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性传统手工艺生产性保护问题研究*——以湖南通道侗锦为例

2015-03-20 12:29姜凯云章梅芳
关键词:织锦侗族生产性

姜凯云,章梅芳,刘 兵

(1.北京科技大学科学技术与文明研究中心,北京 100083;2.清华大学科技与社会研究所,北京 100084)

地方性传统手工艺生产性保护问题研究*——以湖南通道侗锦为例

姜凯云1,章梅芳1,刘 兵2

(1.北京科技大学科学技术与文明研究中心,北京100083;2.清华大学科技与社会研究所,北京100084)

地方性传统手工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在与现代文明遭遇和碰撞过程中,它们正在逐渐消失,对地方性传统手工艺的传承、保护和研究也因此显得十分紧迫.笔者以湖南通道侗族织锦为例,通过实地考察和口述访谈,围绕目前当地所采取的生产性保护方式以及存在的问题展开讨论.

传统手工艺;侗族织锦;生产性保护;通道

0 引言

地方性民族传统手工艺反映特定区域的文化历史演变过程,是特定区域生活观念与生活方式的载体和表现形式.然而,在当代社会文化变迁过程中,存在一个令人忧虑的事实,即由于工业化和全球化的巨大冲击,许多传统手工艺面临着消亡的危机和新的挑战,尤其是地方性的民族传统手工艺.在文化多样性逐渐丧失的情况下,由于具有极强的地方性,其市场需求进一步减少,大部分目前仅处于维持生产的状态.所幸的是,近些年来学界已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中民族传统手工艺这一领域.究竟怎样才能更好地传承与发展民族传统手工艺,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其中,“生产性方式保护”概念的提出与具体实施,将地方性传统手工艺的保护推进到新的发展阶段.笔者拟通过对湖南通道侗族织锦的实地考察,围绕其现有的生产性保护模式展开讨论,并就其传承与保护提出一些思考.

1 通道侗族织锦生产性保护的重要性

侗锦是湖南省通道侗族自治县的侗族传统手工艺品,其以独特的编织工艺、独具魅力的花纹图案、丰富深刻的文化内涵而著称,是侗族历史的见证和侗族文化的重要载体,具有很高的艺术、文化和学术价值. 2008年,通道侗族织锦技艺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侗锦种类很多.过去,侗族先民的衣、食、住、行及宗教活动皆离不开侗锦,其使用和传播都非常广泛.但与其他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样,由于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互动和碰撞日趋频繁,侗锦技艺的保护、传承和发展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尤其是近些年来,其技艺传承已出现断裂.如何尽快制定和实施切实可行的保护措施,解决侗锦技艺的保护和传承问题已迫在眉睫.目前,通道县对侗锦已开展了一些保护措施,试图通过“生产性保护方式”让侗锦技艺在实际的生产过程中得到真正延续,并实现区域经济发展.所谓生产性保护是指通过销售、流通、生产等方式,将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其资源转化为生产力和产品,在产生经济效益的同时,使非物质文化遗产在生产实践中得以传承、保护和发展,达到活态的、自觉地、积极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目的,使其适应现代市场经济,并与当代社会文化进行良性互动的一种保护方式.[1]

之所以有必要采取生产性保护方式实现通道侗锦技艺的有效传承和保护,其原因显而易见.一方面,由于通道侗锦技艺属于非遗中的传统手工艺类,其本身具有生产性特征,适宜采取生产性保护方式.既可以得到市场认可,又有经济效益是对通道侗锦采取生产性保护的关键.由于通道侗锦得天独厚的民族性、历史传承性和地域性决定了其经济价值具有增值性,采取生产性保护可以以地方性民族文化差异性为立足点,将技术内涵、文化符号、形态特征物化为文化产品,通过资源重组获得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和市场前景.另一方面,侗锦的生产性保护不仅仅是图案和技艺的问题,讲求的是一个整体性的保护.通过对当地整体文化背景思考后采取的生产性保护实践,既可以将与民俗生活休戚相关的技艺保存下来,又可以将体现当地风土人情、传统习俗的精神性因素一起保存.

