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权威的建立与强化——从女性主义叙事视角解读《藻海无边》

2015-03-18 00:12:36王盼盼,许庆红
关键词:凝视

叙事权威的建立与强化
——从女性主义叙事视角解读《藻海无边》

王盼盼,许庆红

(安徽大学 外语学院,合肥230601)

摘要:简·里斯在小说《藻海无边》中透过多声部第一人称叙事对《简·爱》中的伯莎·梅森进行重新塑造,成功地为堙没在主流白人文化背后的第三世界女性发声。通观整部小说,伴随着安托瓦内特(以下简称安)自我意识的不断觉醒,其叙事权威也不断被建立和强化。在女性主义叙事理论关照下,厘清女主人公安作为叙述者在小说中叙事的权威化过程:由叙事完全靠“听”,以及反常的省叙到通过完成听觉向视觉的转换,缩短叙述者和受述者之间的距离等手段建立了叙事话语的权威性。文章希望将叙事行为与叙事权威相结合,为该小说的研究增添新的视角。

关键词:《藻海无边》;叙事权威;受述者;反常的省叙;凝视

Construction and Strengthening of Narrative Authority:

An Analysis ofWideSargassoSeain Light of Feminist Narratology

WANG Pan-pan,XU Qing-hong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Anhui University, Hefei 230601, China)

Abstract:In the novel Wide Sargasso Sea, Jean Ryth reshaped Bertha Mason in Jean Eyre through multiple voices of first-person narration and successfully articulated the voice of females from the third world who were buried and forgotten by the mainstream white culture. Throughout the novel, as the self-awareness of Antoinette gradually awakens, her narrative authority is also being constructed and strengthened. This paper intends to identify the process of her narrative authorization in the light of feminist narratology. That is from narrating by “listening” at the beginning to narrating by gazing and constructing the narrative authority at last by strategies such as shortening the distance between narrator and narratee, hoping to provide a new point of view to the research on this novel by combining narrating behavior and narrative authority.

Key words:WideSargassoSea; narrative authority; narratee; paradoxical paralipsis; gaze

一、引言

斯皮瓦克曾在《三个女性文本和帝国主义批评》一文中指出《简·爱》作为帝国主义知识暴力的产物,虽然为占据主流文化的白人女性发声,却将以伯莎·梅森为代表的第三世界女性列为不在场[1]。而英国女作家简·里斯正是从缺失和沉默出发,让伯莎叙述自己的故事并最终获得主体权。《藻海无边》正是这样一部使他者走上历史舞台中心的作品,从文化诗学的角度看,叙述策略能够折射出现实中的权力关系,一定的权力关系必定要在叙事中得到反映。给予某人叙事话语,就是给予他或她一种话语权力[2]。作为《简·爱》的前篇,里斯通过个人型叙事让安说出自己的故事,赋予了其说话的权力。在小说的第一部分,安仅仅作为一个叙事声音而存在,到了第二部分她成为一个角色存在于丈夫作为叙述者的故事之中,最终成长为一个能够掌控自己人生的独立个体。如此的变化正象征着安自我意识的逐渐觉醒[3]。

然而,通观全文,随着安逐渐找回自我,其叙述也在不断走向权威化。苏珊·兰瑟在《虚构的权威》一书中提出叙事权威是指由作品、作家、叙述者、人物或文本行为申明的或被授予的知识名誉、意识形态地位以及美学价值。简单地说就是一种为了获得听众,赢得尊敬和赞同,建立影响的企图[4]。根据这一提法,本文旨在从女性主义叙事的视角出发,逐步分析安作为叙述者叙事策略的变化:从第一部分的失声,即叙事完全靠“听”,以及反常的省叙,到第二部分的“凝视”,通过听觉向视觉的转换,缩短叙述者和受述者之间的距离等手段建立了叙事话语的权威性。

二、“听”的叙事与省叙

在女性主义叙事学中,声音是一个双重概念,女性主义者把它看成女性拥有社会身份的重要标志,在叙事学范畴中又被表述为“叙事声音”,指的是叙事作品的讲述者[5]。因此,声音,尤其是女性的声音在女性主义叙事学的相关理论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不仅代表着讲述者的立场和观点,如若与叙事形式相结合,还象征着叙述者的地位和权力。

