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工艺调查研究方法探析*——基于广西宜州传统水车调查研究案例的思考

陈虹利，韦丹芳，潜 伟

（1.北京科技大学冶金与材料史研究中心，北京　100083；

2.广西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6）

传统工艺调查研究方法探析*——基于广西宜州传统水车调查研究案例的思考

陈虹利1，韦丹芳2，潜 伟1

（1.北京科技大学冶金与材料史研究中心，北京100083；

2.广西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广西南宁530006）

目前学界关于“传统工艺”的定义概念并没取得完全一致，但从两个分类标准来看，其研究的对象基本是一致的，而传统工艺研究的内容则主要包括传统工艺的工艺研究及其文化外延研究；通过对广西宜州传统水车调查研究案例的实际情况分析，总结了传统工艺研究的基本调查思路和主要研究方法，同时探讨了目前传统工艺研究可能存着的局限性，并提出了传统工艺研究方法上的建议：使用多元视角的综合性研究方法，以及进行传统工艺科学化的可行性尝试等.

传统工艺；水车；调查思路；研究方法

传统工艺作为中华民族集体智慧的结晶，其内容涉及了古代人民衣、食、住、行的各个方面，不仅是古代科学技术的物质载体，同时也是各地域、各特定民族地方性知识、民族精神和民族文化的集中体现.随着民众对传统文化保护意识的逐渐提高，以及对文化多样性的迫切追求，社会各界对传统工艺挖掘、保护与传承的呼吁也逐渐趋于一致，其认可度也不断得到深化.但是随着现代科技的迅猛发展，一些传统的技艺必将不可避免地在新旧科技的博弈中被淘汰.由此，对一些濒临失传或已经失传的传统工艺进行挖掘记录、调查研究就显得非常有必要，这也是对传统工艺极其珍贵文化遗产进行保护和传承的一种方式.而究竟如何对传统工艺进行调查、研究，这在学术界仍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本文拟针对广西宜州传统水车调查研究的实际情况，试图对传统工艺的调查研究方法作一个初步的总结探讨，以期能更好地实现对传统工艺的挖掘与记录.

1　传统工艺研究的关注点

1.1传统工艺研究的对象

想要探讨如何对传统工艺进行研究，首先必须清楚传统工艺究竟要研究何物，即必须先回答什么是传统工艺的问题，也就是必须对传统工艺的研究范围做出限定.而一开始，学界对“传统工艺”的概念并没有一个严格的界定，传统工艺往往会与“手工技艺”、“民间工艺”、“民间手工艺”、“手艺”等等同起来.但是随着学界对传统工艺研究的重视，不少学者也开始试图对“传统工艺”这一概念给出自己的理解，并分别给出各自的限定与定义.

1992年，梁太鹤就提出“传统工艺指近代科学技术兴起前产生的所有手工生产及原始机械生产技艺，实质是古代科学技术在生产实践中的应用.”[1]在这，他更偏向将传统工艺与手工生产技艺联系在一起，强调的是传统工艺的应用性，同时并将“传统工艺”中的“传统”与近代相对应.2004年张建世、杨正文在文章《西南少数民族传统工艺文化资源的保护》中也借用了该观点，并提出与之意思相近的概念，即“传统工艺指近代以西方工业文明为代表的科学技术传入之前的所有手工生产和原始机械生产的技艺”[2]，此外，他还在“传统工艺”之后加上了“文化”一词，用以强调传统工艺研究内涵的扩大.随后，李晓岑、朱霞在其著作《云南民间工艺技术》中提出了更为全面的解释，他们将传统工艺界定为“是指源于生产实践经验，并通过经验的积累不断传承的，旨在解决人们的衣食住行等物质性生存问题的知识、技能、技艺和技巧.[3]在这，研究者更倾向于将传统工艺当成一种知识、技能、技艺以及技巧.而在路甬祥主编的《中国传统工艺全集——民间手工艺》一书中则将“传统工艺”定义为：“传统工艺是指世代相传，具有百年以上历史以及完整工艺流程，采用天然材料制作，具有鲜明民族风格和地方特色的工艺品种.”[4]这一定义更重视强调传统工艺的时间沉淀及其传承性，同时对传统工艺的使用材料及其体现的特点给出了规定.此外，乌丙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理论与方法》一书对“传统工艺”也做了更为详细的定义：“传统手工艺是世界各民族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为满足物质和精神的需要，采用各种物质材料和技术手段所进行的人工制作的工艺技能，是近代科学技术兴起前产生的所有手工生产及原始机械生产的技艺.”[5]

