应该不会与贾嘉通书,也不会知道孝昭的谥法。这一段显然为后人所增补。顾炎武《日知录》云:“《贾谊传》:贾嘉至孝昭时列为九卿……皆后人所续也。”[4]1115崔适《史记探源》云:“‘孝昭时至九卿’,此褚先生所补,今删。”[5]142这些当是合理的意见。

此外,后人又发现《屈原列传》的矛盾问题,主要表现有四:一是《屈原列传》与《新序》的矛盾;二是《屈原列传》自身的矛盾;三是《屈原列传》与屈作的矛盾;四是《屈原列传》与司马迁其他表述的矛盾。

《屈原列传》的这些矛盾问题,宋代之前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如刘向《新序·节士》叙述屈原生平与《屈原列传》虽有所不同,而他没有在意此事。班固《离骚赞序》云:“《离骚》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初事怀王,甚见信任,同列上官大夫妒害其宠,谗之王,王怒而疏屈原。屈原以忠信见疑,忧愁幽思,而作《离骚》。……至于襄王,复用谗言,逐屈原在野。”[6]50他同样也没有在意两者的不同。王逸《离骚经序》云:“屈原与楚同姓,仕于怀王……入则与王图议政事,决定嫌疑;出则监察群下,应对诸侯。谋行修职,王甚珍之。同列大夫上官、靳尚,妒害其能,共谮毁之。王乃疏屈原。屈原执履忠贞,而被谗邪,忧心烦乱,不知所愬,乃作《离骚经》。……言己放逐离别,中心愁思,犹依道经,以风谏君也。……冀君觉悟,反于正道而还己也。”[6]1-2此文杂糅《屈原列传》与《新序·节士》“屈原传”,而对于楚怀王时屈原是否被流放的问题,王逸竟也没有去深究原委。

从宋代学者开始,《屈原列传》的矛盾方受到学者们的关注。洪兴祖《楚辞补注》最早提出对《屈原列传》的疑问,他说:“始汉武帝命淮南王安为《离骚传》,其书今亡。按《屈原传》云:‘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又曰:‘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班孟坚、刘勰皆以为淮南王语,岂太史公取其语以作传乎?”[6]1对于司马迁引用刘安语,洪氏很有一些怀疑。其实,“太史令司马迁采《左氏》、《国语》,删《世本》、《战国策》,据楚、汉列国时事”[2]1325,为什么就不能取刘安语作传呢?洪氏对此并没有作出说明,而他的意见竟成为怀疑《屈原列传》的先声。

《楚辞补注》也最早披露了《屈原列传》与《新序·节士》“屈原传”的矛盾。洪氏于《哀郢》“至今九年而不复”句,补注曰:“按《楚世家》、《屈原传》、《六国世表》、刘向《新序》云:秦欲吞灭诸侯,屈原为楚东使于齐,以结强党。秦国患之,使张仪之楚,赂贵臣上官大夫靳尚之属及令尹子兰、司马子椒,内赂夫人郑袖,共谮屈原。屈原遂放于外,乃作《离骚》。当怀王十六年,张仪相楚;十八年,楚囚张仪复释去之。是时屈平既疏,不复在位。怀王悔不用屈原之策,于是复用屈原。……以此考之,屈平在怀王之世被绌复用。”[6]129洪氏前面引用《新序》,断定屈原于怀王十六年被放逐于外;而后面又引用《屈原列传》,证明屈原于怀王十八年前只是被疏而不是放逐。这种自相矛盾的表述,客观上披露出《屈原列传》与《新序》矛盾的问题。

这个矛盾问题也引起朱熹的关注,朱熹作《楚辞集注》在引用《补注》时,便将洪氏语直接改作:“考原初被放,在怀王十六年,至十八年复召用之”[6]256。他的本意是想弥合《补注》自相矛盾的叙述,谁知这反倒欲盖弥彰,因为两相对照更易见出矛盾之所在。

明确揭橥《屈原列传》自身的矛盾,是明清学者阅读史籍的创获。明人董份《史记评钞》云:“此传大概汉武帝命淮南王安为原作者也,太史公全用此语,班固尝有论矣。太史公笔端固好,而网罗遗文,摭拾古今,当武帝好文之世,才士毕集,著作皆可观览,而太史公特总其大成,所以尤不可及,及《屈原》一传见之矣。”[7]卷84此说与班固所论其实不符,而由此开启《屈原列传》作者之疑。

