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武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来自上层的革命——苏联体制的终结》读后思考
沈宗武
(中共中央组织部党建研究所,北京100815)
美国学者大卫·科兹和弗雷德·威尔合著的《来自上层的革命——苏联体制的终结》一书,写成于1996年5月。作者科兹是美国马萨诸塞州立大学教授,对苏联问题深有研究;威尔是美国资深记者,自1986年起常驻苏联。该书出版后在全球产生了很大影响,在我国学术界也引起关注。2011年来,时逢苏联解体20年之际,国内学术界掀起重新研究苏联问题的热潮,该书再度引发国内的高度关注。由于上层革命的议题相当火爆,至今这个热潮并没有衰退。在百度检索关键词“大卫·科兹苏联解体”,可以搜到相关结果约3.36万条。笔者最近为实现和满足做学习型干部、学习型党员的目标和需求读了一些书,专门重读了科兹和威尔合写的这本书,深为其中有关论述所吸引,并引发了一些思考。
在众多有关苏共垮台、苏联解体的著作中,选读这本学术专著,有两点特殊价值:其一,作者不是苏联当事政要,是用第三只眼睛看苏联,虽有局限性,但也有助于增强客观性。作者身为局外人,既不必推卸责任,不必揽功立传,也不必诿过于人。其二,作者从经济学视角,用历史解释学的方法分析苏联解体,不同于单纯的政论著作、新闻著作,有鲜明特色。其中没有情绪宣泄,没有口号式表态,而是从经济文化生活入手,理性分析当时苏联党国精英价值取向的嬗变,这种研究态度值得提倡。顺便提一下,作者把党和国家精英简称为党国精英,这里的“党国”指的是苏共的党国,而不是我们经常从电影里看到的国民党的党国。为了便于表述和尊重作者表达习惯,下文套用党国精英这个概念。
该书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仅2章,简要分析苏联体制的特点,为后面论述打基础;第二部分共5章,是全书主体,重点分析苏联从改革到解体的历史进程;第三部分,讲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社会状况,着墨不多。
该书的核心观点简约而鲜明,书名直白地阐明题旨——苏联体制的终结是来自上层的革命。当时,西方流行的观点认为,苏联解体是来自下层的革命,是由于经济崩溃和多数群众要求放弃社会主义的结果。作者反对这种流行观点,经系统论证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其实,“来自上层的革命”说法,类似邓小平同志关于“问题还是出在党内”的政治判断,对中国读者来说并不陌生。所以,这里不复述书中的历史分析,而只是循着作者的思路,重点介绍苏联广大群众和党国精英两个群体的政治选择。
在作者看来:首先,当时苏联广大群众并不希望联盟解体。虽然许多苏联公民确实对现行体制不满,但民调显示:只有少部分苏联人想要美国那样的资本主义,快速转向资本主义看来并不是民众所希望的发展道路。在苏联解体前,一项旨在保留联盟的全民公决还赢得了76.4%的票数。作者认为,苏联群众希望进行经济和政治改革,但既不想要资本主义,也不想要苏联解体。群众没有日益高涨的革命情绪,没有发起旨在颠覆苏共的革命,他们不是瓦解苏联的重要力量。
其次,党国精英发起的来自上层的革命直接导致了苏联解体。作者认为,苏联党国精英指的是党政军和社会各界官员,约有10万人:在党内,包括部领导、中央委员会其他重要人物、共青团高层领导以及加盟共和国、省、市党委第一书记;在政府,包括联邦各部门和委员会的高级官员、最高苏维埃领导人、各加盟共和国的部级官员;在军队,包括武装部队和安全部门的高级官员;在其他各界,包括大型企业的最高层、贸易协会领导人和科学、教育、文化和大众媒体各主要机构的负责人。苏联党国精英高层由苏共总书记、政治局、书记处、部长会议、中央委员会构成,约有几百人。作者经过分析,认为苏联解体是来自党国精英上层革命导致的。其理由,可以梳理归结为4方面:
(1)从前提上看,苏联党国精英具备从坚持社会主义转而接受资本主义的思想条件。虽然,苏联党国精英中确实也有一批信仰马克思主义的人,如雷日科夫等人,但数量较少、处于弱势,作用有限。整个精英群体中的多数人,却没有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作者说,80年代苏联党国精英多数注重实际、追求名利,他们之所以加入共产党,是为了晋升职务,晋升职务是为了进入精英阶层并得到金钱和权力。这些人是共产党员,但不是共产主义者,他们随时可能为了追逐名利而放弃共产主义。
(2)从动力上看,苏联党国精英具有将改革引向资本主义的强烈愿望。戈尔巴乔夫的民主化改革,有意让工人成为企业的主人,让人民政治上获得自主。朝着这种方向发展下去,党国精英的权力和特权将会削弱。为了维护利益,他们不会赞成革新社会主义的改革方向。同时,党国精英在改革期间以十分低廉价格购买国有企业,实现了从“主管到业主”的转变,将改革引向资本主义,既能维护既得利益,还能继续搞政治。比如舍尔巴科夫在1991年3月被任命为副总理,两个月后成为第一副总理,“8.19”事件后48小时内成了代总理。苏联解体不久,他成立了私营企业,此时已经是俄罗斯最富有的人之一。作者说,领导干部迅速成为私营企业主的事例表明,党国精英为把自己变成资本家大开方便之门。这些人曾经操纵旧体制并且是该体制的主要受益者,当他们确定不能从旧体制继续获利时,就会断然抛弃旧体制,转而积极选择有利于他们的资本主义。
(3)从数字上看,超过2/3的苏联党国精英倾向于信奉资本主义。1991年6月,一项社会调查反映,苏联上层社会中很少有人支持社会主义。只有12.3%的人被列为民主社会主义者,即支持改革和实现民主化的人;不到10%的人被划为“共产主义”或“国家主义”;1.4%的人属于其他类别;而76.7%的人则是资本主义者。作者幽默地写道:“马克思曾经说,新的社会关系往往从旧社会的体内孕育出来”,“党国精英在改革期间纷纷奔向个体经济”,“摇身一变成了资本家”。