从以上学者们的各种概念、定义可以看出：伴着研究的逐渐深入，学界对传统工艺概念的理解与限定也越来越详细，传统工艺的内涵也不断得到丰富与充实.而由于不同的学者都是从各自的学术背景和学科知识出发，所以对传统工艺就有了不一样的认识与解释.但总的来看，这些定义和解释都有大同小异之处，都以不同的形式地体现了传统工艺所具有的独特性，即具有一定的传承历史、能反映特定民族或特定地域特色的、是一种经验性的手工技艺或是原始机械生产技艺等等.

虽然整个学界对“传统工艺”的概念并没有形成一个完全统一的理解，但对于“传统工艺”的分类及其包含内容却是有一个较为一致的认同的，这也为传统工艺的研究划定了相应的范围标准.2000年，中国传统工艺研究会召开的专家学者研讨会上，各专家提出了将传统工艺按行业构成分为十二大类的提议，即传统工艺分为：器械制作（含工具、机械、仪器和其他器具），织染（含刺绣），金属采选、冶炼和加工，髹漆，食品酿造、炮制和其他农畜产品加工（含制盐、榨油、榨糖、制革等），造纸，印刷，编织，刻绘扎制（含剪纸、皮影、内画壶、灯彩等）和其他手工艺（例如火药制作和烟花爆竹等）[6]等等.而在国资委商业技能鉴定中心、全国促进传统文化发展工程开展的“传统工艺师”国家职业技能认证工作相关规定中，传统工艺主要包含了14大类工艺：工具器械制作工艺（器械类弓箭、水磨坊、水车、木镟、水碓水磨制作工艺），传统饮食加工工艺（制茶类、酿造类、制盐类、腌制类等），传统建筑营造工艺（民居和少数民族建筑、木结构建筑类、功能性建筑类），织染工艺，雕塑工艺（牙雕类、玉雕类、石雕类、砖雕类、木雕类、竹刻类、泥塑类），编织扎制工艺（竹编、草编、棕编、藤编、灯彩、风筝等的制作工艺），陶瓷制作工艺，金属冶煅加工工艺，髹漆工艺，文房四宝制作工艺，家具制作工艺，印刷术（包括剪纸、刻纸、木版年画、内画、皮影等工艺），刻绘工艺（包括书画装裱、青铜器修复技艺、文物修复技艺、其他），特种工艺及其他.[7]通过对比这两种不同形式的分类标准，我们不难看出其包含传统工艺对象的一致性，同时，这也表明了无论是在学界还是在社会的认同中，中国传统工艺的研究对象基本是一致的.

1.2传统工艺研究的内容

传统工艺研究对象的范围基本是固定的，而各研究者根据各自的兴趣及其知识背景，其研究的内容则往往会有所侧重与区别.但是无论选择何种研究视角，都离不开其相对完整的内容范围.概括地说，传统工艺研究的内容大概分为两个大的方面：一是研究传统工艺本身，其中包括有该传统工艺的历史渊源、传统工艺的技艺流程以及与之相关的原材料使用和工具设施、传统工艺的体现物（即工艺品）及其特点等等；另一个则是传统工艺的外延研究，包括传统工艺所处的社区背景和社会组织研究、传统工艺对当地社区文化的影响研究、掌握该传统工艺的工匠情况研究、该传统工艺背后的文化内涵研究及其价值研究以及该传统工艺的传承、保护情况研究等等.对传统水车工艺而言，水车传统修造工艺的记录以及传统水车工艺文化的解读就成为该调查研究的两大重要内容.

2　传统工艺调查研究的思路以及方法

近年来，针对传统工艺的学术研究越来越丰富，大量研究成果出现在公众面前，为传统工艺及其文化的推广做出了重要的贡献.然而，更多的研究往往侧重于传统工艺的个案研究，对传统工艺研究的方法和思路缺少较为深入的总结分析，而这也正是本文想要通过案例来集中讨论的一个问题.

