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民国时期水码头宜宾的商贸和物流——基于档案史料的考察

凌受勋

(宜宾广播电视大学，四川 宜宾 644002)

清代、民国时期水码头宜宾的商贸和物流
——基于档案史料的考察

凌受勋

(宜宾广播电视大学，四川 宜宾 644002)

长江、金沙江、岷江水系从宜宾流过的优越地理环境，形成了宜宾的水码头和清、民国时期宜宾以物流为中心的商贸基本格局。宜宾贸易市场以诚信为基础，以临河商圈的栈房贸易为特色，以火神楼茶馆为交易中心，以高度发达的银钱业为金融保障，逐渐形成了川、滇、黔结合部最大的商贸中心和物资集散中心，为宜宾现代商业的发展和社会进步奠定了基础。宜宾的商贸和物流促进了大西南经济带和长江经济带的交融和互补，为中国西部经济的发展做出了历史性的贡献。

清民国时期;宜宾;水码头;商贸;物流;贡献

金沙江和岷江绕宜宾老城而过，会合成长江，三江水系从宜宾流过的优越地理环境，形成了宜宾的水码头和清、民国时期以物流为中心的商贸基本格局。宜宾水码头是贸易和物流中的枢纽，水码头成了宜宾这座拥有可通航的三江九河①城市的文化象征。

一 宜宾的城门、码头和渡口

(一)宜宾的码头

码头是城门外船停泊的地方。秦置僰道县，汉于高后六年建僰道城。光绪《叙州府志》记载，唐德宗贞元时“创筑土城”，此时的僰道城已初具规模。［1］当时的僰道城应该就有城门。抵达僰道的航船上的人们为了进出城方便，自然就会靠近城门停泊。

明初，驻军在宜宾旧城之内，用砖石增修外城，“城高二丈七尺，厚一丈八尺”，周长达六里，辟城门六座，东名“丽明门”，东偏南名“合江门”，正南名“七星门”，南偏东名“定南门”，正西名“文星门”，北名“武安门”。清初“丽明门”改为“丽阳门”，“定南门”改称“建南门”，“文星门”改为“文昌门”。“七星门”俗称“小南门”，“建南门”俗称“大南门”。［1］清代几次重修六道城门，但其基本格局一直沿袭到现代，尽管城门楼现今已不复存在，但其作为地名的称谓却一直沿袭至今。当然，城门只是规定了航船到达宜宾码头的停泊大致方位，其停泊在哪里还要看其所属航线和所运为何种货物，由船舶自定。

清嘉庆《宜宾县志·图考·合江门图》可以使我们清楚地看出清代合江门码头的全貌。宜宾城内屋脊相连，合江门码头巍然高耸，码头下停泊着长途船、渡船和打渔船。三江带水环绕着宜宾城。长江、金沙江、岷江及其支流南广河、关河、越溪河等可通航河道成为宜宾物资集散和流动最便捷的通道。

(二)宜宾的渡口和船帮

按照航线和货物起卸的方便，民国时期宜宾的港口码头有“十一渡八帮”。十一渡指:“吊黄楼”“凉姜沟”“白塔寺”“白沙湾”“下渡口”“上南岸”“金鱼井”“新码头”“中渡口”“小校场”“石门子”。②而靠近这些渡口停靠的船舶有八个船帮:“干货帮”，主要停靠沿金沙江从云南下行装运干货、土特产的船只，船帮口岸在铜关。“成都帮”，主要停靠从成都金堂、嘉定沿岷江下行，装运烟叶及其他土特产的船只，帮口在北门外柑子湾。其地又称为“沙湾”，在今岷江南岸铁路桥以下河湾段。“五板帮”，由五板小船组成，专为大船打驳装载，帮口在春畅坝。叙渝帮，帮口在栈房街中段小银珠巷。“叙泸帮”，停靠宜宾至泸州的货运船只，帮口在栈房街和光复街之间的青龙巷土桥子。“竹木帮”，专营竹木筏运，帮口在今东顺城街竹帮王爷庙。“盐帮”，专门从事五通桥的盐道运输，帮口在大南门会仙桥。“嘉阳帮”，专门停靠从岷江河下行的运煤船只，帮口在北门二坎子。［2］十一渡和八帮的帮口就是宜宾水码头的主要泊船处，每天有成百上千的船只在这些地方进出停靠。③

宜宾所有的船帮，都是依据河流航线命名的地缘性船帮。来自同一地区，经营同一条航线的船户、船工合起来就是一个“帮”。他们的经营活动往来不定、流动性强，但是每个“帮”都有首事，有帮规，抽收会费办理神会，定期举行祭祀神会，以帮为单位承担差徭。即使没有固定船户的“盐船帮”也有地缘性，仅仅对从犍为、嘉定两厂装盐运载下行到宜宾的盐船有管辖权。此外还有短途水运，称为“揽载”，从宜宾城沿长江下行白沙湾、南广、溯金沙江上行雪滩石门子的三条航线，是远近闻名的“揽载”线。④

