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提
(中国社会科学院 研究生院,北京 102488)
【历史文化研究】
沙皇俄国对巴尔干政策演变及特点
李 提
(中国社会科学院 研究生院,北京 102488)
巴尔干半岛是沙皇俄国称霸欧洲的重要通道,在沙皇俄国对外侵略扩张史上,巴尔干半岛是历代沙皇争夺的焦点。受欧洲均势及民族、宗教等因素影响,沙皇俄国的巴尔干政策充满着矛盾,看似主动,实则被动。
沙皇俄国;巴尔干;同族同教;被动的外交政策
从1547年伊凡雷帝自称沙皇,到1917年罗曼诺夫最后一任沙皇尼古拉二世被推翻为止,这一时期的俄国被称为“沙皇俄国”,沙皇俄国的大规模对外侵略扩张,就始于伊凡雷帝。
伊凡雷帝即位时,经历了两个半世纪漫长的发展,俄国已成为一个让欧洲震惊的国家:“惊惶的欧洲,当伊凡在位之初,几乎不知道夹在鞑靼人和立陶宛人之间还存在一个莫斯科公国,这时看到一个庞大的帝国出现在它的东部边境而弄得目瞪口呆。”[1]313伊凡雷帝之后,“俄罗斯就成为一个难以制服或者是无法制服的国家”[2]31。伊凡雷帝时期,沙皇俄国领土扩张主义的外交政策已显露无遗[2]32,伊凡雷帝向东征服喀山汗国和阿斯特拉汗国,将势力范围延伸到伏尔加下游,开始向里海和黑海地区以及高加索扩张;向西,伊凡雷帝发动了试图突破瑞典、立沃尼亚骑士团和波兰构筑防御线的立沃尼亚战争,战争最终以沙皇俄国的失败而告终,沙皇俄国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整个失去了通向芬兰湾通道,打开波罗的海出海口的希望也破灭了。此后的几十年中,为了争夺乌克兰,沙皇俄国同波兰、土耳其展开了频繁的征战,因力量悬殊,沙皇俄国屡屡败北,不得不暂时停下了疯狂扩张领土的脚步。到彼得大帝执政时,沙皇俄国对外扩张的道路取得历史性的突破,俄国转身成为一个有影响的欧洲大国,而这正是他的前任所孜孜追求的。
彼得大帝的经济政治改革,成功拉动了沙皇俄国历史发展进程,沙皇俄国从一个相对落后的国家,踏入了近代化国家行列,随着国家实力的增强,彼得大帝目光投向了波罗的海和黑海,争夺出海口和制海权,是从伊凡雷帝时代开始的历代沙皇的历史使命。经历了十年多的拉锯战,彼得大帝在波尔塔瓦总决战中绝地逢生,一举击败瑞典,获得北方战争的胜利,占领了波罗的海沿岸地区。之后,彼得大帝扩张的足迹延伸到了高加索、中亚和远东。在彼得大帝手中,沙皇俄国一跃而成为一个与英国、法国、奥地利、普鲁士并肩,左右欧洲局势的欧洲强国,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于此同时,侵略扩张成性的“北极熊”成为近邻国家挥之不去的梦魇。沙皇俄国的每一次大规模的侵略扩张,必然有一位搅动世界的领导者,彼得大帝之后,叶卡捷琳娜二世成为沙皇俄国对外侵略扩张史上最耀眼的沙皇,到叶卡捷琳娜二世逝世时,俄国的领地已经超过了甚至最肆无忌惮的民族沙文主义所能要求的一切。[3]25-29“到女皇后期,波兰已不复存在,南部草原变成新俄罗斯,克里木成为俄罗斯一个州,第聂伯河下游和布格河南部完全肃清了土耳其占领者。”[2]133通过两次对土耳其的战争,沙皇俄国的西南边界从第聂伯河推至德涅斯特河,黑海北岸的大片土地被划入俄国版图。“十八世纪是沙皇俄国侵略扩张史上一个重要时期。十八世纪初,彼得一世制定并开始实行了以欧洲为重点的争霸世界的方针、计划。十八世纪后半期,叶卡捷琳娜二世继承、发展了这个方针。他们的侵略活动奠定了沙俄争夺欧洲霸权的基础。”[4]102
据统计,从15世纪末到19世纪末的四百年间,沙皇俄国约以每天50平方英里的速度向外扩张,到1914年,它的领土达到860万平方英里,成为一个以俄国欧洲部分为中心,地跨欧亚两大洲的庞大的殖民帝国。所有同它相邻的国家、民族和地区都遭到了它的侵略和奴役。[5]1
研究者普遍认为,沙皇俄国平原国家易攻难守的地理环境,决定了沙皇俄国“领土扩张”的对外侵略扩张政策,“非常广阔的俄罗斯平原及其漫长的毫无防卫的边界使得它非常易受敌人的攻击。这种基本的地理因素也导致了文化孤立,从而迫使俄罗斯人寻求与西方的一些中心交往”[5]4。沙皇俄国对西方中心的向往,直接表现在其以欧洲为中心的对外政策上。彼得大帝和叶卡捷琳娜二世之后,沙皇俄国外交主战场完全转移到了欧洲大陆,在完成对波罗的海出海口的控制之后,争夺黑海出海口成为沙皇俄国角力欧陆的核心任务,这直接引发了沙皇俄国与欧洲列强在巴尔干地区的激烈博弈。
巴尔干半岛地处欧洲东南部,东南端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扼黑海出入地中海的咽喉,是欧亚非三大洲的交通要冲。巴尔干半岛独特的地缘战略地位,自然成为沙皇俄国欧洲外交的战略重点,控制了巴尔干地区,沙皇俄国就能打开从水陆两路进入欧洲腹地的通道,“俄国如果控制了土耳其,它的力量几乎会增加一倍,它就会比其他欧洲国家加在一起还要强大”[6]18。