2.1基本调查思路

2.1.1确定研究对象

目标对象的确定，是传统工艺进行调查研究的开始.中国的传统工艺种类繁复，内容多变，而且各种工艺保护与传承的情况也千差万别，一项传统工艺究竟值不值得或需不需要进行调查研究以及保护传承，这就需要事先进行评估.首先必须确定该项传统工艺调查研究的必要性，一是尚无前人进行过研究或者是未曾被深入研究的工艺，这同时也应该成为自己研究的独特性；除此，还必须确定该项传统工艺的研究价值.其次，也要考虑该目标对象的研究可行性.而通过对这些因素进行评估之后，才最后确定得出所要研究的对象.

在对广西宜州传统水车进行调查研究之初，主要也是基于以上的考虑才确定以此作为研究目标的.首先，该地的传统水车工艺并无研究者进行过详尽而深入的研究，只在史晓雷的博士论文《王祯＜农器图谱＞新探》[8]中略有提及，其主要是将该地的传统水车与其他地方的水车做了比较分析，并无详尽研究，这就给笔者的研究留下很大的空间.其次，该地的传统水车工艺有着悠久的历史，并具有独特的水车建造习惯，这也是研究的价值所在.据《宜州市志》记载：“自宋代至1949年末，在境内临江河等几条支流修建有水车坝269座，安装竹筒水车635架，灌溉10482亩.”[9]而根据2009年的调查得知，宜州市祥贝乡大水车屯仍在使用传统水车进行农田灌溉，而更为重要的是，该屯仍保留着传统的水车建造工艺，并坚持着每年修建一次传统水车的习惯.但是其保护和传承情况却不容乐观，该屯继续建造和使用的传统水车开始在不断减少，2009年调查时仍在建造使用的6架水车，到2011年再次进行调查时发现，该屯仅保留使用3架水车进行水利灌溉了.①对广西宜州传统水车工艺的调查研究作者已经形成文章《广西宜州水车修造工艺研究》，详见于姜振寰主编的《技术史理论与传统工艺》，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12，7.鉴于此，笔者所在的课题组确定并开始对此传统工艺进行调查研究，试图通过不同形式的挖掘与记录，将广西这一传统水车工艺保存下来，以丰富中国传统工艺研究的内容，也为传统工艺的保护与传承提供一个较为翔实的案例.

2.1.2划定提纲

提纲是一项研究进行的指导性纲领，也往往决定了该研究的主要内容及其侧重点，将为整个调查研究的进行提供参考和指导.在对传统工艺进行调查研究往往需要两个提纲，一个是整个调查研究的提纲，即要列出研究该传统工艺所要解决的所有问题，也就是整个项目的框架；而另一个则是对传统工艺进行调查时需要用的提纲，即进入调查地后需要解决的问题.这两个提纲不是固定不变的，有时往往会根据实际情况的不同有所改变，尤其是进入调查地后需要的提纲，更多时候会根据调查过程中的变化进行修改.对广西宜州传统水车的调查研究也是如此，当确定好目标地及目标物之后，先根据研究内容的需要，制定了一个大致的提纲，包括该传统工艺的历史渊源、传统水车工艺的完整工艺流程、其中涉及修造时间的选择、工具的使用、原材料的使用等，该传统工艺在当地的传承情况及其对该调查地的影响等等.当然，要做好一项传统工艺的调查研究，一次性的调查并不一定能解决所有问题，这就要求在有机会进行第二、第三次补充调查之前对前次调查所缺的材料进行总结，尽早列出第二、第三次调查所需要的提纲.

