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时国共两党基层组织的合作与磨擦问题研究——以国民党河北省党部档案为主要资料

2015-03-26 07:13
关键词:基层组织合作国民党

王 英 维

(集宁师范学院 政史系,内蒙古 乌兰察布 012000)



战时国共两党基层组织的合作与磨擦问题研究
——以国民党河北省党部档案为主要资料

王 英 维

(集宁师范学院 政史系,内蒙古 乌兰察布 012000)

摘要:抗战初期,河北省大城市及交通要道附近地区成为沦陷区。当时,国民党员以个人身份与中共进行广泛的抗日合作。随着抗战深入以及各地国民党组织的恢复,国共两党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磨擦。考其磨擦产生的原因有主观和客观两个方面,双方还存在着对敌后政权和民众团体领导权的争夺等矛盾。这些原因所起的负面作用,最终导致国共两党基层关系彻底走向对抗。

关键词:河北省;国民党;中共;基层组织;合作;磨擦原因

网络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50107.1315.016.html

网络出版时间:2015-01-07 13:15

中国抗战是以全民族抗战的姿态展现给世界的,其性质是以国共两党合作为基础的全民长期抗战。战时国共两党的关系处理直接影响到中国的抗战成绩,也影响到战后国共关系的发展,甚而会影响到战后中国政局。因此,研究抗战时期的国共关系有着重大的历史意义,但学术界现有研究多关注于两党上层政策的应对变化和两党军队的磨擦①,对于两党基层关系的研究,据笔者所知则尚付阙如。又,学术界关于两党的磨擦论述多采用中共一方的史料来加以论述,不免失于偏颇。

其实,战时两党基层关系不仅包括两党军队的关系,还包括两党基层组织的关系。河北省档案馆藏有抗战时期的国民党河北省党部档案资料,这批资料多是督导区和县党部向省党部的工作报告,所叙史实内容丰富、具体、生动,为研究国共两党基层关系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利用这些国民党地方党部的档案资料以及地方志等文献资料,以河北省的国民党基层党部活动为视角,重点考察国共两党基层在敌后地区发生的冲突,进一步分析双方在敌后地区产生磨擦的深层次原因,以就正于方家。

一、合作中渐起磨擦

战前,国民党河北省党组织下辖县党部130个,多数县党部组织建立在1928年北伐胜利之后。1931年,国民党河北省党部进行党员统计总调查,“认为合格者11 586人”②。至1933年11月,党员总数增加到19 203人③。这一组织在战前因为积极参与抗日活动遭到日军仇视。1933年5月签订的《塘沽协定》就要求取消冀东地区的国民党党部组织。1935年6月签订的“何梅协定”的内容之一即进一步要求国民党河北省各级党部予以撤销。受其影响,一部分县党部停止工作,另一部分则能够进行秘密活动[1]。战时,河北省大城市及交通要道附近地区大都被日军占领,成了沦陷区。日军在沦陷区公开叫嚷“反共灭党”,对国民党大力弹压。如在高邑县,日军“到处抓捕国民党人”[2]392。

国难当头,河北省的国民党员大多数挺身而出,参加了保家卫国的抗日运动。一部分国民党员在敌后地区独立领导武装抗日,组织了抗日游击队。另一部分国民党员与中共携手,共纾国难。他们与中共合作建立“战地动员委员会”(简称“动委会”或“战委会”),如在邢台,中共“与国民党一起建立‘战地动员委员会’,动员各界人士一起参加抗日救亡运动”[3]386。该会成立之初权力很大,部队收复一个县,该会就指定一个县长,收复一个区,就指定一个区长,敌后政权的最初建设多是经由该会组织产生的。换言之,国民党员也参加了敌后抗日政权的建设。如在沙河县,“1937年日军占领沙河后,部分国民党员参加了抗日政府,有的担任县长、区长”[4]558。可见,在敌后政权的初步建立时国民党员在抗日政府中还身居要职,与战前相比其社会地位不仅没有降低反而得到提高,其声望、影响也随之扩大。这是因为共产党需要国民党及地方士绅的地位及社会影响来动员民众抗日,中共敌后抗日政权的组织形式又是“三三制”,故国民党上层及地方士绅也有机会参加政权建设。国民党员不仅仅参加了敌后抗日政府工作,还参加了各种抗日活动。如肃宁县国民党在合作中,“把持了商业联合会和教育联合会”[5]278。据晋察冀边区国民党统计称:“边区成立之初,上自边区政府,下至区村政权,各学校教职员,救亡团体干部,无不有本党同志参加,而且尽了最大的努力”④。

