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 建 立
(吉林大学 文学院,长春 130012)
【历史文化研究】
唐初权力话语与《艺文类聚》的编撰
韩 建 立
(吉林大学 文学院,长春 130012)
《艺文类聚》的编撰与唐初权力话语有诸多关联。编撰《艺文类聚》是唐高祖罗致人才、牢牢控制权力话语,并对前朝官员进行柔性统治的策略。编撰《艺文类聚》,表面是话语的争夺,实质上是权力的争夺。与兴学校、复科举相配合,编撰类书蕴涵教化功能。编撰《艺文类聚》,是为了弘扬儒学,重新确立儒家经学中心主义话语权力。同时从中也折射出当时历史的一个侧面:唐高祖不是传统史著所说的庸才,而是一个有着雄才大略的开国之主。
权力话语;李渊;类书;《艺文类聚》
唐武德七年(624)九月,欧阳询上书高祖李渊,奏报《艺文类聚》编撰完成。[1]651这是中国学术史上值得关注的重大事件。据《旧唐书·赵弘智传》记载,同修者十数人。至今可知姓名的有六人:欧阳询、令狐德棻、陈叔达、裴矩、赵弘智、袁朗。《艺文类聚》始撰于武德五年(622)[2]2526,历时近三年遂成。唐朝初年,由于隋末战乱,人口锐减,土地荒芜,生产凋敝,民不聊生。据《通典》称,隋炀帝大业二年,户数为八百九十万七千五百三十六,人口四千六百零一万九千九百五十六,而到了唐贞观年间,户数不满三百万,骤减三分之二。[3]73《贞观政要》记载,“今自伊、洛之东,暨乎海、岱”,这些原本富庶之地,却“萑莽巨泽,茫茫千里,人烟断绝,鸡犬不闻,道路萧条,进退艰阻”[4]59。这是贞观六年(632)的情形,武德年间的状况可想而知。战乱初平,百废待兴,唐高祖李渊聚集朝中精英人物,编撰《艺文类聚》这样一部百万字的大型类书,绝非仅仅是为了满足一般士人的平时阅读。
李渊本是有着雄才大略的开国之主,但是,由于受到《旧唐书》《新唐书》《资治通鉴》等史书的歪曲与丑化,其形象被大大贬低。如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对李渊的评价是“昏庸无能”,“并无创业的才干,连做个守成的中等君主也是不成的”。[5]93傅璇琮认为:“唐高祖李渊是一个平庸之主,军事上主要依靠其子李世民,政治上没有什么作为。”文化上除了编撰《艺文类聚》外, 其他也没有什么可提。[6]拨开历史迷雾,综合有关史料分析,李渊原本不是庸碌之辈,在唐开国之初,政治、经济均有开创性的实绩;大型类书《艺文类聚》的编撰也不是凭空而来,而是与当时特定的政治、文化密切相连,受一定权力话语的支配。
隋大业十三年(617)七月,时任太原留守的李渊,从太原率甲士三万起兵,十一月,攻克长安,已达二十万之众。次年五月受禅,改元武德,唐朝建立。李渊在短时间内横扫千军,势如破竹,与他能够广纳人才密不可分。早在准备起兵时,李渊便“怀济世之略”“经纶天下之心”,广交各方人士,“接待人伦,不限贵贱”;且笃重情义,“一面相遇,十数年不忘”。同时,“命皇太子于河东潜结英俊,秦王于晋阳密招豪友。太子及王,俱禀圣略,倾财赈施,卑身下士,逮乎鬻缯博徒,监门厮养,一技可称,一艺可取,与之抗礼,未尝云倦,故得士庶之心,无不至者”[7]4-5。太原起兵的要员,多是李渊各方网罗的人才。在攻克隋都长安和后来的统一战争中,只要有可能,对在实际活动中能发挥作用的文官武将,以及皇家隶人,都尽力收罗。在武德年间的统治集团中,既有前朝的显贵,也有起义军的将领,还有作战英勇、脱颖而出的下层人士等;才俊云集,各尽其力,各显其能。
编撰类书,并非仅是收集与编排资料,更需要“慧眼”与“卓识”。参与编撰《艺文类聚》的人员,就已知姓名的6位,均兼擅文史,为朝廷的“一时之选”。这6位编撰者均在前朝担任过官职,他们在编撰《艺文类聚》时所担任的官职、品级与当时的年龄分别为:欧阳询,给事中,正五品上,65岁。令狐德棻,秘书丞,从五品上,39岁。陈叔达,侍中,正三品,约48岁。裴矩,太子詹事,正三品,约74岁。赵弘智,詹事府主簿,从七品上,转太子舍人,正六品上,50岁。袁朗,齐王文学,从六品上,应在60岁以上。其中3位为前朝遗老,3位正值壮年。
