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勇军
(贵州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1)
严复制度与国民性互动思想对维新变法的价值研究
陈勇军
(贵州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贵州 贵阳550001)
[摘要]严复没有直接参与戊戌变法,却能与洪秀全、康有为、孙中山并列,被毛泽东称为代表中国共产党出世以前向西方寻找真理的一派人物,文章对其中的原因作了初步分析。
[关键词]严复;制度;国民性;维新变革
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中指出:“洪秀全、康有为、严复和孙中山,代表了在中国共产党出世以前向西方寻找真理的一派人物。”[1](P1469-1470)严复既没有像洪、康、孙等人那样领导发动中国近代史上某个阶级运动,也没有直接参与康有为等人领导的戊戌变法,甚至没有如梁启超那样被称为中国近代新闻传播上的舆论骄子,但他为何能够获得毛泽东如此高度的评价呢?本文认为原因在于严复在向西方寻找真理方面做出了与洪、康、孙等人一样的理论成就,即率先提出“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口号,深刻揭示变法与国民性之间的密切关系,为推动戊戌变法发挥了重要作用。因此,研究严复制度与国民性互动思想对维新变法的价值,有助于深化维新变法研究,也有助于正确评价严复在维新变法中的历史地位。
一、严复的制度与国民性互动思想为论证维新变法引介了全新范式
严复制度与国民性互动思想超脱了中国传统变法理论,是使用当时先进的西方近代哲学和政治学等范畴表述的新理论。因此,在《国闻报》等报刊发表后,立即引起当时社会各方面的注目:地主阶级保守派因该思想坚持效法西洋而对其进行猛烈攻击;维新派则从该思想阐释的进化论等西学理论中获得启发和养料而对其褒奖尤嘉。
第一,对维新派思想家产生重要影响,为维新派变法提供了新的话语和理论范式。首先,严复的制度与国民性互动思想采用的是西方社会进化论等西方话语,增强了梁启超等人的维新变法话语的吸引力和说服力。1896年秋天,梁启超研读了严复的未刊译稿《天演论》后,思想大受启发。他开始怀疑康有为所写的“三世说”和《古议院考》,并运用从严复译著获得的进化论等理论知识,创作了《论君政民政相嬗之理》等文章。[2](P97)其次,严复译介的社会有机体论和群学思想为维新派鼓动国民性改造奠定了理论基础。1881年,严复在阅读《社会学研究》过程中,受到了社会有机体论的启发,因而以其为工具分析了当时的中国国情,并发表了《原强》和翻译出版了《天演论》。梁启超在阅读这些著作时,了解并接受社会有机体论。1897年以后,梁启超运用社会有机体思想,先后写作了《说群》十篇和《新民说》等著作,对于严复的影响,梁启超是承认的。再次,严复的群学思想是康有为、黄遵宪和谭嗣同等人的理论武器。1895年,康有为在其负责起草的《上海强学会章程》中指出,“一人独学,不如群人共学;群人共学,不如合什百亿兆人共学。”[3](P97)可以看出,康有为对群与学的认识深受严复群学思想的影响。同样,谭嗣同不仅把所写的《壮飞楼治事》中的第九篇改为《群学》,根据自己的理解对严复的群学思想进行了详细的介绍和深刻的阐发,而且他还在群学理论的指导下,认真策划并组织起了群萌学会,在他负责起草的《群萌学会章程》的第一条《命名》中,明确地指出群萌学会的命名是缘于群学,群萌学会性质是群学会。[3](P430)上述情况证明,严复的制度与国民性互动思想对维新志士有着深刻而广泛的影响。