在基辅罗斯时期,基辅罗斯王公斯维亚托斯拉夫在967—971年,就曾对巴尔干半岛进行远征,斯维亚托斯拉夫是在拜占庭皇帝尼基福尔二世重金收买之下,进攻保加利亚,拜占庭皇帝此举“不但诱使北方罗斯人大举入侵巴尔干半岛,也迫使拜占庭帝国遭受了巨大的军事打击”[7]75-79。就笔者目前掌握的史料看,这是俄国第一次染指巴尔干半岛,也是18世纪俄国在欧洲崛起之前为数不多的与巴尔干半岛的纠葛。俄国大规模向巴尔干挺进,开始于彼得大帝时期,面临的最直接的对手是奥斯曼土耳其,土耳其对黑海“像保护一位谁也不敢染指的纯洁无疵的处女一样。苏丹宁肯准许别人进入他的后宫,也不会同意别国船只航行在黑海海面上”[8]426。
1695年,彼得大帝利用俄国同奥地利、波兰—立陶宛、威尼斯的反土同盟,对克里木汗国的亚速夫要塞发动进攻,并于1696年攻下亚速夫要塞,打开了亚速海的出口。当时,刻赤海峡还在土耳其人手里,彼得大帝距离黑海还有一步之遥,同盟的奥地利、波兰—立陶宛、威尼斯出于各自的利益,不愿继续对土耳其作战,1696年反土联盟瓦解。在这种形势下,彼得大帝将注意力转到了波罗的海,发动了持续近10年的北方战争,彻底击败了瑞典,控制了波罗的海地区。战败的瑞典国王查理十二世逃到了土耳其,1710年,彼得大帝向土耳其苏丹提出了引渡查理十二世的要求,土耳其拒不接受,并在查理十二世的请求下向俄国宣战。彼得大帝被迫应战,他寄希望土耳其统治下的斯拉夫人和东正教徒的支持,最终未能如愿,在土耳其人强大的攻势下,彼得大败,被迫与土耳其签订了《普鲁特条约》,丧失了亚速要塞,沙皇俄国被逐出了巴尔干半岛,彼得大帝在黑海的妥协,为“其集中全力解决最重要的历史任务——使俄国在波罗的海站稳脚跟”[2]56争取到了宝贵的机会。这次失败的巴尔干战争影响深远,“这次战争表明,彼得不仅想要在黑海北岸立足,而且还要扩大俄罗斯在巴尔干人民中的影响”[2]56。事实证明,这次战役之后,巴尔干人民,特别是塞尔维亚人、黑山人开始相信俄罗斯人愿意帮助他们从奥斯曼土耳其统治下解放和独立出来,并开始对此抱有幻想。
普鲁特条约并未能束缚沙皇俄国夺取巴尔干的脚步,1726年,俄国与奥地利缔结反土同盟,1735年到1739年,沙俄发动对土战争,占领了亚速夫要塞和奥恰科夫要塞,1737年,俄奥土举行和平会议,俄国提出了自己在巴尔干地区的利益诉求:割占从高加索大多瑙河的黑海北岸地区,俄国船只可以在黑海自由通航并自由出入两海峡,摩尔多瓦、瓦拉几亚两公国脱离土耳其而独立并受俄国保护。土耳其同意俄国的要求,和议失败,奥地利不愿意看到俄国控制巴尔干,单独和土耳其缔结和平协议,失去奥地利支持的俄国只得与土耳其谈判,签订了《贝尔格莱德条约》,俄国只是部分废除了《普鲁特合约》中对俄国不利的条款,得以靠近黑海并获得一部分黑海沿岸地区,其侵占巴尔干的计划再次受阻。
18世纪中,角逐巴尔干的欧洲国家,除俄国外,有奥地利、英国和法国。奥地利和俄国在巴尔干都有领土诉求,奥地利与土耳其冲突不断,它希望借助与俄国的同盟,打击和削弱土耳其的实力,但奥地利不能容忍俄国在巴尔干的势力扩张,这势必威胁到奥地利的领土安全,在巴尔干问题上,它与俄国既相互勾结又处处掣肘。英国拥有庞大的海外殖民地,它不希望有一个强大的俄国控制黑海和地中海的出海口,不能容忍君士坦丁堡落入到俄国人手中;但是英国与俄国有着紧密的贸易联系,它也希望借助俄国削弱法国在远东地区的影响力,18世纪下半叶,它往往纵容俄国在巴尔干地区的侵略扩张。与奥地利、英国不同,法国对俄国在巴尔干地区的侵略扩张坚决抵制,在俄土战争中,法国始终支持土耳其,沙皇俄国在巴尔干的军事入侵屡屡失手,法国的干预也是一个重要方面。在叶卡捷琳娜二世执政之前,俄国的外交史传统以欧洲大国马首是瞻。[9]54在巴尔干问题上,俄国始终受制于奥地利和法国的态度。七年战争为沙皇俄国重返巴尔干创造了机会。
七年战争结束后,奥地利自身消耗巨大,已不足以同俄国争锋;法国被英国打败后,在巴尔干的影响力急剧下降;而英国受累于海外殖民地事务,也无暇顾及巴尔干问题。在此契机下,叶卡捷琳娜二世于1768年发动第一次对土战争,土耳其虽然得到了法国的支持,但是叶卡捷琳娜二世在英国的同意下,派遣海军经大西洋,从直布罗陀海峡驶入地中海,封锁了达达尼尔海峡,切断了土耳其的海上交通,掌握了黑海到地中海的制海权。俄军的胜利引起奥地利和普鲁士的恐慌,奥地利和普鲁士出面调停俄土和谈,俄国通过允许奥地利参与瓜分波兰,成功化解奥地利的干预,逼迫土耳其签订了《库楚克—凯纳吉条约》,通过这个条约,沙皇俄国夺得了自彼得一世以来历代沙皇梦寐以求的黑海出海口,把第聂伯河道布格河间的草原地带纳入到自己的版图。
