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莲,何 丹
(1.四川警察学院 侦查系,四川 泸州646000;2.四川警察学院 基础教学部,四川 泸州646000)
截至2014年4月我国在册吸毒人员达258万,实际吸毒人员超过1000万,呈现低龄化的发展态势。吸毒人群两极分化严重:一种是被边缘化的弱势群体,其主要吸食海洛因等传统毒品;另一种是新兴的富裕阶层,为了体验快感、找寻刺激、获得超体能状态而涉毒,其主要吸食冰毒等新兴毒品,成员比较固定,多见于一些小圈子内部。
吸毒作为一种偏离和违反社会规范的行为,吸毒者必经历了一个心理准备过程[1]。在初次接触毒品时,多表现出恐惧、戒备、刺激心理,随着吸食次数的增加,开始习以为常,沉浸于毒品所带来的独特体验。涉毒原因与人格特质、生活事件、社会环境有一定的关联性。
2014年被誉为明星吸毒年,娱乐圈成为瘾君子的重灾区:导演张元、张默因吸毒二进宫,歌手李代沫、编剧宁财神、香港艺人张耀扬、内地演员高虎,港台艺人房祖名、柯震东均被爆涉毒。屡见报端的吸毒丑闻一方面反映出禁毒部门加大了打击力度,另一方面也凸显出娱乐圈生态环境的恶化。
明星作为社会中享有特殊身份的人群,常被赋予更多的光环。假定一个正常的吸毒者能通过两性关系、朋友关系传染10个人吸毒,那么作为粉丝众多的明星其影响力、辐射力更大,他们的行为更具示范作用。粉丝对明星的盲目崇拜使涉毒明星一度成为修饰毒品的广告,毒品亚文化影响恶劣、负面效应十分突出。
1.毒品亚文化
亚文化是为某些群体和某一地域的群体所认同的非主流的文化现象。亚文化是文化多元与繁荣的表现,但是也有部分亚文化是文化领域中的恶性毒瘤,如“毒品亚文化”。毒品文化在现代社会有它特有的发展趋向:(1)大众化与时尚化趋向,表现为吸食人群范围广,涉及各行各业。随着享乐主义文化的影响扩大,毒品加紧对娱乐文化的渗透。娱乐活动进一步向情感宣泄升级。空虚的人迫切寻求解脱、刺激,欲宣泄情绪,而毒品助长了这些人进入幻觉世界的主观性体验。“彰显个性、追求快乐、象征身份”成为被亚文化圈赋予毒品的积极特征,毒品被当作流行文化、前卫文化以供娱乐。(2)符号消费趋向,受消费主义、享乐主义价值观的影响,社会消费重心发生转移,由物品的功能性消费转向符号性消费。消费真相不在于它的功能用途,而在于符号寓意。在吸食毒品人的眼中,吸食毒品象征着身份和地位[2]。
2.亚文化圈内的从众行为
客体关系学派提出在个体心理发展中,对关系的需求是最原始的,自我是由意识或潜意识层面上的内在关系构成的[3]。出于对关系的渴求,个体倾向于进入圈子。而亚文化圈的存在为吸毒群体提供外部环境支撑和内在心理信念支撑。圈子通过内部的文化压力将个体与正常世界隔离,使个体表现出更多的心理服从性。
吸毒,似乎成为娱乐圈的生存法则。张元曾坦言:最初接触毒品便是受圈里的朋友的影响。一些刚出道的明星,为了能更好地发展、融入圈子而冒险涉毒,最终正常的社会链被打破,陷入亚文化圈里无法自拔。当进入圈子后,个体为减少内心冲突所带来的不适感,以群体内部认同的观念调整自身,产生从众行为。丧失个体自觉性,最终失去自我理性判断和独立选择,嵌入群体内部,形成一个坚实的“心理群体”。心理群体的典型特征是自觉个性的消失,思想情感高度一致。正如勒庞所说“高同质群体”削弱个体才智,通过集体暗示与传染,本能地追求一致,产生偏离社会规范的集体无意识行为。[4]