第二,严复在制度与国民性互动思想中提出并阐述了自己的理想政治——“治道”的思想,为维新派进行变法明确了目标。“治道”是一种由严复式自由、民主、法治和平等构成的,能够实现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但又异于传统“大一统”的社会有机体。严复关于“治道”的思想对维新派有着重要影响。首先,严复对“治道”的论证为梁启超深入批判封建专制提供了理论工具和思路。严复曾批判道:君主专制“自秦以降,为治虽有宽苛之异,而大抵皆以奴隶待吾民”,[4](P31)摧残了国民的身心,阻碍了国民素质的发展。梁启超也使用相似于严复批判君主专制的语言,指出“于政治之界则服一王之制,不敢稍有异言。此实为滋愚弱之最大病源”。[2](P138)梁启超和严复通过论证封建制度是国民劣根性的制度根源,解构了君主专制的合法性。其次,严复三权分立的主张为梁启超的宪政思想提供了思想素材。梁启超早期受康有为影响,坚持的变法目标是君主高度集权的宪政,但在后期因深受严复影响而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在后期,梁启超不仅支持严复有无国会是宪政与非宪政区别的重要标志和西中强弱分殊原因的观点,而且坚持认为“非有国会,则善良政府,断无出现之期”。[5](P23)中国应该建立的是三权分立的民主宪政。
第三,严复在制度与国民性互动思想中阐述的制度与国民性互动原理,不仅为维新派解构君主专制的合法性提供了必要工具,还为其建构变法路径提供了重要启示。首先,严复的“三民”思想为梁启超等批判君主专制制度提供了必要工具。在1895年的《原强》中,严复率先在中国提出“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三大命题。严复的“三民”思想对梁启超的新民思想有着重要的影响。戊戌变法前,梁启超就曾主张:“今日欲伸民权,必以广民智为第一义”。[2](P177)变法失败后,他又继承和发展严复的“三民”思想,发表了《新民说》和《新民议》等专门批判国民劣根性,揭示造成国民劣根性的制度根源,从而形成了彻底解构君主专制的合法性的新民理论。康有为因受传统文化的影响,很少论及开民智,而严复受西方文化的影响,非常重视开民智、兴学堂,可见梁启超的新民思想不是源自康有为,而是严复。其次,严复关于社会变革的许多观点也深得梁启超赞同。严复曾这样表示:社会变革是艰巨性的,“一思变甲,即须变乙,至欲变乙,又须变丙”,需要从整体上通盘谋划。对此,梁启超曾致信严复,并表示“启超于此义,亦颇深知”。[4](P1567)关于推进社会变革的根本因素,严复曾指出,人是影响社会变革的最根本因素,中国的当务之急是提高国民素质。梁启超赞同此观点,他说:“夫吾国言新法数十年而效不目睹者何也,则于新民之道未有留意焉者也。”[2](P655)最后,严复关于社会变革的制度安排的观点也影响康有为。严复曾主张,设议院于京师。康有为同意其观点,提出从中央到地方州县都设立议会,议员应是“博古今、通中外、民政体、方正直言之士”。[5](P45)
二、严复的制度与国民性互动思想为推进维新变法营造了舆论空间
变法前,开学堂、办报刊,把一批新的知识份子群体凝聚起来,为戊戌维新运动发展到高潮——“百日维新”的到来起到了强大的推动作用。戊戌维新运动发展到高潮,有严复的制度与国民性互动思想的贡献。
第一,严复与王修植、夏曾佑、汪康年等人在天津创办了《国闻报》,宣传制度与国民性互动思想,为维新变法创造新的舆论阵地。在严复看来,报纸体现政治民主,具有反专制的战斗作用。因此,严复给《国闻报》确立的办报宗旨是:“通西情”“通外情”“通民智”“通风气”以引导舆论,规定《国闻报》所刊登的内容应包括:告白、上谕、门抄、路透电报、社论及全国性的重要新闻、地方新闻。为了广泛宣传维新变法,严复亲自担任主编和主笔,认真筛选要刊登的内容,并根据时事变法的需要亲笔撰写了许多重要的社论和短评。由于其丰富的办报经验和卓越的学识,《国闻报》不久就取得了广泛的声誉,成为戊戌维新运动时期与《时务报》地位相埒的重要报刊,被誉为“北方报纸之最佳者”。[6](P140)可见,《国闻报》体现了严复个人的思想倾向,贯穿了中国社会变革的理想,在维新运动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第二,严复精心翻译一系列西方名著,激发了国民维新救亡的热情。严复翻译《天演论》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反对顽固派和洋务派的保守思想,向沉睡中的国人宣传制度与国民性互动思想,敲响祖国危亡的警钟,为救亡图存指明方向。《天演论》问世后,在短短的十多年间发行了30多个版本,极大地影响了中国知识界。严复的介绍,不仅让中国人看到了域外文明的价值,而且激起了他们救亡图存的热情。