18世纪80年代,英国人陷入对付争取独立的美国人的战争中,法国正处于资产阶级革命的紧张年代,奥地利忙于和普鲁士争夺巴伐利亚,他们根本无暇顾及俄国在巴尔干地区的侵略,叶卡捷琳娜二世再次抓住有利国际环境,抛出了“希腊计划”。这个计划的主要目的是,用武力吞并巴尔干,把土耳其赶出欧洲,由俄国和奥地利共同瓜分土耳其的领土,由于俄国和奥地利分赃不均和欧洲列强的联合反对,“希腊计划”无疾而终。“希腊计划”破产后,叶卡捷琳娜二世占领克里米亚汗国,并进而于1787年向土耳其提出了对摩尔多瓦和瓦拉几亚公国统治权,土耳其向俄宣战,奥地利作为俄国的同盟,也同时向土耳其宣战。俄国军队在海陆两线节节胜利,直逼君士坦丁堡。这时,奥地利在英国、普鲁士影响下,退出了对土耳其的战争,叶卡捷琳娜二世为了镇压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和扼杀波兰的革新运动,与土耳其进行和谈,签订了《雅西条约》,通过这个不平等条约,沙俄攫取了从南布格河到德涅斯特河的广大地区,从库班河到德涅斯特河间的全部黑海北岸地区都纳入俄国领土。《雅西条约》巩固了沙皇俄国在黑海的势力,其势力范围也得以延伸到地中海沿岸。
占领了黑海北岸大部分地区后,沙皇俄国的巴尔干战略就只剩下君士坦丁堡和黑海两海峡,为了出黑海,进入地中海,它一定要夺取君士坦丁堡和黑海两海峡。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之后,沙皇俄国加紧了对土耳其的进攻。拿破仑执掌法兰西共和国后,击溃了反法联盟的进攻,重创了沙皇俄国,沙皇俄国被迫请求停战,俄法签订《提尔西特和约》,俄国承认法国在德国占领的领土,拿破仑则答应俄国有对土耳其的“行动自由”。1806年,沙皇亚历山大一世侵占摩尔多瓦和瓦拉几亚两公国,1808年,拿破仑接受了沙俄对两个公国的占领。1809年,沙皇俄国再次进攻土耳其,战争持续了三年,由于与法国矛盾激化,担心土耳其与法国结盟,沙皇俄国停战,与土耳其签订了《布加勒斯特条约》,俄国获得了位于普鲁特河和德涅斯特河之间的摩尔多瓦东部地区,国界扩张到普鲁特河和多瑙河口。
沙皇俄国欧洲霸权在沙皇亚历山大一世时期达到顶峰,作为击败拿破仑帝国的盟军领导,亚历山大一世主导了战后的维也纳会议,成为新的欧洲霸主。作为欧洲大陆霸主,沙皇俄国在维也纳会议之后,在巴尔干地区获得了大量利益。1829年,迫使土耳其签订阿德里安堡条约,通过这一条约,俄国夺得了多瑙河口和整个黑海东岸地区,土耳其对俄国商船开放博斯普鲁斯和达达尼尔海峡,承认希腊自治,确认摩尔多瓦和瓦拉几亚两公国的自治。阿德里安堡条约扩大了俄国在巴尔干地区的势力范围,沙皇俄国离君士坦丁堡和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更近了。1833年,胁迫土耳其签订了《安吉阿尔—斯凯莱西条约》,条约中附加了一条秘密条款,该条款规定:为了俄国的利益,土耳其有义务封锁达达尼尔海峡,不让外国军舰以任何借口开进海峡。通过这一条款,俄国就将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4]285但是,1839年第二次土埃战争爆发,战争一开始,俄国就绕开欧洲列强,单独进行干预,这引起欧洲其他列强的不满,英国向法国、奥地利和普鲁士建议,主张欧洲列强联合向埃及施加压力,迫使埃及让步,同时孤立俄国。在列强的被迫下,1841年俄国与英国、法国、奥地利、普鲁士和土耳其签订了《伦敦条约》,将土耳其置于欧洲列强的联合保护之下,不许俄国在巴尔干独立行动,俄国一旦企图吞并土耳其,就会遇到欧洲列强的联合抵抗,“这样,俄国不仅丢掉了1833年安吉阿尔—斯凯莱西条约中获得的在海峡问题上的特权地位,而且丢掉了从1829年攫取到的单独干涉土耳其内政的权利。”[4]291在此轮的巴尔干争夺战中,沙皇俄国在巴尔干的战略优势明显被削弱。
1848年欧洲革命给沙皇俄国在巴尔干的重新扩张创造了机会。俄国在镇压欧洲革命的过程中实力大增。新一轮的巴尔干危机,在沙皇尼古拉一世的急剧膨胀中爆发了。1853年,借“圣地”问题,俄国占领摩尔多瓦和瓦拉几亚,土耳其对俄国宣战,战争初期,西方列强纵容俄国的军事行动,试图压制土耳其接受和谈,但是当俄国军队控制了黑海之后,欧洲列强把这看成土耳其崩溃的开始,他们就无法再容忍俄国人前进了。1854年,英国、法国和土耳其签订三国攻守同盟条约,奥地利和普鲁士也加入了制裁俄国的行列。在英法等国的联合进攻下,沙俄军队大败,被迫求和。1856年,法国、英国、奥地利等国为一方,俄国为一方,签订了《巴黎和约》,和约废除了俄国在土耳的所有优势,土耳其置于欧洲保护之下,黑海水域和港口对各国商船开放,正式和永久地禁止沿岸国或任何其他国家的军舰通行,规定只要土耳其处在和平时期,就不准任何外国军舰驶入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克里米亚战争之后,“俄国不仅在军事上失败,而且在外交上陷于孤立”[10]44,在欧洲的影响力退回到北方战争之前。此后的沙俄寻求一切时机力图摆脱黑海中立化的束缚。
普法战争,给俄国重返巴尔干创造了条件。1870年,为了拉拢俄国在普法战争中保持中立,普鲁士支持俄国重返巴尔干。普法战争中,反对俄国侵占巴尔干的法国被彻底击败,英国没有了法国的支持,又无力阻挠俄国向巴尔干推进,奥地利虽然坚决反对俄国恢复在巴尔干的势力,但顾虑普鲁士与俄国的结盟,不敢采取过激行动,在这种形势下,巴黎和约的参加国签订了《伦敦公约》,公约恢复了俄国在黑海拥有舰队和在黑海沿岸构建军事要塞的权利,黑海中立化原则被废除,俄国在巴尔干地区的侵略活动不再受束缚。