郑畅将群体行为的传播划分为三个阶段:(1)易感性传播阶段。圈内朋友的引诱,以好玩、提神诱惑吸毒,在群体示范效应的影响下,圈内成员很容易跟风与群体行为保持一致,逐渐对毒品失去认知感和犯罪感。(2)压力性约束阶段。群体通过特殊的惩罚手段(被圈子排斥),防止成员的搭便车行为。成年个体一般具有自我控制能力,吸毒行为的保持与群体的压力性约束关系密切。除毒品本身的成瘾性外,群体的压力性约束使得吸食行为继续,又通过隔离效应削弱了成员与正常社会的联系,使畸形生活方式定型。(3)自主性行动阶段。高同质性群体产生高度的意识统一,在群体氛围中个体极具情绪化、丧失理智与判断力,基于共同的行为标准,产生“集体无意识行为”,个体在亚文化圈中得到情感支持。在吸毒原因这个问题上,吸毒明星所在的圈子构成了外在(客体关系的易感性)与内在易感性(依赖性人格)相结合,使得吸毒行为固定下来。
1.好奇心理
本能论认为好奇是人的原始动力,研究表明好奇与奖赏脑区有关。当其得到满足,个体会感到愉悦感。Litman提出了好奇产生的“兴趣——剥夺模型”,他从喜好和需要两个维度来解释好奇的产生。当个体对某件事喜好的水平高,需要的水平低,好奇是由兴趣所引发的,当喜好和需要的水平都很低时,好奇是由无聊引发的[5]。首次涉毒者并没有对毒品的需求和喜好,好奇心理的产生源于无聊,即对自己业己成型的生活方式感到不满,在单调的生活中会产生空虚、乏味和麻木,想要新鲜刺激。
人们常常对未知事物产生一种莫名的期待。对大多数人来说,他们都会有改变现状、体验新的生活方式的本能冲动。满文军在妻子的生日宴会开起了“摇头派对”,为了让朋友们“玩得尽兴”准备了摇头丸供众人吸食。其妻李俐在审讯中交代,长期相夫教子的生活让她觉得很平淡,一次偶然的机会接触到摇头丸,吃完回家睡了一觉,不良感觉便消失了。这种心理不仅体现在涉毒明星身上,时下曝出的大妈以组建微信群召集“运动会”的秘密形式参与吸毒,原因也是生活空虚、欲寻求刺激。
2.压力生活事件
弗洛伊德的心理动力论(本我、自我、超我)指出,本我代表欲望,是人与生俱来的生命本能,遵循快乐原则,要求最大限度地满足本能,获得快乐,避免痛苦。超我是道德化的我,作为人格中的管制者,遵循理想原则,限制本我。自我在本我和超我间寻求平衡,遵循现实原则,促使人格内部协调并保证外界交往活动顺利进行,不平衡时则会产生心理异常。虽然普通人也会遇到本我和超我的冲突,但是普通人面对压力的心理调适方法,如情绪宣泄、倾诉等,对于明星来言可能并不适用。对生活在“放大镜”之下的明星而言,本我被过度压抑,吸毒行为的隐蔽性被其作为逃避压力和现实生活的替代选择。他们借吸食毒品逃避现实压力,趋于退缩到自恋的程度或各种幻想状态。
压力生活事件,个体主要通过调动心理能量以应对。不同的应对方式导致不同的结果:积极的应对方式有利于问题的解决,提高心理韧性;消极的应对方式如退避、幻想是一种不成熟的应对方式,表现出一种神经症性的人格特点,情绪和行为缺乏稳定性。若个人承受的来自本我、超我和外界压力过大时,自我就会帮助启动防御机制,而物质依赖是一种极强的防御机制,这种控制性的防御机制通过遁入身体,产生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依赖[6]。而毒品所产生的欣快感、巅峰体验导致对吸毒行为的二次强化。压力事件下易感的个性辅之消极的应对方式易催生出吸食毒品这种极端的物质依赖方式。