明人于慎行《读史漫录》云:“《史记·屈原传》为文章家所称,顾其词旨错综,非叙事之正体,中间疑有衍文。如论怀王事,引《易》断之曰‘王之不明,岂足福哉’。即继之曰‘令尹子兰闻之大怒’,何文义不相蒙如此!世之好奇者,求其故而不得,则以为文章之妙,变化不测,何其迂乎?”[8]17他感觉此处文义错综而文气不畅,又不能确定问题所在,便怀疑中间存在了衍文。

清初顾炎武《日知录》云:“《屈原传》:‘虽放流,睠顾楚国,系心怀王,不忘欲反,卒以此见怀王之终不悟也。’似屈原放流于怀王之时。又云:‘令尹子兰闻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则实在顷襄王之时矣。‘放流’一节,当在此文之下。太史公信笔书之,失其次序耳。”[4]1118顾氏不愧慧眼识文,他第一个发现“放流”一节所造成的矛盾,这也是《屈原列传》矛盾的核心问题。可惜顾氏没有认真解决它,而将之归结为太史公的信笔失序。

清人王懋竑《白田杂著》云:“史谓怀王时见疏,不复在位,至襄王时乃迁江南”,“又史云屈平‘虽放流,系心怀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然终无可奈何,卒以此见怀王之终不悟’,则原在怀王时已放流矣。一篇之中,自相违戾,其不足据甚明”。王氏也注意到《屈原列传》矛盾之处,而他没有试图作出解释,以为“史所载得于传闻,而《楚辞》原所自作,固不得据彼以疑此也”[9]35。这也表达了对《屈原列传》真实性的怀疑。

清人梁玉绳《史记志疑》于“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条云:“古史曰:‘太史公言《离骚》作自怀王之世,原始见疏而作’。案《离骚》之文斥刺子兰,宜在怀王末年,顷襄王世。”[10]1303以《离骚》来印证《屈原列传》,显然看出《屈原列传》与《离骚》的矛盾,而他也没有作进一步的论证。

对于“放流”问题,梁氏则完全继承于氏与顾氏的说法。《史记志疑》于“虽放流”条云:“案:自此(‘虽放流’)至‘岂足福哉’,似宜在‘顷襄王怒而迁之’后。《读史漫录》曰:论怀王事,引《易》断之曰:‘王之不明,岂足福哉’,即继之曰:‘令尹子兰闻之,大怒。’何文义不相蒙如此?世之好奇者,求其故而不得,则以为文章之妙,变化不测,何其迂乎?《日知录》二十六曰:“虽放流,睠顾楚国,系心怀王,不忘欲反,卒以此见怀王之终不悟也。”似屈原放流于怀王之时。又云:“令尹子兰闻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则实在顷襄王之时矣。“放流”一节,当在此文之下。太史公信笔书之,失其次序耳。“细玩文势,终不甚顺。”[10]1304他赞同顾氏的解决办法,以调整语句来弥合《屈原列传》的矛盾。

既然矛盾问题已被揭开,人们是怎样面对的呢?清初王夫之《楚辞通释》云:“今按旧注所述。是篇之作(即《离骚》),在怀王之世。原虽被谗见疏,而犹未窜斥。原引身自退于汉北,避群小之愠,以观时待变,而冀君之悟。故首述其自效之诚,与怀王相信之素,谗人交构之由,而继设三端以自处。”[11]1-2王夫之以屈作《抽思》“有鸟自南兮,来集汉北”为据,理解为“(屈)原引身自退于汉北,避群小之愠,以观时待变,而冀君之悟”。径自称屈原“引身自退于汉北”。可是,“自退”岂能符合“放流”之义?显然,他回避了“虽放流”问题,故而《屈原列传》矛盾依然没有解决。

清人蒋骥《山带阁注楚辞》注重考据,他对《屈原列传》矛盾进行了整合。其“楚世家节略”云:“按《新序》云:‘原既放于外,而张仪欺楚。楚王悔,复用原使齐。’今考《本传》曰:‘王怒而疏屈平,屈平忧愁幽思而作《离骚》。’十八年亦曰:‘屈平既疏,不复在位。’是十八年之前,原第疏而不用,未尝放于外也。观《离骚》,但言齑怒,言穷困,而不言路阻居蔽,可见矣。然《本传》又云:‘虽放流,系心怀王’,及《抽思》有‘来集汉北’语,意者使齐之后,原复立朝,遂乘间自申,故愈撄众怒,而迁之汉北欤?”[12]25结合《屈原列传》、《新序》、屈作等材料,他认为屈原于十八年之前是疏而不用;而十八年之后,被迁之汉北。这样来糅合几种说法,以为屈原在怀王时被迁之汉北。