二 水码头宜宾的贸易市场

(一)宜宾贸易市场临河商圈布局的成本

码头有集散和流通的功能，宜宾水码头的集散和流通与贸易市场有着最紧密的联系。临近码头设立贸易市场可降低物流成本。宜宾最重要的贸易市场建在城墙外靠近水码头处，形成了闻名于川、滇、黔的由合江门街、大南门街、纤籐街、栈房街、走马街、外南街、南街等商业贸易街道组成的临河商圈。当初修临河街道时宜宾人面临二难选择，市街希望离水越近越好，尽量减少从码头至货运仓库的运输成本。但离水太近，汛期时贸易市场就有被水淹没的危险。麻线街、走马街、纤籐街顺水而建，为卸货方便，依然离水边较近。尤其是栈房街和纤籐街交界处的土桥子为全城最低处。宜宾在历史上发生的暴水毁城仅在唐会昌二年［3］24，近百年来走马街、栈房街、纤籐街被淹受损严重的时期有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民国六年(1917年)、民国二十年(1931年)［4］，在这三次洪水中宜宾商贸市场虽损失严重，但恢复很快。土桥子每年皆被水淹，其地多为简易串架房，将货物搬出，洪水后极易修复。所以自建立宜宾临河商圈以来，宜宾的商贸市场布局未产生过大的改变。

(二)以栈房贸易为特色的宜宾贸易市场

1.临河商圈的栈房

宜宾一带的栈房，原称为“站房”，乾隆时南溪县知县翁注霖《南广杂咏》道:“马蹄脚下尽居廛，烟火相依夹道连。忽听市声呼口岸，站房知在隔邻边。”［5］在城内住者称为“马蹄脚下”，饭钱叫“口岸”，客店称“站房”。宜宾的栈房可分为接待客人投宿和堆货的行栈;不接待客人，专用于堆货的堆栈;接待马帮投宿及驮运货物堆放的马店。“九七行栈”取佣金3%，“九八行栈”取佣金2%。宜宾的栈房主要分布在老城区紧靠码头的几条临河街道及南岸青草坝、南广。

合江街，占地从合江门到大南门。有石阶梯直通合江门码头，是下行船叙(宜宾)渝(重庆)线的起点，民国时期成为轮船码头。长江作为交通运输干线，客货运非常繁忙。明代在合江门就建立了宜宾码头上最早开设的“大有”“德利生”等几家药材堆栈。清、民国时的合江街两侧除茶馆、旅栈、餐饮店外，多为仓储堆栈。［6］59

栈房街，在小南门外金沙江边，与走马街、纤籐街、外南街交界。此街地势较低，有石砌阶梯直通小南门、土桥子码头，中段还有小银珠巷纵向连接河道。清乾隆、嘉庆时云南山货、土特产大量运入宜宾，嘉庆时开始设客货栈房，以便行商、“背帮”“挑脚”贸易。最早在栈房街开设行栈的是谢、朱、冯三家，谢姓是军务出身，朱姓是富商，冯姓能说会道，三姓遂联合开设了“宝华”“靖华”“清华”三家栈房。以后又有赵氏兄相继在在栈房街开了多家行栈，被称为“赵半街”［7］，至民国时栈房街有药材、山货、皮毛九八行栈“庆余”“广盛”“春荣”“顺昌”“信昌”“协昌”“裕成”“同福”“兴盛”“裕昌”“元昌”“万昌”“荣盛”“复龙”“安泰”“万发”“龙盛”“祥荣”“庆华”“永昌”“宝元”“复昌”栈22家;山货土特产药材堆栈“广生源”“协昌源”“新成”“朗记”“勋记”“纯记”6家;药业择药堆栈“金生源”“裕生荣”2家，共30家。［8］栈房面积占此街面积的三分之二，遂被称为“栈房街”。栈房街有铺面八十多间，三分之二是栈房。为来往客商提供住宿、货物堆放、交易、运输服务。当时每日客商来往超过千人，堆储货物常达7.5万-10万公斤，年交易山货、药材、土特产1 500万-2 250万公斤。［9］68

上、下走马街东起外南街口，与栈房街相连，西至麻线街口，有石阶梯直通小南门、铜关、小校场码头，纵向有花园巷、牛园巷、锅铺巷作为走马街往码头去的通道。民国时，其临江码头又有轮船通航屏山、新市镇和云南绥江，使商贸更加兴盛。上、下走马街为云南、贵州客人入住行栈和入川山货、药材、土特产堆栈主要集中地，走马街有“恒春”“府泸”“南威”“鼎铭”“祝记”“甫清”“刘记”“吕记”行栈8家和特大型山货土特产药材堆栈“云南馆”“南华宫”“天上宫”“大昌”4家，共12家。［8］民国时又是钱庄、银行、茶馆、餐馆集中地。［10］65