《文化部关于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的指导意见》就生产性保护的具体方式,文化部曾提出两种类型:一种是“生产作坊+传习所+社区文化服务中心”的非营利保护扶持模式,另一种是“工厂+博物馆+传习所+文化观光旅游线”的人文生态整体保护模式.①文非遗发.《文化部关于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指导意见》.[2012]4号.显然,这只是关于非遗生产性保护的两种一般模式,依据《指导意见》,每个地方均可根据自己的地方性特色,演化出不同的保护模式.具体到通道侗锦的生产性保护,实际的操作过程中演变为两种基本方式——“公司+基地+农户”开发模式和“校地合作”的传承和教育模式.

2 湖南通道侗族织锦的生产性保护实践模式

通道侗族自治县位于湖南省西南部、怀化地区的南端,东临湖南的绥宁、城步,南毗广西的三江、龙胜,西连贵州的黎平,北接湖南的靖县,为湘桂黔三省、六县交界之地.历史上是楚越分界的走廊地带,素有“百越襟喉”、“南楚极边”之称[2].侗锦在通道的传承区域较广,占自治县面积的60%,主要分布在西部及南部百里侗族文化长廊,有牙屯堡镇、播阳镇、独坡乡、双江镇、黄土乡、坪坦乡、陇城镇、坪阳乡、甘溪乡,以及县溪镇的部分村寨.通道县的播阳、黄土、坪坦、牙屯堡镇至今仍保留着传统织锦的习俗[3].

目前通道侗锦生产性保护实践最主要的一种运作模式是呀啰耶侗锦织艺发展有限公司的“公司+基地+农户”开发模式,即公司与农户签订协议,由公司派活和提供纱线,规定图样与制作要求,织娘们在家加工制作,按件计费,时间安排有一定的自由度.欧瑞凡曾是县文化馆馆长、县文化局纪检组长,专门负责非遗项目的申报和传承工作.2009年11月,她辞去县文化局的工作,成立呀啰耶侗锦织艺发展有限公司.2010年6月,建立侗锦博物馆,同时与侗锦国家级传承人粟田梅成立侗锦传习所,组建了第一家侗锦工艺厂——通道雄关侗锦工艺坊(也是侗锦传习所),专门负责生产织造侗锦的工艺品.在欧瑞凡和粟田梅等人的努力下,侗锦坚持“走出去”的道路.2008年以来,先后参加了中国2010年上海世界博览会、韩国第四届首尔国际纺织品博览会、文化部国粹菁华——民俗文化节、第三届中国家纺品及辅料博览会、第十五届中国家纺品及辅料博览会、澳门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展、第二届中国成都国际非物质文化遗产节和中国桂林国际旅游产品博览会等活动[4],这对推广和传播侗锦具有很重要的意义.2011年11月,呀啰耶侗锦织艺有限公司被国家文化部授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示范基地.除此之外,该公司还组织了亚哇帕哇侗锦艺术团和侗锦织造技艺培训班,培训班以两名传承人为主要授课老师,先后在全县培训了3600多名织锦爱好者,目前有300多人已经成为该公司的员工.目前,该公司亦致力于侗锦的创新和开发,先后研发抱枕、床上用品、披肩、围巾、礼品等100多种侗锦产品,还建立了网络平台进行展示与销售,线上电子商务体系、线下实体店面营销体系,根据订单建立“以销定产”的经营模式.