王夫之与蒋骥皆引《抽思》“汉北”作为旁证,以之印证和解释《屈原列传》的“放流”问题。而他们的认识又颇不同,王氏以为屈原是“自退”汉北,而蒋氏以为屈原被“迁之汉北”。对于《屈原列传》自身的矛盾,王氏在刻意回避,而蒋氏在轻易弥合,问题的解决并没有多少进展。

二、否定论根据不实

时至近代,《屈原列传》矛盾依然存在。不仅矛盾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反而由此掀开旷日持久的学术公案。以《屈原列传》矛盾问题为中心,各种疑古论调竟然次第粉墨登场。

清末学者廖季平先生第一个提出“屈原否定论”的观点。他之否定屈原存在,是以否定《屈原列传》为前提的。谢无量先生《楚辞新论》云:“我十年前在成都的时候,见著廖季平先生。他拿出他新著的一部《楚词新解》给我看,说‘屈原并没有这人’。他第一件说《史记·屈原贾生列传》是不对的,细看他全篇文义都不连属。他那传中的事实,前后矛盾。既不能拿来证明屈原出处的事迹,也不能拿来证明屈原作《离骚》的时代。”[13]12

今人黄鸽先生考订后认为,谢无量乃将廖季平《楚辞讲义》误记为《楚辞新解》了。他说:“《楚辞新解》的内容与谢无量《楚辞新论》所介绍的廖季平观点出入甚大”;“《楚辞新解》一书,细读之后,才发觉廖季平在其中不但没有否定屈原的存在,倒是肯定了的”[14]57、56。而后来廖氏才改变为否定屈原的态度,《楚辞讲义》云:《屈原列传》“多驳文,不可通,后人删补。非原文。”[15]12529廖氏因此而怀疑《屈原列传》的真实性,且以《楚辞》为秦始皇博士所作。又《五变记》云:“《楚辞》,辞意缠复,非一人之著述,乃七十博士为始皇所作仙、真人诗,采《风》、《雅》之微言,以应时君之命。史公本《渔父》、《怀沙》二篇,为《屈原列传》,后人因以《楚辞》归之屈子,误矣!”[16]609廖氏否定《屈原列传》的真实性,便剥夺了屈原的著作权,以此否定屈原其人。

廖氏放言怪论,固然证据不实。钱穆先生指出:(廖季平)“学乃屡变无已。……生平之所持说,亦为秋风候鸟,时过则已。使读其书者,回皇眩惑,迂转流变,渺不得真是之所在。盖学人之以戏论自衒为实见,未有如季平之尤也。”[17]725可是,《屈原列传》自身存在矛盾,无疑是屈原否定论产生的客观因由。廖氏要否定屈原其人,当以否定《屈原列传》为前提;而要否定《屈原列传》,又以《屈原列传》矛盾为藉口。所以,不解决《屈原列传》的矛盾,便难以杜绝屈原研究中的奇谈怪论。

屈原否定论之影响学界,又赖胡适先生的参与。胡适在一次作《楚辞》演讲时大胆发问:“屈原是谁?这个问题是没有人发问过的。我现在不但要问屈原是什么人,并且要问屈原这个人究竟有没有?”[18]33胡适之所以敢于否定屈原,其根据也是《屈贾列传》存在可疑之处,即所谓“《屈原传》叙事不明”有五大可疑。

胡适指出:“既‘疏’了,既‘不复在位’了,又‘使于齐’,又‘谏’重大的事,一大可疑。前面并不曾说‘放流’,出使于齐的人,又能谏大事的人,自然不曾被‘放流’。而下面忽说‘虽放流’,忽说‘迁之’,二大可疑。‘秦虎狼之国,不可信’二句,依《楚世家》,是昭睢谏的话。‘何不杀张仪’一段,张仪传无此语,亦无‘怀王悔,追张仪不及’等事,三大可疑。怀王拿来换张仪的地,此传说是‘秦割汉中地’,张仪传说是‘秦欲得黔中地’,《楚世家》说是‘秦分汉中之半’。究竟是汉中是黔中呢?四大可疑。前称屈平,而后半忽称屈原,五大可疑。”[18]33-34《屈原列传》既有五大可疑,否定似乎言之有据。于是,他亮明自己的观点:“依我看来,屈原是一种复合物,是一种‘箭垛式’的人物,与黄帝周公同类,与希腊的荷马同类。”[18]34