3.认知偏差与负面情绪
心理学的情感、认知常被用来解释个体行为的内在动因。从个体认知角度上分析,对毒品的认知偏差即“不以为毒”是涉毒的一个重要原因,关于新型毒品能减肥、激发创作灵感的谣传在娱乐圈占据一席之地。“创作型明星”在面对创作困境时,借由毒品产生的幻觉激发创作灵感。导演张元吸毒被抓后表示第一次吸毒后,感觉非常好,思维畅通了,慢慢对毒品产生了依赖。编剧宁财神称,他拿毒品当药,是想治疗长期写作疲劳激发的神经性呕吐,高强度的工作节奏能通过毒品缓解,效果立竿见影[7]。将毒品的致幻作用所产生的创造性幻觉当做灵感,毒品被包装上灵感来源的外衣,是一种错误的认知,因为致幻类药物所产生的幻觉并非是稳定的。毒品通过冲破血脑屏障,刺激产生快乐和兴奋的多巴胺因子的分泌,导致大脑中化学物质结构发生改变,出现不可逆的损伤,使人智力衰退,缺少对生活的积极性、创造性,意志消沉。毒品的确能减轻体重,但它是以消耗生命为前提的,长期吸食毒品会使面容枯槁、形容憔悴、精神错乱。
负性情绪与毒品使用高比率相关。调查研究显示,吸毒人员在没有接触毒品前,往往都不同程度地患有抑郁症或焦虑水平高于常人,这种症状在形成瘾癖后更加明显[8]。精神分析学派认为药物滥用者试图与母体合为一体,缓解紧张感的内心需要,用药缓解内心紧张、恢复自我的完整性[9]。通过使用毒品,个体可宣泄情感,获得短暂的快感和高峰体验,摆脱负面情绪和失衡心理的影响。当一个人出现大量的负面情绪如焦虑、愤怒时,容易出现逃避现实、寻求解脱的念头,产生社会越轨行为。
4.人格因素
有学者认为,人格可能是一个知觉过滤器,是对成瘾行为的一种独特反应,某种特点的人格类型感染吸毒行为的可能性高,即个性易感性。国外心理学表明,海洛因吸食者在吸毒之前存在某种人格缺陷,易简单从快乐原则出发希望借毒品满足欲望,此类人格被称为海洛因人格,即缺乏自我控制、享乐主义,情绪常处抑郁状态,违反常规。生理因素仍被看作是成瘾的来源,但成瘾行为的发展是由成瘾者的反应决定的。吸毒者以吸毒获得短暂的快乐和某种替代性需求,这是人格缺陷的外在反映。研究发现特定人格染毒危险性高,如依赖性人格。反过来,吸毒行为又会影响人格,导致人生观、价值观变化明显。
不同毒品类型的选择与他们控制快乐情绪的自我需求有关联。海洛因吸食者,通过吸毒达到自我收缩的目的,达到平静的感觉,在飘飘欲仙的感觉中昏昏欲睡。苯丙胺类滥用者通过吸食毒品达到扩张自我、增强自信的作用。
近年来,吸毒人群呈现低龄化发展态势。吸食合成毒品的人数中,35岁以下的青少年更是占到了75%。明星属于公众人物,社会给予高度认可,理应承担更多社会责任,发挥正面示范作用。但不少明星在镁光灯下迷失了自我,追求新异刺激与情感宣泄,染指毒品,产生了严重的负面效应。偶像涉毒,不仅葬送了本人的演艺事业,更破坏了粉丝的想象世界,甚至引发部分青少年的道德危机。