侗锦生产性保护的另一种实践模式是湖南大学艺术设计学院开展的“校地合作”的传承与教育模式.这是目前通道侗锦生产性保护实践创新的一种运作模式.湖南大学在通道县横岭村成立侗文化研究与推广基地,组织当地织娘尝试现代材料、创新传统配色、改变原始功能,抽取侗文化中的艺术元素和图案纹样进行创新设计,形成具有文化独特性的创意产品.同时还将民间艺术引入大学,让艺术专业学生走出学校进入基地,实现学校老师、非遗传承人和学生三者之间的相互沟通.在湖南长沙科技厅成立侗脉文化公司,以侗锦为重点研究对象,尝试构建特定地域民族产品的品牌与商业模式,并为侗锦设计打造专业的团队,研究侗锦的文化生态、重新规划侗锦产业链,从产品设计开发到品牌的建立发展再到市场营销,有一整套规划,促进文化与科技的融合以及对民族文化的认同.主要通过文化生态研究、数字化创新技术、生产培训、市场推广与品牌传播,将产品设计开发人员与当地生产企业、手工艺人、商家渠道、大众消费等联合起来,充分结合本土生活方式、地方特色资源,形成侗锦创新产品.目前已组织青年设计师与当地织娘们合作,通过开展侗锦的生产培训,完成了一系列基于当地材质和手工艺的生活形态的产品设计,并在横岭筹建了侗文化研究基地和展厅,服务全乡的“新通道”App也已上线,在网上实行“客户定制”的方式,客户根据自己的需求进行相应搭配,来定制侗锦产品.

3 湖南通道侗族织锦的传承困境

尽管目前通道侗锦生产性保护取得一定的成果,政府也采取了一些措施来推动侗锦技艺的传承与发展.但是从目前形式来看,通道侗锦的发展仍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其生产性保护亦存在不少问题,难以做到完整有效的保护.

3.1织锦家庭环境的消失、后备人才不足

由于通道侗族自治县是国家级贫困县,生产力低下,侗锦分布区域内的各乡镇人民的生活条件非常艰苦,90%以上的中青年不得不远走沿海地区,打工挣钱,能安心下来织锦的年轻人已不多.加之侗锦编织工艺十分复杂,耗时耗力,给初学者学习带来了很大难度,掌握技艺的年轻姑娘越来越少.在调查中,笔者发现当地村寨里多为留守中老年人和儿童,目前通道县分布区内织锦者多为40岁以上的妇女,40岁以下的为少数,20岁左右的最少.继承者匮乏不仅是通道侗锦生产性保护遇到的最大问题,也是其他非遗保护同样存在的普遍问题,这一点可以从调查访谈中得到证实.

通道侗锦国家级传承人粟田梅,13岁跟随母亲学习侗锦.她告诉我们,“以前,侗家女儿的织锦嫁妆都是要自己织的,需要从十一二岁开始学,十三四岁一定要学会,不然学不会的话,别人会看不起你,而且学不会的话就嫁不出去.侗锦编织工艺非常复杂,耗时耗力而且缺乏市场难以产生经济效益,所以现在年轻人更偏向于外出打工或读书.”①源自2014年4月12日在通道县牙屯堡镇传承人粟田梅家里的访谈记录.

通道县非遗办主任梁经利也介绍:“目前侗锦普遍存在一个问题是,年轻人外出打工,都不愿织了,一般是在40岁以上.其实不光是侗锦,其他非遗项目保护也这样,老一辈并不是不想教,而是没人想学.年轻人觉得挣不到钱就不想学.”②源自2014年8月2日在通道县牙屯堡镇非遗办对非遗办主任梁经利的访谈记录.

传承人粟田梅的侄女,在深圳打工,放假了回来探亲.当问她是否会织锦时,她说:“我不会.现在年轻人很少会织了.原来织锦主要是家庭条件不好,需要织锦来用.现在大家都不用了,也就没有学了.原来需要用织锦来做嫁妆,织锦织的好就嫁得好,到婆家之后也会被婆家高看一眼,但是现在如果家里没有的话,就去买.家庭条件不好的又不会织锦的会让别人帮着织.”③源自2014年7月20日在通道县牙屯堡镇国家级传承人粟田梅家里的访谈记录.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呀啰耶侗锦织艺有限公司还是湖南大学开展的“校地合作”都面临织娘缺乏的问题.