在《虚构的权威》一书中,兰瑟将叙述声音分为作者型、个人型和集体型叙述声音,并指出在18世纪由于女性地位不高,为了获得叙事权威女性作家往往采用作者型叙事声音,而非使女性叙事权威大打折扣的个人型叙事声音。然而,小说《藻海无边》出版之时已是20世纪,随着几次女权运动的浪潮,女性地位得到前所未有的提高,女性作家自然不必再为了增强叙事权威而采取类似于自由间接引语的策略。在这样的历史语境下,该小说采用了多重个人叙事,全方位地展现了安走向人格独立的过程。同时,小说从一个微弱的叙事声音开始,走向安托瓦内特绝对的叙事权威,赢得了无数读者的唏嘘赞叹。 安在第一部分由于靠“听”而非“看”,同时她采用了反常的省叙策略,因此其叙事权威显得极其微弱。

1.“听”出来的叙事

听是一种失语的表征,意味着没有话语权,只有听的机会,没有“看”和“说”的资格。小说的第一部分安仅仅以一个叙述声音出现,但这个叙述声音并没有自己的叙事权威,几乎是凭借“听”来完成自己的叙事。仅仅“听”(hear)一词就在小说第一部分出现36次之多。西印度群岛奴隶法案颁布,英国政府承诺给予奴隶主阶层总值达两千万英镑的赔偿[6],迟迟未予兑现的事是母亲与邻居勒特雷尔先生聊天时安无意间听到的:“有一天我听她和我们家邻、她唯一的朋友勒特雷尔先生聊天。”[7]1母亲改嫁,在婚礼上本该高兴的安却一直专心于偷听旁人的闲言碎语:

这些满脸谄笑的人趁我母亲不在听的时候说她什么话我都能听到,他们没猜到我在听呢……我就在花园里躲着他们,听他们说话[7]9。

甚至连危险将近,火灾即将发生时,安也是靠听觉感触到的:

虽然没有风,但是我听得见竹子簌簌抖、嘎嘎响[7]13……就在那时我又听到竹子嘎啦一响,还有好像谁在悄悄说话的声音[7]15。

在安的梦里,听觉也是非常敏锐的:

我梦见自己在森林里走,不是一个人。有个恨我的人跟着我,只是看不见。我听得见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7]8

安仿佛一个透明的隐形人物穿梭在各种事件之间,用耳朵倾听身边发生的一切,将叙事“听”了出来。如果说凭借“听”进行叙事反映为一种叙事层面的失语,那么表达受阻即是表现为一种话语权层面的丧失。在小说中,与听觉形成强大反差的是安的话语能力。通观小说第一部分可知,安很少直接发表言论,其声音以直接引语出现在对话中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有些声音甚至都没有用引号注明。同时,安表达声音曾多次受阻:“‘如果你叫克里斯托芬走,她会走吗?’我心里想到。可是嘴上没说。我不敢说。”[7]5“我但愿自己能跟他说,这里根本不像英国人心目中想象的那样。我但愿……”[7]32由此可以看出,无论是发言甚少还是表达受阻,其实质都是安作为一个叙事者在第一部分是没有实际话语权的。这与安的自我意识是紧密相关的,作为一个在“夹缝”中生存的女孩,安很难找到自我归属,自然无法在叙事层面和话语层面发声,也无法获得相应的叙事权威。因此自我意识和叙事策略是相伴相生、相辅相成的。

2. 反常的省叙

总的来说《藻海无边》这部小说是安被囚禁于桑菲尔德庄园阁楼之时脑海中的回忆:

When she is snoring I get up and have tasted the drink without color......when I get back into bed I could remember more and think again[8]147.

这里的现在时态和“remember”一词说明,小说前两部分所叙述之事完全是安此时做出的回忆。作为一种个人型回顾性叙事,这种叙事模式是很常见的,可以理解为叙事之我——伯莎——在阁楼中独自回忆过往,凝视着故事之我——安——发生的一切。这势必会牵涉到叙事之我和故事之我之间距离的问题,正常来说历经岁月打磨之后,叙事之我会显得更成熟稳重并具有较强的判断力,而故事之我相对而言比较天真无知并缺乏判断力。这就导致两个“我”之间存在差距,这在一般的个人型回顾性叙事文本如《简·爱》、《大卫·科波菲尔》中非常常见。然而如果两者之间的差距被遮蔽,即叙事之我的表述与故事之我当时的价值观念并无二致,讲述者甚至有意省去或歪曲某些信息,这与模仿逻辑是相违背的,这种现象被称之为反常的省叙(paradoxical paralipsis)[9]。