如何避免前朝遗老在新朝“水土不服”,如何充分调动和发挥前朝大臣的积极作用,是李渊必须解决和处理好的问题。邀请这些人来编撰类书,可以充分发挥他们的文史之才,让他们感到受新朝廷重用。因此,李渊诏令编撰《艺文类聚》,不仅是一项文化建设任务,还是帝王的统治策略,是其加强柔性统治的重要组成部分。《艺文类聚》编撰完成之后,6位主要编撰者依然为新朝发挥着余热:欧阳询在贞观初,官至太子率更令、弘文馆学士,封渤海县男。令狐德棻负责《周书》及参与《晋书》等史书的编写;累迁礼部侍郎、太常卿、崇贤馆学士等职。陈叔达担任礼部尚书等职。裴矩官至民部尚书。赵弘智累迁黄门侍郎、国子祭酒等职。袁朗任祠部郎中、给事中等职。正是李渊的柔性统治,使六位主要编撰人员成为唐王朝的中坚力量。
对典籍的不断编辑与阐释,可以起到强化王权的作用。《艺文类聚》这部大型官修类书,汇集了各种典籍中的精华,其本身也是帝王实行有效统治的思想源泉。这部具有官方文化色彩的类书,从某种意义而言,是帝王对文化传承的一种垄断——有利于统治的思想与言论被保留下来,反之,则被剔除。例如,为了配合唐初追求俳缦、骈偶,堆砌雕琢的文风,选文也多于此相合,而一些具有社会意义、历史意义的作品,如范缜为反对玄学、提倡唯物观而作的《神灭论》等,反弃置不选。[8]9-10这种由官方垄断,渗透着官方意识的编撰活动所产生的文本,是经过刻意挑选与遮蔽的,以极其标准的意识形态话语方式呈现出来,权力话语的倾向性十分明显,最大限度释放了话语内在的权力。
李渊通过编撰《艺文类聚》的举措,笼络了社会精英,使其俯首帖耳地听从自己的摆布,避免了这些前朝官员产生离心离德的叛逆之举,牢牢控制了意识形态的话语权;在唐初政权尚不稳固之时,通过编撰类书,控制了拥有话语权力的士人,有效避免了各种社会思潮的“旁逸斜出”,起到维护稳定、巩固新生政权的作用。同时,编撰类书及其他图书,也是战乱初平之后,文化精英能够安身立命、赖以生存的必要条件,还可以从中找到上升的机会;几位主要编撰人员在完成《艺文类聚》之后均得到升迁,即为明证。
在编撰《艺文类聚》这一看似平常的学术活动中,因为有了皇帝的参与,其中便潜隐着权力运作。话语的拥有,意味着对权力的掌控。编撰类书,表面上看是话语的争夺,实质上是权力的争夺——唐初的太子之争。
李渊称帝之前,李建成、李世民兄弟尚能同心协力。天下平定以后,在争夺和反争夺太子地位的斗争中,太子李建成与秦王李世民的矛盾渐渐明朗化,双方竞相发展势力,逐渐形成以李建成为首的太子集团和以李世民为首的秦王集团,标志着太子李建成与秦王李世民双方矛盾进一步激化。在李建成与李世民明争暗斗的时候,李元吉站在了李建成一边。
对唐高祖李渊来说,处理皇子们的储位之争,是件棘手的事情,所以在太子废立问题上踌躇不定。武德元年(618)六月,长子李建成被立为皇太子,但是,在此前后,李渊有三次欲立次子李世民为太子。前两次是:“上(高祖)之起兵晋阳也,皆秦王世民之谋,上谓世民曰:‘若事成,则天下皆汝所致,当以汝为太子。’世民拜且辞。及为唐王,将佐亦请以世民为世子,上将立之,世民固辞而止。”[9]5957李渊进封唐王,是在617年,可见这前两次欲立李世民为太子,均在建唐之前。第三次是在武德七年(624)。庆州都督杨文干举兵反叛,李渊命李世民率军前往平叛,说:“(杨)文干事连建成,恐应之者众。汝宜自行,还,立汝为太子。”[9]5987一些学者认为这些叙述不可信,因为《资治通鉴》是根据被篡改的唐代的《实录》编写的。但是在没有发现其他史料之前,也没有理由否定《资治通鉴》的记载。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使李渊有过许立李世民为太子的想法,其决心也是不坚定的,否则,就不会出现后来的玄武门之变。在《资治通鉴》中还有李渊无意立李世民为太子的记载:“世民每侍宴宫中,对诸妃嫔,思太穆皇后早终,不得见上有天下,或歔欷流涕,上顾之不乐。诸妃嫔因密共谮世民曰:‘海内幸无事,陛下春秋高,唯宜相娱乐,而秦王每独涕泣,正是憎疾妾等,陛下万岁后,妾母子必不为秦王所容,无孑遗矣!’因相与泣,且曰:‘皇太子仁孝,陛下以妾母子属之,必能保全。’上为之怆然。由是无易太子意,待世民浸疏,而建成、元吉日亲矣。”[9]5959高祖在立太子的问题上前后态度不一,李世民在即位之后也有所披露:“武德六年以后,高祖有废立之心而未定,我不为兄弟所容,实有功高不赏之惧。”[9]6117李世民的“我不为兄弟所容”的说法,并不一定符合历史实际,但高祖废立之心未定之说,却有史料可以证明。