那时,国共两党的合作形式是国民党员以个人身份与中共组织合作。如在献县,“国民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各种组织”[6]362与中共合作抗日。从总体的形势来看,国民党正规军多数退出河北省,当地各级政府也随之瓦解。可以说国民党地方党部得不到军队保护,也没有政府作依托。鉴此,战前能够暗中活动的县党部,也不便公开组织工作,国民党员只能以个人身份与中共合作抗日。

国共两党携手抗日进行了广泛合作,故不可避免地会产生磨擦。这个时候中共有一种认知,认为穷不可耻,越穷越革命。中共在工作上极重视和扶持贫农、雇农阶级,在各种组织中强调贫农、雇农等农会的权力。如参加敌后抗日的吕正操将军云:在某些地方“划分农会为穷党,动员会为富党”,这样一来,造成了“农会和动员会之对立”[7]9。然而,动员会建立之初,有很多国民党员及地方士绅参加,这势必引起国民党人的警觉和不满。其实,中共本身是在野的革命党,代表下层人民利益,主张阶级革命,需要得到劳苦大众的支持,故在动员及宣传上夸耀穷人的革命性,鄙视富人及国民党的落后性。吕正操就曾指出:我们在宣传上“过分的夸耀自己的长处,形容别人的短处,惹起别人的反感,以致产生不必要的磨擦,造成党派和阶级的对立”[7]9。

中共在政治上倾向于扶持下层民众,在经济上对下层民众亦有相当照顾,抗日政府实行统一累进税、减租减息及合理负担政策。抗日政府执行该政策是明确阶级路线的,据王平将军称:“粮款百分之九十派缴大户。”[8]182国民党上层多数出身于地主、富农家庭,统一累进税、减租减息政策减少了他们的收入,而合理负担加大了地主、富农的支出。受此影响,国民党上层及地主、富农的家境逐渐转坏。如国民党河北省党部第十五区秘书于成南称:“在七七事变前,家道小康尚能自给,不意事变后遭奸伪之蹂躏,家产荡尽。”⑤这里所谓的“奸伪”,指的就是中共,中共的经济政策关乎国民党个人乃至家庭的生计问题,故国民党员对中共极其不满,甚至相当仇恨。

战时,各地民众团体多经过共产党指导下创建,据国民党河北省党部统计:“河北在本党未恢复之先,各处民众基层组织多已被某党所把持”⑥。沙河县的县党部报告更指出了问题所在,云“事变前各民众组织团体均由本县党部指导组织”,现在“人民团体均由八路工作团及县府组训科建树成立”,“本党团因未建树,故未能受本党领导”⑦。换言之,国民党人丧失了事变前对民众团体的领导权,这意味着他们的社会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故心理很是失衡。又由于国民党员坚持共产党要服从中央,以正统自居,他们视各民众团体为非法组织,一有机会便想加以改造。

