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克思主义哲学视角看王阳明“致良知”工夫的实践性

2015-03-28 03:35吴灿灿高凛
红河学院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致良知格物工夫

吴灿灿,高凛

(江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无锡214122)

从马克思主义哲学视角看王阳明“致良知”工夫的实践性

吴灿灿,高凛

(江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无锡214122)

一提到王阳明,首先想到的是他晚年的论学宗旨“致良知”,进而人们会自然而然地给他贴上“唯心主义”的标签。虽然王阳明立论“心外无物”,但他也重视“致”的实践性,强调格物以致知,以及知行合一的实践观。而且从王阳明论述的致良知工夫中,不难看出其所体现的实践和认识的辩证关系。王阳明从来不提倡悬空去谈论良知与致良知,而是时时刻刻从外部世界的坐卧立行中体悟良知,在行动上磨练以致良知。

王阳明;致良知;实践性

王阳明生活在明朝比较昏暗的时代背景下,内忧外患和阶级矛盾十分尖锐,王阳明表现出了极强的入世意识。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经世实践中度过,所以他的理论也具有极强的实践性。作为一个追求成圣的儒者,王阳明想通过致良知的实践工夫来扭转这个社会的局面,使人们的道德品行可以真正的转化为道德行为,以此来改善整个社会的风气。所以他从来不提悬空的自我修养,而是将良知作为主体与外界接触的窗口,让主体在实践中完善自我人格和承担社会责任。

一 格物以致良知

王阳明十分重视格物工夫,他曾说:“吾教人致良知,在格物上用功,却是有根本的学问,日长进一日,愈久愈觉精明。”①王阳明在龙场悟道之后,对格物有了新的认识,他否定在外物上求理,认为人要反求吾心,格意念之物。在其晚年所立的四句教中,最后一句“为善去恶是格物”已经将他的格物思想表达的很清楚了。在王阳明看来“‘格物’如《孟子》‘大人格君心’之格,是去其心之不正,以全其本体之正。”②根据王阳明的解释,不难看出,这里的“格”是指“正”,是“正其不正以归其正”,正其不正就是“去恶”,归其正就是“为善”,而为善和去恶,则不仅仅是意识层面上的自我批判,这里还扩充到了道德实践。正如王阳明说“不行不足以谓之知”③一样,在这里,仅仅通过主体在意识层面上的自我反思来认识到善恶是不够的,其“正”必定是通过实践的检验来判定的。不仅要将遮蔽心体的恶念去除,还要依心体本来的意念去落实到生活中,着实用意去为善去恶,这样才具有伦理意义。而着实用意则涉及到了诚意,王阳明认为格物必先诚意。这里的诚意一方面是指经过慎独和戒慎恐惧而使主体的意识内容变为“诚”的状态,另一方面更强调它的着实用意之功,正如王阳明在答顾东桥书中所说:“则谓意欲温凊奉养者所谓意也,而未可谓之诚意。必实行其温凊奉养之意,务求自谦而无自欺,然后谓之诚意。”③139由此可见,王阳明认为意是属于知的范畴,诚意与致知一样属于行的范围,这里更强调它的践行意义。

而“物”应该对应着事,这个事是指意念所参与的实际事情,即心体的外化。正如王阳明所说“意之所在便是物,如意在于事亲,即事亲便是一物;意在于事君,即事君便是一物;意在于仁民爱物,即仁民爱物便是一物;意在于视听言动,即视听言动便是一物”②13可见,这个物,即这个具体的实践活动都是在主体意识的规范引导下进行的。但王阳明所说的“意之所在便是物”不是说在意识活动的外部又构筑了一个新的物质世界,而是通过心体的外化,赋予我们存在的外部世界以新的意义。由此,我们也可推断出王阳明所说的“心外无物”也并非指外部事物不能离开主体的心性而独立存在,只是表明这些事物只有进入我们的意识世界才具有现实意义,他们的价值是相对于主体而言的。