3.2思想观念的变化导致生存空间受限

生产性保护的目的是保护传统技艺以及技艺传承者,保持传承人的生存能力与空间是生产性保护的最基本诉求,再往上其实是为了激发民众对非遗的兴趣从而消费,以期达到非遗的持久存续与传承,这是生产性保护的最大公益性与根本性所在[5].曾经当地有丢了背带失了小孩,卖了背带等于死了小孩之说,侗锦背带中倾注了伟大的母爱精神和对子孙长命富贵、如龙似凤的美好祝愿,但是现在每家每户恨不得多卖几个钱.除此之外,目前市场上的侗锦主要是农村收集而来的旧侗锦织品和用侗锦改良而来的生活用品,虽然新的侗锦在继续生产,但是这种基于侗族传统的生活方式和情境下的产品,无论从功能还是形式上都已无法满足消费市场的需要,导致其生存空间受到局限.现代的日常生活用品、服饰等以其物美价廉的优越性迅速取代了传统侗锦,织娘们也因其所拥有的手艺无法实现和创造价值而被迫另谋出路,“技艺”渐渐成为“记忆”.

3.3没有形成以政府为主导的政策与经济的双重支持模式

侗锦的传承对其所生存的民族、地域以及文化背景、社会环境都有极大的依附性,在当地出现大规模的由官方主导的传承活动几乎不大可能,反而是由传承人自发产生的教习和传承活动成为侗锦传承的主要渠道.在第一次的采访调查时,参观了传承人组织的侗锦传习所,笔者了解到这间传习所是其娘家房子改造的,只有8台织机,条件比较简陋.由于各种原因的存在,不得不依赖于政府的拨款和资金支持,但是资金支持又往往难以面面俱到,也就谈不上长期化、制度化的传承保护.作为社会弱势群体,只能另辟蹊径将侗锦这一技艺传承下去.第二次考察时,这间传习所由于条件的限制已经关闭了,织娘们只能各自回家织锦.

从调查的情况来看,当地政府对侗锦的保护相对被动,主要是一种自下而上的保护.政府在政策和资金上都没有起到主动和主导的作用.通道县非遗办主任梁经利告诉笔者“政府目前也没有什么好的措施,主要还是欧总在负责.政府也会拨一些款,但是基本上还是欧总那边有什么计划,上报给我们,我们审批之后,再拨款.”[5]显然,生产性保护需要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紧靠传承人、企业的努力远远不够.

3.4宣传力度不够

这里提到的宣传是双向的,不仅仅是对内同样也需要对外.当更多的人了解其存在时,其生存空间也会随之扩大.侗锦对于居住在侗族地区的人来说应该是家喻户晓的概念,大家都知道它是一种编织出来的用品,然而外界却对此没有深入的了解.此时,宣传手段是非常必要的.但笔者在调研期间发现,在旅游产品的销售门店甚至出现其他少数民族的变异了的工艺品;作为集侗锦成品展示、现场展演和产品销售于一体的专题博物馆也是经常大门紧闭,只有接待重要宾客和重大节日时才会开放,更严重的是,博物馆的租赁合约将到期,里面收藏的一些精美侗锦展品去向将会成为一个问题.这些对于“侗锦”文化的传播都造成一定阻碍性.欧瑞凡说:“以前公司请了两个人,因为旅游不景气,没什么收入,两个人开销就太多了.后来和文化局商量,就把那两个人辞退了.从文化站找了一个退休的人,平时几乎没人在那里.有人来看的话,就打电话.”[6]

4 通道侗锦生产性保护实践的反思

生产性保护方式是非遗保护无可非议的一条路径,上述两种模式对通道侗锦的传承与保护也都发挥了一定的积极推动作用,但是之所以问题得不到解决,笔者认为主要有两方面的因素,一方面是两种生产性保护实践模式自身存在操作不当的问题,另一方面是外界的制约因素.

4.1生产性保护实践模式自身存在的问题

4.1.1市场有限且垄断,价格偏贵,销售渠道单一

如上文所述,呀啰耶侗锦公司是当地主要的侗锦生产性保护单位,是唯一一家收售侗锦产品的企业,久而久之市场上出现了垄断局面.在价格方面,不管是手工的还是机织的,其价格都非常昂贵.一般来说,手工织锦与产品的质量、大小和耗费工时成正比,一件侗锦作品耗费的时间越长、人力越多,技艺越复杂,价格也就越高.例如,该公司工作人员介绍一块半成品的侗锦布,大小为100cm×50cm的规格,价位在500~1000元不等①源自2014年4月11日在通道县呀啰耶侗锦织艺发展有限公司销售人员的采访.;除此之外,笔者发现传承人与织娘们对侗锦的定价都没有一个确切的量化标准,价格反而是企业垄断之后定的.