1875年,由黑塞哥维那反对土耳其统治起义所引发的东方危机,给俄国再次入侵巴尔干创造了条件。黑塞哥维那之后,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和门得内哥罗等相继爆发对土耳其的起义,东方危机扩大,沙俄不愿意放弃这个夺取巴尔干的大好时机,为了避免重蹈克里米亚战争覆辙,在进攻土耳其之前,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同奥地利皇帝在捷克的莱希士塔特密谋,根据他们的口头协定,在土耳其失败后,俄国将夺取罗马尼亚的比萨拉比亚南部和亚洲的巴同,奥地利将占领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的一部分以及塞尔维亚和门得内哥罗之间的新帕扎尔,奥地利迫使俄国同意:两国对于成立大斯拉夫国家一事不予协助。[4]158取得奥地利的默许后,1877年,沙俄对土耳其宣战,沙俄以巴尔干为主战场,从巴尔干和高加索两个战线对土耳其发动进攻,战争的目标是夺取君士坦丁堡,独占巴尔干半岛。1878年,沙俄军队占领了离君士坦丁堡只有十二公里的圣斯特芬诺,在沙俄即将攻陷君士坦丁堡之时,英国和奥地利同时发难,沙俄不敢完全触怒英国、奥地利,被迫与土耳其签订《圣斯特芬诺条约》。条约最核心的内容是,在土耳其建立了一个大保加利亚国,占据了土耳其帝国在欧洲的大部分领土,这个大保加利亚国在俄国保护之下。如果这个和约被执行,建立一个大保加利亚,君士坦丁堡和两海峡就随时处于俄国的威胁之下,这是奥地利和英国坚决不能容忍的。两国纷纷进行战争动员,俄国面临同英国、奥地利开战的危险,俄国无此勇气,被迫同意在德国柏林召开修改《圣斯特芬诺和约》的国际会议,在会议上,英国、奥地利只关心保加利亚的边界问题,他们希望俄国人的势力远离君士坦丁堡和两海峡。在英国、奥地利的强烈坚持下,大保加利亚国的领土只限于多瑙河以南和巴尔干山脉以北。在柏林会议上,俄国、奥地利和英国对土耳其部分领土进行了瓜分。柏林会议对俄国巴尔干政策是一次重击,沙俄不但未实现占领君士坦丁堡和两海峡的目的,在圣斯特芬诺条约中得到的利益大部分被剥夺。
柏林会议之后,沙俄并不甘心放弃自己在巴尔干的利益,一直试图东山再起。1882年,俄国驻土耳其代办涅利多夫抛出了《关于夺取海峡的计划》。在这个计划中,涅利多夫为沙俄占领君士坦丁堡和两海峡拟定了三种方案:第一种方案是通过公开的对土战争来实现;第二种方案利用土耳其内部的混乱和外部的威胁对土耳其进行突然袭击,一举占领两海峡;第三种方案是通过同土耳其政府接近或结盟的方法,也就是通过和平途径来实现对海峡的占领。[4]196由于英国和奥地利的反对,加之土耳其也并未出现政局混乱的局面,涅利多夫的《关于夺取海峡的计划》最终成为空谈,这个由涅利多夫提出,并经沙皇亚历山大三世同意的计划,表明沙俄在巴尔干问题上从未放弃,即使在内部和外部环境都不容许的情况下,仍然幻想独霸巴尔干。
1892年,亚美尼亚人民为反抗土耳其统治,不断举行起义和暴动,这为俄国、英国等国干涉巴尔干找到了新的有利借口。俄国曾试图抢先于英国、奥地利等国占领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通过外交上的主动,让欧洲面对俄国占领巴尔干的现实。但战争需要强大的经济实力作保障,俄国的国力不足以支持这场战争,不得不向盟友法国求助,法国拒绝了俄国人经济援助的请求,也不同意提供军事上援助,在这种形势下,俄国不得不接受法国关于维持海峡现状的建议。
亚美尼亚危机之后,1897年,希腊土耳其战争爆发,英国支持下的希腊,最终被德国支持下的土耳其打败。德国在土耳其的影响大增,和德国缔结同盟关系的奥地利,不得不放弃了联合英国对抗俄国在巴尔干扩张的战略,在德国的推动下,就巴尔干问题,奥地利同俄国签订了俄奥协定:两国放弃对巴尔干领土实行兼并,维持巴尔干现状,反对任何国家瓜分巴尔干,同意封锁海峡。俄奥协定,使巴尔干半岛保持了十年相对平静的局面。俄国将侵略扩张的重点转向了东亚和太平洋沿岸,这给了德国和奥地利在巴尔干扩张的机会,为了重新夺取巴尔干霸权,1908年,俄国和奥地利在布许老就巴尔干问题达成了协议:将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划归奥地利,黑海海峡单独对俄国军舰开放。奥地利兼并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得到德国支持,但俄国对于黑海海峡开放的要求,遭到英国和法国的拒绝。