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丽
(大理大学,云南大理671003)
《山海经》动态图腾型变形叙事类型析微
段丽
(大理大学,云南大理671003)
变形,作为文学主题学中长期占据统治地位的一类,在中国古代原始神话中渊源已久,其源头可追溯到《山海经》中。《山海经》作为中国古代“神话之渊府”,是“古今记异之祖”与“古今语怪之祖”,它通过人与异类动态互变神话的叙述,构筑起神奇旖旎的变形叙事世界。纵览《山海经》,关涉动态图腾型变形的神话居于变形叙事主题的核心地位,其生成最大程度的借助了原始初民图腾崇拜的力量,以神话为叙事事体,叙述人与图腾之间形态互变的故事。依据人类与图腾相互变形的动态特性及表现方式,《山海经》中的动态图腾型变形叙事可精炼动物图腾型、植物图腾型两种类型。
山海经;图腾;变形;叙事;类型
变形(metamorphosis),也称之为变化,在文学主题学领域,专指童话或神话故事中人变成某种动物形象或动物变成人的形状。变形叙事(Narrative of metamorphosis),是在文学叙事学领域,尝试提出的概念,指以神话、传说、民间故事等作为叙事事体来表达的变形故事,以人类与异类之间相互变形的事件为核心。从文学主题学的角度看,变形叙事被强烈凸显为先秦时代神话叙事的主题学内核,以《山海经》为源头,开拓中国古代变形叙事主题。《山海经》作为中国古代“神话之渊府”,是“古今记异之祖”与“古今语怪之祖”。它以人与异类动态互变的神话为载体,开辟了独具特色的动态图腾型变形叙事世界,反映出原始初民的综合生命观念及原始图腾信仰。
图腾型变形,是指有关人与图腾(动物、植物、无生物、自然现象)之间形态互变的叙述。“图腾”(totem)一词来源于北美印第安阿尔衮琴部落奥日贝人(ojibunays)的方言“ototeman”(或作Dodaim或Ototem),意思是“我的亲属”[1],“我的祖先”,[2]“我的保护神”[3],“我的标记”[3]。在我国,图腾大致产生于旧石器时代,既内隐着原始初民的图腾信仰(totemism)、图腾制度(totemic institution)与图腾崇拜(totemiccult),又外显着作为原始初民亲属、祖先或保护神的某种物象。“图腾”经历了早、中、晚三个发展阶段,并伴随原始社会的发展而完整呈现了产生、鼎盛、式微和消亡的过程。早期图腾崇拜的特点恰如俄国学者普列汉诺夫所概述:“相信人们的某一血缘联合体和动物的某一种类之间存在着血缘关系。”[5]这表明早期原始初民最先将动物作为图腾,列为亲属。随着社会发展与思维进化,原始初民又开始不遗余力地寻找部落、氏族,甚至是自己的来源,于是早期的亲属观念又融入了祖先观念,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动物、植物、无生物和自然现象也顺理成章的被奉为图腾肇祖。图腾崇拜晚期,图腾又成为了原始初民的保护神,当然,图腾信仰三期与各种物象一直紧密相连,物态化的物象在初民眼中或与他们存在亲缘关系,或是本族最古老的祖先,或是个人或群体的保护神。图腾信仰在一以贯之的“血缘”观念的驱动下,使原始初民笃信人生自图腾,死后亦可回归图腾,世间万物均可投入图腾的怀抱。因此“生育是由于图腾入居妇女体内,死亡是人返回于自己的氏族图腾。”[6]如此种种,人与图腾,即动物、植物、无生物、自然现象等就因“血缘”关系而缔结,人与图腾物之间互换变形是合理而必然的逻辑。
图腾型变形的生成在极大程度上借助了原始初民图腾崇拜的力量,依据人类与图腾相互变形的动态特点,将其称之为动态图腾型变形,亦可称之为力动图腾型变形,是指人类与图腾之间的互变具有明显的动作特征,是由一种形象转型蜕变为另一种形象的过程。《山海经》中的图腾型变形包含了动物图腾型、植物图腾型两种变形叙事类型。
世界上诸多知名学者如马林诺夫斯基、弗洛伊德、冯特等均指出最早的图腾物是动物,《山海经》中以人与动物互变为内容的动物图腾型最为常见。所涉图腾,包括了陆地动物、水生动物、空中飞禽、两栖动物等。此类神话在《山海经》原文中共4例,即禹父化仆累、蒲芦,撷顼化鱼妇,犬戎先祖变形,精卫变鸟。东晋郭璞注中又添2例,为鲧变形为黄熊,鲧变形为黄龙。