随着抗战的深入,中共组建的敌后抗日政权得到了广大人民的拥护和支持,变得更加巩固。在这种形势下,中共对抗日政权进一步加以改造,改换了动委会及各级抗日政府中的国民党人。如在1938年4月,中共晋察冀边区党委召开了第一次党代表大会,认为过去依赖国民党和地方士绅的做法是受到了右倾投降主义的影响。在这次会议之后,中共开始对“动委会”及抗日各级政府进行改组。如区村政权,“经区村民主选举,各级干部健全,逐渐由革命的新兴力量代替了豪绅地主的优势”[9]39。国民党人对此也有记载,据固安县党员郭宗瑀称:“共产党改委县长,对于本党人员陆续撤换。”敌后抗日政权经此改造,王平将军认为这样“防止了国民党特务和豪绅地主把持政权”。[8]198换言之,国民党人的地位、权力、影响都大大减小。国民党员经历了一个从身居要职到备受猜疑的过程,致使他们对中共更加不满。如在新河县,“战委会改组后,国民党的反共情绪更加强烈”[10]378。

二、组织对抗中反目成仇

1938年6月,国民党河北省党部正式恢复,国民政府任命鹿钟麟为河北省主席兼省党部主任委员。同年9月鹿钟麟来到河北省,开始着手恢复国民党地方党部。对于国民党地方党部的恢复,中共上层决定进行帮助。如“任丘县抗日政府在上级指示下,扶植起本县国民党机构”[11]205。饶阳县党部也于1938年秋,在中共帮助下得到恢复[12]447。中共帮助国民党恢复党部出于两种考虑:一则,中共要履行双方共同合作抗日的协议;二则,中共考虑国民党党部的恢复是在抗日根据地内,其组织发展与活动会与中共有所竞争,中共上层决定主动帮助国民党恢复党部,以便从中能够加以控制。如王平将军称,当国民党党部恢复的时候,有“不少国民党党部书记长是我们不公开派去的”[8]198。

中共上级组织的政策是要帮助国民党恢复党部,而下级的共产党人不是出于情愿,对此有些想不通。如王平将军称:“我当时就觉得不好理解,本来国民党政府都逃跑了,还要由共产党来帮他恢复国民党党部,岂不是咄咄怪事?”[8]198他们不理解中央上层的政策,看到国民党党部恢复了,抱有敌视态度。如晋察冀边区国民党党部恢复时,其党务人员称:“边区本是共产党八路军占绝对优势的地方,县里边难免有些左倾幼稚病的人,看见本党要恢复组织,他们就惊疑起来,甚至妒嫉与仇视。”“所以正在建立县党部的时候,就发生了好多流言。”⑨

其实,国民党地方党部恢复得较晚,多是在1938年9月鹿钟麟来河北省之后。如沙河县党部,“于二十七年十月份重新恢复”。恢复后的国民党地方党部有合法地位,能够公开活动。其在纳新时,在抗日根据地内农村地区吸收大量农民入党。如在沙河县,据其党部1939年12月份工作报告中称:“介绍新党员有一千二百余名,农工占多数约有十之八九。”⑦同样,饶阳县党部恢复后,拟定计划要“积极向农村发展”[12]448。相比较而言,在沦陷区发展的国民党员数量是有限的。如国民党沙河县党部在1939年4到12月报告中称:“在敌占区内者,征收甚鲜。”⑦可见,这一时期国民党工作的重点放在敌后抗日根据地,而非沦陷区,其扩大组织主要是在抗日根据地内进行的。

国民党组织在抗日根据地内发展大量农民入党,其组织空前膨胀。据1939年10月份国民党河北省省党部统计,新党员征收数目为29 692人⑥。截至1940年4月底,不包括第一至第五督导区,只有第六至第十督导区、直属区分部及北宁路党部的新征党员“总计二二九九四人”⑥。换言之,在抗日根据地内国民党组织得到了相当发展。与此同时,中共中央这一时期也制定了“大量发展党”的政策,其组织扩大亦主要是吸纳农民入党。故在扩大组织上国共两党发生冲突势不可免。