针对胡适提出的五大可疑,陆侃如先生撰文作了详细解释。一是,“怀王十六年——屈原已被绌了——亲秦绝齐的结果,便是十七年的大败于秦。怀王此时一定有了悔心了,故起用这亲齐派的屈原,差他到齐国去修好。到他回国时,拿特使的资格来谏不杀张仪,有何不可?”二是,这第二大可疑涉及《屈原列传》矛盾的核心,且放到后面来重点分析。三是,“这种记载上的互异,我们现在不能定孰是孰非,故不能借来证明《屈原传》的伪造。”四是,“《屈原贾生列传》与《楚世家》所举地名相同,只有《张仪传》不同。我们只能据此以攻击《张仪传》,而不当攻击《屈原传》。”五是,“这或者是胡先生没有细看原文,因为前半篇里也有称屈原的,如‘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一句。且第一句就说‘屈原者名平’,则‘原’、‘平’当可互易。”这样解释合情合理,当可以消除疑窦了[19]41-42。

第二大可疑是《屈原列传》矛盾的核心,陆氏解释说:“这里上下文的确有些不接气。原文里述谏不杀张仪后,各诸侯共攻楚。前者是十八年的事,后者是二十八年的事;这遥遥十年间,传中竟无片文只字。我以为这里一定脱去了一段。这脱去的一段便是叙屈原初次放逐的。……为何知道这脱去的一段一定是述他流放的呢?我的理由是:(一)从上下文看来,这一段非叙此事不可。(二)《九章》里有两种不同的背景,一是汉北,一是江南(参看《抽思》与《涉江》)。因此,我便知道他一定放逐过二次。第一次大约在怀王二十四五年亲秦派得势时,后来大约在二十八九年亲秦政策失败后召回的;到顷襄王初年亲秦派又执政,便又有第二次的放逐。《史记》里的‘虽流放……’是指第一次;‘迁之’是指第二次。”[19]41-42

陆氏承认《屈原列传》“上下文的确有些不接气”,因而假设为原文脱去了记述“放流”的一段,又提出了假设的具体理由。他总体以“脱文”说来弥合《屈原列传》上下文矛盾,这只是一种理论上的假设;而具体又以《抽思》“汉北”为据,认为屈原被放逐了两次。其实,陆氏的解释并没有超越清代学者的认识,而他的“脱文”说又开启对《屈原列传》的更多怀疑,此后“错简”、“窜入”、“拼凑”等说法相继而起,造成理解《屈原列传》的更多困惑。

针对屈原否定论观点,郭沫若先生也撰文辩驳。郭氏特别提出两条证据,证明“古书载屈原事迹的并不自《史记·屈贾列传》始,在《史记》以前也有人提到屈原,崇拜屈原的。”一个是贾谊,他写了《吊屈原赋》;一个是刘安,他写过《离骚传》[20]57-58。这样,屈原其人的真实性似乎不存在问题了。我们认为,陆侃如、郭沫若的论述的确击退了屈原否定论的进攻,但《屈原列传》矛盾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这就为否定论的回潮留下了伏笔。

果然,在20世纪,从40年代到80年代,屈原否定论竟不绝如缕,时或甚嚣尘上。在40年代末,何天行先生出版《楚辞作于汉代考》,对屈原及作品进行了全面否定。何氏否定屈原其人,自然要抓住《屈原列传》矛盾不放。他接过胡适的陈词老调,又爬梳了学术资料,列举出一些理由,挑剔《屈原列传》的矛盾。他说:“我们有理由证明《屈原列传》,必非太史公所作。”[21]13