之一鱼妇
⑴有鱼偏枯,名曰鱼妇。颛顼死即复苏。风道北来,天乃大水泉,蛇乃化为鱼,是为鱼妇。颛顼死即复苏。
——《山海经·大荒西经》[7]416
⑵汉水出鲋鱼之山,帝颛顼葬于阳,九嫔葬于阴,四蛇卫之。
——《山海经·海内东经》[7]332
⑶东北海之外,大荒之中,河水之间,附禺之山,帝颛顼与九嫔葬焉……丘西有沉渊,颛顼所浴。
——《山海经·大荒北经》[7]419
上述文献是关于黑帝撷顼的死亡转生与死后葬所的记述,文献⑴所述之事为撷顼莫名而死,死后在水中变形,凭借北风之力转生化蛇,又以蛇为中介变形为鱼,最终以鱼妇的形态得以再生,延续生命,成为水中自由自在的精灵。关于鱼妇的具体形貌,晋郭璞曾引《淮南子·地形训》加以注解,曰:“后稷垄在建木西,其人死即复苏,其半鱼,在其间。”[8]此处所言的半鱼在其间之人,是神树建木西边拥有死而复苏能力的异人,撷顼变形而成的鱼妇之外形特征与变形再生的能力都与其如出一辙,虽然这一注解仍未直接具体的对鱼妇的外在形态进行描摹,却为我们提供了考察线索,可以联系到《山海经》中的另外两条文献。《山海经·海内西经》曰:“后稷之葬,山水环之,在氐国西。”[7]291又《山海经·海内南经》言:“氐人国在建木西,其为人人面而鱼身,无足。”[7]280足见,建木之西的异人即氐国之民,氐人特征为人面鱼身、无足,由此推断,撷顼所化之鱼妇,外形如氐人一般,应是人鱼结合的形象,一半为鱼,一半为人,从侧面反映了撷顼托体为鱼,变形再生的过程。当然,在这种“人鱼”或“鱼人”体态出现之前,撷顼也曾变形为蛇,这一动态过程虽转瞬即逝,但动词“化”的出现,简陋而精准的对其进行了补充。
从总体上看,文献⑴虽行文稍显紊乱,但变形故事的表达是无比清晰的,极其简省的概述了撷顼一生经历的死亡、变形、再生三大事件,共经历过两次变形,先举风、水之力变形为蛇,后又化身人鱼或鱼人。当然,撷顼与鱼、水的亲密关系,在《山海经》的其它地方亦有体现,如文献⑵、⑶,从表面看来,这只是对撷顼墓地的记载,实则另有深意,暗含着撷顼与水、鱼之间的紧密联系。文献⑵提及的鲋鱼是鱼类中的一种,黑帝撷顼所葬的鲋鱼之山,是汉水的源头,此山如文献⑶所言,又称附禺之山。附禺之山有卫丘,卫丘的西面是沉渊,可以想象撷顼所葬之山,乃鲋鱼的栖息之所,此鱼亦有飞鱼之称,想必兼有飞翔、潜游的双重能力,撷顼与此神鱼为伴,透露出二者之间的亲密关系。此外,鲋鱼之山又是汉水所出之地,撷顼又曾沐浴于沉渊之中,又显示着其与水的紧密联系。于此,水为撷顼创造了死而再生的自然条件,未因而死的撷顼可以借助水世界变形为鱼,如禀赋其能的鲋鱼一般,无拘无束的生活。
黑帝撷顼变形为蛇与人鱼,是先秦神话中较早出现的人变形为水族动物的故事。其所变形的蛇与鱼,是发祥于巴蜀之地的西南民族,古老的楚民族的图腾物,撷顼作为夏族先祖,其变形为蛇、人鱼的行动,是人类与动物图腾互变的具体体现。
之二熊
⑴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復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
——《山海经·海内经》[7]472
文献叙述了鲧死生禹之事。伯鲧未经天帝授权,私自窃取帝之息壤作治水之用,触及帝之权威,以致遭到火神祝融的诛杀,死于羽山之郊,鲧死后鲧腹生禹。“鲧復生禹”的故事,是隐性的变形事件,是鲧作为行动者实施变形行动而新生出禹的过程,符合变形叙事原则中新形态代替旧形体,人类或异类由原初形象蜕变为新形象,以使生命得以延续的规律。
当然,“鲧復生禹”的深层内涵还不止于此,它还客观记录并保留了原始社会古老的男性生子民俗,“鲧復(复)生禹”是父系氏族社会中男性乔装女性的生子风俗的升华与直接反映。根据文化人类学家的考察,在父权制最初形成时期,少数氏族内部流行着“库瓦达”[9]风俗,每每氏族中出现新生儿,婴孩之父便会代替妻子躺在床上,伪装种种生育婴儿的假象,以确保其在家庭中的权力与地位。故“鲧复生禹”中“复”可同“腹”,意表鲧生下儿子大禹,此则神话完全可视作父权制度中“库瓦达”风俗的移植与再造,它源于民俗又高于民俗,通过“鲧复生禹”达成子承父业,子秉父志,传递出一种伦理文化精神,感人肺腑,同时亦突出神话之质性,