小说《藻海无边》中安的叙事声音便存在这样的反常现象,伯莎作为讲述者与当年陷入身份迷失困境的安并没有明显的距离。作为一个讲述者,从小说最后一部分可知此时的伯莎虽身陷困境,但思想成熟,自我意识已经觉醒并通过最后似有似无的一场纵火实现了身份的认同和人格的独立,她的回顾性叙事本该带有强烈的价值判断与作为故事之我的安的价值观念和眼光产生巨大的反差。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小说的第一部分,这个叙事声音并没有任何强烈的价值判断力,这从小说的第一段就可看出:

They say when trouble come close ranks, and so the white people did. But we were not in their ranks. The Jamaican ladies had never approved of my mother, 'because she pretty like pretty self'[8]1.

开篇第一句关于“同舟共济”这一观点是安听“别人”说的,“因为她是美人胎子”这一原因也是克里斯托芬提出来的,安并没有提出自己的观点并作出自己的判断。蒂亚在跟安打赌赢了以后擅自拿走安的连衣裙时,讲述者也没有表达出任何不满与怨恨,甚至连最后蒂亚拿石头将安砸伤时,安也没有发表任何观点。

艾莉森·凯斯在《叙事理论中的性别与历史:<大卫·科波菲尔>与<荒凉山庄>中的回顾性距离问题》一文中,将《荒凉山庄》中埃丝特和《大卫·科波菲尔》中大卫的回顾性叙事进行对比,发现成年大卫与幼年大卫之间存在明显的回顾性距离,而埃丝特的回顾性叙事却有背常规,出现了反常的省叙的情况[10],以此列示了一个较大的性别模式:具有自我意识的叙述掌控是规约性的男性特征,而女性叙述者的可信性则往往在于对社会现实的一种不带自我意识的体现或反映[11]。在这里不妨也将《藻海无边》中的男性和女性回顾性叙事进行对比,会发现与上述凯斯所提到的相同的现象:罗彻斯特在对蜜月之旅做回顾性叙事明显带有的价值取舍和观念判断:“一切未免太过分了……蓝的太蓝,紫的太紫,绿的太绿。花太红,大山太高,小山太近。”[7]36甚至出现明确提示回顾性距离的陈述:“那时我还年轻,我的青春是短暂的。”[7]46反观安在第一部分的叙事,如前文所述,不仅从未出现类似的陈述,而且相比之下显得比较缺乏目的和方向,令读者疑惑讲述者故事的发展方向。在这里鉴于两组对比叙述的相似性,此处不妨借鉴凯斯研究的结论来论证安的叙述权威问题。相对于罗彻斯特的拥有观察力和判断力的正常回顾性叙述,安的反常性省叙很难做到权威叙事所要求的广度和深度,因为它打破的与其说是叙述的模仿逻辑,倒不如说是对叙述的掌控状态,即赋予叙述者权威的观察的连贯性和完整性[12]214。

可见,被困在阁楼中的伯莎作为叙述者将眼光投放到幼年时代,讲述自己是如何在夹缝中成长、最终被逼到如此境地的故事。然而,在小说的第一部分,作为一个叙述声音靠听觉完成反常的叙述,这不仅是一种失去话语权的表现,而且类比凯斯的结论可知,打破了叙事权威的连贯性和完整性,有失叙述的广度和深度。值得欣慰的是,安这种薄弱的叙事权威只是暂时的,随着其自我意识的觉醒,安的叙事也在不断走向权威化。

三、发声:“看”与“说”的叙事

第二部分中,安作为第一人称的个人型叙事及其对早年生活的重述(向罗彻斯特讲述母亲被逼疯),这一叙事策略所发生的变化表明了安的成长,她逐渐建构了自己的叙事权威。在这一部分的叙事中,安完成了从听觉到视觉的转换,在叙述的过程中逐步表露自己的价值判断,并通过拉近与读者之间的距离一步步走向叙事的权威化。