纤籐街东起大南街，西止于栈房街，有石阶直通大南门、土桥子码头，街中段又有大银珠巷连接河道，有山货土特产药材堆栈“富元亨”“同福祥”“永丰恒”“利贞祥”“蓝生源”“云康”“汇丰永”7家;药业九七行栈“永盛源”“信成公”“德顺店”“天顺源”“福庆”5家，共有堆栈12家。［8］纤籐街是宜宾城中制作、出售纤籐及水上航运用具的地段，篾、棕、蔴绳在此街出售，尤以出售用于“点”豆腐的“胆巴”驰名。凡运货来宜的云南、贵州和四川各地的“背帮”“挑脚”下力者，大多要到此街买“胆巴”运回。抗战时期，在这条街上开设的“同春和”粮油商行年购销桐油50万公斤，是川南最大的桐油购销市场。［11］69

大南街南起大南门码头，北止于东街，从清中叶起，成为滇、黔背帮，川南及川西南凉山等地“挑脚”夫，从大南门进入城区的通道，民国时期是川盐转运滇西的大量商号集中设店之处。［12］55有药帮运销堆栈“德春荣”“信义昌”2家。［8］

外南街南连小南门码头，北接南街，系入城的交通要道，有药业择药堆栈“同顺兴”“永庆丰”，药业九七行栈“有余”共3家。［13］79抗战期间宜宾璧山帮台布号庄在宜宾有数十家之多，在外南街新增台布铺十余家。［14］118

此外较大堆栈还有山货土特产药材堆栈“韭菜园”的“茂昌”、东狱庙巷子“张鸿记”，文庙口的药业九七行栈“捷川”、涌泉街的“永兴”，药业择药堆栈有水洞口的“兴顺祥”、上北街的“段吉泰”、涌泉街的“甫仁”，药业运销堆栈寿昌寺的“同福公”“三荣公”、涌泉街的“顺昌生”，东街“同庆祥”，粮房街的“忠记”［8］、南街的“云集花行”“天生花行”棉花堆栈［14］109等。这些堆栈距水码头也比较近。

与宜宾栈房街、走马街一河之隔的金沙江南岸青草坝一带，有马店12家，可日宿驮马一千多匹(此外，还有几家小马店，每家只能宿马一、二十匹)。其中最大的杨润之马店日宿驮马300匹;以下是宋太婆马店，日宿驮马200匹;龚泗彬马店，日宿驮马100匹;陈继民、王树清马店各日宿驮马80匹;刘春荣马店，日宿驮马70匹;樊俊如、侯祖修、赖民仿、赖树清、冯尔珍马店日宿驮马各50匹。马店也是堆店，客商到店后将货物卸下堆放，生意成交后，买方直接从南岸青草坝码头用船将货运走。［15］

南广，清代和民国时期属庆符县管辖，是南广河与长江的交汇处，南广是清、民国时期滇黔进入宜宾的咽喉要地，距宜宾旧城5公里，与宜宾南岸连在一起，是宜宾水码头的一个组成部分。清代乾隆时从云南“运铜入京”，清、民国时期的“川盐销滇”，南广都是重要码头。现南广尚存清、民国时期的盐局、官盐店、盐官巷、“查验局”界牌石刻、栅子门水码头等遗址。南广是宜宾城临河商圈的一个组成部分。从凉亭子到超滩有5华里，南广分为上峒和下峒两个部分，沟通上下峒之间的南广河滩险，不能通航。上峒有3个行栈:王爷庙下“罗国卿”栈、“康鹏”栈、王爷庙坳上“刘泽培”栈;下峒有行栈2个，堆栈5个:蚂蝗岩“罗克江”栈、“联友”栈(主人杨联友)、“文德方”堆栈、“严光品”堆栈、盐局坝右侧“文照卿”堆栈、栅子门上面“严友三”堆栈、超滩“林书成”堆栈。南广的堆栈以堆货为主，但也留宿客人。栈房为在栈房里住宿的客人提供“帽儿头”小菜饭。南广的10家栈房中有4家又是木船主:“文德方”“严光品”“林书成”“严友三”栈，兼带经营木船运输。客人的货到了南广，再运走也就十分方便。10个栈房中，“联友”最大，可住宿50个客人。⑤这样，在宜宾临河商圈有各类成规模的栈房85家(尚未将一些较小的栈房计算在内)，构成了庞大的栈房贸易网络。⑥