2.1.3文献查阅

由于大部分的传统工艺都是口传身授型的经验性知识总结，往往缺少文字资料的记载.这种情况下，文献查阅的目的就主要有两个：一是了解该项传统工艺在其调查地所在区域内的历史概况，这主要可以通过方志性文献进行获取.对传统水车工艺而言，与农业、水利、灌溉相关的文献都可以利用起来.除此，调查地所在的乡、县、市等的档案资料也会对该地的工艺状况有所记载，通过档案资料的查阅，往往可以发现新的数据和材料.文献查阅的第二个目的就是了解该传统工艺的保存、研究状况.从该传统工艺本身来说，可以通过各种古代科技文献找到相关的文字记载，如《考工记》、《天工开物》、《农书》等等；但如果限于某区域内的一项传统工艺的话，则可以通过各期刊数据库进行查找相关研究，这种情况就需要不限内容地查找相关性资料，或与调查地相关、与该项传统工艺相关等的都应该进行查阅，并从中找出未被挖掘研究的空白点，同时也为自己的研究提供一个参考.

2.1.4实地调查

实地调查，又名田野调查或实地研究，是传统工艺调查的重要过程，也是获取第一手资料的关键环节.通过实地调查，可以直观性地认识该项传统工艺，从而较为完整地获取该项传统工艺的相关信息.但对研究者来说，到一个异域或相对陌生的环境进行工艺的调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它会涉及各方面的问题，比如语言障碍、他者接受度、资料获取可信度等等.以下结合实际的调查工作简要分析实地调查的大致思路及其相关问题.

1）前期准备.在实际进入调查地之前，必须做好相应的准备.除了前面已经提到的：通过文献了解调查地状况以及列好调查提纲之外，还应准备好调查所需的各种工具，如摄像机、照相机、录音笔、电脑等，对传统工艺调查来说，像卷尺、米尺之类的测量工具也是必需的，此外还要准备好各种证件、相关生活用品和必备药品等，做好一切出发准备.更重要的一点是要事先确定自己进入调查地的方式.在当代中国的实证研究中，常见的现场进入方式主要有：海外访谈、官方支持、选择家乡、运用私人网络和匿名曲线闯入等等.[10]而对中国初学的研究者来说，通过官方支持进入调查点是比较常用的一种方式，也是比较有保障的一种方式.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出发前可以事先联系接待者或准备好联系人的联系方式，并跟对方确定好进入时间，这样就可以进一步保证下步工作的顺利进行.在对广西宜州传统水车进行初次调查时，主要使用官方支持和选择家乡这两种方式配合进行的，一方面，广西宜州市是笔者导师的家乡所在地，对此较为熟悉，可以提供一些有用的参考信息；另一方面，笔者联系了当地政府及相关文化部门，并通过文化部门负责人的介绍得以进入传统水车工艺所在地.当然，如果在初次调查过程中，能与当地村民取得良好的互动关系，那么在第二或第三次进入调查地前，各自就可以直接与村民联系了.由于传统水车建造的时间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往往会根据当时具体的天气情况或村民空闲状态而定，所幸在初次调查过程中与当地负责修造水车的工匠师傅保持了良好的互动关系，才可以及时得到通知在他们修建水车之前再次进入调查地并顺利进行第二次的补充工艺调查.

2）开展调查.对于刚进入调查点的研究者来说，首先开始的应该是普及相关情况的调查，比如调查地小区域内的人口、经济、社会背景，传统工艺存着的状况等.如果该传统工艺属于集体性技艺，这些相关情况的了解就显得非常有必要.即使不是集体性技艺，在调查地范围内了解工艺相关的情况也是收集资料的一种方法，这对于特定传统工艺的研究也是极有帮助的.当对大致情况有所了解之后，才能开始进行一些有针对性的重点调查，如对经验最丰富的工匠的调查、对有着特殊地位的工匠的调查等等.在初次进行调查时，笔者及其同行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对宜州市祥贝乡大水车屯这一背景做了普查性的调查，通过观察、走访了解了相关信息，并得到了传统工匠的大致资料，这就为随后的重点调查奠定了一定的基础.但由于广西宜州传统水车的修造工艺就属于一项集体性的技艺，每次修造水车都几乎是全村参与的活动，因此，在进行重点调查时，我们更注重对经验丰富的“水车长（即负责每架传统水车修造工作的人）”的跟踪调查，并以其作为典型来挖掘工艺相关的信息.同时，在开展实际的工艺调查过程中，还需要注意的几点是：①在调查地调查过程中要尽可能与入住家庭、被采访者们保持良好的互动关系，以保持调查的顺利进行；②相同或相似的语言是拉近与被调查者关系的有效手段.宜州市祥贝乡大水车屯是一个壮族社区，当地居民主要以壮语和桂柳话为主，在调查中我们就发现，使用相同的民族语言进行沟通是可以给调查带来极大的便利和收获的.③对传统工艺进行调查，在采访中就应该详细弄清楚工艺的细节，多问“为什么”，并尽可能用被采访者的表述将其记录下来，而不是用自己想当然的想法来代替被采访者的表述.④调查、采访过程应尽量使用数码科技产品将必要的信息用图片、录音或视频等手段记录下来，这也是为过后的资料整理提供必要的参考.