荒诞的外衣之下包裹着理性的精神。从图腾角度分析,鲧以死换取禹之新生,父子相续的血缘关系体现着图腾中的祖先观念。
之三仆累
⑴青要之山,实帷帝之密都,是多驾鸟。南望墠渚,禹父之所化,是多仆累、蒲芦。
——《山海经·中山经》[7]125
关于禹父鲧的变形,此处又有另一种记载,即禹父鲧变形成为“仆累”、“蒲芦”,郭璞注云:“仆累,蜗牛也。”郝懿行曰:“蒲芦”为蜃虫之属‘仆累’、‘蒲芦’,同类之物,并生于水泽下湿之地”。[7]125可见,变形物“仆累”、“蒲芦”可以理解为同一动物的不同叫法,是形体如蜗牛且生活于水中的甲壳类动物。“仆累”、“蒲芦”作为禹父鲧的变形物,与对鱼图腾的崇拜相似,共同显示了夏族惯用水生动物的作为图腾信仰物象的习惯,夏族后裔认为人死之后可以变形为水中动物重获新生,如同他们的祖先鲧、禹一般。
之四龙
⑴鲧死,三岁不腐,剖之以吴刀,化为黄龙也。
——《山海经·海内经》郭璞注引《归藏·开呈》[10]
上述文献是《山海经》中以鲧为变形行动者的又一变形事件,联系前文提及的《山海经·海内经》中的“鲧复生禹”的记述,我们可以发现,作为鲧子的禹简直与龙等同起来,黄龙即等于禹,二者之间存有互变关系。禹变形为黄龙,目的仍在于秉承父志,继续治水大业,故郭璞注云“鲧绩用不成,故复命禹终其功。”[7]472于此,变形行动意义得以升华放大,不仅鲧、禹父子二人与龙图腾的动态互变,以使生命传承与延续,还是一种精神的继承与发扬。
先秦神话中,围绕着鲧以自己的死亡换取禹的新生的叙述总是络绎不绝、版本多样,但无论何种叙述,始终饱含着悲壮与伤感,让人肃然起敬之余,亦伤怀动容。从神话谱系和图腾物本身的特点来看,鲧、禹二人与龙相关的变形活动似乎与黄帝的关系更为密切,可视作黄帝后人实施的变形行动。这与前文所述的鲧、禹作为黑帝撷顼后人的说法并不矛盾,因为先秦神话谱系普遍存有紊乱的特点。故《山海经》、《墨子》等文献中的鲧、禹是撷顼后人,而《世本》中的鲧、禹又是黄帝子孙,《世本》曾云:“黄帝生昌意,昌意生骆明,骆明生白马,白马是为鲧”,[11]显示着黄帝—昌意—骆明—鲧—禹的谱系关系,这种关系对变形行动影响巨大。就黄帝而言,先秦神话中就有其与黄龙互变的叙述。《开元占经·龙鱼虫雨蛇占》篇引《春秋合成图》有云:“黄帝将亡,则黄龙坠。”[12]65这直接说明了黄帝的氏族图腾为龙及黄帝作为氏族始祖与龙图腾之间的等同关系。当然,这也是神话对原始图腾繁殖仪式的诠释,原始初民笃信“图腾生下一个兽崽,群体内也就会有一个婴儿诞生;如死去一个图腾动物,群体内也会有一人死亡,反之亦然。”“图腾群体中的所有成员都是图腾祖先投胎转世的,每个人都是图腾祖先的化身。”[13]足见原始初民意识中对人与图腾相互变形的习以为常。就鲧而言,作为黄帝曾孙,先秦神话将鲧名又记为白马,也透过姓名直接反映着鲧与龙图腾的紧密联系,《周礼·瘐人》有云:“马八尺以上为龙。七尺以上为騋,六尺以上为马。”《论衡·龙虚》篇云:“世俗画龙之象,马头蛇尾”,《吕氏春秋·本味》篇曰:“马之美者,青龙之匹”,足见,在先民意识中龙马相类、马大为龙的观念不仅出现极早且还获得广泛认可,故身为鲧子的禹,自然可以变形为龙,这也是氏族图腾回归的表现。龙虽是是想象中的动物,但上古时期龙图腾的使用却最为广泛,尤以轩辕部族的黄帝最为典型。
之五鸟
⑴又北二百里,曰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鸣自詨。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以堙于东海,漳水出焉,东流注于河。
——《山海经·北次三经》〔7〕92
文献所言之女娃又名精卫,是炎帝之女,行至东海之际,溺水而亡,死而无返,于是变形为精卫鸟,常口衔木石,堙埋东海。女娃是炎帝幼女,《白虎通义·五行》云:“炎帝者,太阳也。”[12]55炎帝,在先秦神话中,又常被称之为赤帝,表明他与火、太阳之间存有亲密关系。炎帝一族最初以火为原生态图腾,通过祀火表达对太阳的崇拜之情,先秦时代,初民通过类比思维认定,太阳、火、鸟三者之间具有等同关系,故鸟又是炎帝一族的次生态图腾,基于祖先与图腾的等同性,炎帝一族又可以被视作鸟族,作为鸟族后裔的少女精卫,溺水而死后又变形为鸟得以重生,本质上仍是以动物形体完成对氏族图腾的一种回归。