此后,为了同德国、奥地利争夺巴尔干霸权和对两海峡的控制,俄国试图促成土耳其同塞尔维亚、保加利亚、门得内哥罗、希腊和罗马尼亚缔结巴尔干同盟,以抵制德国、奥地利都巴尔干的控制,1912年,没有土耳其而且还是反对土耳其的巴尔干同盟成立,巴尔干联盟的建立虽然未能如沙俄所愿,但沙俄在巴尔干联盟中仲裁者的角色,还是让沙俄在巴尔干问题上有举足轻重的发言权。巴尔干联盟成立后,对土耳其的战争节节胜利,土耳其在欧洲的属地几乎全部被巴尔干同盟的各国占领,君士坦丁堡直接处于保加利亚军队的威胁之下。君士坦丁堡被巴尔干同盟威胁,引起了俄国的恐慌,它向巴尔干同盟施压,阻止巴尔干同盟对土耳其的攻势,巴尔干同盟被迫同土耳其议和,在英、俄、德、法、奥、意六国主导下签订了《伦敦条约》,阿尔巴尼亚获得独立,马其顿被塞尔维亚、希腊和保加利亚军队占领,几乎全部巴尔干半岛获得解放。1913年,第一次巴尔干战争结束后不久,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争夺马其顿的战争引发了第二次巴尔干战争,沙俄为了控制巴尔干同盟,竭力防止同盟的破裂。沙俄向塞尔维亚、门得内哥罗、希腊和保加利亚发出调停邀请,保加利亚在奥地利的支持下,拒绝了设定调停,第二次巴尔干战争爆发,巴尔干各国的矛盾急剧恶化。1913年,德国的李曼·冯·桑德斯将军应土耳其政府邀请,担任驻君士坦丁堡土军司令的职务,这引起俄国的强烈反对,俄国联合英国、法国向土耳其施压,要求改变对李曼的任命。俄国此举引起德国强烈不满,俄德战争一触即发。1914年萨拉热窝事件爆发,奥地利在德国的鼓动对塞尔维亚宣战,随后俄、英、法组成的协约国同德、奥宣战,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战争爆发后,协约国内部就未来的分赃讨价还价,最终英国同意俄国的条件,由俄国占领君士坦丁堡和两海峡。被历代沙皇看成历史使命的占领巴尔干,眼看就要实现,十月革命的一声炮响,沙皇俄国的历史就此终结,沙皇俄国的“巴尔干使命”留给了代之而起的苏俄政府。
在俄罗斯历史学家眼里,沙皇时代俄国外交面临三大根本问题:瑞典问题、波兰问题提和和土耳其问题[11]247,土耳其问题其实就是巴尔干问题。三个问题中,巴尔干问题是沙皇时代始终未能彻底解决的顽疾,沙皇俄国在巴尔干问题上经历了诸多反复,最终,巴尔干问题引发了沙皇俄国国内革命,沙皇退出历史舞台。纵观沙皇俄国的巴尔干政策,两个方面的特点十分突出。
(一)同族、同教与俄国利益:矛盾的巴尔干政策
关于沙皇俄国巴尔干政策,研究者提到最多的是,巴尔干地区的斯拉夫人与沙俄同族、同教,很容易产生“亲属”感。沙俄与巴尔干地区的斯拉人文化基因的相同,共同催生了泛斯拉夫主义,在信奉伊斯兰教的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斯拉夫人,渴望借助泛斯拉夫主义所构建起来的纽带关系,获得民族政治独立的、实力日渐强盛的沙俄的支持,获得民族解放和国家独立,他们不自觉地充当了沙俄在巴尔干侵略扩张的马前卒。“由于所有斯拉夫人怀有一种对来自俄罗斯帝国的保护或解放运动的期望,泛斯拉夫主义在奥斯曼土耳其人统治的南方斯拉夫人和在奥地利统治下的捷克人当中比在俄国历来的发展更加流行。俄国在敌人领土内的潜伏的助手就是捷克、塞尔维亚、门的哥内罗和保加利亚的泛斯拉夫主义者,他们大约相当于沙皇帝国主义历来就有的一支第五纵队。”
沙俄对土耳其的战争,也有解救异教徒下的巴尔干斯拉夫人的成分,“对土耳其的战争已不单纯是个争夺黑海海岸的斗争,而是争取巴尔干人的斗争,并且巴尔干争端引起了哈布斯堡帝国的恐惧”[5]41。有研究显示,克里米亚战争的部分原因是宗教冲突。在尼古拉一世统治时期,沙皇一直对这个幅员辽阔的穆斯兰国家感到不安,因为它信奉《古兰经》而且压迫着众多信仰东正教的臣民。冲突开始之后,尼古拉一世很乐意地宣称自己是一名讨伐异教徒的十字军战士。“当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使莫斯科国成为唯一自治的东正教的政治体系时,教会在努力发展莫斯科国的帝国意识形态方面的呼声变得更加响亮了。虽然都主教和教士们在直接影响莫斯科国的领土野心方面并不成功,但他们能够把救世主义和宗教使命的生气勃勃的情感灌输进莫斯科国的外交政策。”[5]20“1875年,以黑塞哥维那和波斯尼亚反抗土耳其的起义中,土耳其对巴尔干斯拉夫起义者的残酷屠杀,激起了俄国公众的强烈愤慨,“泛斯拉夫主义第一次成为一种积极的力量(除了知识分子的某些小圈子外,泛斯拉夫主义不再是一种模糊的情感)。泛斯拉夫委员会派遣了一支包括社会著名人士到普通农民,而且还包括约八百名前俄国军官的五千名志愿者参加塞尔维亚军队进行斗争”[11]311。而且在对土而起战争中,宗教保护,也是其发动侵略战争最直接的借口。1821年,在希腊脱离土耳其的独立战争中,与希腊有密切联系、以东正教保护者自居的沙皇在东正教君士坦丁堡教区总主教格里高利五世因拒绝提供著名的希腊人住址而于复活节之夜被吊死又抛尸大海之后,立刻对土耳其发出强硬照会,警告土耳其政府不要借镇压政治叛乱机会,制造对东正教的宗教战争,随后,沙皇要求土耳其政府恢复被破坏的教堂,以便东正教徒进行正常活动,东正教徒原来享有的特权不能被剥夺。[12]71