其实,历代皇帝在废立太子问题上犹豫反复,屡见不鲜。不过,李渊在太子废立问题上的矛盾心理,以及忽左忽右的做法,客观上也促使双方的明争暗斗逐步明朗化。《艺文类聚》的编撰班子是在高祖有意授权给太子李建成时组建的。在现在已知的六位编撰人员中,从《新唐书·袁朗传》的记载看,属于太子集团的有三人:领修人欧阳询,以及裴矩、袁朗,再加上任太子舍人的赵弘智,一共是四人。很显然,从这个编撰班子的组成人员看,明显是效力于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并为日后太子李建成当朝储备人才的。虽然随着玄武门之变,李建成、李元吉被杀,这一切准备也就付诸东流。但是,这种利用编撰类书来网罗人才、组织自己政治班子的做法,还是显而易见的,是李渊在皇子之争中所持倾向性的昭显。
编撰人员的选用,彰显着两大权力集团权势的分布态势。编撰团队的一边倒,是在利益纠葛尖锐对立的状况下,李渊借以推扬、壮大李世民集团,打击太子集团的刻意安排。
与兴办学校和恢复科举相配合,编撰类书《艺文类聚》同样蕴涵着行使教化百姓的功能。
据《旧唐书·儒学》和《资治通鉴》记载,李渊即位后,立刻采取兴学举措,恢复国子学、太学、郡县学等,招生学生。各级各类学校的教学内容,主要是讲授儒家经书:“凡教授之经,以《周易》、《尚书》、《周礼》、《仪礼》、《礼记》、《毛诗》、《春秋左氏传》、《公羊传》、《谷梁传》各为一经;《孝经》、《论语》、《老子》,学者兼习之。”[10]558据《旧唐书·礼仪制》记载,高祖李渊还驾幸国子监,亲自观看行释奠礼,让有学问的道士、僧人与博士互相辩论、问对,表明朝廷对学校教育的重视。
为了改变唐初官员缺乏、选官混乱的情况,李渊在武德四年(621)四月下诏,参照隋代成法开科取士,明确规定“诸州学士及白丁”“为乡曲所称者”,经过县、州两级考试,合格者于每年十月再到朝廷应试[11]293,解决了生徒和乡贡的来源问题。武德五年(622)三月,李渊再次颁布诏书,明确了国家设科公开招考,士人可以“自进”“自举”的报考办法[12]214-215,宣告以考试为中心选拔官员的科举制度正式得到恢复。李渊在位时间不长,却重开科举,并形成以后每年开科的惯例,实为英明之举。
关于唐朝初年科举考试的科目,《封氏闻见记》载:“国初,明经取通两经,先帖文,乃按章疏试墨策十道;秀才试方略策三道;进士试时务策五道。”[13]15
兴办学校,重开科举,与《艺文类聚》的编撰,可谓相辅相成。
从《艺文类聚》的编撰体例上看,它纠正了以往类书偏重类事的缺点,创立了“事居其前,文列于后”的独特体例,就是为了适应科举和学校教育的需要。“事”可以供选材、取事之用,是作文资料库;“文”可供阅读、揣摩,是范文选本;“事”与“文”两者有机结合,寻检起来十分方便,说明《艺文类聚》是为科举考试和学校教育编写的参考书。王昌龄《诗格》云:“凡作诗之人,皆自抄古今诗语精妙之处,名为随身卷子,以防苦思。作文兴若不来,即须看随身卷子,以发兴也。”[14]164从中可以看出唐代诗人对类书的依赖,他们大都随身携带类书,以备查用。作诗时,若无灵感,就把类书拿出来翻检,帮助构思。
从《艺文类聚》“事”的选录上看,学校教育以儒家经书为主,参加科举考试,应举者要熟读并背诵儒家经典,与之相应,《艺文类聚》“事”的部分,辑录了大量儒家典籍。
从《艺文类聚》的选文上看,唐初文风沿袭南朝余续,正如《新唐书·文艺列传·杜甫传赞》所言:“唐兴,诗人承陈、隋风流,浮靡相矜。”[15]5738文士作文时所追慕的对象,是南朝那些重事典与对偶的绮丽文章。科举取士,特别是进士科,时务策优劣的标准主要看文章辞藻是否华丽。用典繁密、字雕句琢、文辞华美的,就容易被录取。与之相应,《艺文类聚》辑录的作品尤以南朝为最多,约2470篇,相当于《艺文类聚》全部选文的二分之一稍多,而其中又以南朝梁的作品被辑录的最多。南朝文学素以华丽绮靡著称,《艺文类聚》这样的选录标准,是与唐初文学发展的实际相适应的。