国民党河北省地方党部恢复后,国民党员有了归宿,把对中共的不满寄托于组织上了,他们首先想与中共争夺领导民众团体。1938年10月,鹿钟麟致电国民党中央社会部长陈立夫,告以河北民众运动早已为共产党所领导,请示民运工作办法。1938年12月,陈立夫发电指示:“联络上层友谊,建立下层基础为其工作方针”,“于工作绝不可稍事退让”[13]222。换言之,他们要与中共争夺民众团体的领导权,决心改造民众团体。如沙河县国民党党部1939年的工作计划云:“本党对于这种不法组织,只有依法改组,如不能实行时,本党党员多于参加建立党团起分化作用。”⑦国民党河北省地方党组织在与中共争夺民众团体领导权的斗争中,取得的成果不甚显著。国民党河北省党部自1938年9月起至1939年9月止的报告中称:“各县妇女会已组织成立者有冀县、衡水、新河等十余县。”⑥换言之,国民党的工作成绩不够理想。对此,他们指责中共基层组织称:“河北在本党未恢复之先,各处民众基层组织多已被某党所把持,到处猖獗,目无法纪,及本党开展工作,深为某党所忌,始则暗拒,继则明争。”⑥其次,国民党地方党部反对中共的统一累进税、减租减息、合理负担等经济政策。以往党部未恢复之前,国民党人仅仅是个人对中共不满,进行消极抵抗。党部恢复之后,他们就在组织领导下进行有计划的破坏了。如国民党正定县党部“对抗减租减息,破坏抗日”[14]476。

国民党河北省各级党部恢复后,当时国民党的军队早已如鸟兽散,军队对国民党组织支持有限,地方政府又多由中共所控制,其工作开展异常艰难。国民党河北省党部在1938年到1939年的两年工作报告中说:“迨本党北上恢复组织,而各项工作为他人先鞭早着,工作无进展,时受牵制与摧残。”⑥这样,国民党把中共视为开展工作的绊脚石,说中共不服从中央,建立了不法组织,形同“封建割据”。而中共认为“友党一般是秘密的活动,某些分子多作特务工作”[9]384,从中破坏抗日。两党互相指责,互相攻讦,矛盾不断升级。

与此同时,从1938年底到1940年初,河北省敌后地区国共两党军队磨擦愈演愈烈,国民党军队张荫梧部、鹿钟麟部、朱怀冰部及石友三部先后败北,军队磨擦势必会影响到党部关系的恶化。这期间,中共对国民党部不发经费,令其停止办公,对国民党党务人员下令通缉。如河间县党员曹清沦称:“二十七八年在河间公开工作时,县内整个组织均为奸伪造成,不受省府指挥,对党部则不发经费,对本党同志则尽力压迫。”再后来,“奸伪县府强迫党部停止活动,并藉口指沦等为汪派,下令通缉”。⑩又如国民党邢台县党部,在1940年1月底鹿钟麟的省政府与共产党磨擦失利后,随鹿钟麟一起南撤。“留在当地的国民党员,民愤极大的骨干分子受到抗日政府的镇压,一般党员通过教育、自首、悔过宣布退了党。”[3]392至此,在敌后抗日根据地内国民党成为非法组织,国民党员被视为特务看待。据吕正操回忆,到1940年“这时冀中已形成了一统天下的局面,国民党再没有站脚之地。当时胡仁奎从路西来了,要到冀中各县建立国民党,我们拒绝了。我们对他讲,我们冀中不需要这个组织”[15]251。

国共两党基层组织已经不可调和,斗争遂变成了你死我活,甚为激烈。如国民党河北省党部称:“各县负责人之被暗杀或被活埋者不可胜计。”⑥共产党人宋任穷将军也指出,“磨擦不断升级,袭击杀害我军和地方政府工作人员及抗日军人家属事件层出不穷”[16]172。换言之,国共两党基层党部斗争愈趋激烈后,双方都试图利用军队及政权的力量来加以干预,至此国共两党基层关系全面恶化了。