1. 由听觉向视觉转换

在西方文论中,“凝视”是携带着权力运作或者欲望纠结的观看方法。它通常是视觉中心的产物,观者被权力赋予“看”的特权,通过“看”确立自己的主题位置[13]349。而“听”则被看做是一种压抑和失去自我主体性的表现。自古基督教文化从根本上说是以听觉为中心的,它反对建立偶像,反对凝视人体;强调通过忏悔、,祈祷、沉思等种种非视觉的方式来倾听灵魂深处的声音[14]。这种主张使人们长期处于被动压抑的状态,在一定程度上丧失了主体性。然而,进入十九世纪以来,视觉逐渐取代听觉成为影响西方意识形态的主流方式,唤醒人们重新认识自我。福柯的《临床医学的诞生》和《规训与惩罚》更是成为凝视确立主体性的有力佐证。同理,在叙事学中叙述者被赋予“看”的权力,通过凝视讲述发生的一切,在带有主体地位的凝视中使叙述权威得到确立。如上文所述,安在第一部分的叙事以“听觉”为主,而非观察或者凝视,这无论是在话语层还是叙事层面都很大的影响了其权威性。然而,随着自我主体性的不断增强,在第二部分的个人型叙事中,安的叙事完成了从听觉到视觉的转换,这表现在叙事的诸多方面。

首先在安与克里斯托芬的对话中,穿插着众多对克里斯托芬的外貌和动作描述:“她点上烟斗,没有回答”,“她喷出一团烟”,“她脸色阴沉”,“她回头啐了一口”,“她磕磕烟斗里的灰,也这么愣愣看着我,眼睛里根本没有表情。”如此之多的体态动作描写表明安在听的同时学会了观察与凝视,通过视觉将人物描写刻画的相当丰满,使传达给读者的信息更加丰富化,而这正是权威化的一种表现。其次,前面提到,凝视是一种携带着权力运作的观看方法,这就势必使观看者的目光掺杂相应的价值判断。而安这一部分的叙事,的确掺杂了个人价值观念的判断。在谈到有没有去过英国时,安陈述到:

我愣愣看着她,心想,“这个没知识的死脑筋黑人婆子,就连有没有英国这么个地方都弄不清,她怎么会知道我最好该怎么办呢?”[7]67

在谈到乔乔,安的描述是这样的:

她儿子头上顶着个大篮子。我留神看着他轻松自如地摆动两条壮实的、棕色的腿,沿着小路走过来。他看见我好像有些惊讶和好奇……我回头看看小路路端。她正在跟乔乔说话,他似乎又好奇又好笑。近旁有只雄鸡在啼,我就想,这是有人出卖的预兆,可谁是出卖的人呢[7]71?

上述描写均掺杂了安个人的价值观念——对黑人文化的不信任甚至排斥。在这里权且不论其观念的对错,单是拥有自己的价值判断较之于之前来说就是一种成长。这种从一开始凭借“听”到最后敢于“看”,正视一切、从容不迫的进行叙事的能力是其叙事权威增强的一大力证。

2. 重述

为大多数读者所忽略的是在小说第二部分中,来自安的叙述不仅仅限于上文中提到的那一段,还包括紧随其后的安向罗彻斯特所做出的 “说”的叙事——重述。在这里安反客为主成为叙述者向罗解释自己母亲的情况,而罗彻斯特变成此次叙述的受述者。按照热奈特在《叙事话语》中的定义,讲述N次发生过一次的事称之为重复叙事[15],结合第一部分可知,如果将家道衰落——马被毒死——母亲试图改变家中窘境——火灾——皮埃尔死亡——母亲被逼疯这一系列具有因果关系的事件看做一个整体,那么在小说中安对这个整体做出了两次叙述,第二次即是对第一次的重复叙事。将两次叙述进行对比即可发现较之于第一次叙述,此次重复叙事不仅更加成熟果敢,而且通过“讲述”性叙事使第一次的“显示”性叙事更加充盈,完善了整个故事情节。