19世纪,俄国对土耳其发动了三次战争:1828—1829年(支持希腊独立战争);1853年(导致了克里米亚战争);1877—1878年(支持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反抗土耳其)。每一场战争都使得一些巴尔干半岛国家的期待更进一步。通过在少数民族和宗教国家密切关系基础上的共同奋斗建立了一种真实的亲近感。巴尔干半岛上国家的人民认为俄国在土耳其战争中取得的胜利也是他们的胜利。黑上共和国的连续好几人都声称“我们和俄国有数百年的交情”[13]11。
另一方面,巴尔干半岛开展反对土耳其帝国活动的成功也能证明俄国的战略地位。18世纪晚期,俄国获得了对摩尔达维亚及瓦拉吉亚的实际控制权,尽管这两个国家当时仍在名义上部分地属于土耳其帝国。19世纪,有希望通过促进巴尔干半岛上斯拉夫和正统基督徒人民从土耳其帝国独立出来。俄国能够对新独立的国家施加有力的影响。从长远来看这也许会导致俄国对海峡的直接或间接的控制。这个动机得到了希腊、塞尔维亚和下半个世纪保加利亚的默默支持。这个政策明显和维持土耳其帝国的政策相违背。
但值得注意的是,“俄国的泛斯拉夫主义至多是舆论中一种思想倾向,它并不是一个政府的计划”[5]69,在沙皇俄国的巴尔干政策中,俄国利益是第一位的,宗教、民族情感,只是在没有触及国家利益时才会进入沙皇视线中,“帝国的缔造者彼得一世和叶卡捷琳娜二世对君士坦丁堡和信东正教的斯拉夫人所感到强烈的兴趣都服从于世俗国家的理论。圣彼得堡的俄罗斯帝国是由一批近代化的世俗的优秀分子来统治的,他们在文化上远离莫斯科国的大众及其宇宙神教的看法。帝国主义及其他国家的外交政策关心的不是人民而是国家。因此,国家与人民很疏远,外交政策更加是这样”[5]53。当沙皇俄国国家利益,与民族宗教情感发生冲突时,国家利益永远排在第一位,俄国人对此并不隐讳,“彼得堡当时公开对塞尔维亚议员普罗蒂奇表示:在巴尔干半岛上,‘俄国利益第一,保加利亚利益其次,最后才是塞尔维亚利益’”[14]14。在阿克萨科夫写给米哈伊尔·切尔尼亚耶夫将军的信中,曾经有一段是劝告其不要介入塞尔维亚—保加利亚的事务,不要因为偏袒二者之间的一个而影响俄罗斯的利益。“你是一个俄罗斯人,而我们俄国人必须置身于保加利亚和塞尔维亚人之上,必须具有广阔眼界。对俄国来说,保加利亚及其独立,其重要性并不亚于塞尔维亚人及其独立……俄国的利益凌驾于其他一切之上,因为凡是有利于俄国的,也有利于塞尔维亚、保加利亚人以及一切斯拉夫社会的人们。”[15]292-293
沙俄在巴尔干政策中,把俄国利益置于宗教、民族感情之上,故而在处理巴尔干斯拉夫人反抗土耳其统治的斗争中,不时地站在巴尔干斯拉夫人的对立面。“但是,俄国对巴尔干各民族独立思想的支持总是被其保存土耳其的愿望所抵销”,“俄国人和巴尔干各族人民也认为,彼此密切接触容易使幻想破灭和产生反感,而不是友谊更亲密,正像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保加利亚的失态发展所表明,俄国政府意欲使它卑躬屈节,对此,巴尔干民族主义者义愤填膺,予以反对。这就使俄国政府愤恨在心,开始又想如何利用巴尔干各民族,几乎不想如何帮助他们。”[5]413
为了加强俄国对海峡控制的战略,俄国分别采取了支持巴尔干半岛独立运动和维护土耳其帝国的看似矛盾的巴尔干政策,这实际是出于沙俄国家利益的考虑,虽然看似矛盾,但符合沙俄国家利益。这是沙俄巴尔干政策最本质的特点。
(二)沙俄巴尔干政策看似主动,实则被动
在巴尔干这个民族交汇的地方,俄罗斯、奥匈及奥斯曼三个走向衰落的帝国弱肉强食,而背后则是对立的欧洲列强。在巴尔干问题上,俄国十分被动。它不能不介入,又感到十分勉强。[9]129俄国对巴尔干不能不介入,一则是地缘因素,为了争夺黑海出海口,俄国不能容忍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为其他强国控制;一则是巴尔干半岛上同族同教的斯拉夫人是俄国不能不争取和拉拢利用的对象。
俄国的主要目的是控制海峡。海峡对沙俄具有重要意义,俄国人相信海峡是“俄国家园的钥匙”,应当放在它的衣袋里。在许多方面,这个海峡对于俄国来说,不比波罗的海和北海之间的海峡更重要。但是,波罗的海海峡使俄国感到忧虑比较少,博斯普鲁斯和达达尼尔则使它经常伤脑筋,这主要是因为它认为土耳其对海峡的据有日益风雨飘摇,海峡的命运随时可能被处置。所有的俄国人一致认为,在土耳其的统治结束时,俄国绝不让其他列强占有博斯普鲁斯,他们很多人感到,俄国应当把两个海峡据为己有。[5]410但是,与完成近代化较早欧洲传统强国如英国、法国等相比,沙皇俄国虽然幅员辽阔,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仍然有较大的差距,这也决定在巴尔干问题上,俄国一直处于被动地位,奥匈、英国、法国和德国等列强的态度,是沙皇俄国在巴尔干能否继续向前的前提,因为欧陆列强的干预,从17世纪末到19世纪末的两百多年间,俄国通过9次俄土战争,取得了一些胜利,但最终一次次止步于君士坦丁堡大门前。“客观地讲,这不能怪罪俄国外交无能,不能仅仅追溯到军事落后及国力不逮。黑海海峡问题实在太敏感了。它是东方问题皇冠上一颗珍珠——为所有人觊觎,而不允许任何人独自占有。”[9]111