3）资料整理.资料整理的内容应主要包括走访过程中的所见所闻、重点访谈的笔记以及图片、录音、视频资料等.而且，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资料的整理应与实地调查同时进行，这样才能及时发现缺漏或未弄清楚的问题，也有利于及时的深入的补充调查.在民族学家那里，对走访过程中所见所闻的材料一般采用的是田野笔记的方式进行整理记录，这就需要每天及时地书写整理，以免随时间流逝而有所遗漏.同样，在对传统工艺所在区域进行实地调查时也可以采用这种方式进行资料的收集整理.如果是重点访谈的资料，其整理则会配合录音资料进行，一般通过转化成“问答式”的对话方式来记录在案.对于图片或者音频资料，则需要按照时间或者工艺流程来分类整理，以方便后续的使用.无论是对哪一类资料进行整理，在初步整理过程中，都应注意保持资料的原始性和真实性，而不是加入个人主观评论的陈述.如果在资料整理过程中有不甚明白的细节要点，则需再次对当事人进行访谈调查，确定资料来源的真实可靠.

4）回访调查.回访调查是一个必要的但并不是必需的步骤，在很多情况下，传统工艺的调查只能一次完成，往往缺少回访的机会.基于此，民族学和人类学视野下的田野调查往往就需要有时间的保证，希望在尽可能长的时间范围内实现全方位的调查和资料收集.但是对传统工艺的制作来说，有些现存工艺的制作时间是有限定但又不太固定的，这样就要求调查者必须事先选定修造时间来进入调查地，否则就得对调查地进行回访调查.对已经失传的传统工艺来说，也许对老工匠进行的采访已经是最大限度地获取第一手工艺资料了；但对于尚未失传的且仍在小范围内传承的传统工艺来说，其调查的目的就应该是获取第一手的直观资料，这就需要亲自参与观察、实地实时记录获取了.在事先并不确定传统工艺制作时间的情况下，回访调查就显得非常有必要了.在对广西宜州大水车屯的传统水车工艺进行调查过程中，由于是在初次调查时才确定该屯第二年的修造时间的，所以，其重要的工艺流程及其细节只有在第二次回访调查时才真正获取的.而且，在第二次回访调查中还得以补充并修正了第一次调查时所缺失的信息资料，这也是回访调查的价值所在.

2.2主要研究方法

“传统工艺”作为一个包含着众多技艺门类的综合性学科，要对其进行详细深入研究，那么其研究方法就必须是综合性的科学方法.正如梁太鹤所提出的：传统工艺研究有其科学的方法——作为综合性学科，吸取和采用文物学、考古学、历史学、民族学、民俗学、科技史学及自然科学类相关学科的方法.[11]总的来看，在对传统水车工艺进行调查和研究时，笔者主要使用的方法及其特点有以下几点.

2.2.1文献分析与参与式观察相结合的调查法

文献的查阅与分析是一项研究工作开始的基础，也是认识一项传统工艺及其历史的首要途径.在传统工艺研究前期，先对相关文献进行搜集、查阅与分析归纳，既可以为研究提供基础性的论证材料，同时也可以了解前人相关的工作及成果.无论是研究哪种传统工艺，文献分析方法的使用是必不可少的.