到1940年以后,国共两党在全国范围内皆起摩擦,在此大背景下河北省国共两党基层关系基本上是形如冰炭,势同水火。如彭德怀将军就认为,“国民党军队比一般地方的国民党要进步”[9]410。换言之,国共两党在地方上的争斗比军队磨擦更激烈,军队冲突有起有歇,而党部争斗则无时不在。这与国民党的政策也极相符,国民党中央曾训令各省区,“党部负斗争责任,政府处调和地位,军队则为后盾”[17]278。随着国民党正规军及游击队在磨擦中的失败,敌后地区基本上为中共所控制。国民党河北省党部被迫退出河北省,在河南林县受庞炳勋军队保护,随营办公。至于国民党地方党部组织亦不能在抗日根据地内立足,遂开始重点开展沦陷区党务工作。

三、产生磨擦的原因总结

在河北省敌后地区,国共两党组织的磨擦是在两党合作前提下发生的,合作内容愈广,磨擦势必愈深。其磨擦过程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国民党河北省各级党部尚未恢复之先,国民党人以个人身份与中共进行多方面的合作。随着抗战深入,两党下层人员渐生抵牾。这一时期的国共两党下层磨擦主要表现为国民党对中共的个人感情不满;第二阶段是在中共帮助下,地方国民党组织得到了恢复。但遗憾的是,两党基层关系最终发展到组织对抗,形同仇敌。因此,国共两党基层组织的磨擦起因是复杂的,大略而言有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两党代表的阶级利益不同。中共代表的是穷苦的下层民众,在工作上明确阶级路线;在宣传上,中共夸耀穷人的革命性,夸大富人及国民党的落后性。在经济政策上,实行减租减息、统一累进税、合理负担等政策,造成地主、富农阶级很大的经济损失,甚至其家道从此没落,这影响到他们自身家庭生存的问题。身为上层人士的国民党人,面对政治上的失意与打压、经济上的损失,对中共不免有不满甚至仇恨的情绪。居于第三方的日军就看到了这一现象,称国共两党在基层方面的对立,除政治方面、思想方面的重要因素外,“还有许多直接关系到死活的问题”[18]404。

其二,由于代表的阶级利益不同,直接决定两党在思想观念上存在着极大差异,故两党在工作方法上亦凿枘难调。中共是在野的革命党,在革命的历史过程中极重视贫农、雇农阶级,认为他们最穷,少有后顾之忧,最具有革命性。相应地在工作中,中共极重视做贫农、雇农的工作,而轻视富人阶层。进而他们在工作中,划分农会为“穷党”,动委会为“富党”等。而国民党多为上层富有人士,他们鄙视下层的贫农、雇农。如阜平的“某些上层分子说,群众落后,不知抗日”[19]11。由于两党在思想上的认知不同,所以在工作方法上不能一致,自然有各样各式的矛盾发生。

其三,两党在长期内战中产生了感情上的隔阂。自蒋介石1927年“清党”以来,国共双方战争连绵不断。对于中共来说,牺牲了自己的亲人、亲密的战友,而往日的国民党仇人一下子变成了自己的友党、友军,他们在心理上、感情上接受不了。比如红军被改编成八路军,官兵们要戴上“青天白日”的帽徽,他们就很有抵触情绪。张宗逊将军曾云,“由红军变为‘白军’,弯子转得太大了”,“有的人从感情上还是转不过来,悄悄地保存着红军军帽等等”[20]164。徐向前将军也云:“改编时要换帽子换帽徽,有些同志思想搞不通,有的甚至难过得流下泪。”[21]103杨成武将军亦云,“有的战士甚至怀疑我们不革命了”,说我们“是上了国民党政府的当”[22]12!以往内战历史上的往事交错缠结,不能令中共马上变换角色,与国民党推诚置腹,共解危局。

