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静
(新乡学院 大学外语部,河南 新乡453003)
1961年美国作家理查德·耶茨的处女作《革命之路》一经问世,便在美国文坛掀起轩然大波。作者以其在《革命之路》中表达的深刻思想性被称为美国焦虑时代最伟大的作家。此后这部小说与《第22条军规》一起进入国家图书奖的决赛名单。2008年底,小说被改编为同名电影而获得金球奖,再次把这部小说推到了读者热衷的高潮。
《革命之路》以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社会为背景。这一时期在美国历史上也是一段非常重要的时期。在二战中,美国确立了自己的经济、军事强国地位,但与此同时,战争中的巨额投入也给美国经济造成了巨大的创伤。战后,苏联、中国等社会主义国家对美国的敌视也使得全美上下惶恐不安。出于对社会主义国家的对抗,美国从杜鲁门任职总统时期起便在各领域掀起了全面反共的浪潮,并辅之以一些具体的政策措施。纵观历史,美国的种种政治手段、外交手段、军事手段无不体现着这一时期该国的反共思维:柏林危机中美国的亲欧姿态、积极参与北约的建立、马歇尔计划、朝鲜战争等。从美国角度来讲,这其实是一种为自保而不得不采取的战略。要确立大国地位、提升美国在世界上的话语权就不得不这样做,因此这也是一种保守主义思潮在国家发展中的具体体现。保守主义的泛滥也给美国社会造成了一些不良影响,曾经意气风发、勇于探索的美国梦逐渐变成了俯首听命、随波逐流的颓废思潮[1]。人们在这种思潮下变得对现实麻木不仁,失去了剖析现实、直面现实的理性,醉心于暂时的成就和表面的繁荣。美国社会中中产阶级是一个庞大的社会群体,保守主义思潮也不可避免地对他们产生了消极影响。甚至可以说,中产阶级的保守主义思想较之其他人群更加强烈。中产阶级介于上层与下层之间,他们既无法撼动上层的统领地位,又不愿与下层为伍,这就造就了他们服从与享受的基本生活状态。耶茨说:“1776年之后美国人勇往直前的革命之路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它的终点就是我们当下的50年代。”耶茨用一部《革命之路》将隐藏在平静水面之下的汹涌暗流翻动上来,给美国社会敲响了警钟。小说以中产阶级的生存状态为主要考察对象,对资本主义社会父权制下女性的处境进行了深入的剖析。
在该小说产生的时代,女性仅仅是父权制度下的情欲符号。自《革命之路》问世以来,评论界的声音大多集中在美国梦的破灭上,批评人士主要热衷对小说的社会警醒作用大加讨论,而很少有人将焦点放在小说中女性形象、价值、地位的研究上。作为男性作家的耶茨,他的这部小说对女性的塑造和刻画无不渗透着时代和角色的局限性。
当时的美国社会女性地位低下,主要表现在居住、家务和经济条件都要依附于男性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基础。小说中的莫莉·格鲁布也难逃这样的命运。她出生在本州的一个无名小镇,父亲以一家五金器材店维持生计。她从小就觉得自己的姓氏非常难听,有时候还认为这个糟糕的姓氏会带来厄运。但是姓氏她是无法选择的,所以她想尽办法摆脱这糟糕的姓氏。先是18岁就急着嫁人,以便随丈夫姓氏。婚后生活并不顺利,婚姻仅仅维持了半年,而后就离婚随了夫姓。莫莉想要改变自己的姓氏只能走结婚这条路。这种现象是非常可笑的,因为即便结了婚也改变不了对男性的依附地位[2]。在父权制的语境中,她仅仅是父亲的一笔财产,她的父亲会根据自己的意愿将她嫁给其他男人,到了新的家庭她仍被视为丈夫的财产。离婚后的莫莉,日子过得很艰难,但是莫莉在家中坚守,照料着弱小的孩子,维持着不堪一击的家,苦苦支撑着生活。她起早贪黑地去汽油公司上班,回家还要不顾一天的疲惫料理家务,面对家庭和孩子。婚姻和家庭都是以男人为中心的,男人的强权——父权制社会决定了男人在社会中的优势地位,同时把这种优势地位带回家中,对女性指手画脚。父权制社会下的女性处于男权文化的统治和约束下,被具有强权地位的男性的审美观、价值观、道德观垄断着,主宰着,女性自觉地接受物化自身的思想和行为标准,从而无意识地认同男性的观点。绝大部分女性是被排挤到社会大生产劳动之外的,没有经济来源,在经济上不能独立,依靠男性,处于从属、被动地位。而女性只有取得经济上的独立,才有权利拥有受教育等其他的社会权益,才能体现出在家庭里的主体地位。但是这一点在作家看来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正是这种无意识的流露再一次肯定了女性在社会中的弱势。婚姻并没有改变莫莉的命运,反而更加糟糕。莫莉想改变,产生了远走高飞的念头,于是来到纽约开始新的生活。但是为了基本的生活保障,她需要到外面工作。身边的同事、领导都是蛮横的男性,她还是被当作弱者来对待。莫莉丧失了“自我主体”身份,她的人格和地位得不到重视。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经济上的独立,以证明自己的价值,提升自己的地位。但是经济上的独立也要屈服于男性的主体地位,这是父权社会下女性不得不扮演的“模板式”角色。有人这样总结:二战时的男女地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战争中男人们不得不奔赴战场,女人则走出家门,承担起了家庭重任。随着二战的结束,大量的士兵回到国内,女性又一次被从社会中排挤出来。