相对于第一部分的叙述,安对罗彻斯特做出的重述显得更加果断,表现出了对叙事的良好掌控。首先安填补了第一部分的很多空白,使读者在第一部分的很多猜测得到证实。例如第一部分并没有明确说明毒死马的凶手是谁,读者根据前后文猜测可能是当地的黑人,这在重述部分得到了证实。其次,安补充了额外的故事情节,如母亲在疯病修养期间受到怎么样的凌辱,使叙述整体更加丰满。最后,纵观整体叙述过程可知,安在第一部分采用的是“显示”的叙述手法,即倾尽言语显示幼年生活的窘境和母亲的孤独与不如人意。而重述部分则侧重“讲述”,安直抒胸臆,深入情节表面底下,求得确实可信的人物思想感情画面[16]5,向罗彻斯特讲述过去的点点滴滴。在《小说修辞学》的第一章中,布斯把“显示”与“讲述”进行对比区分,并对小说的艺术始于“显示”而非“讲述”这一为大多数作家和批评家确信的命题提出质疑,最后指出薄伽丘的艺术才能不在于坚持任何理想的叙述方法,而在于他使用各种形式的显示时安排多种形式的讲述的能力[16]18。换言之,小说的艺术并不是始于某种单一的叙事手法而是多种手法相结合的结果。安作为叙述者在使用各种形式的“显示”之后,用一次“讲述”进行重复叙述,完善了情节的同时,深深地打动了读者,使小说的艺术和叙事权威都更上一层楼。

3. 叙事介入

安在第二部分的叙述中多次出现了叙述介入,即叙事者暂时停止故事讲述,直接对受述者发言[17]74。叙述性介入可以造成一种亲近感,使听众和叙述者处于同一场所,从而缩小听众和故事的距离,增强故事的可信度和可听性[18]。江守义在其论文《叙事中的评价介入》中指出:“将叙事介入分为显性和隐性的介入并指出叙事介入的多种方式,其中按语和脚注便是隐性介入中的一种。”[18]86在小说《藻海茫茫》 第二部分的个人型叙事中就存在这样的按语:

她身上也有她们那股味儿,我闻了感到多么温暖,多么舒服(可是他并不喜欢这股味儿)[7]65。

“克里斯托芬,”我说,“我会照你的劝告去做。不过还不到时候。”(我想,这会儿,我该说说真正的来意了。)[7]67

她一仰脖子,大声笑了。(可她从来不大声笑啊,她究竟为什么大笑呢?)[7]67

虽然在小说的第一部分也多次出现按语的情况,但多起补充说明的作用,叙述流并没有因此而停止,这有别于上述括号内的话语。由上述例子可知,在这一部分的叙事中安多次通过插入按语等手段表达彼时内心的真实独白,使叙述流被迫暂停,尤其在最后一个例子中,直接以问句的形式提出疑问,引起读者的思考。这样一来不仅可以使读者参与到情节的建构中,拉近两者之间的距离,而且使读者身临其境、感同身受。这大大增加了叙事的可信度,赢得了读者对叙述者的认同。此外,女性主义叙事学家沃霍尔在其著作《性别化的介入》中也对上述现象做过专门研究,指出当叙述者直接使用真挚的方式指称受述者为“你”时,能够使真实读者与受述者产生认同,尽管读者并非理想的受述者[19],这样的叙述方式被称为吸引型叙事。而这一叙述方式的功能是通过使读者成为叙事现场的观察者和参与者,从而消弭了两者之间的差距,这在很大程度上为叙述者赢得了观众。

小说进入第三部分后讲述者又从罗彻斯特转回为安托瓦内特。在这里安虽然身体被囚禁在阁楼之中,但思想却产生了质的飞跃,同样的安的叙事权威也从量变产生了质的飞跃。在继续通过眼光讲述故事并使用吸引型叙事策略直接与读者对话“你碰上这种事的时候,你怎么办”[7]116的同时,安以“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给带到这里来,也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作为开放式的结尾,暗示受述者接下来会发生怎么样的故事,给读者留下无限的想象。一个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让其产生共鸣并可以进行多重阐释的作品才是优秀的作品,这也正是每一个作者所追求的,也正是叙事权威性的体现。

四、结语

综上所述,小说《藻海无边》中安的叙事权威随着自我意识的觉醒在慢慢加强并得以建构。小说第一部分,安的叙事声音极其柔弱,甚至无法掌控叙事全局——只能凭借听觉进行叙述而没有凝视和直接发表演说的权力。到了第二部分,虽然安的叙述分量不多,但寥寥几页中却可以看出其叙事功力见长。一方面她通过视觉叙述发声从话语和叙事层面掌控了叙述,另一方面又通过重述和叙事介入的方法拉近了与受述者之间的距离,使之与叙述者产生认同,如此,安的叙事权威在双管齐下之后得以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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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I106.4文献标志码:A

收稿日期:2015-01-06

作者简介:魏文文(1988-),女,安徽蒙城人,硕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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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蒋涛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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