其四,受两党上层政策及军队磨擦的影响。国民党中央只能接受弱小的中共与之合作,不能容忍中共在敌后地区的发展壮大,故1939年1月国民党召开了五届五中全会,制定了政治上限共为主,军事上反共为辅的策略。为制裁共党活动,“尽量运用民众力量”[17]279。到1939年五届六中全会,“逐步转变为军事进攻为主,政治限共为辅了”[17]282。在这种形势下,中共中央也于1939年2月10日“向全党发出《中央关于河北等地磨擦问题的指示》,指出对国民党的无理进攻,必须反击,决不轻易让步”[13]229。换言之,到1939年两党针锋相对时,基层的合作已走向彻底破裂。国共两党基层之间的合作本来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矛盾重重不易解决。这时敌后地区的军队磨擦频起,无疑使冰冻的两党关系雪上加霜,斗争遂变得更加激烈。

其五,两党对敌后政权及民众团体领导权的争夺。中共上层虽与国民党能够合作抗日,但也极力保持中共的独立性,甚至要掌握抗日的领导权。刘少奇在1937年11月15日就指令中共北方局,“在游击战争中,我党应以华北最大政党的资格,出来建立统一战线的民主的抗日政权与新的抗日武装部队”,“要在民族统一战线的原则下,更加独立自主地去发动民众运动”[23]95-96。换言之,在游击战争中,要实现中共对敌后抗日政府及民众团体的领导。而国民党人却以正统自居,认为抗日政府形同封建割据,不听从国民党中央命令,应该取消。如鹿钟麟于1938年11月,借故宣布取消“冀南行政公署”,“并在冀南冀西等地委任专员县长,与抗日民主政权对立”[13]225。对于中共领导的民众团体,视为非法组织,有机会便想对其加以改造。

概而言之,沦陷区的国共两党组织磨擦,是在中共占有绝对优势的抗日根据地内发生的,考其原因,在主观方面是由于双方所代表的阶级利益不同。这直接决定了他们在思想观念上差异甚大,工作方法上亦不相一致,故相互猜忌,矛盾丛生。双方还有以往在长期内战中产生的感情上的隔阂。在客观方面,两党关系的紧张又受到两党上层政策和军队磨擦的影响,还存在着对敌后政权和民众团体领导权的争夺等。这些原因的负面影响致使国共两党基层关系彻底走向对抗,从1940年起,国民党地方党部开始重点开展沦陷区党务,利用敌伪势力打击中共。以上结论是以河北省为例来考察国共两党基层磨擦发生的原因,是否能够适用于其他地区,则需要更多的个案考察来加以证实。

注释:

①主要研究成果有:何理:《抗日战争时期的国共两党关系》,《近代史研究》1983年第3期;何荣棣,王义:《论抗战时期的国共磨擦问题》,《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5年第4期;杨奎松:《论抗战初期的国共两党关系》,《近代史研究》1996年第4期等。

②《河北省党务统计报告》,1932年,河北省档案馆藏档案(以下简称为河北档案馆藏),全宗号611,目录号1,案卷号248(以下简称为案卷号:611-1-248),第2页。

③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党史史料编纂委员会编印:《中国国民党年鉴(民国三十年)》乙,第39页。

④《关于晋察冀边区党务纪要初稿》,河北档案馆藏,案卷号:611-1-240,第13页。

⑤《河北省第十五十六督导区易县、涞源、完县、唐县、满城、肃宁、安国等县参加河北省第四期党务人员训练班的学员调查表》,1942年4月2日-5月7日,河北档案馆藏,案卷号:611-1-64,第13页。

⑥《国民党河北省党部1938年1939年两年党务工作总结,第二十六督导区所属清丰县党务工作计划向省党部的报告》,1938年1月-1943年2月,河北档案馆藏,案卷号:611-1-3,第4页,第14页,第8页,第17页,第4页,第4页,第4页。

