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莲生
将爱情付给了你婚姻留给了她
慕容莲生
他真是一个可爱的老头,80岁那年,他在《八十自述》中这样写道:“我从圣约翰回厦门时,总在我好友的家逗留,因为我热爱我好友的妹妹。”
这个妹妹名叫陈锦端。他十七八岁时对她心生热爱,相爱却未能在一起,直到80岁犹难能忘怀。正应了白居易的那句诗:“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遇见陈锦端前,林语堂喜欢一个叫赖柏英的女孩。赖柏英也喜欢林语堂。只是后来,一个远走他乡求学;一个留在故乡,嫁了本地的一个商人。
1912年,林语堂去上海圣约翰大学读书。于他来说,最好的事是在这儿认识了陈锦端,两人陷入热恋。
陈锦端是林语堂同学的妹妹,用他的话说,“她生得确是其美无比”。才子钟情佳人,佳人爱慕才子。
一切就像小说一样,相爱的男女到了谈婚论嫁之时,女方家长站出来,棒打鸳鸯。
陈锦端出身名门,她的父亲是归侨名医陈天恩,而林语堂不过是教会牧师的儿子,虽年少多才那又如何,门不当户不对。
陈父不给这对恋人渡河之桥,但他愿意为林语堂搭另一座桥。陈父对林语堂说,隔壁廖家二小姐贤惠又漂亮,如果愿意,他可做媒。这廖家二小姐就是廖翠凤。她的父亲是银行家,在当时的上海颇有名望。
林家父母倒很满意陈父的提议,要林语堂去廖家提亲。廖翠凤对林语堂的才气早有耳闻,又见他相貌俊朗,十分欢喜。
最终他下定决心娶廖翠凤,或许是因为,廖母向女儿说:“语堂是牧师的儿子,家里没有钱。”是的,廖母也不看好这门亲事,但是,廖翠凤很干脆很坚定地回答:“穷有什么关系?”一个姑娘,生于富有之家,却不嫌弃你贫穷,不怕嫁给你吃苦受累,多好!除了爱她娶她,努力使她过上好生活,男人无以为报。
于是,林语堂和廖翠凤定下婚事。
陈锦端得知这消息,拒绝了父亲为她觅寻的富家子弟,孑然一身远渡重洋赴美留学。
没有谁知道,每当回首这段爱情往事,
陈锦端是怎样的心情。历史只简短记载,陈锦端留学归国后,多年不婚,一直单身独居。直到32岁那年,她才与厦门大学教授方锡畴结婚,长居厦门,终生未育,只是抱养了一对儿女。
1919年1月9日,林语堂娶廖翠凤为妻。结婚的时候,林语堂做了一件奇事,他把结婚证书一把火烧掉了。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把婚书烧了吧,因为婚书只有离婚时才用得着。”
多智慧的一句话。或可看做他对廖翠凤许下的盟誓,对她好,一辈子不离弃。
即使如此,可是,试问天下有几个女子能容忍丈夫烧掉婚书?
廖翠凤能。
这个女子多智慧!她知道,嫁给一个人,就要接纳他的生活方式。他有再多怪癖,她都能理解并接受。这样的女人多清醒。
廖翠凤生于富贵之家,但她能快乐地和丈夫一起过平常日子。婚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生活艰难,不过巧妇不会难为少米之炊,简单的饭菜她亦能做得花样百出。实在揭不开锅时,她默默当掉首饰维持生活。这样的女人,要林语堂如何不爱?
她知道林语堂心中一直不曾放下陈锦端,但并不计较,居住在上海时,她常常邀请尚未婚配的陈锦端到家中做客。每次得知陈锦端来,林语堂都会很紧张,坐立不安。孩子看见了,颇为不解,便问妈妈。她坦然微笑,对孩子说:“爸爸曾喜欢过你锦端阿姨。”
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只不过是在怀念。天长日久,烟火岁月,他早已爱上他的妻子。他只不过是在怀念少年时爱过的姑娘。他明白他的妻子不会打翻醋坛子和他吵闹。
世间哪有不争吵的夫妻?为别的事,倘若真的争吵了,他总会先闭口不言,这是他的妙招:“少说一句,比多说一句好;有一个人不说,那就更好了。”的确,夫妻吵嘴,无非是意见不合,在气头上多说一句都是废话,徒然增添摩擦,毫无益处。他说:“怎样做个好丈夫?就是太太在喜欢的时候,你跟着她喜欢,可是太太生气的时候,你不要跟她生气。”
她忌讳别人说她胖,但她喜欢人家赞美她挺直的鼻子,所以她生气时,他总是去捏她的鼻子,说一些欢喜的话,她也就笑起来了。
“我和我太太的婚姻是旧式的,是由父母认真挑选的。”他说,“这种婚姻的特点,是爱情由结婚才开始,是以婚姻为基础而发展的。”他还说:“婚姻就像穿鞋,穿得久了,自然就合脚了。”
人人都知道他一直爱着陈锦端,但是,他的智慧在于,不和生活较劲,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旧情人再好,往事再美妙,不过都是过往,最要紧的是怜取眼前人。和在一起的这个人,好好生活,岁月静好。
“我们现代人的毛病是把爱情当饭吃,把婚姻当点心吃,用爱情的方式过婚姻,没有不失败的。”他说,“把婚姻当饭吃,把爱情当点心吃,那就好了。”
结婚50周年,是为金婚。那一年,林语堂送给妻子廖翠凤一个勋章,上面刻了美国诗人詹姆斯·惠特孔·莱里的《老情人》一诗:“同心相牵挂,一缕情依依。岁月如梭逝,银丝鬓已稀。幽冥倘异路,仙府应凄凄。若欲开口笑,除非相见时。”
他对她心怀感恩,他们的婚姻他引以为荣,他曾得意地说:“我把一个老式的婚姻变成了美好的爱情。”
1976年3月26日,林语堂逝世于香港,灵柩运回台北,埋葬于阳明山麓林家庭院后园,廖翠凤守着他,度晚年,直到她也闭上眼睛停止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