何氏所举理由有五:一是,《屈原列传》载楚怀王时事与《楚世家》有不合处。《屈原列传》说屈原既有那种地位和功业,为什么《楚世家》竟不提到屈原?二是,王若虚《滹南遗老集》:“《屈原列传》:‘王使屈平为令……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曰’字与‘以为’二字意重复。”[22]427《史记》用字极严,必不致把两者的对话混而为一,互相矛盾。三是,梁玉绳《史记志疑》言“虽放流”问题(见前面引文),称这恰好道破《屈原列传》矛盾处。四是,《屈原列传》自“屈平既绌”以下,其后秦欲伐齐,“复释去张仪”一大段,完全采用《战国策》原文。《战国策》记载秦楚交涉虽则详密,却没有提到屈原。五是,“屈原曰:‘秦虎狼之国,不可信,不如毋行。’”《楚世家》又为昭睢的谏言,而《战国策》为苏秦说楚威王曰:“夫秦虎狼之国也。”与《屈原列传》所言不合。认为《战国策》可信,而《屈原列传》此语大约是伪造者杂凑的[21]13-18。

在列举各项理由之后,何氏自信地说:“综上述五点来看,但举其主要的几点,已足证《屈原列传》的伪托了。”于是,他明确宣称:“我们断定《史记·屈原列传》,决不是太史公的作品。”[21]18

笔者以为,何氏举《楚世家》、《战国策》不言屈原,且与《屈原列传》记载的不同,这不能成为否定《屈原列传》的充分理由,陆侃如对胡适的批评已经足以说明这个问题了。何氏举王若虚“‘曰’字与‘以为’二字意重复”,其实也不难理解。王树功先生以为,此段当作如是解:上官大夫“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为”非我莫能为“也。’”他说:“前后两个‘曰’都是上官大夫的谈话,把它们看为两个独立的句子,前者是直接叙述,后者是转引。”“前者在强调屈原功归于己、过委于人的野心;后者在说明屈原目中无人、居功自傲的态度。”[23]72这样理解亦语意顺畅。至于何氏又搬出梁玉绳对“虽放流”的论述,倒是击中了《屈原列传》的要害。不解决这个问题,便难以澄清否定论的迷雾。

在上世纪50年代初,朱东润先生发表了《楚辞》系列论文,他没有直接去谈论屈原其人,而是对《楚辞》作者提出不同看法。他认为,《离骚》作者是刘安,《天问》作者是战国楚人,至于《远游》、《卜居》、《渔父》、《招魂》、《大招》、《九歌》、《九章》都是汉代人的作品[24]561。其实,否定了屈原的著作权,便等于否定了屈原其人,也等于否定了《屈原列传》。

从60到80年代,屈原否定论又兴盛于东瀛,日本学者发表了很多意见。譬如,1968年,铃木修次先生编撰《中国文学史》,在“《楚辞》与屈原传说”中说:“《楚辞》在从宋玉的作品中才开始成为个人之作。而人物在屈原名下流传的那些作品,则是围绕着屈原传说,经过了一个时期,由不确定的多数人集约集其大成而产生的文艺作品。”[25]2511977年,稻畑耕一郎先生发表《屈原否定论系谱》一文,对“屈原否定论”作了全面系统的回顾和总结,表达了赞同的态度[26]19-29。1983年,三泽铃尔先生发表《屈原问题考辨》,认为屈原只是一个传说的人物,《离骚》及相关楚辞作品只是民族歌谣[27]31-41。

屈原否定论的回潮,激起学术界的强烈反弹。屈原否定论的核心是否定《屈原列传》,所以,确定《屈原列传》的真实性,成为驳倒否定论的重要实证。而确定《屈原列传》真实性,就必须解决《屈原列传》矛盾的问题。于是,在批驳屈原否定论的论争中,也在进行对《屈原列传》矛盾的清理。

三、错简说不能成立

怎样清理《屈原列传》存在的矛盾?这是楚辞学界面临的一道难题。

顾炎武最早发现这个矛盾,他的解决办法是调整《屈原列传》语句。他说:“‘放流’一节,当在此文(‘顷襄王怒而迁之’)之下。”梁玉绳亦表示赞同:“自此(‘虽放流’)至‘岂足福哉’,似宜在‘顷襄王怒而迁之’后。”为什么可以调整《屈原列传》的语句?顾氏以“太史公信笔书之,失其次序”为由。既然作者“失其次序”,后人纠正过失以恢复次序似乎于理可通。

然而,这种做法毕竟不合乎科学规范,因为它并没有讲出“失其次序”的客观原因。而人们以“衍文”、“脱简”、“错简”来解释《屈原列传》的矛盾问题,其实也正是寻找“失其次序”客观原因的一种努力。