但是，仅埋首于故书堆并不能全面了解目前现存的传统工艺的具体情况.而鉴于传统工艺所具有的地域差异性、技艺经验性的特点，在文献查阅分析方法的基础上对传统工艺进行参与式观察的实地研究就显得非常有必要.参与式观察法，是人类学、民族学调查研究中使用的重要方法之一，即研究者深入到被研究现象所在区域，与该社区内的人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并通过研究者本人亲自参与这些活动来观察被调查社区的各种情况，从而收集第一手的调查资料.从人类学中借用参与式观察法来研究传统工艺，研究者可以较好地了解现存传统工艺的完整工艺流程，也可以更好地从当地人的角度去看待传统工艺在当地的影响与意义，这对整体把握该现存传统工艺的基本状况是非常有帮助的.

在对传统水车工艺进行调查研究时，既需要通过文献分析法来掌握该项传统工艺及其所在地的基本情况，也需要通过实地研究的参与式观察法进一步收集宜州市祥贝乡大水车屯现存水车工艺的详细工艺情况，同时这也可以对相关文献记载的内容作一验证，而这两种方法的交叉使用，就可以相辅相成地促进传统工艺的调查与研究.

2.2.2以口述史料与影视手段为基础的工艺记录

工艺的描述与记录是传统工艺调查研究的首要任务之一，对现存的传统工艺流程用文字的形式先记录下来，不但可以为传统工艺的研究提供一份翔实的工艺信息，也是为进一步地分析、研究提供基础性材料.在对传统水车进行调查研究时，对其工艺的描述记录主要是通过整理传统水车老工匠的口述史料的方法来实现的.口述史料作为史料来源的一个重要类别，主要指的是经过口传或为后人记录整理为史料的民间神话、传说、歌谣、谚语、人物讲话、录音录像、口述回忆及调查访问的原始资料等.[12]梁启超先生在其著作《中国历史研究法》中，正式将口述史料作为一个史料类别看待，但他更强调的是口述史料中的访谈史料.[13]而这也是笔者在进行传统工艺流程描述过程中主要使用的一种口述史料，由于在工艺调查时，笔者不但亲身参与了他们的传统水车修造过程，得以观看完整的水车修造工艺流程，同时，在观看过程以及后续整理资料时，还对各位老工匠进行了及时的访问，通过录音、录像等方式对访谈内容进行了保存记录.过后在进行工艺流程描述时就可以参照整理这些访谈资料，从而将传统水车的工艺流程用文字形式表现出来，完成了一份传统水车工艺流程的翔实资料.

同时，在进行工艺记录过程中，笔者还配合使用了以现代数码技术为物质基础的影视手段，对传统水车修造过程进行了全程的拍摄记录，这也为传统水车修造工艺保留了一份珍贵的视频资料，也给工艺的描述记录增加了更为可靠的参照文本.

2.2.3基于科技人类学视野下的工艺文化解读

传统工艺作为工艺技术与传统文化的结合体，其价值不仅仅只体现在其所塑造出来的工艺品形象上，更多的价值应体现在其传统技艺内涵以及其背后的工艺文化.因此，对传统工艺进行调查和研究时，仅简单的描述工艺状况、记录工艺流程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基于调查所得的材料对传统工艺及其文化进行解读研究，从而揭示工艺背后的技艺内涵及其文化价值.科技人类学，是20世纪90年代提出来的一个科技史研究的新研究领域和新研究视角，主要强调的是将人类学的方法和理念引进科学技术史的研究，其研究目的最终是为了解科技背后隐藏的文化信息.[14]对整个大水车屯村民参与制作传统水车的互动过程进行调查、研究，其目的不但是为了将完整的工艺流程记录下来，更重要的目的也在于对该地的水车文化进行解读.在对宜州传统水车文化进行的解读时，笔者并不是用研究者的眼光来看待水车在当地的影响和作用，而是通过当地人，即被研究者自身的视角来理解该传统工艺，也就是使用人类学中所强调的“他者的角度”来理解工艺技术，从而达到对传统水车的工艺文化及其所蕴含的民间文化的解读.