编撰类书,既是目的,又是手段。说它是手段,是说类书与学校、科举一样,承载着教化的功能。在传统的阅读方式下,由于阅读对象——类书文本的限制,加之当时典籍的匮乏,人们的阅读视野受到很大限制。阅读《艺文类聚》这样的类书,是人们获取知识的重要途径。通过编撰类书,作为文化精英的编者,垄断、控制了文化的传承。从类书的文本看,辑录的材料具有选择性,因此,人们的阅读范围是被事先规定的,也是比较狭窄的。传统意义上的阅读活动,是被动的,可控制的,是有固定程式的文化传承行为,是一种定向的操作程序。在固定的、被动的文本框架内的阅读,没有选择的自由,没有比较参照,没有对立思辨,只能在文本所划定的范围内驰骋想象,这样就会不知不觉受到文本的影响,只能就范——以官方的社会意识形态为统一规范,只能临摹——对前代经典亦步亦趋地接受。这样,类书的教化功能,通过编撰和阅读的双边活动,共同完成了。
编撰《艺文类聚》是奉诏进行的,是具有官方色彩的文化活动。《艺文类聚》的编撰因此要体现官方意识,显现权力对话语的必然控制,即要重新回归自汉武帝以来所确立的儒家经学中心主义话语权力。
“自隋氏道消,海内版荡,彝伦攸斁,戎马生郊,先代之旧章,往圣之遗训,扫地尽矣。”[2] 4939-4940隋末唐初,战乱之后,儒学衰微,急需重新振兴。儒学具有“笃父子,正君臣,尚忠节,重仁义,贵廉让,贱贪鄙,开政化之源,凿生民之耳目,百王损益,一以贯之”[16]1705的重要作用。
在武力征讨天下取得胜利后,人们认识到文治的必要:“武为救世之砭剂,文其膏粱欤!乱已定,必以文治之。否者,是病损而进砭剂,其伤多矣!然则武得之,武治之,不免霸且盗,圣人反是而王。故曰武创业,文守成,百世不易之道也。若乃举天下一之于仁义,莫若儒。”[15] 5637这就是说,在用武力取得政权之后,必须用儒家思想来加以治理,才是“百世不易之道”。
作为开国君主,唐高祖亲临国子学释奠,倡导文教,崇尚儒宗,明确表示他“敦本息末”的意思就是尊崇儒学,以儒家思想治理国家。经过隋朝末年的战乱,唐初统治者深刻认识到儒学对于维护国家社会秩序的重要意义,积极致力于儒学的复兴。《艺文类聚》虽为类书,但它不是机械地照抄、照录有关资料,在材料取舍、体例设置等方面,均能体现出编者一定的思想倾向。在崇儒这样的大背景下编撰的《艺文类聚》,自然是以弘扬儒学为要义了。
《艺文类聚》以弘扬儒学为要义,首先表现为全书对儒家典籍的大量辑录。它辑录的儒家经典,几乎遍布所有子目。《隋书·经籍志》是唐初编撰的一部国家书目,分经史子集四部排列,著录的都是当时存世的著作,与《艺文类聚》的编者所见书籍应该大体相同。《隋书·经籍志》著录的儒家典籍,主要集中在经部和子部儒家类。其经部包括易、书、诗、礼、乐、春秋、孝经、论语、图纬、小学等十类,主要是六经及解经著作;对于六经,《艺文类聚》多有收录,如收录《易》54条、《尚书》70条、《诗》194条等。《隋书·经籍志》子部共著录儒家著作39部(同一书的不同笺疏本未重复计算,亡书未计),《艺文类聚》辑录其中的22部,占整个儒家著作的56%;辑录的总条目为315条。
《艺文类聚》以弘扬儒学为要义,其次表现在具体类目对材料的选取上偏重儒家典籍。以《艺文类聚》“天部”子目“天”为例,其“事”的部分共辑录25部著作的片段。分别是:五经及其他儒家著作12部:《周易》《尚书》《礼记》《论语》《春秋繁露》《尔雅》《春秋元命苞》《太玄》《礼统》《广雅》《说苑》《白虎通》;道家著作4部:《老子》《庄子》《文子》《列子》;杂家著作1部:《吕氏春秋》;法家著作1部:《申子》;医学著作1部:《黄帝素问》;天文学著作2部:《浑天仪》《灵宪》;史学著作2部:《三五历纪》《蜀志》;类书1部:《皇览记》(笔者按,应作《皇览·冢墓记》,为《皇览》中的一个子目或一篇);楚辞著作1部:《楚辞·天问》。“文”的部分辑录的诗有晋傅玄《两仪诗》《天行篇》《歌》,赋体有晋成公绥《天地赋》,赞体有晋郭璞《释天地图赞》,表体有宋颜延之《请立浑天仪表》。《艺文类聚》“天部”子目“天”下收录的著作相当广泛,但以儒家著作为主,其次是道家著作。
历代帝王重视儒学,不是对其内容感兴趣,也不是真正关心其学术论争。他们重视儒学,实际上是将其看作整个国家思想文化建设的一部分。唐高祖李渊也是如此。通过类书的编撰,使编撰者成为自觉维护正统思想的中坚力量,构建统治阶层的人才梯队,以便实现长治久安之梦。
经过隋末战争,社会的权力部署暂时处于无中心的混乱局面。权力中心的真空以及权力秩序的瘫痪,同时意味着社会对话语权力的失控。唐朝建立之初,即开始编撰大型类书《艺文类聚》,是新兴政权针对话语权力散落民间的弥散状态,所采取的话语权力回收策略,显示了权力对话语的控制。儒学之所以成为传统文化中的权力话语,在于儒家话语本身就是王权权力的产物,与王权有着内在的同谋关系。