第三,严复在梁启超主编的《时务报》上发表论文,阐述制度与国民性互动思想,推动了维新运动舆论阵地的发展。严复在《国闻报》上发表了一系列的阐述其制度与国民性互动思想的论文。1895年,他在天津《直报》发表了《论世变之亟》《原强》《辟韩》《救亡决论》等具有战斗性的政治论文,阐述了他抵御外敌、救国图强的思想,批判中国千百年来的封建专制统治。与此同时,严复还积极地为梁启超主编的《时务报》撰稿。他虽没有直接介入梁启超在上海的《时务报》的创办工作,但他怀着一腔爱国之心给予许多支持。当他得知梁启超在上海创办《时务报》时,他马上致信汪康年、梁启超,并附寄百元表示支持。当他得知梁启超希望把《原强》《救亡决论》等文章在《时务报》上重新发表时,他欣然同意。《时务报》因为能够发表严复的文章,稿源质量较高,影响范围日益扩大,引起的社会反响日趋强烈。
第四,帮助张元济在北京创办通艺学堂,为维新变法培养后备人才。通艺学堂是在1895-1898年间创办的,是一个提倡西学、培养维新人才的机构,在此学习的不仅有四、五十个学生,还有一部分京官。为了培养维新运动后备人才,严复为张元济创办学堂提供了许多帮助和建议,代取了校名“通艺”;为学堂搜罗好的教员,包括大力推荐了他的侄子严君潜;协助学堂建立讲授制度;多次到校给学生“考订功课,讲明学术”。1898年在京接受光绪皇帝召见期间,严复就住在通艺学堂,为学生“宣讲西学源流旨趣,并中西政教之大原”。严复的讲座不仅吸引了学生,还有部分京官,并得到听课者的高度评价,认为严复的讲座揭示了“西人之精义妙道”,是“闻所未闻”。[4](P430)
三、严复制度与国民性互动思想为检讨维新失败原因提供了多元视角
尽管严复和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同属于资产阶级维新派,但对如何推动维新变法上存在着一些明显的分歧。严复在阐释他的制度与国民性互动思想的过程中,对康有为他们的变法思想进行了理性的批判。他的批判不仅体现了严复的求真务实的科学人格和深邃眼光,更为探寻戊戌变法的失败根源提供了多元视角。
第一,戊戌变法的失败在于康有为的变法速成论。康有为支撑变法的一个理据是他的“公羊三世说”。“公羊三世说”用公羊三世比附君主、君民共主、民主三种社会制度,认为人类社会是按君主——君民共主——民主的顺序进化,三种制度转换的方式是“大变、全变、骤变。”[7](P78)这一学说把人类社会分为几个阶段,具有一定的突变论思想,突破了坚持社会只能一步一步渐进的庸俗进化论。他认为国家大变取决于光绪帝,如果光绪帝决心大变,“三年则规模已成,十年则治化大定,然后恢复旧壤,大雪仇耻”。[7](P84)在一朝之间就实现国家富强是不切实际的,但应该承认,在当时国家兴衰存亡的关头,这种观点和期盼并不是康有为的个人认识,而是包括维新派在内的思想家都有的。严复受斯宾塞学说的影响,笃信庸俗进化论,认为社会演进只能是微小的和渐变的。他认为社会虽是不断变革的,但没有丝毫突变的可能,“民之可化至于无穷,唯不可期之以骤”。[2](P25)在维新变法失败后,严复并没有过多地批判保守派势力,批判主张大变、全变、速变的康、梁等人,认为他们在维新活动中“轻举妄动,虑事不周,上负其君,下累其友”。[4](P533)中国的富强既然取决于广大民众基本素质的提高,那么,中国现代化的关键乃是人的现代化。中国要谋求变革和振兴,面临着巨大的阻碍。一是变革遭受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的双重压制,这两大反动势力力量强大,短期内难以瓦解。二是艰难的制度变革和艰巨的思想启蒙才刚刚开始,广大民众仍麻木不仁,安于现状。严复准确地看到这一点,认为增进民众德、智、体诸方面的基本素质,培养理想国民至少需要六十年才能实现。严复对中国国情和世界形势的认识是清醒的和深刻的。但是,在空前严重的民族危机逼迫下,康有为等人具有急切的心态是可以理解的。