3　传统工艺研究的局限性

从目前学界对传统工艺研究的情况来看，从不同的研究视角出发，用不同的研究方法对工艺文化进行的解读往往是有很大区别的.通过对广西宜州传统水车调查研究这个案例的重新分析，发现目前传统工艺的个案研究还具有一定的研究局限性，而这些局限性与单个研究方法的使用与侧重有着密切的关系.就传统水车调查研究案例而言，1）在调查方法上，过于依赖田野调查方法的使用，往往就忽略了传统工艺的科技属性，忽略了其他研究方法的重要性.虽然该案例也使用了文献分析的方法，但史料的挖掘还是有所欠缺，并没有很好地对当地的档案资料进行收集、查阅与分析，这在某种程度上就忽略了广西宜州传统水车的使用情况，因而也没能追溯出广西宜州市祥贝乡传统水车的来源及其最初使用时间.这样往往就会局限传统工艺的溯源研究，也不能对传统工艺在该地的发展历史形成一个较为全面与准确的认识.2）在对调查资料的解读与分析上，更强调的是运用人类学相关理论对工艺文化的解读，这就相对缺少了运用现代科学技术知识对工艺技术方面的深入总结与分析，也造成了对传统水车工艺中的技术细节部分的忽略.相应的专业知识背景是传统工艺调查研究的一大重要助力，但这正是宜州传统水车调查研究案例的一大局限性.传统水车是传统灌溉机械的一种方式，如果研究者能具备相应的现代机械力学知识，并运用到对该传统水车工艺技术的解读上，应该能更好地理解该工艺的技术传统与技术细节，从而可以较为深入与全面地描述该工艺的修造过程，也能对重要的技术细节做出力学分析与概括.只有这样才能为传统水车工艺保留一份更为完整的技术信息，也能为将来的复原研究提供一份可行性的技术文本.

4　结论

传统工艺的种类繁多、涉及了手工技艺的各个门类，而各项工艺的技艺特点也各不相同，从技术性质来看，不同的工艺对技术的要求也各不相同.因此，传统工艺研究就有可能涉及众多不同的研究对象以及不同的研究内容，而正是这些不同之处对传统工艺的调查研究的方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4.1多元视角的综合性研究方法

目前学界对传统工艺的研究视角各有所偏重，各研究者往往会从各自的学术背景出发对传统工艺进行研究解读，但无论是从美术学、工艺学、民族学或是技术史的角度进行研究，单一的研究方法都是不够的.鉴于传统工艺的多学科内涵及其各工艺门类的特殊性，无论是对其进行分类研究或是个案研究，从多元的视角出发并采用综合性的研究方法是非常有必要的.对各种传统工艺进行调查研究，其目的更多在于对其进行保护与传承的探讨，而对传统工艺进行工艺记录与工艺文化解读应是最为基本的方式，也是一种最为容易实现的保护与传承方式.因此，在进行调查与研究过程中，应该用多元的视角对一项传统工艺进行解读记录，而不是只从某一角度出发，这也并不利于该项传统工艺各种技术信息的记录与保存.

4.2传统工艺科学化的可行性尝试

传统工艺科学化是近二十年来，首先应用于文物保护修复界的新理念和新方法，其强调在文物保护修复工作中将传统工艺与现代科技结合起来，同时将现代的科学技术手段与方法运用到文物的实际修复工作中.而且，目前也有学者明确提出：关于传统工艺科学化两个维度的问题，第一个维度是对传统工艺进行科学化的分析，第二个维度则是用现代科学技术知识对传统工艺进行改良、修复等.

纵观目前传统工艺科学化的尝试也主要在文物保护修复中进行，如张金萍的《传统工艺科学化研究——纸质文物修复用纸的研究》[15]，马涛、白崇斌和齐扬的《中国古建油饰彩画保护技术及传统工艺科学化研究》[16]，何伟俊、梁宏刚的《南方地区古建筑彩画传统工艺与保护的科学化》[17]等等.对这些案例进行初步分析，可以看出，传统工艺的科学化基本可以由上述提到的两个维度组成的：在对传统工艺进行科学的分析这第一个维度中，主要是对一些传统工艺中属于经验性的技术知识用现代科学知识进行解读和描述，这样就可以较为精确的对传统工艺流程中的一些技术细节进行衡量.比如在传统水车工艺的调查研究中，如果进行传统工艺科学化的尝试，那么对水车工艺流程中的一些尺寸问题就能得到较为精确的数据，而不只是根据工匠们经验的概数进行记录.第二个“用现代科学知识对传统工艺进行改良、修复”的维度，正是文物保护修复界正在尝试和进行的主要工作.对于传统工艺科学化的尝试，在进行传统工艺调查研究过程中，笔者更倾向于认同第一个维度的工作，而且这也不失为研究传统工艺的一个新视角和新方法，即可以从现代科学知识的角度对传统工艺中被视为“经验”的技术细节做出更为准确的解释，也可以让更多的人可以从现代科学的角度揭开传统工艺的“神秘性”，同时这也可以为传统工艺将来的复原研究提供精确的数据.