在销售方面,目前侗锦的销售方式较为单一,主要是旅游产品销售和礼品赠送两种方式.但是,到通道旅游的外来人流有限,侗锦的日常出路主要还是礼品赠送,显然,这种方式不是长远之计.呀啰耶侗锦公司总经理欧瑞凡介绍到:“侗锦平时主要用来送礼,村里的织娘基本都会织,就不会来买.而且这个东西太贵,村里的人也支付不起.现在我的想法是想让侗锦走大众消费.”②源自2014年7月31日在通道县呀啰耶侗锦织艺有限公司对欧瑞凡的采访.除此之外,侗锦的销售还受到地域文化差异的影响.“公司在怀化和山东都有侗锦实体店,山东那边卖得不好,一方面,当地的物价很低,走实惠路线,手工的很难卖出去,当地人不一定要手工的,一般买实惠的.所以卖得不是很多.怀化这边的实体店卖得还可以,毕竟是本地区的,有地域优势,大家也能接受.”[6]

4.1.2创新设计与实践脱节

传统民族手工艺具有不可取代性.尽管当地织娘们认可外来设计师的设计,但在当地姑娘出嫁时,她们仍要编织一块特殊的侗锦,或者买一块传统的织锦.湖南大学虽然有专业设计人才,较好地解决了侗锦技艺与艺术水准提升的问题,但这种保护实践未对织娘们知识水平和艺术修养产生直接的影响.通过田野调查,笔者发现当地的织娘们虽有高超的织锦技艺,但对图案纹样的背后所代表的深意缺乏了解,若再深入了解,其回答都是“这是上一辈传下来的,以前怎么织我们就怎么织”.这迫使笔者不得不看清一个事实:不同的织娘对于相同的、相似的纹样解释不完全一样,这种情况下织出来的侗锦仅仅是一件没有情感的复制品.

另外,由于其主要设计师是从国外回来的,设计思想比较大胆,不否认其创新设计能带来新理念,但是在地域文化和民族文化的标准下,当地人仍然对其设计的侗锦持有保留意见.当传承人看见其设计的侗锦时曾表示,“这不是侗锦,侗锦是要有图案的,这个只有一点图案,其他的是平纹布.这种太现代了,你说它是侗锦也只有一点的侗锦,说不是它也有点侗锦,我觉得能让别人认可的侗锦还是传统的侗锦,她们这个跟现在市场普遍卖的没什么两样.”[7]实际上,专业设计师和设计技术的加入,往往会造成民族手工艺原有的艺术风格和地域性社会历史语境的丧失.

4.2外界的其他制约因素

4.2.1传统劳动分工模式被打破

在调查过程中,笔者了解了当地人的社会分工以及生活活动节奏.传统的社会性别分工“男耕女织”已不复存在,以前女性主要任务就是织锦.但是,随着打工潮现象的出现,大部分壮年劳力外出打工,很多村寨出现了空心现象,剩下的农活毫无疑问落在妇女身上,这就限制了织娘们织锦的可能性.她们不得不为生计而劳动,能否赚钱养家成为侗族好女人的新标准.侗锦不能够比其他行业获得更高的收益,不能作为谋生的手段,这是导致侗锦后继乏人的根本原因.对传统手工艺的保护没有兼顾到工艺本身与发展经济、提高民众生活质量和增加社会效益等多重目标.