纵览《山海经》,以动物为中心的动态图腾型内容极为丰富,所涉动物种类繁多,飞禽走兽、水族动物无所不有,在人类与熊、鸟、鱼等图腾物的互换变形中,图腾所包罗的“我的亲属”、“我的祖先”的深层内涵亦旁侧溢露,诠释着原始初民的原始宗教信仰。
植物图腾型是指人类与花、草、树、木等植物
充当的图腾物之间的互换变形。具体而言,是指参与变形活动的草木被加以拟人化,具备了人情人性,有喜怒哀乐的情绪特征,会孕育并繁殖后代等等,以此产生了诸多人与奇草异木之间相互转换的变形事件。但此类故事数目较少,《山海经》中仅存有1例。究其根源,大抵与图腾崇拜时代植物图腾本身出现的时间较晚息息相关,是在万物有灵观念(Animism)产生之后方才出现,且相较于动物图腾的使用频繁,植物图腾的使用也相对较少,被尊为图腾的植物一般都可直接食用或使用。而随着原始初民图腾信仰的迁移渐变,图腾内涵也在不断变化,由最初的“我的亲属”、“我的祖先”又相继衍生出“我的标记”、“我的保护神”两种含义,于是与植物图腾相关的个体标记意味随之产生。在变形故事中,有关个体标记型的变形只涉及人变形为植物的单向行动,所变植物或具有独特的标识性,或其本身就已经是变形行动者的个人保护神,这类神话数量极少。在《山海经》中仅存1例。
之一蘨草
⑴又东二百里,曰姑媱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为蘨草。其叶胥成,其华黄,其实如菟丘,服之媚于人。
——《山海经·中次七经》〔7〕142
文献⑴所载,帝女死后化为了蘨草,蘨草枝叶繁茂,果实为黄色,具有“服之媚于人”的特性,此处叙述了帝女死亡后变形成为蘨草,欣欣向荣,窰草可理解为“我的标记”,亦可看作是极具标识性的个体图腾。
综上所述,动态型图腾亦可称之为力动型图腾,常常直接或间接叙述人类与图腾充当的异物之间的互变,较完整的阐释了“人→图腾→人→图腾”的动态循环过程,多以借助图腾再生、图腾生人为主要内容,这种循环往复的运动规律用现代物理学中的“物质不灭定律”诠释是无比妥帖的。它形象说明了在图腾参与的大轮回中,个体的生息起灭已全然托付于变形,变形将倏然而逝的时间凝固于圆形的循环圈,在圆形时间的作用下,前一生命相态是后一生命相态的诱发因子,后一生命相态又是前一生命相态的蜕变与延展。身处图腾型变形流程中的动物、植物及无生物,乐此不疲,显示出永恒的生命力。于是乎,治水失败的鲧之精魂得以回归自己的图腾,即使变形成为遗憾的黄龙,依然可以漫游于羽渊,哪怕恒久滞留于神话静默之处,永远期待着不能出场的出场,实际上也逃脱了纯粹的、真实意义的死亡。女娃失足东海,横溺而亡,唯徒然东游,精魂无返,断然变形为愤怒的小鸟,衔石堙海,恒久不倦。鲧回归到龙图腾,精卫回归至鸟图腾,图腾型变形神话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人→图腾→人→图腾”的动态循环运动模式是“生命一体性”(solidarity of life)的体现,它将人与动物、植物视为整个圆形生命链条上不同生命的显性形态,于是就产生了人鸟相禅、人兽相禅与人物相禅的神话,而延续生命的第一要义与最优途径就是变形。用新的生命形式替换陈旧的生命形式,这种替代时而是变形主体主动为之,时而又是被动进行,但其本质特征确是同质异形,即形体千变万化,内在的自我始终存在。
值得注意的是,动态变形过程拥有一个特例,即个体标记次型,它仅是“人→图腾”单向变形流程,此种单项运动具有无可逆转的特性。或带有人与图腾的等同认识,图腾物在人即在,图腾物亡人即亡,结局悄然注定,待时机到来,变形主体就只有义无反顾的走向死亡,如华年为嫁、倏而夭亡的帝女,或也饱含希望之光,悄然变形为迷媚的窰草,依然可以黄华叶茂,生生不息。
“人→图腾→人→图腾”的圆形循环型也好,“人→图腾”的单向流动型也罢,无一不显示出原始初民的天真与睿智。他们以变形为手段,将不可抗拒的死亡事实转化为永不凋零的生生希望,将有限的生扩展为生的无限,是先秦神话对生命不中断的意识延展与信念折光,是强大的生命不可毁灭观念体现。