中国传统工艺的调查、研究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工作，在实际操作中就需要各研究者从传统工艺研究自身特有的特点出发，同时兼顾各个研究方法的优缺点，并采用多元的视角对选定的传统工艺进行综合性的研究，或者进行传统工艺科学化的尝试也未尝不可，这也能为中国传统工艺的保护与传承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

[1]梁太鹤.亟待创建传统工艺博物馆[J].中国博物馆，1992（3）.

[2]张建世，杨正文.西南少数民族传统工艺文化资源的保护[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4（3）.

[3]李晓岑，朱霞.云南民间工艺技术[M].北京：中国古籍出版社，2005.

[4]路甬祥.中国传统工艺全集——民间手工艺[M].北京：大象出版社，2006年.

[5]乌丙安.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理论与方法[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0年.

[6]华觉明.传统工艺的研究、保护和振兴[J].中国文化遗产，2004（3）.

[7]http://baike.baidu.com/view/3661186.htm[EB/OL].传统工艺. 2013－7－13.

[8]宜州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宜州市志[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8.

[9]史晓雷.王祯＜农器图谱＞新探[D].北京：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2010.

[10]郑欣.田野调查与现场进入——当代中国研究实证方法探讨[J].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2003（3）.

[11]梁太鹤.传统工艺研究和传统工艺博物馆[J].中国博物馆，1995（4）.

[12]李涛，郭金彬.中国口述科技思想史料学研究[D].厦门大学，2009.

[13]梁启超（清）.中国历史研究法[D].北京：东方出版社，1996年.

[14]韦丹芳，赵小军.科技人类学：一个发展中的交叉领域——基于国内科技人类学的个案分析[J].自然辩证法研究，2007（11）.

[15]张金萍.传统工艺科学化研究——纸质文物修复用纸的研究[N].中国文物报，2011－3－18（004）.

[16]马涛，白崇斌，齐扬.中国古建油饰彩画保护技术及传统工艺科学化研究[J].文博，2009（6）.

[17]何伟俊，梁宏刚.南方地区古建筑彩画传统工艺与保护的科学化[J].广西民族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1（2）.

[责任编辑 黄祖宾]

[责任校对 黄招扬]

The Analysis of the Survey Research Methods of Traditional Handicraft——Basing on the thinking of the Case Studies of the traditional Waterwheel in Yizhou City of Guangxi

CHEN Hong-li1，WEI Dan-Fang2，QIAN Wei1
（1.Institute of Historical Metallurgy and Materials，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Beijing 100083，China；2.College of Ethnology and Sociology，Guangχ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Nanning 530006，China）

There is no common definition of"traditional handicrafts"among scholars，however，from the two standards of classification，it seems that the study mainly focus on traditional technologies'process and their cultural denotations.Based on the case study of the investigation of traditional water heel in the city of YiZhou，GuangXi province，we summarized the basic survey approaches and the main research methods of the"traditional handicrafts"study，meanwhile，some drawbacks of currently research were observed.In addition，we suggest using multiple Angle comprehensive research methods，as well as try to do some feasibility studies for scientific of traditional handicraft，etc.to promote the study.

traditional handicraft；water heel；research method

N09

A

1673－8462（2015）01－0032－07

2014-12-22.

陈虹利（1986-），女，广西容县人，北京科技大学冶金与材料史研究所在读博士，研究方向：传统工艺调查、冶金技术史；韦丹芳（1979-），女，广西宜州人，广西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少数民族科技史、传统工艺；潜伟（1972-），男，江西赣州人，北京科技大学冶金与材料史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冶金技术史、科学技术与社会、科学与科技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