编撰《艺文类聚》,自然有普及教育,增加社会人群文化知识的目的,但是根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推行王政,进行教化,是权力话语在《艺文类聚》编撰中的反映。《艺文类聚》编撰于改朝换代的唐朝初年,其政治目的就是巩固统治,标榜文治,以博得偃武右文的美誉;以其内容材料、分类体系、类目设置,来宣扬高祖的正统意识,表明高祖登上皇位是符合天意的,继承的是正宗的儒学衣钵。
通过以上考察,也折射出当时历史的一个侧面。李渊在建立唐朝前后,不仅采取了一些积极的政治、经济和军事措施,而且兴办学校,尊崇儒学,设置文馆,延揽学者,恢复和发展科举,搜求、整理前代书籍,编撰大型类书;这些诸多举措足以说明,李渊是一个比较英明的开国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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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马 俊】
Power Discourse in the Early Tang Dynasty and Compilation ofYiWenLeiJu
HAN Jian-li
(School of Liberal Arts, Jilin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12, China)
There are many relations between the compilation ofYiWenLeiJuand power discourse in the early stage of the Tang Dynasty.YiWenLeiJuis compiled by the talents who are selective by Emperor Gaozu in order to control the power discourse firmly and govern the former officials flexibly. The compilation ofYiWenLeiJuseems to fight for discourse, but essentially uses to struggle for power; when it matches with prospering schools and recovering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s, it contains educated functions.YiWenLeiJuCompiled is to promote Confucian and rebuild the power discourse of Confucian classical centralism. Meanwhile, it is reflected one historical aspect that Tang Gaozu is not a mediocrity in traditional records, but a national founder with the outstanding ability.
power discourse; Li Yuan; encyclopedia;YiWenLeiJu
2015-03-10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艺文类聚》编撰研究(12YJA870007)
韩建立(1963—),男,吉林长春人,吉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文学与类书文献研究。
K242
A
1009-5128(2015)09-008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