在男性占主导地位的父权制社会中,女性被视为社会之外的“他者”,没有自己的人格和主体地位,她们仅仅是男性投射欲望的角色。而两性关系中,女性也总是处于被动地位,她们总是扮演着婚前等待着被追求、结婚后还要担心被抛弃的形象。男女两性在感情态度上也存在很大差别。正如拜伦所说,爱情对于男人来说只是生命的一部分,而对于女人来说则是整个生命。这种爱情观上的巨大差别,也导致了女性在爱情中的付出要远远大于男性。当弗兰克这个已婚男人看上莫莉之后,莫莉便完全成为他男性欲望的满足品。弗兰克有预谋地制定了一系列计划追求莫莉。他主动邀请莫莉来帮忙查找文件,这些文件可能并不存在,也可能存在,总之这是一个借口[3]。“为了掩人耳目,他编造了一个又一个理由,该出去吃饭的时候不去吃饭,为的是能够和莫莉待上一个下午而不被怀疑”。在高档餐厅里,他以甜言蜜语向莫莉展开了强大的攻势。他在讲述自己的从军历程时,几乎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无所不能的英雄。他对国家大事的评论总能无意间流露出自己的才华。他的不俗表现终于吸引了莫莉的注意力。终于,莫莉的阵地被他攻陷了,莫莉成了牺牲品,却是他智慧的战利品。在莫莉眼中,他不仅仅是一个称职的丈夫,而且还是一个有梦想的好青年。但事实并非如此,弗兰克在工作中表现平平,整日被老板训斥,而且家庭也并非他说的那样美满。面对这种乏味透顶的生活,他说:“这种狗屁生活到底又能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妻子将他视为一只可怜的宠物,时常也用厌倦的眼神打量他,他正经受着一场非常缓慢的、痛苦的死亡。但是在莫莉面前他始终处于男性的主导地位,他完全掌控着话语权,他的男子汉气概在莫莉面前得到了充分的展现。莫莉确信这就是他想要的男人。但是,由于男性的欲望在作怪,在他面前,莫莉并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而是他的猎物,是他情欲的载体。在与弗兰克的交往中,莫莉再一次失去了女性的主导地位,充当着满足男性欲望的角色。当时有莫莉这样遭遇的美国女性比比皆是。
在基督教义中,天使是一个服从上帝的使命、传达神圣法令、保佑正义的人,她的纯洁形象常被用来比喻男性眼中理想的女性形象。在文学作品中,天使的内涵包括漂亮、忠诚、温顺、体贴、持家,并时刻准备着为了爱人牺牲自己的一切。男性所向往的就是这种能够为自己牺牲一切的天使。“家庭天使”最早源于英国的一首诗歌,主要描绘了英国维多利亚时代与社会隔绝的、顺从的女性典型,这种家庭天使形象成为当时英国社会女性的完美形象和标准。美国父权制社会要求“家庭天使”应当优雅、纯洁、顺从、持家。优雅不仅仅是气质非凡,而且还要形体美丽,这样才能满足男性的感官需求和生理需求。纯洁则是对女性道德范畴的要求,女性应当对自己的丈夫忠贞不渝,即使丈夫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她们也只能默默地哭泣。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女人都应该严守贞操,因为这涉及男性的尊严。如果女性做不到这一点,那对她的男人来讲是一件很不体面的事情。男性权威的表现很大程度上在于对女性的约束管理[4]。这种意识和思维在小说《革命之路》中暴露无遗。米莉所表现出来的最“优秀”的品质就是忠贞、沉默、温顺、持家和体贴,即使丈夫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她也不去过问和干涉,甚至觉得连过问都是多余的,只有这样做才可以称得上是好妻子,即无语的家庭天使。谢普·坎贝尔和米莉是《革命之路》中的另一对情侣,尽管两人存在着真挚的感情,可是他们的家庭背景却存在很大的差别。谢普家族是豪门望族,成长环境优越,住的是祖传的豪宅。谢普的家人为了他的成长倾注了巨大的精力,聘请专职家庭教师为他单独授课。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家里还禁止他和一般儿童一起玩耍,只有在保姆的监护下方能和其他孩子在一起。而米莉却出身于贫困家庭,父亲是一个油漆工。为了能和谢普在一起,米莉需要付出艰辛的努力。而正是这种以男性为中心的思想才使得女性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人格和地位,委曲求全地生活着。
总而言之,小说《革命之路》所流露的男女地位不平等现象在当时的美国社会习以为常。从女性主义视角来看,小说充斥着对女性的贬低与践踏。《革命之路》虽然主要是为了给美国社会敲响警钟,但是它描写的不合理的男权主义社会更加值得人们深思。我们从作品中可以读出:在寻求女性解放的道路上,她们都彰显了自己的坚强和勇敢;当面对强大的父权制社会背景时,女性的反抗力量却显得那么弱小。我们不但能看到身处父权制社会女性的觉醒与抗争,而且看到了女性追求解放的希望之光,更读到了耶茨这个男性作家的女性主义思想。
[1]刘雪梅.绝望的爱情 破碎的美国梦:浅析理查德·耶茨的《革命之路》[J].作家,2010(10):2-3.
[2]王晓文.徒劳的革命:从女性主义角度解读《革命之路》[J].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10(1):33-35.
[3]侯建芳.《美狄亚》和《革命之路》中的女性形象分析[J].当代小说(下半月),2009(9):23.
[4]朱与墨.《革命之路》:美国文化的反省与救赎[J].电影评介,2009(15):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