(4)从结果上看,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政治和经济的领导群体多数来自原苏联党国精英阶层。1992-1993年,俄罗斯100家最大的私有企业创办者中,原苏联的精英分子家族、共青团员、企业家、银行家,总共占了62%。精英分子的生意人中,差不多一半以上来自苏联产业部、苏联或俄罗斯的国务委员。俄罗斯总统叶利钦身边75%的领导者,来自苏联精英阶层;俄罗斯政府中74%的领导者,来自苏联的精英阶层。作者说,苏联解体是亲资本主义联盟在俄罗斯活动的“副产品”,也是他们为了确保在俄罗斯掌权而要求瓦解苏联的结果。
据此,作者得出结论:不是因为国家社会主义体制终结,党国精英才抛弃旧体制。事实与之恰恰相反,是由于党国精英抛弃了旧体制,旧体制才终结。
总的感觉,这本书文笔流畅,思想性强,材料和数字运用贴切,读起来轻松自如,富有启发。
该书的核心观点——苏联解体是党国精英发起的来自上层的革命,是有道理、有说服力的。书中既突出了重点群体又不过于排他,既集中分析党国精英群体的所作所为,又兼顾其他社会群体的作用。作者提出,亲资本主义联盟从四个主要团体中获得支持——知识分子、经济学家、没有精英背景的私人业主、党国精英。知识分子的主张、经济学家的设计、私人业主的金钱,通通对亲资本主义联盟作出了贡献。应该说,这个看法与马克思恩格斯的“历史合力论”有相通之处。确实,一个重大历史事件,绝不会仅仅是某个群体单独行为的结果,而是各社会阶层、各社会群体共同发挥作用的结果。充分估计到苏联大批群众罢工、上街游行,为剧变打造社会基础,而在前台直接起作用的则是那些上层的党国精英。因此,我们不妨这样认为:按照唯物史观的观点,来自下层群众的集体行为,为党国精英发起上层革命提供了土壤和气候,党国精英则借风使力,在关键时刻发起上层革命并直接导致了苏联体制的终结。
当然,该书也有一些需要商榷的地方。比如,几次提到戈尔巴乔夫诚心诚意想革新社会主义,而不是用资本主义取代它,即使“8.19”事件后还是坚持这样做。作者作出这个判断,只是“听其言”,而没有“观其行”。书中引用的资料也有一些不妥之处,比如关于“肃反扩大化”导致的死亡人数是有争议的。
写这篇东西时,笔者看到一篇文章叫《读书,改变从这里开始》,这个标题一下子就让我产生深深的情感共鸣。读书是人从动物界进化出来的表征,是对人本质特征的追寻,是对人存在终极价值的靠近,是吸取前人经验教训的载体。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说得好:“从文明衰落所造成的痛苦中学得的知识可能是进步的最有效的工具。”受作者启发,这里把从苏联“痛苦”中“学得的知识”,简单归结为3条认识,并举一些历史事实,用假设的形式加以反证:
第一,党的各条战线掌握在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手中,是巩固党的执政地位的首要条件。假如苏共各条战线领导人都坚守马克思主义立场,苏联就不会主动放弃党对国家社会的领导权,转而实行总统制,把国家权力中心从苏共中央政治局转移到“总统委员会”。假如各条战线领导人都坚守马克思主义立场,《真理报》就不会发表社论,支持新闻“自由”和“独立”;中央委员会理论刊物《共产党人》就不会发表社论(1988.1),呼吁党不要干预公共事务的管理。所以,选拔任用高级领导干部时,一定要警惕叶利钦式的野心家和雅科夫列夫式的思想叛逆者的出现。
第二,加强高中级领导班子思想政治建设,是巩固党的执政地位的基本保证。假如苏共中高层领导班子成员决心巩固党的执政地位,1990年2月,苏共中央全会就不会通过决议要求修改宪法,取消第6条关于“苏联共产党是苏联社会的领导和指导力量”的规定,实际是同意实行多党制,废除苏共的法定领导权。假如苏共中高层领导班子成员真正信奉马克思列宁主义,就不会忙着侵占国有资产,并进而希望改变社会制度,维护并扩大个人利益。
第三,遵循民心向背的规律,切实改善民生、凝聚民心,是巩固党执政地位的坚实基础。假如广大党员群众和基层军官士兵对社会主义保持信心,8.19事件发生时,群众就不会上街游行拦阻执行任务的坦克装甲车,奉命包围白宫的军队就不会拒绝执行攻占白宫的命令。假如广大党员群众和基层官兵真正把苏共看作自己的政党,愿意与党休戚相关、生死与共,叶利钦宣布停止俄共的活动、戈尔巴乔夫要求苏共中央自行解散时,多数党员群众和官兵就不会袖手旁观。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吸取苏联体制总结的教训,我们一定要增强忧患意识,经受住“四种考验”,防止“四种危险”,坚定不移地巩固和加强党的领导,坚持改革开放,推动科学发展,促进社会和谐,从苏共垮台的悲剧中汲取教训,避免走苏联解体的覆辙。在此,我套用唐代诗人杜牧关于“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的千古名句总结读后感道:苏联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鉴之,则能做到红旗不倒、江山不变色、社会主义事业越来越兴旺!
[责任编辑缪开金]
作者简介:沈宗武(1972-),男,福建漳州人,中共中央组织部党建研究所副研究员。
收稿日期:2014-11-22
中图分类号:D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0955(2015)01-013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