于慎行称“中间疑有衍文”,这是“衍文”说的最早表述。陆侃如在批评胡适时认为,《屈原列传》脱去了记述“放流”的一段文字,这又是“脱简”说的最早表述。陆氏实在拿不出确切的脱简证据,便只能以“合理的假设来解释”。然而,既是假设,便非定论;至于合理与否,那完全是他的主观认识。所以,陆氏的意见其实没有多少说服力。

沿着《屈原列传》简编存在错乱的思路,刘永济先生的论述更加完整一些。他首先对《屈原列传》矛盾问题作了细致的清理,概括出《屈原列传》的三个可疑之处。

一是,作《离骚》之时。《屈原列传》于“王怒而疏屈平”下,接以“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王逸以来,多以屈子作《骚》在怀王之世。而司马迁《报任安书》(笔者按:还有《太史公自序》)又有“屈原放逐,乃赋离骚”言。然则作《骚》之时,究在被疏之后,抑在被放之时?司马迁一人两说,理不可通。又,梁玉绳《史记志疑》谓《离骚》之文斥刺子兰,宜在怀王末年,顷襄王世。郭焯莹作《屈子纪年》,乃谓史公叙赋《骚》之旨于怒疏之后,推本《骚》之繇作,非即赋《骚》于是时也。此可疑者一也[28]200。

二是,被放逐之时。他举出顾炎武论“虽放流”语(见前面引文),而阐述说:“今按上文曰‘王怒而疏屈平’,曰‘屈平既绌’,曰‘屈平既疏,不复在位’,皆无放流之文,独于‘屈平既嫉之’下曰‘虽放流’云云,文义不顺,且下文始曰‘顷襄王怒而迁之’,故梁王绳亦以为‘虽放流’至‘岂足福哉’一段,当在‘顷襄王怒而迁之’下也。此可疑者二也。”[28]200

三是,子兰所怒之事。“子兰之怒,为屈子被放之因。今按本传于‘岂足福哉’下,忽接‘令尹子兰闻之大怒’,不知子兰之怒为闻屈子作《骚》邪?抑为闻国人咎之,屈子嫉之邪?如曰为闻作《骚》,则本传叙作骚在怀王怒而疏屈平之后,时不相及。如曰为闻国人咎之,屈平嫉之,则中插‘虽放流’一节二百有六字,亦文不相蒙。此可疑者三也。”[28]201

概括三处可疑之后,他说:“总按上举三疑,皆于屈子行谊文章所关至钜,学者所当深究。亭林但以史公信笔所书说之,亦恐未允。后世文士以史迁文章奇玮,遂处处以奇求之,谓此等处为史公妙笔,尤为妄说。窃尝反复寻绎,颇疑史迁之文,初不如此。其间次序,苟非错简,必中有脱文。”[28]201显然,他认为今本《屈原列传》已非原初,矛盾皆由错简或脱简所造成。于是,解决矛盾的办法就是变更文句次序,恢复《屈原列传》的原初状态。

他认为《屈原列传》包括有“述屈子行谊之文”与“论屈子行谊文章之文”两类内容。其云:“今考‘屈平既绌’一段,加‘令尹子兰闻之大怒’至‘顷襄工怒而迁之’数句,共四百四十九字,皆述屈子行谊之文。‘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一段,加‘虽放流’一段共四百七十六字,皆论屈子行谊文章之文。”前者属于叙事,后者属于议论,他好像有些不太理解夹叙夹议的写法,故而发出两类“字数大略相当,其间是否错简,惜无古本质正”的怀疑来[28]201。

尽管错简并没有得到古本质证,而他还是大胆更定了《屈原列传》的次序。即:“‘屈原者’至‘王怒而疏屈平’。‘屈平既绌’,至‘屈平既嫉之’。‘令尹子兰闻之大怒’,至‘顷襄王怒而迁之’。‘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至‘虽与日月争光可也’。‘虽放流,睠顾楚国’,至‘岂足福哉’。‘屈原至于江滨’,至‘过湘水投书以吊屈原。’”并宣称经过如此变更,“上举三疑,皆可通贯”[28]201然而,从校勘学角度看来,刘氏的错简说根本不能成立。

首先,他判定错简缺乏客观依据。在雕版刻印之前,错简是简册常见的毛病。简册编简绳索烂断,导致简策次第错乱,便造成了错简的现象。《汉书·刘歆传》曰:“经或脱简,传或间编。”师古云:“脱简,遗失之。间编,谓旧编烂绝,就更次之,前后错乱也。”[29]1970假如发生编简绳索烂断,错简不可能只出现于一篇,往往也会殃及前后的篇章。如《屈原贾生列传》前是《鲁仲连邹阳列传》,后是《吕不韦列传》,前后的篇章都完整无缺,而竟说《屈原贾生列传》存在错简,岂非咄咄怪事?