青少年群体是一个富有好奇心的群体,他们可能尝试与体验益于自身发展的新鲜事物而获得向上、积极的体验和品行,也可能因为尝试碍于自身发展的新鲜事物而获得倒退的、消极的体验和品行。青少年心理发展具有矛盾性、封闭性、不稳定性特点,易受同伴群体和榜样的影响。粉丝追星更多源于一种补偿心理,通过幻想将明星脑补成一个完美的人,作为“榜样”加以模仿。明星的言行装扮极具示范性,对于自我同一性未完全架构起来的青少年来说,影响更深。青少年通过明星这一“投射性认同对象”,幻想自己和偶像是一样的,以完成自我心理认定。当粉丝得知自己所喜欢的明星为了追求“某种感觉”而吸毒时,他们极有可能为追求同样的感觉而模仿[10]。
明星以其自身的形象、表演吸引眼球,引导消费潮流,商家常通过请明星代言广告,向大众植入消费理念,影响产品选择。时下曝光的涉毒明星,变身为毒品消费的“代言人”,毒品亚文化借涉毒明星大肆宣传相关毒品,加紧渗透以扩大影响。
毒品与犯罪呈交织共生关系,国家每年投入禁毒、维稳的经费数额巨大。据悉,此轮明星吸毒事件使制片方损失惨重。广电总局今年正式下发“封杀劣迹明星”的通知,吸毒明星被点名,其参演作品、代言的品牌均受到影响。柯震东吸毒事件为其代言的品牌造成直接、间接商业损失达数十亿元,制片方利益严重受损。
社会上不少人对毒品的了解,通常通过两个反差极强的渠道:一是政府及主流媒体大力报道毒品的危害及伤亡案例;二是吸毒者借助自媒体、小圈子宣扬毒品的奇特体验和神奇效果。由于主流媒体在预防教育时形式单一,方法多限于展板、图册,说教式劝说多、体验式教育少,教育效果受限。预防教育应从需求链上下功夫,更应与时俱进,适应网络社会的需求。针对区域毒情,可建立特色禁毒教育馆,开通官微、增加微信互动设置,通过定期的信息推送,以互动猜题、体验项目等形式进行毒品知识的普及教育,重点加强不良同伴交往的预防教育,组织策划健康的休闲娱乐活动,放大主流文化声音。
针对明星涉毒问题有些粉丝选择了宽容甚至放纵的态度,对这种趋向必须及时纠偏。公众舆论要抱定一个谴责态度,因为毒品本性就是一沾难戒,它的成瘾性是其本质特征。
演艺圈需加强行业自身监督,划定吸毒红线。一旦明星违法行为被法律认定,即除名,并令退出演艺事业。严惩涉毒明星活动已经在行动,据悉近期北京42家经纪机构签订北京市演艺界禁毒承诺书,承诺“不录用、不组织”涉毒艺人参加演艺活动,净化演艺队伍;鉴于明星吸毒事件频发,制片方提出要求参演人员需提供尿检证明未涉毒;企业在明星代言时要求先做背景调查,与明星签订道德协议,以此提醒约束艺人承担起应有的社会责任,不触犯法律底线。这是演艺界对明星涉毒的态度,也是很好的尝试,坚决不录用吸毒明星能从根本上斩断一些明星吸毒的根源。
同时,对于涉毒明星,我们也应对其做好戒毒康复工作。通过心理治疗,帮助唤醒其自制力、自信心,以回归正常的生活,重塑人格,戒断毒友,摆脱对毒品的依赖。
社会控制理论认为个体与各种社会机构间的正常关系作为社会制约因素对个体是否吸毒起约束作用,这种关系越强大,约束力就越强,吸毒的可能性就越小。来自家庭、社会的支持,能帮助个体合理应对压力。
重视对高危、易感人群的心理调适,可通过在线心理健康课教授压力应对、情绪调节的方法。学校、机构内设宣泄室、心理咨询室,在专业人员的辅助下定期开展团体辅导以增进群体认同,建立心理联结,帮助成员依托群体寻求资源以应对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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