2.以火神楼为中心的交易市场

在栈房街、走马街和外南街交界处的小南门码头上有个火神楼，其大殿里供奉的是火神祝融。清末民初，以火神楼茶馆为中心形成了川滇黔结合部最大的交易市场。［16］这里不仅是全城的综合商业交易中心，联络省内成渝各地市场，还沟通省外昭通、昆明、大理、腾冲、贵阳、南宁、柳州。长江沿线的武汉、南京、上海，甚至远达印度加尔各答都与这里有生意往还。当时宜宾的36商帮，公司字号，三教九流的人物，每天上午在此碰头聚会。

川滇黔生意人称火神楼茶馆为“茶哨”。火神楼大殿和楼前地坪上，面对金沙江摆了一百多张茶桌。每天上午人来人往，各色人等，熙熙攘攘，或交头接耳，或高谈阔论，从容交换着生意讯息，每人所谈所议，并不刻意于生意，似在喝闲茶。生意有山货、药材、皮毛、棉纱、百货、五金、盐、丝、茶、黄金、白银、粮食、油脂等无所不包。［16］倘要看货，移步到附近客人堆货的栈房，或码头的航船上，再回到茶馆，座位依然留在那里，这是茶馆的规矩。双方经过从容了解信息、看货、讨价还价，逐渐达成了共识。

生意成交。火神楼茶哨过了晌午就慢慢散场，下午生意到了成交阶段，一般都是到专业茶社继续进行，生意人纷纷转移阵地。药帮、皮毛帮进“钟三和”茶社;干菜帮到“忠恕恒”茶社;生漆帮在“日新”茶社，以上茶社都在栈房街;花纱帮在南街的“南轩”茶社;粮油帮的交易地点有三个，一是在走马街的“留园”茶馆，二是在东街的“商余”茶社，三是在合江门的“翠羽”茶馆;茶叶的成交量很大，就在涌泉街的粮食业同业公会内增设了茶座，专做茶叶生意;盐帮在东街“尚志”茶社成交生意。这些茶馆可看作火神楼的卫星市场，与火神楼一起把宜宾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16］茶馆方寸之地，商战波澜却也跌宕起伏，几家欢乐几家愁。

火神楼贸易市场造就了大量商界富豪。抗战前后宜宾市场随着战局的变化，价格大起大落，山货药材一度急剧上涨。这时在栈房街既当山货经纪，为人介绍买主，又在栈房街土主庙侧开山货铺的郑子文就很会做生意，仗着消息灵通，大量廉价收购山货，将货整理后囤积，待价格上扬时又将货以人情卖出，连砍带切，生意做得顺畅。南广总保(镇长)王永群专门做半夏、天麻、猪鬃囤销生意发了大财，赚钱万元以上。戴永兴，外号“戴相因”，他采取“人弃我取，人取我予”的办法，经营的品种无所不至，甚而石砚、土红，凡相因的他皆接手，涨价时再抛出，戴永兴赚了大钱。人称南街花纱布业四大金刚的“谦复恒”“谢利顺”“赵洪顺”“钟大兴”商号，资金雄厚，稳扎稳打，且行情拿得稳，相因进货，不赚钱不出手，他们也赚了钱。［16］

3.宜宾贸易市场的金融保障

清宣统二年(1909年)以前，宜宾贸易市场一直采用现金交易。商帮进货都是自行运送银两，云南帮在宜宾购卖生丝、食盐，所交货款银锭、银两、银角都是由云南经南丝路，由保商队护送来宜。江西帮进货的款子是由其直接护送到重庆购货。宣统二年宜宾商人刘洪发在宜宾城中开设了第一家私人钱庄，发行一种用土皮纸木刻版印的钱票，上面有“凭票兑制钱壹千文整”字样，但也只限于在叙府范围内使用，仍不能解决两地款项的调拨问题。1920年重庆商人熊绍卿在小南门外设“聚源长”钱庄，经营汇兑渝票业务。截至1930年宜宾城中的钱庄、银号相继增多为13家:“源记”(箭道巷)、“廉记”(将军街)、“成益”(洞天街)、“和益”(青年街)、“人和”(商业街)、“辅记”“谦益”“济亨”(以上在南街)、“大有”(北街)、“利生”“信成”“成裕”(以上在东街)、“裕通”(走马街)。［17］这些钱庄、银号的开设，初步满足了宜宾贸易市场的需要。