其次,他更定错简不合容字规律。汉人所述简策的长度,多是汉尺二尺四寸。每简容字多少,大致也有相应规定。在两汉时,小学字书以六十字为一章,合若干章为一篇,故小学字书称为“篇章”。如《仓颉篇》断六十字以为一章,凡五十五章[30]63。一般来说,简册每行容字皆有定数,因此脱简、错简的字数,或为一支简容字数,或为容字数之倍数,不可能任意或多或少。所以,通过典籍的校勘,既可以校出脱简,也可以校出错简。而刘氏的错简说,似乎完全无视容字的问题。如他更定的六个段落,考虑到最后段落未必满简可以不论,其他五个段落的字数分别是135字、408字、28字、273字、205字,从中完全看不出简册的容字规律。可以说,这样调整语句来改正所谓错简,完全缺乏客观依据。

再次,他辨别错简不符简册特点。简策次第造成了错乱,当以错乱的简策为单位,不可能恰好在文义起讫处断开或接续,这作为常识乃毋庸赘言。而刘氏辨别错简而更定《屈原列传》,皆以文义起讫之处,或者断开,或者接续。这样来辨别错简,显然不符合简册特点;这样来调整语句,与错简完全没有瓜葛。诚如褚斌杰先生所言:“谓为‘错简’,擅就文理进行调整,移动段落字句,亦恐证据不足也。”[331]52

刘氏的错简说,既没有指出错简的原因,也没有找到错简的根据,完全凭着主观意见而擅改《屈原列传》,自然不能令人信服。

当然,不可否定刘氏解决问题的努力。他对《屈原列传》矛盾的理解,有些观点颇有价值。如关于屈原作《离骚》时间。刘氏“以为在怀王二十八年至顷襄王元年,四年之中,非怀王十六年张仪诈楚之时,亦非放逐江南之后。”[28]204这是有根据的。根据一:“《骚》辞曰‘老冉冉其将至兮’,曰‘予既不难夫离别兮’,曰‘愿依彭成之遗则’,曰‘伏清白以死直’,皆与怀王十六年时事不合。若尔时初被疏绌,不在高位,不应便以死自矢如此。且怀王十六年屈子年约过三十,不应曰老将至。”[28]202-203根据二:“观《离骚》之文,多往复自白之辞,其情致宛转缠绵,不如《九章》之决绝,而于去留之际,犹再三审度,冀望复用,意殊深切,皆与流放之人情事不合。”[28]201-202他以《离骚》印证《屈原列传》,提出对《离骚》作时的理解,这很有说服力,对于解决《屈原列传》矛盾也有启发作用。至于他探索屈原被放之时、被放之因的看法,尽管我们不能完全同意,但无疑也具有参考价值。

尽管错简说不能成立,而人们还是热衷于给《屈原列传》调整语句。李增林先生的《〈屈原列传〉通解》,对他所认为《屈原列传》疏漏之处,便进行了语句调整。他说:“‘虽放流’至‘岂足福哉’,这一段文字,应直承于楚怀王‘竟死于秦而归藏’句之后”;“而且‘虽放流’前应加‘屈平’二字。‘令尹子兰闻之大怒’三句,应直承接连在‘屈平既嫉之’之后”[32]24、26。这样调整有何根据?李氏引姜亮夫言作证:“此盖古人文法未甚缜密之处。或史公杂采传记未加调整,此固不容阿讳。然遽因此而谓原传为矛盾不成理,亦未免于俗见。”[33]21并表示赞同曰:“此说极是。”[32]25他们既不愿承认“原传为矛盾不成理”,又不愿回避“未甚缜密之处”,表现出左右为难的尴尬态度。更有胆大无忌者,竟以《屈原列传》有段落排列错误的理由,要将“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全部改排在“长子顷襄王立……岂足福哉”之后[34]56。可见,错简说愈演愈烈,已经堕入荒谬的境地。