4.2.2传统民间民俗的消失

在当地有“行歌坐月”的传统习俗,三五个姑娘,可不分辈分,于农隙晚上,聚集在一起纺纱织布,三五成群的青年小伙,或徒手,或携带“格以”琴、“琵琶”到女家唱歌,谈情说爱,直至深夜甚至黎明才归.只要男女情投意合,即可将侗锦作为信物,表达爱意,而后由男家请人到女家求婚[6].现在这一习俗的消失,让姑娘们织锦的热情也随之受到影响.后来,侗锦传习所的出现让当地织娘们又有了在一起织锦的场所,白天大家聚集在传习所,一边织锦,一边话家常,时不时再有邻家妇女来串门,相互观摩.因此,有什么新的图案或新的题材等,很快便能知晓,无形中为侗锦的传承营造了良好的氛围,但是在各种限制条件下传习所现已关闭.

4.2.3经济利益与文化保护的潜在冲突

从事传统手工艺生产性保护实践的企业和单位不同于一般的生产企业.这是因为“生产性保护”要求在不违背传统手工生产规律和运作方式、保证其本真性、整体性、手工核心技艺和传统工艺流程的前提下,使传统技艺、部分传统美术类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在创造社会财富的生产活动中得到积极有效的保护[7].对于通道侗锦的保护与传承而言,其核心是保护,生产只是一种手段,是生产性方式保护而不是生产性开发.然而,当前呀啰耶侗锦公司对生产性保护方式的理解出现较大偏差,将传习所的功能与生产作坊使用混淆,较多追求产品的数量和经济效益,大量开发侗锦产品,甚至出现机织侗锦,以满足经济利益的获取.另一种模式则处于起步阶段,其工作重点放在如何将其侗脉文化公司宣传出去,也带有经济利益方面的思考.当地政府的主要目的则在于通过侗锦拉动经济,以民间文化为卖点,对侗锦的保护显得浮于表面.

5 对湖南通道侗锦生产性保护的几点思考

目前来看,通道侗锦的保护与传承仍没有找到一条合理的路径.谁来保护?如何保护?仍然是有待厘清和回答的问题.在保护主体上,当地政府、企业、社会团体、传承人和当地织娘需要相互配合,共同努力.但在如何保护问题上,还有一些方面需要引起注意.

5.1避免同质化现象的出现,找到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平衡点

在特定历史与地域条件下形成的传统手工艺是千差万别的,不同技艺在运作方式、机制结构、社会基础和影响范围等方面都有所不同,应该根据其自身特点采取相应的保护方式,避免出现设计上的标准化和同质化.通道侗锦也不例外,作为少数民族地方性传统手工艺,其传统性背后蕴含着地方性也意味着差异性,差异性正是现代化趋同大背景下其独特性的一个视角.在当下,我们不得不承认侗锦地方性知识和实用功能的疏离,形式美感和视觉效果的亲近,让其陷入大众文化消费的漩涡之中.所以,保护湖南通道侗锦的关键在于切实维护其独有的差异性,维护一定文化形态所具有的历史性、地域性和民族性特质.不能只持高技术化的一种标杆,只识现代化标准设计,只认西方近现代科学文化价值,那么,曾经的、仍然在地方性传统文化中被认可和传承的艺术、技艺,就只能会继续加速地丧失.这也将是作为人类文明之重要组成部分的地方性知识和价值的损失[8].

5.2回归和坚守民俗文化的地方性和独特性

一般来说,民间手工艺主要适应其副业性质的乡村手工业或家庭小作坊,生产制作的目的是满足自身需要,这种需要与当地民族风情密切相关,透着大量以传统习俗维系的精神性因素,具有极其鲜明的地域色彩[9].通道侗锦关乎侗族人们的日常生活,如果单纯靠市场运作将其保存下去,势必会随着大众化市场而被淹没,因此,要想使得侗锦长久保存与发展下去更多的还是要靠当地的民俗机制,使其与当地人们的生活保持一种鱼水般的生态关系.要知道异地的消费群体具有不同的文化背景和生活环境,通常以他者的身份来审视侗锦,往往是一种猎奇的心态,很难领会其背后真正的文化内涵,对侗锦的消费也仅仅是一种纪念意义.在这种情况下,侗锦是不可能在异地市场长久存在的.