1930年到1949年，随着宜宾贸易市场的进一步繁荣，宜宾银行业迅速发展，在东街、南街、将军街、老米市等处新增设银行24家:“中央银行宜宾分行”“四川省银行宜宾分行”(代理省财政)、“宜宾县银行”(代理县财政)、“中国银行”“中国农民银行”“中国交通银行”(以上三家在宜宾设办事处)、“上海”“聚兴诚”“和成”“美丰”“川康平民”“川盐”“重庆”“四川农工”“亚西”“开源”“复华”“光裕”“济康”“济昌”“云南兴文”“信用合作”“宜丰”“和丰”银行。其中“中国”“上海”“聚兴诚”“和成”银行办理国内外汇兑业务，适应宜宾贸易市场面向国际贸易的需要。［17］在贸易中的银行、钱庄进入火神楼等交易现场，俗称“篼篼银行”。银行、钱庄的汇兑、贷款、抵押业务均可现场办理。［16］

宜宾商界和金融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南街花纱帮有名的三家商号“三福公”的后台是重庆“永美厚”银行老板汤壶桥。汤壶桥之父汤子敬在重庆商界有“汤百万”之称，以花纱业起家;经营花纱业起家的还有宜宾“聚兴诚”银行的老板杨广文;“谦信和”纱号和“大有”钱庄的老板都是刘问余;“裕通”钱庄也兼营花纱;“仁和”“长春”“武用之”“陈策安”“陈九丹”纱号，也以自己经营的钱庄作为后盾;“永和”纱号的后台是“廉记”钱庄老板李廉让。［14］107

4.以诚信为基础的宜宾栈房街栈房贸易

光绪《叙州府志》概括宜宾的淳厚民风:“犍为故郡，当属边陲，里成冠盏，户颂诗书。”［18］宜宾以栈房街为代表的、以诚信为基础的栈房贸易风习，以其强大的影响力和感召力成为宜宾的贸易风尚。

(1)薄利运营，吸引客商。栈房街的栈房在民国三十年以前，是不收代办费的。来客卖货三天“关账”(收货款)，每人每天尽收食宿费银币二角(以后涨为四角)，包括吃饭(菜自备)、住宿等。当时栈房街将这种运营方式称为“三千银子过河，只取三分渡钱”［7］。

(2)秉持公平，出以公心。早期宜宾合江门的“大有”栈等，除经营栈房业务，代客买卖外，自身也在买进卖出，客户对其代客买卖的公平性表示怀疑，以后宜宾栈房街的栈房自身都不经营贸易业务，保持了在贸易中的中立地位，得到买卖双方的信任，渐渐形成宜宾栈房贸易行业风气。［7］

(3)承担责任，保障秩序。栈房代客鉴别货物真假，山货、药材品类繁多，来路不一，如“三白”(白银、天麻、半夏)、“三黑”(生漆、黑猪鬃、鸦片烟)很“考”人(难于鉴别真假)，而栈房的坐柜先生便是鉴别货物优劣的行家，使客商不致受骗上当［7］;若货主自行出售货物，低于市场价，栈房发现即拒绝过称，帮助货主重新核价后售出［7］;代客检验收回货款(银锭、大洋、银元、毫洋)的真伪，发现有假的，栈房要负赔偿责任。［7］如经行栈介绍卖出的货，买方因各种原因不能如期付款，栈房要负责赔偿。1933年栈房街“协丰”栈掌柜杨献廷代云南宣威客人夏云益卖价值数千元的火腿给栈房街山货铺商王少成。王少成因股东“扯筋”，关门停业。杨献廷一面承担赔偿责任，一边索赔，结果保人刘成杰破产偿还，使客人未受到任何损失。［19］172

(4)服务周到，宾至如归。货物一到码头，就由栈房垫款为客户上“厘金”(税金)，开“脚钱”(背挑力资);无息借款与资金短缺的小客户，上岸即可去购买“回头货”(返程货物)，以便三天“关账”(货款结算)，货物售出后，客户能当日离店［7］;经常免费为客商寄行情单，通报行情;每逢元宵、端午、中秋节，要办“九大碗”招待客商［7］;小商贩贩来的商品若逢“疲市口”，货卖不出去，就由栈房借款(不收利息)上路，待货物售出后再结算。若客商没有预算好，将回程货物买多了，回程路费匮乏，栈房就同意暂欠食宿费，或由栈房暂借少量盘缠费，下次卖货时再由客商归还。［7］

这样，栈房和客商之间就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各家栈房有各家的“客路”。如“协丰”栈的“客路”大多是回族，是云南东川、威宁、宣威等处来的。到秋冬季集中的主要商品是火腿、梨子、茜草和其他山货、药材;“春荣栈”的客商大多是云南迤西、迤南的，来货多系名贵的鹿茸、蒙桂、三七等;“元昌”“裕成”栈的客商来自金河、府河沿线。来货是笋子、天麻、芋片、花椒、卷油、桐油、生猪鬃、毛茶、糯米等;“万发”“广盛”“荣盛”栈的客商，大多来自云南镇雄、彝良以及与宜宾城临近的自流井、富顺、荣县、威远等地，来货主要有竹荪、香菌、土漆、天麻、笋子、花椒、粉条等;“复昌”栈来的客商多半来自叙府筠连、云南彝良和金河一带，来货主要有生丝、毛茶、猪鬃、角棓。各家客人，不容易调换客栈。客商信任某栈房老板或某掌柜先生，就一定要等到那人来才住宿，才与买主做生意。［7］栈房街就有“老不哄，少不欺，三岁小孩都可以来做生意之名”［7］。