当然,李氏没有像刘永济走得那么远,他显然不同意刘氏以《屈原列传》“述屈子行谊之文”与“论屈子行谊文章之文”两类作为错简的依据。他说:“自‘夫天者’始至‘盖自怨生也’,乃司马迁进一步由屈原的遭遇所引起的内心冲突,分析《离骚》产生的原因。”[32]16又说:“屈原放逐中‘存君兴国’,‘一篇之中三致志’,是言其诗作、人品。然而,司马迁以此反衬昏庸怀王之至死不悟,更进而推广论之,鞭挞那些‘不知人’之君主。”[32]24对于《屈原列传》的议论、抒情文字,李氏的看法是比较合理的。他说:“余认为在1346字之屈原传中有不到二百字的抒情、议论,这应说是以记人叙事为主,辅之以议论、抒情,这正是司马迁人物传记的特点,亦可说乃其所创之文津。”为此他又提出了更多证据:“《史记》中何止《屈原列传》,诸如《伯夷列传》、《孟子荀卿列传》、《刺客列传》、《游侠列传》、《货值列传》等等,亦多具此特点。记人叙事为主,而辅之以抒情、议论,深受历代古文家们之推崇。”[32]25这些意见无疑是正确的。

参考文献:

[1]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2]范晔.后汉书[M].李贤,等,注.北京:中华书局,1965.

[3]王国维.太史公行年考[M]//王国维先生全集(初编).台北:台湾大通书局,1976.

[4]顾炎武.日知录(下)[M].黄汝成,集释.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0.

[5]崔适.史记探源[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9.

[6]王逸.楚辞章句[M].洪兴祖,补注,朱熹,集注.长沙:岳麓书社,2013.

[7]史记评林[M].凌稚隆,辑校,李光缙,增补.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8.

[8]于慎行.读史漫录:卷二[M].黄恩彤,参订,李念孔,等,点校.济南:齐鲁书社,1996.

[9]王懋竑.白田杂著[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

[10]梁玉绳.史记志疑[M].北京:中华书局,1981.

[11]王夫.楚辞通释[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

[12]蒋骥.山带阁注楚辞[M].台北:宏业书局,1972.

[13]谢无量.楚辞新论[M].上海:商务印书馆,1923.

[14]黄鸽.廖季平从《楚辞新解》到《楚辞讲义》的变化[J].重庆师范大学学报,1984(2).

[15]廖平.楚词讲义[M]//吴平,回达强.楚辞文献集成(18).扬州:广陵书局,2008.

[16]李耀先.廖平学术论著选集[M].成都:巴蜀书社,1989.

[17]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二)[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1.

[18]胡适.读《楚辞》[M]//褚斌杰.屈原研究.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

[19]陆侃如.读《读楚辞》[M]//褚斌杰.屈原研究.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

[20]郭沫若.屈原考[M]//褚斌杰.屈原研究.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

[21]何天行.楚辞作于汉代考[M].上海:中华书局,1948.

[22]王若虚.滹南遗老集校注[M].胡传志,等,校注.沈阳:辽海出版社,2006.

[23]王树功.《屈原列传》质疑二题[J].昆明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3(5).

[24]朱东润.楚辞探故[M]//朱东润文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

[25]铃木修次.《楚辞》与屈原传说[M]//黄中模.与日本学者讨论屈原问题.韩基国,译.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90.

[26]稻畑耕一郎.屈原否定论系谱[J].韩基国,译.重庆师院学报,1983(4).

[27]三泽铃尔.屈原问题考辨[J].韩基国,译.重庆师院学报,1983(4).

[28]刘永济.屈赋通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

[29]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4.

[30]甘肃省博物馆.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武威汉简[M].北京:文武出版社,1964.

[31]褚斌杰.《史记屈原列传》讲疏[M]//褚斌杰.楚辞要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32]李增林.《屈原列传》通解[J].西北第二民族学院学报,1996(1).

[33]姜亮夫.屈原赋校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

[34]钱玉趾.《屈原列传》的错排与《离骚》的写作年代[J].南通师范学院学报,2003(1).

[责任编辑:刘自兵]

猜你喜欢
矛盾
几类树的无矛盾点连通数
再婚后出现矛盾,我该怎么办?
矛盾心情的描写
矛盾的我
对矛盾说不
爱的矛盾 外一首
实现乡村善治要处理好两对矛盾
如果和别人发生矛盾,你会怎么反应?
这个圈有一种矛盾的气场
医患矛盾处理中的“七个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