⑦《国民党河北省沙河县党务工作报告与计划纲要》,1939年4月2日-12月31日,河北档案馆藏,案卷号:611-1-1,第16页,第15页,第2页,第6页。

⑧《河北省第七八督导区所属涞水、宛平、房山、武清、固安、永清等县参加河北省第四期党务人员训练班的学员登记表党务人员调查表》,1942年4月2日-5月7日,河北档案馆藏,案卷号:611-1-62,第38页。

⑨《关于晋察冀边区党务纪要初稿》,河北档案馆藏,案卷号:611-1-240,第52页。

⑩《河北省第十、十三、十四、十五督导区所属河间、献县、定兴、蠡县、清苑、高阳、满城、博野、望都等县参加河北省第四期党务人员训练班的学员登记表党务人员调查表》,1942年4月2日-1943年3月29日,河北档案馆藏,案卷号:611-1-63,第3页。

参考文献:

[1]王英维.战前国民党河北省地方党部抗日及其组织活动述析[J].河北北方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6):34-35.

[2]河北省高邑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高邑县志[M].北京:新华出版社,1993.

[3]邢台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邢台县志[M].北京:新华出版社,1993.

[4]河北省沙河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沙河市志[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

[5]肃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肃宁县志[M].北京:方志出版社出版,1999.

[6]献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献县志[M].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1995.

[7]吕正操.论平原游击战争[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7.

[8]王平.王平回忆录[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2.

[9]河北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河北省档案馆.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史料选编(下册)[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83.

[10]新河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新河县志[M].北京:方志出版社,2000.

[11]河北省任丘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任丘县志[M].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3.

[12]饶阳地方志编纂委员会.饶阳县志[M].北京:方志出版社,1999.

[13]河北省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河北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河北近代大事记(1840—1949)[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86.

[14]河北正定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正定县志[M].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1992.

[15]吕正操.吕正操回忆录[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8.

[16]宋任穷.宋任穷回忆录[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4.

[17]肖效钦.国民党史[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9.

[18]日本防卫厅战史室.华北治安战[M].天津市政协编译组,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

[19]王紫峰.战争年代的日记[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6.

[20]张宗逊.张宗逊回忆录[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0.

[21]徐向前.徐向前回忆录[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8.

[22]杨成武.敌后抗战[M].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5.

[23]刘少奇.独立自主地领导华北抗日游击战争[A].刘少奇选集(上卷)[C].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责任编辑薛志清)

Research on Cooperation and Friction between the Grass-Root Organizations

of the Kuomintang and the CPC during the Anti-Japanese War

WANG Ying-wei

(Politics and History Department,Jining Teachers College,Ulan Qab,Inner Mongolia 012000,China)

Abstract:The big cities and the regions near the transportation arteries in Hebei Province were mostly occupied by the Japanese at the initial stage of the Anti-Japanese War,when the Kuomintang members individually cooperated with the CPC widely. Along with the advancement of the war and the restoration of the Kuomintang basic organizations,some frictions arose inevitably between the two parties.Based on the documents of Hebei provincial department of the Kuomintang,the research finds that there are both subjective and objective causes,and both sides wanted to seize the leadership of the areas behind enemy lines and mass organizations.The negative effects of these events eventually led to the thorough confrontation between the grass-root levels of the two parties.

Key words:Hebei Province;Chinese Nationalist Party;Chinese Communist Party;grass-root organizations;cooperation;friction causes

中图分类号:K 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462X(2015)01-0050-06

作者简介:王英维(1977-),男,辽宁绥中人,集宁师范学院政史系副教授,历史学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政治史、思想史和民族边疆史。

收稿日期:20141018

猜你喜欢
基层组织合作国民党
快过关了
党的基层组织的基本任务是什么?
党的基层组织
党的基层组织
初中体育多样化教学改革的实践探索
大学英语创造性学习共同体模式建构案例研究
进一步推进基层组织建设
忆和平改编国民党第16军第94师
国民党军曾大量使用过化学武器
国民党军“五大主力”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