王阳明认为致知的前提是格物,既然这个意念化的物已经在事亲、事君的实践过程中体现出来了,也就是主体已经意识到何事为善、何事为恶,那么良知作为价值判断的标准也就体现出来了。在王阳明致知的思想里,“实实落落依良知去做”是应有之义,也就是说,格其意念之物后,体现本体之良知,这只是一个自省的过程,关键是要有所行动,要依良知而行,才体现为致。可见,王阳明通过一系列反身自省的论述,最终目的还是落到主体领悟的本然良知去指导主体的道德生活的实践上去了。

二 知行合一以致良知

提到王阳明的致良知工夫,最具有实践性的就是他十分重视的“知行合一”之说。致良知的过程,也就是知与行统一的过程,这个过程又可具体分为:由本然的良知引导主体亲身践履,由此达到明觉之知。从这一过程看,后一个环节比较重要,也不容易实施。如何将知与行落实到实处呢?即主体的观念中已经有了基本的善恶和是非判断,如何在实践中体现出来呢?在《传习录》里,王阳明阐述了知行合一的具体工夫:“门人问:知行如何得合一?且如《中庸》言‘博学之’,又说个‘笃行之’,分明知行是两件。先生曰:博学只是事事存此天理,笃行只是学之不已之意。又问:《易》‘学以聚之’,又言‘仁以行之’,此是如何?先生曰:也是如此。事事去学存此天理,则此心更无放失时,故曰学以聚之。然常学存此天理,更无私欲间断,此即是此心不息处,故曰仁以行之。又问:孔子言‘知及之,仁不能守之’,知行却是两个事,先生曰:说及之已是行了,但不能常常行,已为私欲间断,便是仁不能守。”①330由这段对话可以看出,王阳明所说的知行工夫,就是无论有事还是无事,心中长存天理,克除私欲,这便是知、便是行,不断地在存天理去人欲的过程中实现知行合一。

王阳明强调不行不足以为学,这就已经很明确地把行纳入致知的过程中了,正像王阳明所说“尽天下之学无有不行而可以言学者,则学之始固已是行矣……是故知不行之不可以为学,则知不行之不可以穷理矣;知不行之不可以为穷理矣,则知知行合一并进,而不可以分为二节事矣。……以是而言,可以知致知之必在行,而不行之不可以为知也,明矣,知行合一之体,不亦较然矣乎?”③134在这段表述中,我们可以很明确的知道王阳明指的“知”是指主体所具有的先天之知,即逻辑上的普遍必然之知。但这种先天之知在主体没有切实致知之前,是缺乏现实性的,只有通过主体的践行,主体才能对良知获得认同,才能将其转化为自觉地理性意识。

在知与行的关系上,王阳明更多地将其表述成“知之真切笃实处既是行,行之明觉精察既是知。”③128王阳明这里给“行”下了个定义,也就是说实实在在地做一件事,即马克思所讲的“实践”。从这个定义来说,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学、问、思、辩都是一种“行”,“盖学之不能以无疑,则有问,问即学也,即行也;又不能无疑,则有思,思即学也,即行也;又不能无疑,则有辩,辩即学也,即行也”③134而在学问思辨这个行的过程中,主体离不开意识的活动,所以行的过程亦是知的过程,从这个角度出发,人的思维活动只要一直在进行着,正如做学问中的学问思辨,明觉精察,这也就是行。行和知是致知工夫的不同方面,他们相互依存,不可割裂。

另外,王阳明批评朱子的“知先行后”之说。在王阳明学说中,知与行是统一的,未有知而不行者,“不行不足谓之知”③127其实,朱子的学说有他的道理,按朱子的学说来看,人只有先学会某个技能,才能去做某件事。比如:人只有先学会医学原理,才可以做医生;只有先学习计算机技能,才能做操作员。这虽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在王阳明的学说面前,朱子的知和行太过于狭窄,仅仅从主体的行动顺序来阐述知和行。而王阳明认为,人在学习这些知识之前,必是有欲学习之心,这个欲学习之心就已经是“行”了,只是这个行是心理意识层面上的。另外,从人类认识和实践的本源来看,人所要学习的知识也是先人通过实践得来的,所以,知与行不可分割成两件事,知行是合一的。