5.3保持理性谨慎的开发方式

生产性保护方式为通道侗锦进入市场提供了有利条件,但过分强化用商业手段是否真的能达到保护的初衷?显然不是,对侗锦可以适度进行市场化开发,但不能完全以经济利益为中心.因此,在对这些文化遗产进行保护时,需要有所节制,把握好一种“尺度”.当地政府不能以此作为向上级政府表功的政治资本;地方垄断企业不能因其对侗锦的介入,而改变其自发性生产制作和地方性知识的传统格局,也不能使其民族性和个体性的特征被淡化;在按照新型的现代企业模式组织自己民族文化公司时,要避免自我实现的功利思想.如若不然,侗锦的生产性保护就变味了,也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6 结语

通道侗锦作为地方性传统技艺,其产生、发展都与当地人所处的社会环境关系密切.历史上,通道侗锦是为解决生存问题而存在的生活用品,至今已慢慢转变为纪念和装饰意义的工艺品.这种变化离不开现代生活方式对传统的冲击、离不开外界强加给它所谓的“保护”.当下,通道侗锦封闭性的壁垒已经慢慢瓦解,更多的力量参与到保护与发展中,但是在各方力量的干预下,侗锦技艺是在博弈中消亡还是生存?这才是学术界应该关心的问题.因此,对类似的传统技艺实行生产性保护需要多角度的考察和充分的预案准备,考察范围涵盖经济市场环境,各社会群体的文化认同程度,特别是实际执行生产性保护的从业群体自身的文化认同感.在此基础上,构建出具有针对性的保护措施,特别是正确引导生产性保护主要执行群体的文化认同和社会生存力,方能实现非物质文化遗产坚持的真实性、整体性和传承性的核心目标.[10]

[1]万辅彬,等.大器铜鼓——铜鼓文化的发展、传承与保护研究[M].北京: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13:11.

[2]通道侗族自治县概况编写组.通道侗族自治县概况[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

[3]王彦.侗族织绣[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6:39.

[4]张莹珊.湖南通道侗锦图案设计研究[D].北京:北京师范大学,2012.

[5]杨维.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诸问题研究[D].北京:中国艺术研究院,2014.

[6]侗族简史修订本编写组.侗族简史[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244.

[7]耿纪朋,龚珍旭,等.羌族刺绣生产性保护实践研究[J].艺术时尚:下旬刊,2013(10):116-119.

[8]刘兵,任玉凤.设计师专业化的得与失——以挂毯与地毯制作中的设计者与设计技术为例[J].装饰,2009(8):34-37.

[9]吕品田.在生产中保护和发展:谈传统手工技艺的生产性方式保护[J].美术观察,2009(7):5-7.

[10]甘静筠.基层社会对传统技艺实施生产性保护的理解与实践——以福州软木画为例[D].杭州:浙江师范大学,2013.

[责任编辑 黄祖宾]

[责任校对 苏 琴]

The Research of Productive Protection of Local Traditional Craft——A Case Study of Dong Brocade in Tongdao,Hunan Province

JIANG Kai-yun1,ZHANG Mei-fang1,LIU Bing2
(1.Research Center for Science,Technology and Civilization,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Beijing100083,China;2.Institute of Science,Technology and Society,Tsinghua University,Beijing100084,China)

The local traditional craft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However,in the process of encounter and collision with modern civilization,they are disappearing.It is thus become very urgent for us to consider the inheritance,protection and study of local traditional arts and crafts.In this paper,a case study of Dong Brocade in Tongdao,Hunan Province was done,and basing on field visits and oral interviews,we discuss in detail the situation of Dong Brocade in this area,existing protective measures and their archievement and the insufficiency,and give some advices for the protection and inheritance of Dong Brocade.

Traditional crafts;Dong Brocade;Productive Protection;Tongdao

TS05

A

1673-8462(2015)01-0039-06

2014-12-03.

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精品文科建设项目“中国近现代技术史综合研究”;清华大学自主科研计划课题“中国近现代科学技术的社会史研究”(2012THZO).

姜凯云(1990-),女,山东潍坊人,北京科技大学科学技术与文明中心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科技史,传统工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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