第二,戊戌变法的失败根源在于托古改制说。康有为以公羊三世说为宣传社会进化论的外衣,用“托古改制”为宣传政治主张的方式。他把孔子塑造成“托古改制”大师,认为包括孔子在内的先秦诸子都是三代圣人之名,孔子是能够预知将来的先知圣人。孔子在戊戍变法时期仍是士大夫心目中的偶象,康有为借此宣传他的变法理念,的确有助于迅速引起进步知识分子的强烈反响。这种方法尽管是欺骗性的,但从宣传上说有其一定的合理性。对于康有为这种宣传,严复认为非常不妥,并为此对他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认为,西学是西方国民在实际生活中形成的产物,“西学中源”论不过是“扬己抑人,夸张博雅”,“于实际从未一讨论”的幼稚可笑的议论。[4](P52)严复用对比的方法,肯定西学,批评中国文化风俗。在严复的文章中,尽管介绍了达尔文、牛顿、柏拉图、斯宾塞尔等西方学者的思想,并引用中国孔孟的话来分析这些思想,但是,他从来不认为这些思想就是中国古人所有的,至多认为他们的思想与中国古人的思想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
第三,戊戌变法的失败根源在于康有为坚持陆王心学。康有为受陆王心学的影响比较大,认为心力“直捷明诚,活泼有用”,有利于人们在社会生活中发挥主观能动性,成为强大的变革力量。皇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只要他能够致力于变法,就一定可以实现国家的富强。他认为激励人心是推动社会变革过程的唯一方法。激励国民,使“四万万人人人热愤,则无可不为,奚患于不能救”。[7](P4)激励皇上,则变法的实现就像“孔子所谓欲仁仁至,孟子所谓工犹反手”。[7](P81)严复与康有为相反,认为陆王心学轻视实践,只是师心自用,乡壁虚造,“自视太高”,“强物就我”,“其为祸也,始于学术,终于国家”。[3](P45)与此鲜明对比的是,严复高度肯定西学,重视实学。他认为中学和心学华而不实,西学和实学是来自于并可用于实际的真学问,是国家富强的根本,应该把学习西学和实学作为提高国民素质的起点。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是社会基本矛盾,严复把提高国民素质当作推动社会历史前进的基本手段,虽比康有为更为科学,但在根本上是一致的,具有历史唯心主义的倾向。
总之,严复制度与国民性互动思想在近代中国曾经是维新变革的武器,改变中国贫弱面貌的指针。由于这方面的价值,严复被公认为近代中国最杰出的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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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魏乐娇
Value of YAN Fu’s Thought About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System and Nationality to the Reform Campaign
CHEN Yong-jun
(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Guiyang 550001,China)
Abstract:YAN Fu did not take part in Hundred Days’ Reform,but he was taken by MAO Ze-dong,as one of the truth searchers who resort to the Western theories,the same as HONG Xiu-quan,KANG You-wei,and SUN Yat-sen. The primary analysis is made in search of the reasons.
Key words:YAN Fu;nationality;the Reform Compaign
[中图分类号]K256;B256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004-5856.2015.12.020
[文章编号]1004—5856(2015)12—0098—04
[作者简介]陈勇军(1974-),男,教授,博士,主要从事中国传统文化与思想政治教育研究。
[基金项目]贵州师范大学博士科研启动项目,项目编号:社科博2011(11)。
[收稿日期]2015-0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