栈房街贸易秩序井然，货物成交过秤后三天结算，仅凭一张墨条子签上栈房花押兑款，从未发生过讹诈纠纷。［20］60

三 宜宾物流走向和水码头的集散能力

(一)物流走向

1.滇黔和叙府的物资对流

“南丝绸之路”。一是从叙府南广出发，经落角星、月江、大窝、来复、庆符(以上为南广河水运)、高县、筠连，塘坝、盐津、大观、昭通、曲靖、昆明、大理、腾冲;另一条是从叙府出发，经安边、横江(以上为金沙江、关河水运)、至盐津，以下至腾冲的路与主干道同。这两条省际贸易通道原为滇铜外运路线。［21］近代以后，此道又成为内地货物入滇主线。从云南至宜宾因金沙江、关河、南广河河道俱为顺水，则更为便捷。驮马和背帮，从南岸青草坝出发，经宜宾、小蒜坝、赵场、薄刀岭、双河场、来复渡、黄沙槽，庆符县城、高县县城、筠连县城至云南盐津县，或由筠连蒿坝到云南牛街。［21］

1938年，武汉、广州相继沦陷，1942年缅甸陷落，使滇缅公路运输中断，诸多战争物资和生活必需品急待运输。川滇道上民间马帮运输便成为主角。1939年全国驮运管理所成立，其中叙昆线是全国重要的驮运线路之一。首先是在叙府设有分号的云南喜洲商帮永昌祥、腾冲商帮茂恒等商号的马帮来昆明建站运棉纱1 350驮(81吨)、小百货98驮(6吨)、“匹头”(棉纱) 108驮(6.5吨)、茶叶38驮(2.4吨)，共计1 594驮(95.9吨)，国民政府限令这批物质30天需交叙府。兵工署也要求驮运汽油、柴油、铜饼、炸药等军用物资400驮(26吨)至叙府。1939年国民政府在叙府设置贮运站，一方面加紧收购桐油，一方面赶制适合驮运的木桶，装桐油后由交通部叙昆驮运管理所承运至昆明，然后再转运出口。仅1939年4月至年末的几个月内，运到昆明的物资即达1 000余吨。在叙府和昆明之间很快就出现了大宗物资的驮马互运。［22］

金沙江水道。从宜宾出发，溯金沙江水运经安边、屏山，至叙府雷波、马边及云南绥江。民国时期雷波县城有天麻3 000斤、党参1 000斤、秦艽500斤(其天麻、党参、秦艽都产于大凉山)运往宜宾。［23］

汉“南夷道”。从叙府南广出发、经落角星、罗星渡(以上为南广河水运)、王家乡，至贵州毕节，或云南威信。［21］

清、民国时期由滇黔运送宜宾的物资品种上百，主要是山货、药材、茶叶、牛羊皮、野生动物皮、猪鬃、鸦片、桐油等，由宜宾运往滇黔的主要有生丝、食盐、“匹头”(丝绸)、丝线、土布、百货、棉纱、叶子烟、皱帕等。［19］171-172宜宾在清末形成云南帮、江西帮、川帮、璧山帮、嘉定帮、盐帮、酒帮、绸缎帮、花纱帮、米粮帮、油帮、山货帮、栈房帮、生药帮、熟药帮、棉纱帮、丝帮、丝线帮、酱园帮、茶酒馆帮、草席帮、烟帮、麻布帮、屠帮、杂货帮、砻房帮、石灰帮、木货帮、木船帮、篾货帮等36个商业帮会［24］3-4在36帮中列为首位的“云南帮”，在云南与叙府的物资互运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参与从宜宾输送物资至云南的有盐帮、丝帮、绸缎帮、棉纱帮、丝线帮等。

2.往返于宜宾至嘉定之间的岷江航道

“嘉定帮”盐商从嘉定、五通桥、犍为将食盐水运到宜宾销售后，回程则向“米粮帮”购买犍乐盐场急需的粮食，运回犍为、五通桥、牛华溪、嘉定。嘉定帮盐商也是宜宾米粮运销商的“上河帮”。［25］