近代以来的巴尔干冲突,沙俄、奥匈和奥斯曼土耳其三大帝国始终站在舞台前端。三个帝国中,奥斯曼土耳其实力最弱,是沙俄和奥匈瓜分蚕食的对象。奥匈帝国长期占有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统治着捷克、斯洛伐克等地区,它的臣民三分之二是斯拉夫人,染指巴尔干半岛,对奥匈帝国来说,是顺理成章之事。[16]1-7因此,在巴尔干问题上,奥匈帝国与俄国冲突最为激烈,但沙皇俄国囿于实力,为了突破英国、法国的阻挠,一次次与奥匈帝国妥协,在幕后密谋瓜分势力范围,“据统计,从1876年至1908年的30多年中,以它们两家为主稿的这类协议就达8次之多”[17]49-55。除少数例外,俄奥联盟一直是俄国对外政策的基石,直到19世纪的克里米亚战争为止。[11]234虽然维持着联盟关系,但是沙俄每一次染指巴尔干,奥匈帝国必然干预,关键时刻牵制俄国的侵略扩张步伐,沙俄巴尔干政策的失败,奥匈帝国的掣肘是一重要因素。英国在巴尔干半岛无领土述求,英国人最关心的是君士坦丁堡的控制权,在英国人看来,俄国如控制君士坦丁堡,就能直接由叙利亚到达尼罗河口,切断埃及通往印度的海路,英国纵有制海权也不起作用。“我们的力量是海上。通往印度的钥匙是君士坦丁堡,而不是埃及和苏伊士运河。”[18]23英国的海军力量和综合国力都远远超过俄国,它是沙俄推行巴尔干政策最棘手的敌人。法国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背后的支持者,但在七年战争之后,由于战败实力大减,在外交上主要采取守势。俄国、普鲁士和奥地利成为欧陆政治舞台上的主角。在德意志统一之前,普鲁士为了抗衡奥匈帝国,政治上依靠沙俄,在巴尔干问题上,是沙俄推行巴尔干政策的同盟。普法战争之后,统一的德意志势力开始向巴尔干扩张,逐渐与沙俄产生正面对抗。
在奥匈帝国、英国、法国等国的围追堵截下,沙俄的巴尔干政策由主动出击,一步步转变为被动应付。从彼得大帝开始,沙俄的巴尔干政策就十分清晰:占领君士坦丁堡,控制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从而称霸欧洲,这个战略意图在叶卡捷琳娜二世炮制的“希腊计划”中有完整呈现。但从叶卡捷琳娜二世开始,几代沙皇努力经营的最终结果,除了占领了部分黑海沿岸部分土地外,沙俄对君士坦丁堡的觊觎,屡屡受挫于英国、法国等干预。特别是克里米亚战争之后,沙俄巴尔干政策受到重创。在这种形势下,沙俄的巴尔干政策被迫做出了相应的调整,由占领君士坦丁堡、控制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转变为维持奥斯曼土耳其现状。1829年,俄罗斯先头部队距君士坦丁堡仅40公里,沙皇却接受了土耳其的议和,这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这个时期,沙俄并不想吞食一个独立的主权国家土耳其,沙俄的这一政策,基于以下的考虑:此时占领君士坦丁堡和海峡,必将引起全面瓜分奥斯曼帝国的欧洲战争。届时,奥地利将占有塞尔维亚、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和阿尔巴尼亚,英国将占有克里特和其他希腊岛屿,法国将占有埃及,而俄国则要负破坏和平的责任,因此,“保留奥斯曼帝国,有利条件会超过不利条件”,“一旦奥斯曼帝国崩溃,俄国要‘最大可能的保证黑海出海口不被其他列强据有’”,这个策略也是此后30年中,沙俄对巴尔干政策的基础。[12]85沙俄在巴尔干政策上的妥协,是英国、奥地利、法国等国逼迫的产物。
沙俄在巴尔干政策的被动,还表现在其介入巴尔干争端的不由自主。沙俄与巴尔干各国同族同教,为其在巴尔干扩张影响提供了先天的便利条件,但同族同教的联系,也使得沙俄在巴尔干争端中,往往身不由己,这一点在希腊独立运动中体现的十分突出。希腊在独立前由于宗教信仰一致,与沙俄关系紧密,在俄国人南下巴尔干的时候,许多希腊人担任沙俄的翻译和侍从,部分希腊人,如约安尼斯·卡波狄斯特里亚曾掌握过俄国外交,亚历山大·易普息兰梯曾担任沙皇的侍从武官。[12]74因为和沙俄关系紧密,希腊举行独立起义时,他们一度相信,起义一定会得到沙俄的支持。但起义爆发后,沙俄并未立即伸出援手,在东正教君士坦丁堡教区总主教格里高利五世因拒绝提供著名的希腊人住址而被吊死并被抛尸大海之后,1821年,以东正教保护者自居的沙俄不得不对土耳其发出强硬照会,警告土耳其不要制造反对东正教的宗教战争。