三 事上磨练以致良知

王阳明注重在实践中体悟此心之良知,在日常行中,通过主体与经验世界的相互联系,实现致知过程。他认为脱离实际去讲学、为学,就是悬空、著空,是毫无意义的。正如在《传习录》里面记载的一段对话,充分表明了王阳明“事上磨练”的思想:有一属官,因久听讲先生之学,曰:“此学甚好,只是簿书讼狱繁难,不得为学。”先生闻之,曰:“我何尝教尔离了簿书讼狱悬空去讲学?尔既有官司之事,便从官司的事上为学,才是真格物。如问一词讼,不可因其应对无状,起个怒心:不可因他言语圆转,生个喜心:不可恶其嘱托,加意治之:不可因其请求,屈意从之:不可因自己事务烦冗,随意苟且断之;不可因旁人谮毁罗织,随人意思处之:这许多意思皆私,只尔自知,须精细省察克治,惟恐此心有一毫偏倚,杜人是非,这便是格物致知。簿书讼狱之闲,无非实学。若离了事物为学,却是著空。”①245王阳明追求的是在日常行中保持良知的稳定,而不是专门找个空闲时间去发现这个良知。这也正暗合了儒家的社会责任意识,在他们心中,做学问、修身养性和承担社会责任是密不可分的。所以儒者谴责佛道那样隐居山林以求得自身的安宁的做法,王阳明提倡“人须在事上磨,方立得住,方能静亦定,动亦定。”④在这里必须要提一下事上磨练与静坐的关系。王阳明为了澄默内观、自悟性体,曾于王阳明洞中静坐,开始颇见成效,但后来发现了静坐方法的局限。静坐容易使人产生喜静厌动的情绪,时间一长,易流入枯槁之病。所以此后,王阳明只单提致良知,认为良知本体是无动无静的,能认得这一点,随你工夫是静是动,都无所谓了。但王阳明还是会提醒他的学生,谨慎静坐,“汝若以厌外物之心去求静,是反养成一个娇惰之气了,汝若不厌外物,复于静处涵养却好。”①275刘君亮想要通过到山中静坐来达到动静皆定的思想境界,王阳明认为所要追求的境界是正确的,但若仅仅通过静坐来达到这种境界却有些偏颇。因为静中修养并不能达到“动亦定”的效果,所谓动亦定是指主体面临外部突发事件,依然能保持内心的

平静,即所谓“情顺万物而无情”的状态,仅仅通过静坐是不能使主体真正达到这种稳定的心态的,即使真的达到无情之境,也是一种心如槁木的死寂,不是真正的不执著之心。王阳明认为,还是应当通过事上磨练,在复杂、具体的社会实践中锻炼自己应对世故的心理承受能力。在他看来,“如果一个人的静坐不能或不是促进或改善了他应对复杂实践的心理力量,反而减弱了他对外部事务的心理承受能力,那就与王阳明的愿望背道而驰了。因为王阳明并不想做生活中自我安慰的弱者,相反,他要做一个刚健强毅的实践家。”⑤儒家并不是像佛教那样追求出世精神的宗教,儒家提倡承担社会责任,强调入世实践的务实精神。由此可看出,王阳明整个工夫论都是在强调动的、行的方面。