3.往返于宜宾至重庆段长江水道

将滇黔运出的山货、土特产水运到重庆(一般重庆以下物流由重庆方面负责)，将重庆汇集的上海、南京、武汉、重庆等地生产的工业品布匹、匹头(丝绸)、棉纱、百货等运回宜宾。宜宾的药材通过长江水道，运往重庆黄沙溪。［26］116宜宾36商帮中实力雄厚的“江西帮”及山货帮、生药帮、布匹、绸缎帮、花纱帮参与这段营运。

璧山帮主要经营将重庆台布(三台一带出产的土布)营销宜宾后，再销往滇黔广大地区。“璧山帮”每年从重庆将璧山台布水运到宜宾达万吨(每吨22件)以上。1941年至1944年间，长江航运受阻，棉纱来源短缺，重庆商帮在宜昌等地购买棉花、土纱运到重庆、江津一带掉换“台布”运到宜宾。宜宾的璧山帮号庄即有数十家之多。［14］118宜宾的一些商家也转而经营“台布”。宜宾外南街、走马街、栈房街等处也新增“台布”店数十家。［14］118

“江津帮”(宜宾粮食运销商“下河帮”)在宜宾城区市场，或顺水路在李庄、南溪(城关镇)购买粮食后运销泸州、江津、重庆。江津帮的商人专营此项业务。［25］而宜宾、李庄、南溪(城关镇)的粮食又由短途运销商从沿河乡镇上收购而来。金沙江流域的横江、安边、屏山、绥江、南广河流域的六角星、月口、干溪、大窝、来复、庆符县城关镇等粮食集中到宜宾城米市，南溪县的牟坪、马家、李端、宋家、长宁的古河、庆符的祭天坝等处的粮食则集中到李庄。南溪城关镇则集中了远至江安县木头灏等地的粮食。［25］清道光时南溪万清涪《南广竹枝词》道:“流流场赶一肩挑，下灏上府过毛桥。”“歇鸡毛店胜粑毛，容得粑毛亦幸叨。秋令一交更数转，愁闻雪虐更风号。”万清涪自注:“打干火站房曰鸡毛店。芭毛，露宿宇下檐边之谓也。”［27］诗中这位短途商贩，上走叙州府宜宾城，下至江安县木头灏赶流流场，劳碌奔波也够辛苦的了。包括赶“流流场”在内的小本生意人也为宜宾的物流做出了贡献。

(二)集散能力

从以上的叙述可看出，经过宜宾的货物均需经过水码头的中转，借助于长江、金沙江、岷江水系实现物资集散流动。水码头是宜宾贸易的枢纽。据民国37年的统计，宜宾水码头(宜宾港)进出口货运物资，常年输入棉花7 000担、棉纱8 000包、布匹30万匹、沱茶1 800担、药材12万担、巴盐4.97万包、桐油3万担、大烟8 160担、叶烟3 400担，火腿3 200只;输出药材9万担、猪鬃9 400担、桐油5万担、白蜡300担、笋子700担、草席27万张、芽菜1 100担、茶叶110担、火腿3 000只、叶烟3 000担、巴盐3.86万包、布匹28万匹。民国38年年货运总量为3.4万吨。［28］413显示了川滇黔结合部最大的商贸中心和物流中心宜宾的物资集散能力。

结语

清、民国时期，水码头宜宾凭借优越的地理环境，以“诚信”“包容”的胸怀，构建富有特色的宜宾栈房贸易市场和物流体系，吸纳八方商客来宜贸易，川滇黔结合部最大的商贸中心、物资集散中心在宜宾逐渐形成，为宜宾现代商业的发展和社会进步奠定了基础。以川滇黔三省为主体的客商，怀着致富脱贫的梦想参与了水码头宜宾的商贸和物流，他们是西部大开发的先行者。同时，宜宾的商贸和物流促进了大西南经济带和长江经济带的交融和互补，为中国西部经济的发展做出了历史性的贡献。

注释:

① 南广河、关河(横江河)、越溪河、长宁河、西宁河、黄沙河、古宋河、箭板河、宋江河。

② 宜宾市档案馆馆藏2-3-321-66号档案《宜宾县民船商业同业公会规定渡船乘客表》(民国37年)所列十一渡口与现代宜宾的六渡(北关-吊黄楼、东门-凉姜沟、合江门-白沙湾、大南门-南岸王爷庙、铜关-南岸金鱼井、小校场-南岸青草坝)已非常接近。只不过民国时由于宜宾老城区码头泊位以停泊长途船为主，故将渡口泊船之处挪到老城区对岸。该表所列宜宾港十一渡口共有4-70吨渡船202只，1 661吨。

③ 宜宾市地方志办公室《宜宾市志·水路运输》(北京:新华出版社，1992年版)第413页:“宜宾港解放初期有木船1 061只，共11 608吨，其中长途木船689只，10 112吨;短途运输木船372只，1 486吨。”