在英国、法国和奥匈帝国调停下,土耳其接受沙俄要求,沙俄放弃对土耳其武力干预。但到1822年,英国外交政策调整,开始支持希腊的独立运动,宣布承认希腊为交战一方,并为希腊独立运动提供物质支持。英国此举对俄国打击沉重,“俄国宫廷已经失掉了对希腊人的影响”[12]80。沙俄为了挽回影响,提出了一个解决希腊问题的方案,方案受到希腊和土耳其的联合抵制,希腊人直接绕开沙俄,向英国求援,沙俄对此十分气恼,沙皇亚历山大一世本打算单独出兵抗击土耳其和埃及联军,又下不了决心。最终在英国的调解下,英国、俄国和法国签订《伦敦条约》,强制希腊和土耳其停战,奥地利首相梅特涅都不得不承认:“解决希腊问题的关键,不在彼得堡,不在君士坦丁堡,而在伦敦。”[12]82沙俄未能左右希腊问题,而土耳其却因俄国、英国和法国的联合干涉,将仇恨完全转嫁到沙俄,直接引发了俄土战争。在希腊独立运动问题上,沙俄本不愿意干涉,为维护东正教保护者的形象,被动卷入了争端,在随后的交涉中,又被英国外交政策所牵制,完全处于被动之中。19世纪末,随着巴尔干地区越来越多的民族国家独立,沙俄开始支持巴尔干联盟,借助巴尔干联盟对抗德国、奥匈帝国在巴尔干的势力扩张,切断德国、奥匈帝国两国与土耳其的联系,组成反对德奥同盟的南方巴尔干战线。与此同时,巴尔干联联盟也给俄国带来了风险:俄国必将不可避免地卷入由斯拉夫国家违反俄国的愿望而发动的战争。“俄国外交当局建立巴尔干同盟,就为日益临近的世界大战锻造了一件工具。但是,它过高估计了自己的影响。工具不听师傅的使唤。”[19]10171918年夏天的问题:奥匈帝国没有通知俄国他对塞尔维亚下最后通牒,在这之前他们切断了一切可能通过沟通解决的机制。这时,沙俄或者接受德国、奥匈帝国在巴尔干的霸权,或者参战,别无选择。这一战争对沙俄来说,是保卫其在巴尔干得到的利益及大国地位,同时还在于保护一个斯拉夫和东正教国家以对抗德国,直接的后果,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沙俄被国内的十月革命所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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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马 俊】
The Tsarist Russia’s Policy towards Balkan: Evolution and Characteristics
LI Ti
(Graduate school,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2488, China)
Balkan Peninsula was the important passage through which the Tsarist Russia sought domination in the Europe. In its history of external intrusion, the Peninsula was remained as the prey of Tsas of generations. Constrained by factors such as the balanced structure of Europe, ethnicity and religion issues, the Tsarist Russia’s policy towards Balkan was full of contradictions, which appeared prevailing, but often stuck itself into disadvantages.
Tsarist Russia; Balkan Peninsula; one ethnicity one religion; passive diplomatic policy
2015-1-15
李提(1978—),女,黑龙江富锦人,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讲师,中国社会科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东欧外交研究。
K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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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5128(2015)09-0089-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