四 必有事焉以致良知

在王阳明论述致良知工夫时,不可避免的要讨论“必有事焉”,什么是必有事焉呢?按照王阳明的解释,就是心应当不断地有所思虑,保持有所事事的状态。这里的有所事事不一定是主体在意识的指导下从事实践活动,也不是泛指那些无根据、空洞的意识活动,而是指“集义”或戒惧之事。“戒惧克治即是常提不放之功,即是必有事焉,岂有两事邪?”①180从这里可以看出,在王阳明哲学中,必有事焉即是戒慎恐惧,是省察克治,是致良知。与必有事焉相对应的是“勿忘勿助”,勿忘勿助就是指主体不要执着于具体的事物上。在答聂文蔚的书信中,王阳明具体阐发了必有事焉与勿忘勿助之间的关系“必有事焉,只是时时去集义,若时时用必有事焉的工夫而或有时间断,此便是‘忘’了,即须‘勿忘’。时时去用必有事焉之工夫,而或有时欲速求效,此便是‘助’了,即须‘勿助’,其工夫全在必有事焉上用,勿忘勿助只是就其间提警觉而已。近日一种专在勿忘勿助上用功者,其病正在如此,终日悬空去做个勿忘,又悬空去做个勿助,莽莽荡荡全无实落下手处,究竟工夫只作得个沉空守寂,学成一个痴呆汉,才遇些子事来即便牵滞纷扰,不能经纶宰制。”③215王阳明认为必有事焉是工夫,勿忘勿助只是必有事焉的一个注意事项,是从属于必有事焉的。因此,王阳明不仅反对只在勿忘勿助上用功,而且强调只能在必有事焉上用工夫。王阳明认为,如果把勿忘勿助当做目的,不仅不能准确地把握着意与不着意之间的平衡状态,而且容易陷入枯槁虚空的沉寂中去,会带来自身的牵滞纷扰,不利于主体的自我修养和应对外部实践的能力。在王阳明哲学中,必有事焉属于“有”,勿忘勿助属于“无”,他的本意是在“有”的立场上,实现“无”的境界,这样才能达到主体在改善实践能力与提高精神境界方面的统一。“只要良知得以真诚恻袒的发用,自然光明圆莹无所滞碍,自然没有意必执著。勿忘勿助不能带来良知的真诚恻袒,而致良知之真诚恻袒可以包容无执著意必,因而必有事焉的致良知是彻上彻下的修养工夫。”⑤308王阳明注重主体自身的修养,但更注重处理社会问题的能力,勿忘勿助就是告诫致知者要抛开执著,万物从心中划过而不停滞,即达到“情顺万物而无情”的状态,由此才可在社会实践中保持本心的真诚袒恻,问心无愧。

五 结语

由以上几点论述可以明确的看出王阳明致知工夫的实践性。终其一生,王阳明都在思索良知与致良知。良知既是本然之知,主体先天具有的道德判断准则,是静态的,而致良知则是主体的社会实践,是动态的。王阳明的学说总体来讲就是,在知善知恶的良知的指引下,主体在社会上磨练,将遮蔽心体的杂念去除,以此来提高自身的道德素质,最后达到成圣的目的,其实践性不言而喻。

注释:

①《传习录》下,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6:261.

②《传习录》上,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6:14.

③《传习录》中,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6:127.

④《王阳明全书》,上海:中华书局,1914:40.

⑤《有无之境》,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3:297.

[1]杨国荣.心学之思[M].北京:中国铁道出版社,1997.

[2]陈来.有无之境[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3]冯契.中国古代哲学的逻辑发展(下)[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4]杨国荣.王阳明的哲学历程[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4).

[责任编辑贺良林]

Researching the Practicalness of Yangming’s Conscienc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arxist Philosophy

WU Can-can,GAO Lin
(School of Marxism Jiangnan University,Wuxi 214122,China)

At the mention of Wang Yangming,the first thought is his old age theory tenet"conscience".In turn,we will naturally give him labeled"idealism".Although Yang Ming think that nothing outside the heart,he also attaches great importance to the practicalness of"to".He stressed so as to make informed decisions,as well as the unity of practice,.And from Yang Ming’s methods of conscience,We can see the dialectical relationship between practice and cognition.Yang Ming never advocated to talk about conscience,But all the time from the external world to feel conscience,and feel conscience honing on the matter.

Wang Yangming;to the conscience;practicalness

B2

A

1008-9128(2015)05-0068-03

2014-10-31

吴灿灿(1991-),女,硕士生,研究方向:中国古典哲学、阳明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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