④ 宜宾市档案馆馆藏2-3-321-66号档案《宜宾县民船商业同业公会规定渡船乘客表》(民国37年)列出宜宾老城区至白沙湾、雪滩石门子两条“揽载”路线，因南广当时属庆符县管辖，此表未将老城区至南广“揽载”线列出。

⑤ 2014年底至2015年初，笔者对南广进行了多次田野调查，走访了当地九十岁以上的老人多名。关于民国时期南广栈房的情况，为田野调查所得。

⑥ 宜宾市地方志办公室《宜宾市志·服务业》(北京:新华出版社，1992年版，第361页):民国24年宜宾城中共有栈房(包括行栈和堆栈，未包括马店)199家。

［1］王麟祥.叙州府志:卷8［M］.光绪21年刊本.

［2］凌受勋.清代叙州府的水运开发和船帮会馆王爷庙［C］//四川广播电视大学学报论丛.成都:电子科技大学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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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圣明.宜宾三次大水记［C］//宜宾市政协文史委.宜宾文史资料:第三辑.1984.

［5］翁注霖.南广杂咏［C］//福伦.南溪县志:卷8.同治十四年.

［6］合江街［C］//宜宾城街区图志编撰委员会.宜宾城街区图志.成都:四川科技出版社，2009.

［7］卓华清，李国章，秦积臣.建国前宜宾栈房街行栈［C］//宜宾市政协文史委.宜宾经济史料专辑:第七辑.1989:42-47.

［8］扬松樵.宜宾中药材业［C］//文史资料汇编:第六辑.宜宾市翠屏区政协文史委，2008.

［9］栈房街［C］//宜宾城街区图志编撰委员会.宜宾城街区图志.成都:四川科技出版社，2009.

［10］走马街［C］//宜宾城街区图志编撰委员会.宜宾城街区图志.成都:四川科技出版社，2009.

［11］纤籐街［C］//宜宾城街区图志编撰委员会.宜宾城街区图志.成都:四川科技出版社，2009.

［12］大南街［C］//宜宾城街区图志编撰委员会.宜宾城街区图志.成都:四川科技出版社，2009.

［13］外南街［C］//宜宾城街区图志编撰委员会.宜宾城街区图志.成都:四川科技出版社，2009.

［14］邓镜泉.解放前宜宾花纱、布业概况［C］//宜宾市翠屏区政协文史委.文史资料汇编:第六辑.2008.

［15］陈列平.宜宾栈房街市场［J］.戎城史志，1988(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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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王麟祥.叙州府志:卷22［M］.光绪21年刊本.

［19］苏秉臣.宜宾山货药材市场［C］//宜宾市翠屏区政协文史委.文史资料汇编:第六辑.2008.

［20］廖重光.火神楼交易所［C］//宜宾市翠屏区政协文史委.文史资料汇编:第六辑.2008.

［21］凌受勋.清代叙州府交通开发研究［J］.宜宾学院学报，201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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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雷昭垦殖调查报告［J］.建设周讯，1938，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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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龚瑞征.建国前宜宾粮食业的回忆［C］//宜宾市政协文史委.宜宾经济史料专辑:第七辑.1989.

［26］重庆中国银行.四川之药材［M］.中国银行总管理处经济研究室，1934.

［27］万清涪.南广竹枝词［C］//钟朝煦.南溪文征:卷2.民国26年铅印本.

［28］宜宾市地方志办公室.交通运输:水路运输［M］//宜宾市志.北京:新华出版社，1992.

〔责任编辑:王 露〕

Yibin as a Port City in Qing Dynasty and the Republic Period

LING Shouxun
(Yibin Radio and Television University，Yibin 644002，Sichuan，China)

Yibin，with its advantaged geographical condition as themeeting point of Yangtze River，Jinsha River and Minjiang River，emerged into a port city and regional logistic center in Qing Dynasty and the Republic period.Valuing integrity as the basic rule，the commercialmarket of Yibin featured warehouse commerce alongside the river.With Huoshenlou Teahouse as the transaction center and well-developed banking industry as the financial guarantee，the city gradually established itself as the largest commerical and logistic center in the junction area of Sichuan，Yunnan and Guizhou Provinces，laying the foundation for the development ofmodern commerce and social advancement of Yibin district.Commerce and logistics in Yibin promoted the complementary development of the southwestern and Yangtze River economic zones，and thus made great contributions to the economic development of the western part of China.

Qing Dynasty and the Republic period;Yibin;port city;commerce;logisitics;contributions

K29;F729.52

A

1671-5365(2015)04-0037-09

2015-02-06

凌受勋(1947-)，男，四川宜宾人，教授，主要从事宜宾地域文化研究。