凡上诠说,《山海经》中的动态图腾型变形叙事类型,包括动物、植物两种,它们分别具化为以死返回氏族图腾或借氏族图腾再生、个体标记等亚型。其中,动态图腾型接受着力动原则的支配,是人类与图腾物充当的异类之间的互动变形,它不仅真切反映着图腾所具有的“我的亲属”、“我的祖先”、“我的标记”、“我的保护神”四层内涵,更凭借超常想象力打造了一个无与伦比的神话变形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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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贺良林]
On Dynamic Totemic Metamorphosis Narrative Type of Legends of Mountains and Seas
DUAN Li
(Dali University,Dali 671003,China)
Metamorphosis,As a type has taken up regnant status chronically on the theme of literature study,It has a long history on the original myths in ancient china,which could be traced back to Legends of Mountains and Seas.Legends of Mountains and Seas as a gathering place of Chinese ancient myths,which had been called to“the ancestors of narrative wonders in ancient and modern”and“the ancestors of strange language in ancient and modern”.According to narrating the inter-transformation between human beings and heterogeneous species in myths,it was constructing a magical and charming Metamorphosis myth’s world.Seeing about Legends of Mountains and Seas,the dynamic totem type Metamorphosis was in the core status of the narrative types,which was generated with the power of the primitives’totem worship in maximum degree.As the myth to the narrative way,it narratives the inter-transformative stories about the human beings and heterogeneous species.Following the way of dynamic inter-transformation in the human beings and heterogeneous species,the dynamic totemic Metamorphosis in Legends of Mountains and Seas could be classified into two types,the animal totemic type and the floral totemic type.
Legends of Mountains and Seas;totem;Metamorphosis;narrative;type
I206.2
A
1008-9128(2015)05-0093-04
2014-10-20
大理学院青年基金课题(KYQN201436)。
段丽(1985-),女(白族),助教,博士,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